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爱背后(1 / 1)

朝思暮念

当那段如胶似漆的日子在各种宴会的喧嚣中迎来尾声,克娄巴特拉登船启程返回埃及,安东尼也将率领他的部队再次踏上征途,为中东带去秩序和稳定。在对这场会面抱有的期许和目标之外,两人还给对方留下了始料未及的深刻印象。这个女人不同于他生命中出现过的任何女人,她明媚的天性令安东尼为之倾倒。而克娄巴特拉,一边胸有成竹地挑动着这个男人蠢蠢欲动的动物本能,一边迷失在他温柔体贴的男性魅力和周身散发的雄性荷尔蒙中,无力自持。不要忘记,克娄巴特拉首先是一个女人,而出身王室的她,却无法像安东尼一样放浪形骸,在短暂的肉体放纵和稳定的男女关系间进退自如。因而,这个野心勃勃、权倾天下的女人,极有可能对拥有一位朝夕相伴的爱人充满渴望。随着事态的发展,正如读者所见,她或许也对自己在这段关系中越陷越深的迹象有所觉察。这种情况显然令她猝不及防,这场处心积虑的会面背后隐藏着清晰的目标,为了使安东尼倾心于她,她甚至不惜将儿子留在家中,以便心无旁骛地投入他的怀抱。而这场“爱情意外”也令她方寸大乱。可想而知,两人对彼此的思念随着时间的流逝日益强烈,尽管他们都对此守口如瓶。

在中东,解决帕提亚帝国带来的边境威胁成为安东尼的当务之急。令人诧异的是,在对手的阵营中居然出现了一位罗马军官英勇的面孔,安东尼不得不在战场上面对一位叛逃敌国的罗马同胞。

此人就是昆塔斯·拉比埃努斯,他的父亲曾是恺撒最忠诚的支持者(打开《高卢战记》就能发现他父亲的身影,身为军团长的提图斯·拉比埃努斯总是与统帅恺撒形影不离),最终却选择与刺杀恺撒者同流合污。布鲁图和卡西乌斯曾派他出使罗马强大的敌国,试图与他们建立同盟,共同击败马克·安东尼和屋大维。与罗马不共戴天的死敌暗通款曲已经荒唐至极,而和他们并肩作战更是匪夷所思。帕提亚帝国国王奥罗德斯一世已经派出一支军队,在拉比埃努斯的指挥下向叙利亚和小亚细亚(土耳其)发动袭击。因此,安东尼在中东地区重新展开布局,加强了同犹地亚犹太势力的联系,作为这一地区的实权人物,牧师海卡努斯(又译许尔堪)和势力强大的总督希律安同时进入了他的视线。

在随后到来的11月,他决定动身前往埃及,与克娄巴特拉再续前缘。此时距离两人那次盛况空前的会面仅过了8周。他的决定背后或许隐藏着部分外交动机,然而有一件事确凿无疑。为了与她再次相见,他穿越了中东地区气候干燥的茫茫沙海,他对她的爱意由此可见一斑。埃及艳后自然没有令他败兴而归,因为她对安东尼的渴望早已泛滥成灾。

这是一次名副其实的私人拜访,身为军事统帅的马克·安东尼并没有率领一支声势浩大的部队进入亚历山大(当年恺撒佩戴罗马执政官徽章登陆时的窘境依然历历在目),而是扮作一位普通市民,身边没有一兵一卒进行护送。或许只有少量身着便衣的卫兵与他同行。

将来他也因自己的这一决定饱受诟病。“其时正当帕提亚大军对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虎视眈眈,随时准备进犯叙利亚的紧要关头,”普鲁塔克写道,“安东尼居然追随克娄巴特拉的脚步前往亚历山大。在那里,他像一个花花公子一样整日吃喝玩乐,挥霍着世间最珍贵的财富,那就是——时光。”真相已经无从考证,或许在安东尼眼中,冬季本就是用来养精蓄锐的假期,况且那时的地中海已经成为海员的禁区,面对恶劣的气候,即便规模庞大的军事行动也只能暂时停止。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一段继塔尔苏斯相遇之后更具传奇色彩的亲密关系。这段旷日持久的“蜜月”在亚历山大的奇妙氛围中拉开了帷幕。

