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江南古镇,总不免要和小桥流水相连。似乎唯其如此,才相匹配。前童也是小桥流水人家,却有着与众不同的景致。
我到过西塘、乌镇、同里等典型的江南水乡,在这些古镇,往往有一溪一河从镇中流过,民居则临水而建。而在前童,水从村边较远的溪河中引来的,水道自然不可能成河,而只是依附于街、巷的小水渠。但水渠虽小,却四通八达,家家户户可以在门前屋后洗菜涤衣。
因为来自山涧,渠水清澈湍急,家家临水的乡民都在家门口挑出一块石板,既当桥又作埠。水渠的两边,是前童特有的卵石小径,历经500年的冲刷踩踏,一个个光溜可鉴。
小径街巷异常狭小,两旁是一幢幢至今或完整或败旧的古建筑群,这些建筑楼群异常密集,身处其中就如走迷宫一般。
最为著名的建筑,就是童氏祠堂。古村落中,宗姓祠堂是一个村庄的标志性建筑。今天前童的几千户人家,是由南宋年间一家数口衍生而来。在农耕社会,前童的童姓人家都以农为本,耕读并重,明清两代共出了200余名举人。明初,方孝孺曾两次讲学于前童,据传这童氏大祠堂也是方主持设计的。这个祠堂规模不小,有戏台,东西是厢房,正堂建筑颇为独特,有三十二根台柱按象棋棋谱布署。我们此次前来,正值西厢房正拆除重修,新木的香味,一阵阵地扑鼻而来。
“明经堂”和“职思其居”是相邻的两处著名建筑,宅中居住的,都是数代相传的童家子孙。进入大院,是一样的浙东四合院,是一样的二层砖木建筑,是一样的青藤白墙黑瓦,是一样的雕梁画栋门楼。墙是因为沧桑而灰暗的墙,房是因为年久而灰暗的房,尽管苍凉扑面,但仍透着几份昔日曾经的繁华。
距今已经二百年的“群峰簪笏”是童氏祖居,也是前童建筑和儒家理念的集大成者。其实“群峰簪笏”只是老宅一面马头墙的名称,取意飞檐所对远处山峰如玉簪似朝笏,暗示主人尊贵的地位;老宅的另外一面马头墙名曰“清流映带”,取意飞檐近处的清渠流水象官服上的玉带一般。
即使是那些极普通的民居,也多有一二可观之处。这里的建筑的梁枋门窗上满是雕饰,而且各不相同,均出自于前童民间工匠之手,具有独特的地方风格。在民居的墙弄中,不经意间,就能看到那些精雕细刻、个性独特的石花窗,仔细辩认,大致能看出双龙抢珠、狮子戏球、刘海戏蟾、福禄寿禧之类的题材。
比起一些出名的古镇,前童犹如未经世面的俏丽村妇。走在幽深的巷子里,你甚至有可能看到家养的猪,或是不经意吐丝掉落眼前的蜘蛛。正是少了商品经济的侵袭,才更好地保存了原始的民风民俗。
忽有一阵“哗啦啦”之声传来,循声而去,原来是一户早已破败人家的门楼之上,有数片黑瓦堕地。跨过碎片,步入庭院,野草杂树早已过膝,原本繁华的建筑破败不堪,山墙已经倒塌,仅有的几根梁柱还矗立在那里,摇摇欲坠,令人倍感伤感。
其实,时光和风雨的侵袭,镇中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老宅,已有不少早已颓败,几近倒塌。门楼东倒西歪,窗棂支离破碎,院中不是荒草成片,就是瓦砾成堆。静静地站在那里,耳边仿佛能听到远古的声息,那声息幽忧如诉,宛若落在窗前檐下的雨滴,凄清,缥缈……
让人稍感欣慰的是,衰败、陈腐不是古镇的唯一。前童给我们更多的,是它贵族般的沧桑,是波德莱尔诗中残缺而令人心碎的美。这种沧桑的、憔悴的美丽,也许更令人心动。
在这里,能够看到的是大量原住居民日复一日真实生活的画面。不论在哪条街巷,你可以随意推开门进入宁静的四合院,有时也会碰到几个劳作的村民,他们也并不与你答话,甚至不会抬头留意你。在街角,你还能看到悠闲的老者,或神聊,或闲坐,或做着手中活计,任你人来人往,我自依然。
漫步前童,这里没有刻意的模仿、矫饰、张扬,一切都跟古远之前一样,那么平静,这不是克制与约束的结果,而是一种长期的修炼、融人生命的的内在品质,闪着幽远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