回家的路不算远,无需顶着星光排队买票,也无需搭几天几夜的车才能见到村口的白发亲娘。从锡城出发,沿着太湖十八湾,穿过武进的一角,在一排陶都特有的陶瓷华表路灯的指引下,走过芙蓉寺广袤的茶场,在善卷洞口拐一个弯,便到了我的家——山镇张渚。
多少年来,沿着这条路,在母亲的张望里,我踏着轻快的步子到家,又在父亲的目送下,背着沧桑的叮嘱离开。于是一年一年地,我爱上了十八湾右手的青山左手的水,爱上了透过车窗,看晴明的三山、烟雨的太湖,看小船上渔夫渔婆天女散花般地撒网,看夕阳下万金涌动的湖面,看紫霞深处唱着渔歌晚归的三桅渔帆。
只有陶都才拥有的陶瓷华表路灯,总是让我在第一时间就能感受到故乡的华美和敦厚,每次经过,我总会数一数它们到底有多少个,也总是想,华表,这炎黄子孙共同的图腾,它带给人们的视觉感受,又何止是区区一杆光明,那是陶都这块土地上的龙子龙孙世代传承的精神哦!
有时我坐在车里,看着一盏一盏飞过的华表痴痴地想,离家在外的陶都人,远也好,近也好,对故乡都有着沉沉的眷恋,要是我们每个人都能捐出一柱陶瓷华表路灯,点亮宜兴的一条条山路、一串串小巷,那该是多么浩**又多么浪漫的事呀。
华表路灯只从南漕到宜城,川张公路(川埠—张渚)上是没有路灯的。川张路很窄,是一条地地道道的山间小路,也是我整个归途中最有魅惑力的一段路程。或许是那首“林中的小路,有多长?只有我们在漫步度量……”的歌给了我无限美好的想象,也许是从小对山有着不可名状的热爱,这条窄窄的柏油马路,无论回家还是离家,它都像是一条十里长廊,迎来送往,却又神定气闲,毫无媚态。我知道,它不仅仅是一条路。
不管你信不信,山里面都住着神仙,或者说,住在山里的,那都是神仙。川张公路两旁是延绵不断的群山,春秋季节,山上山下都是碧油油的茶树和蝴蝶般穿梭其间的采茶女。夏冬时节,山上是气宇轩昂的竹林,山下是清如碧玉的小潭,在这样的地方,小草都兜着世外仙风,路又怎会失了仙骨呢?每次走过这里,我都会和这条路一样,心中宁静但神采飞扬,更有处处青山处处家的踏实。
川张公路上有一个迷你小镇——芙蓉寺,它藏在群山里,过着“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那种没有日历,只有月缺月圆的神仙日子,让多少人羡煞。善卷老人在左寻右觅后,发现了这块好地方,在芙蓉寺西的离墨山脚下定居修炼,留给了我们一个洞天世界——善卷洞。
善卷洞是川张公路上一颗最最璀璨的珍珠,是宜兴人民的当家宝贝,不说大家都知道,她早已名声在外。我要轻轻告诉你的是:站在善卷洞口,向南一望,喏,那白云歇脚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张渚。
从无锡到山镇张渚有三条路可走。一条沿着太湖,走十八湾;一条走惠山北麓的342省道;还有一条是锡宜高速。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先生不愿走十八湾,而喜欢走高速或342省道回张渚。高速或省道虽快,可它就像肯德基的汉堡,到哪都一个样,没有迎面扑来的乡风,没有可期可盼的旧景,没有可忆可追的往事。走高速,只是把归程当成一个必须尽快完成的毫无趣味的任务,如同打一场艰苦的歼灭战,它会让我这只候鸟失去回归的乐趣,而走十八湾却不同。
山水相依的十八湾、昂然矗立的华表路灯、仙风道骨的川张路、世外桃源的芙蓉寺、一帘深幽的善卷洞,他们不只有如诗如画的风景,不只是路旁的一个个站点,他们早已成了我归途的一个个心灵驿站,一路接力并传递我美丽的乡愁,让我的心随风飞扬。
有十八湾的送别,回家的路便不再寂寞;有善卷洞的守望,离家的心就不会干枯。
林清玄说,吃自己种的菜和买的菜是不一样的,自己种的菜是有心情的,买的菜没有心情,我很想说,高速好比买的菜,十八湾好比种的菜,走着,那是全然不一样的感觉,因为十八湾他们是有心情的。
回家的路,可以选择,可回家的心,怎么绕得过十八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