6个月的漫长蜜月

两人小别重逢的情形令人浮想联翩。安东尼此次微服出行,摆脱了烦琐礼节的束缚。只见安东尼走进宫殿,独自守候在大厅中,大厅尽头的门突然打开,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克娄巴特拉飞奔而来,扑向那令她朝思暮念的炽热胸膛。安东尼的双手被淹没在女王艳丽的服饰中,强壮的手臂就像年迈的橡树上伸出的枝条,将她纤细的身躯揽入怀中。她的芬芳在两人四周弥漫,金色皇冠滚落地面,万千相思化作绵长的热吻,犹如吞没彼此的欲望之火,不断升温。语言在此刻沦为冗余,沉默代替了一切对白,双手和眼眸间流淌着无声的倾诉。纷乱的吻不顾一切地落在唇间、脖颈和胸前,衣衫褪去,沉重的喘息传入耳畔,迫不及待的双唇在与皮肤温柔摩挲时轻吟着一首直抵灵魂深处的爱情诗篇。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统帅和女王,也不是狄俄尼索斯和阿佛洛狄忒,而只是一对彼此渴望的男女,彼此相爱,互相钟情。他们是安东尼和克娄巴特拉。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形影不离,一起度过每一分钟、每一小时,迎来每一个黎明,送走每一个黄昏。或许在历经了漫长的孤独后他们如梦方醒,只有对方的怀抱才是自己完美的归宿。他们欣喜地渴望与对方分享自己的快乐,心中明白,只有彼此相伴才能找到幸福。

即便无法身临其境,两千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可以对当年王宫中发生的一切感同身受。除了政治上的互相利用,他们同样渴望获得爱情的呵护:作为一个年轻的女人(恺撒的“遗孀”),克娄巴特拉一直忍受着孤独对她不公的审判;而安东尼则需要一位坚强、独立、体贴的女性相伴,成为自己的避风港湾,尽管他孔武有力,令无数女性为之倾倒。

他沉醉在与克娄巴特拉厮混的快乐时光中,将整个世界抛诸脑后,仿佛走火入魔一般忘乎所以。他脱下身上的罗马装束,换上了传统的希腊服饰和鞋子。

为了取悦自己的新欢,克娄巴特拉同样不遗余力。安东尼的每次心血**都会得到她的主动迎合。她的所作所为背后自然别有用心,但同样能够嗅出本能和欲望的气息,因为她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男人。她总能不断发现新的乐趣。在世人眼中,他们就像一对坠入情网的少年一样形影不离。他们一起玩骰子游戏、饮酒作乐、外出打猎,即便在他参加军事演习时,她也相伴左右。尽管一些古代作者将这一切视为得寸进尺的女王开始控制马克·安东尼的征兆,但世人只看到了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他们对午夜外出乐在其中,常常轻装简从,混入人群,漫无目的地穿行在亚历山大的大街小巷中,衣着打扮与普通人甚至奴隶无异。

在劳动者街区,安东尼时常在门外或窗前驻足停留,与屋内的居民插科打诨。据阿庇安记载,他甚至时常因此遭到打骂。难道真的没人认识这个男人?普鲁塔克给出了答案:“大多数人对他的身份将信将疑。尽管如此,他的恶作剧依然令亚历山大人乐此不疲,人们礼貌而不失分寸地附和着他的玩笑。”

在这里,克娄巴特拉和马克·安东尼度过了几个月情意绵绵的梦幻时光。狂欢的派对、亲密的漫步,以及血色残阳下静静依偎的身影,还有那些缱绻的夜晚共同见证了这场热情似火的爱情。

金色宫殿中的爱情和欢宴

尽管作为一名体力充沛的女性,克娄巴特拉将跨越山海阻隔的长途跋涉视若等闲,但只有亚历山大城内的托勒密王宫见证了她生命中的所有重要时刻。

数百年来,这里是与她同样来自托勒密王朝的历代“法老”生活的地方。从城市建造者,同时也是希腊化先驱的亚历山大大帝开始,每一任统治者都为这座城市的建筑和布局注入了全新的元素。克娄巴特拉所继承的是一座建筑史上举世无双的瑰宝,她对这座城市了如指掌,这是她出生和成长的家园。每一个角落都隐藏着逝去的时光,勾起她对父亲、母亲、乳母和兄弟姐妹的回忆,如今他们都已经与她天人永隔。这里有她和恺撒相遇的地方,还有他们身陷重围的宫殿,以及小恺撒蹒跚学步的那些房间。如今,她的生活正在书写崭新的篇章,在安东尼的陪伴下,整座王宫弥漫着“物是人非”的气息。

必须指出的是,更加庞大的占地令它与传统王宫毫无相似之处。就外观而言,它更接近位于北京的紫禁城,或是伊斯坦布尔的托普卡帕宫。它的名字就是:布鲁却姆。

这里可以被称为一块王室特区,一座名副其实的城中之城。这片区域顺海岸线延伸,几乎占据了亚历山大城1/4(也有说1/3)的面积,其中遍布神庙、柱廊、园林和数量众多的亭台楼阁。无处不在的雕像、镶嵌画和喷泉令人叹为观止。亚历山大大帝的陵墓就坐落于此,这里还分布着托勒密王朝历代君主的墓地,壮观的亚历山大图书馆以及闻名于世的亚历山大博物馆,在当时扮演着大学的角色。

在这片王家区域的中心还坐落着众多国王的府邸,这里是托勒密王朝的“总统官邸”,其中街道、园林、柱廊、建筑应有尽有,甚至还包括一家剧院。每一座建筑的室内陈设都融合了亚、非、欧三大洲的精华,为来访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让我们插上想象的翅膀神游一番。走进一个房间,映入眼帘的极有可能是非洲象牙装饰的外观,从红海海龟龟壳中提取而来的涂层,天花板上覆盖着一层层来自印度洋牡蛎的珍珠母,一张张波斯地毯,深红色的帷幔,爱琴海采石场的大理石制作而成的雕像和石柱,非洲孔雀石杯,波罗的海的琥珀雕塑,非洲豹皮沙发以及中国丝绸床单。在用黎巴嫩雪松打造的家具上装饰着象牙和珍珠母,大门被包裹在炫目的青铜色中,天花板上的涂料散发着明亮的色泽,四周弥漫着木材强烈的异域芬芳。此外,床榻、酒杯和众多室内装饰都进行了细致入微的镀金处理。

卢坎的叙述印证了我们的推断,他对克娄巴特拉的宫殿进行了更加细致的描写,令人大为震惊,它的奢华程度无疑在整个罗马世界中闻所未闻:“那里就像一座令任何一个穷奢极欲的时代都望尘莫及的神庙。天花板金碧辉煌,一根根横梁被纯金覆盖。整座宫殿熠熠生辉,遍布墙壁的玛瑙和斑岩代替了通常使用的大理石板,整座王宫的地板都使用黑玛瑙铺设。大理石色的乌木并没有成为覆盖每一扇大门的装饰,而是像常用的粗糙橡木一样,为整座王宫提供支撑。每个大厅都铺满象牙,手工涂漆的门上饰有印度海龟的龟壳,还镶嵌着密密麻麻的绿色宝石。床榻上的各种宝石闪闪发光,家具上镶嵌着黄褐色碧玉;光彩夺目的地毯大多在泰鲁斯深红色染料中经过长时间蒸煮,不断浸染之后将色素充分吸收,经过埃及刺绣和整经技术处理,散发着金黄或火红的光泽。”

安东尼和克娄巴特拉之间毫无底线的爱情(尤其从财务角度)在一则趣闻中得到了生动的展现。据史料记载,两人每次用膳的场景都堪称一场奢侈无度的盛宴。普鲁塔克本人声称,祖父曾向他讲述了一则自己有幸从一位朋友那里获悉的惊人“幕后”故事,这位朋友就是来自安菲萨的菲洛塔斯,身为医生的他曾凭借自己与女王御用厨师非同一般的交情偷偷潜入克娄巴特拉的厨房。

安东尼的日程忙碌而充满变数,因而无法判断他的用膳时间,厨房只好随时待命,(据普鲁塔克称)同时准备至少8只烤野猪和配菜,以及大量其他菜肴。尽管这看似是为一场盛大宴会进行的准备,据厨师称,实际用餐人数往往寥寥无几,通常只有12人左右,但每道菜肴的火候都必须保证完美无瑕,还要随时做好开席准备。因此,烤架上的肉总是堆积如山。他坦言,这里就像一家“随时准备接待不期而至的食客”的7天24小时不间断营业的餐馆。

卢坎的讲述为我们生动再现了安东尼和克娄巴特拉的奢侈生活,4年前的情景显然在他们的亚历山大“蜜月”中再次上演:

“此刻,只见一群侍女和整队仆人鱼贯而入。他们的年龄和肤色各具特色。一些人梳着利比亚发式,一些人顶着耀眼的金发……还有一些人来自终日接受烈日暴晒的民族,他们卷曲的头发从未在额前垂落。一些生不逢时的小伙子因遭到阉割而丧失了男性体征。在他们前面还有一些年轻男子,他们的发育更加成熟,但他们的面容笼罩在头顶的光芒之中。”

有关宴会的描述还提到,各种山珍海味、飞鸟河鲜分别被盛放在黄金餐具中——它们多为被埃及人奉若神灵的飞禽走兽。赴宴者用玻璃圣杯中流出的尼罗河水濯洗双手,从宝石(可能是红玛瑙质地,就像那不勒斯国家地质博物馆中精美的法尔内塞杯一样,展现出希腊化时代的亚历山大风格)雕刻而成的高脚杯中啜饮美酒。所有赴宴者头戴由不易凋谢的甘松和玫瑰编织而成的王冠——在它们浸油的枝叶上,撒满了刚从隔壁田野采摘的异域肉桂和豆蔻。换而言之,现场的每个人都盛装华服、芳香袭人。据多位古代作者记载,在宾客们(困惑)的目光中,马克·安东尼还会不时站起身来,深情款款地为克娄巴特拉进行脚部按摩。

克娄巴特拉的珍珠

女王在安东尼身旁落座。此时的她浓妆艳抹,浑身珠光宝气。卢坎提到了一个有趣的细节:“除了遍布全身的红海珍珠,她还不无炫耀地在脖子和头发上缀满沉重的珠宝。”克娄巴特拉将珍珠视为一种装饰,以至它们时常与她的肖像同时出现在各种钱币上。关于这一点,蒲林尼讲述的一则逸事值得分享。

这对爱人争相通过互赠礼物和快乐的恶作剧给对方制造惊喜。在一次宴会上,为了让马克·安东尼大吃一惊,克娄巴特拉取出了一颗世间稀有的东方珍珠。

蒲林尼称,克娄巴特拉拥有两颗世上最大的珍珠,那是来自东方国王的礼物,被她挂在双耳之上。

正在安东尼面对精美的菜肴大快朵颐之际,克娄巴特拉抱怨道,这些食物不过如此。看着眼前极尽奢靡的美食,安东尼反问:除此之外还能奢求什么?她不屑一顾地回答,自己一顿饭至少可以吃下1 000斯特迪。安东尼对此表示怀疑,于是二人决定打赌。第二天,克娄巴特拉命人准备了一场丰盛的宴席,尽管表面上与往常并无明显不同。对此不以为然的安东尼放声大笑,她向他保证,这场宴席的花费将达到赌注的价格,她将在宴会结束前凭一己之力吃下1 000斯特迪,随后第二道菜在她的示意下端上餐桌。在安东尼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侍者为她端来一个盛着醋汁的高脚杯。女王随即摘下一只耳环,连同那颗精美绝伦的珍珠一同丢入醋中,“醋的酸性足以将珍珠完全溶解”,蒲林尼写道。

从化学的角度分析,珍珠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当遇到醋酸浓度高于食用醋(5%~7%)的醋液时,其将会发生溶解反应。克娄巴特拉的珍珠在化学反应中变成了碳酸盐,释放出滋滋作响的二氧化碳泡沫和水分。如此一来,酸度得到中和的醋酸就变成了适于饮用的**。

当珍珠完全溶解后,克娄巴特拉将它一饮而尽。故事至此还没有结束。女王又伸手摘下另一只耳环,准备如法炮制。眼看第二颗珍珠即将被丢入醋中,现场宾客之一的卢修斯·普纳库斯——作为此次打赌的仲裁官——在伸手阻止的同时,宣布克娄巴特拉获胜,另一颗稀世珍品就这样逃过了粉身碎骨的命运。

安东尼和克娄巴特拉死后,这颗珍珠最终来到罗马,并在这里被一分为二,成为万神殿中举世闻名的维纳斯雕像佩戴的一对耳环。蒲林尼幽默地写道:“女王被捕之后……这颗珍珠被一分为二,罗马万神殿中维纳斯雕像的两只耳朵,有幸分别体验两人半顿晚餐的分量。”

这一桥段成为无数著名画家和艺术家争相塑造的主题,其中18世纪的乔万尼·巴蒂斯塔·提埃波罗就根据它创作出了威尼斯拉比亚宫墙上的传世之作。

安东尼的恶作剧

安东尼和克娄巴特拉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形影不离。他们在各种别人眼中幼稚可笑的游戏中互相捉弄并自得其乐。普鲁塔克就曾记录了一则两人外出垂钓时发生的逸事。

某日两人登上一艘精美的游船,驶入亚历山大附近尼罗河三角洲地带的运河水网。船身仿佛滑翔在光滑的水面上。这条船拥有与众不同的外形。平直的船首高高耸起,顶部镶嵌着一个神兽的头颅。它的外观看上去与狼首人身神阿努比斯颇为相似,但那或许只是一种错觉。船体被包裹在黄金、象牙雕塑和凿制的银板之中。每侧船舷设有三条船桨,分别由一名桨手操作,只见船桨在整齐划一的节奏中上下飞舞,缓慢地勾画出令人沉醉的完美轨迹。船尾刺向空中,高度甚至超过船首,其在船身上方向前弯曲,犹如鲨鱼的背鳍一样陡然升起。在这片“背鳍”上,一条染成绯红色的丝带威严地随风摇曳。只见舵手坐在船尾凹陷处,动作利落而果断地操纵着两片侧向舵。甲板正中矗立着一座镶有木雕格栅的华美小屋。在屋内明暗交错的光线中,两具身躯情不自禁地互相依偎。借着角落中的光亮,朦胧中可以看到,安东尼的手正滑下克娄巴特拉的大腿,只见他抬手撩起女王的短袍,开始向臀部游走。女人也扭动大腿主动迎合着自己的男人,突然,一片阴影不期而至,就像一块帷幕将所有景象从眼前抹去,舵手刚刚改变了航行的方向。一头河马的脑袋出现在船首方向,鳄鱼的身影在四周游**。但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因为它们是尼罗河以及三角洲地带的常客。与此同时,在其他船上,护送安东尼和克娄巴特拉的私人卫队正密切关注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因为这里植被丰美茂盛。只见他们穿行在成片的芦苇和莎草纸中,优雅的睡莲纷纷在水中张开扇子般的花瓣。散落在花瓣上的一颗颗小水珠像星星一样光芒闪烁。

游船滑入高大树丛投下了锥形阴影。一群野鸭向四周游去。这是一处理想的泊位。船停了下来,众人翘首以待,但直到几分钟后华美的船屋才掀起了门帘。安东尼首先现身,只见他正在整理自己的绣金短袍。克娄巴特拉紧随其后,众人见状纷纷躬身行礼。两人对这块熟悉的垂钓地点情有独钟。事实上,这只是他们逃离宫殿外出厮混的借口。此时,桨手和舵手已经登上另一艘船,将这对王室恋人留在这个小小的天堂。船上只剩下两名仆人为他们准备酒食和甜品。

在一块粉红色帘幕投下的阴影中,安东尼和克娄巴特拉依偎在靠垫上。女王将头倚在他的胸前,而他用手温柔地抚摩着她的长发。安东尼捉起她琥珀色的光滑手掌,两枚戒指映入眼帘,其中一枚戒指上的王室印章赫然在目。在他久经沙场、疤痕累累的粗糙手掌中,这只女人的手显得如此小巧。克娄巴特拉的手指感到了安东尼温柔的双唇,他正不断亲吻着每根手指。

两个小时在美酒和点心之间一晃而过,而安东尼却一无所获。他的鱼竿依然没有动静。克娄巴特拉努力掩饰着脸上嘲弄的笑容。尽管她始终一言未发,但这位罗马统帅对一切心知肚明,他的自尊在愈演愈烈的窘迫中隐隐作痛。他随即借口向一名侍从走去。他的计划是这样的:他授意手下带着从当地渔夫手中弄来的鱼,悄悄潜入水底,挂上自己的鱼钩。随后他返回女王身旁,继续与她嬉戏玩闹。几分钟后鱼竿突然弯曲。只见他一跃而起,佯装兴奋地与自己的猎物进行了一番短暂而激烈的搏斗……直到一条大鱼被拖出水面,他将鱼迅速扔给侍从,唯恐克娄巴特拉发现那是一条死鱼。安东尼再次将钓线抛入水中,一眨眼的工夫,又一条鱼鬼使神差般上钩了……接着又是一条。克娄巴特拉对他的勇气和好运赞不绝口,只见她瞪大双眼,脸上写满了惊讶和兴奋,而实际上她早已识破了他的把戏。此时一条巧妙的对策已经浮上她的心头。

翌日,她向众多朋友大事宣扬安东尼匪夷所思的垂钓收获,并邀请他们加入下一次垂钓之旅。安东尼欣然应允,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故技重施。在船上,众人目睹安东尼抛下鱼线之后,克娄巴特拉命令自己的侍从抢先潜入水下,赶在安东尼的手下到来之前将一条蓬托斯咸鱼挂上了他的鱼钩。随后她面带微笑,静观其变。当安东尼听到鱼竿弯曲的声音时,立即照常开始了他故作吃力的抓鱼表演,直到将一条如假包换的咸鱼拖上河岸。众人见状无不捧腹大笑。普鲁塔克继续写道,克娄巴特拉这时对他说道:“伟大的统帅啊,把鱼竿留给我们这些统治法罗斯和卡诺普斯的凡人吧。城邦、王国和大陆才是你的猎物。”这则普鲁塔克记叙的简短逸事,经过后人恰到好处的演绎,展示了克娄巴特拉作为一名女性的真实一面。即便在游戏中她也希望掌控全局并厌恶失败。

知识的圣殿:亚历山大博物馆和亚历山大图书馆

这对爱人并没有一味在简单的消遣中虚度光阴。他们同样享受着文化的熏陶,而在亚历山大城中就有一座货真价实的知识圣殿。它就是亚历山大博物馆,这座介于大学和修道院之间的宏伟建筑,成为两人频繁光顾的场所。

亚历山大不仅是一座贸易城市,还是整个地中海上至关重要的文化枢纽。而它并不是历史上唯一的知识灯塔。雅典、帕加马、罗德岛和以弗所分别在不同的时代和知识领域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中心地位(以以弗所为例,它曾是古代医学和外科学中心之一,正如今天的亚特兰大、巴尔的摩以及美国和世界各地同类城市一样,遍布研究中心和顶尖医学院)。

亚历山大的第一位统治者,生活在克娄巴特拉之前约300年的托勒密一世,凭借雄厚的财力为古代文化植入了两颗跳动的“心脏”:亚历山大博物馆和那座举世闻名的图书馆,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座非同凡响的知识圣殿,成就了人类世界在这一领域的千古绝唱。世人真切地见证了人类第一次有组织地迈向科学思想和科学研究的步伐。

让我们一起走进亚历山大博物馆。不要被它的名字迷惑,它和现代社会的博物馆毫无关联。这里没有展出任何古代工艺珍品。在克娄巴特拉的时代,它扮演着类似大学或研究学院的角色。穿过入口处的一根根石柱,立刻感到仿佛置身于一个知识的蜂巢,身旁是来来往往的人群,而他们唯一的活动就是酿造知识的蜂蜜。行走在大厅和庭院中,你立刻就会觉察,这里的人与刚刚在街道上擦肩而过的路人截然不同。这里看不到商人、士兵或领航员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许多人来自希腊,还有人来自小亚细亚和中东地区。这里显然并不缺少从波斯和印度远道而来的东方面孔。当他们与其他学者交谈的身影出现在柱廊中时,你一眼就能分辨出那些充满异域风情的装束。

漫步在亚历山大博物馆风格各异的房间中,蓄着长长胡须的面孔令人目不暇接,那是希腊哲人智者亘古不变的象征。这些学者带着各自国家和城市最开化的思想齐聚于此,在智慧的融合与碰撞中博采众家之长,从而——在百家争鸣中——为知识的世界孕育和开拓全新的边界。

在这里,他们不仅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图书馆中查阅任何典籍,还可以通过辩论和自修拓展自己的学识。人们纷纷开设讲座传授知识。换而言之,这正是现代大学的真实写照,演讲大厅、自由访问的图书馆和研究实验室一应俱全。这幕我们习以为常的景象,在公元前40年却像是穿透黑暗的一束微光,在不可思议之中孕育着未来的希望。

许多迎面而来的人都在此居住,亚历山大博物馆就像一座修道院,设有一栋供各位学者起居的翼楼和一间集体用餐的食堂。这里还有一条环绕着半圆形座椅的室外步道,那是人们享受新鲜空气的去处。

在克娄巴特拉之前的两个半世纪中,众多不朽的人物都在这里留下了生活和学习的足迹,他们的发现为知识的历史奠定了基础。譬如埃拉托色尼,作为一名哲人、数学家、诗人、天文学家以及亚历山大图书馆第三任馆长,他凭借自己的地理和历史著述蜚声世界。正是他算出了地球的周长,误差(据悉)仅有1.5%。这一举世瞩目的成果透露了一条重要信息:地球是球体的概念早在2 300年前就已经获得了公认。

在这里,不同学科的知识都取得了初步发展,在数学领域,欧几里得被誉为“几何学之父”;在医学领域,希罗菲卢斯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解剖学家;在物理学领域,兰普萨库斯的斯特拉托提出的真空理论,帮助另一位学者泰西比乌斯发明了水泵和排水系统。总而言之,现代知识正是在这片土地上得以生根发芽。

而这里同样诞生了许多文学、抒情诗和挽歌领域大名鼎鼎的人物,比如卡利马科斯和忒奥克里托斯。卡利马科斯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作家,他甚至曾经设计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检索系统,为亚历山大图书馆中浩如烟海的典籍提供索引。

继续漫游,我们发现一伙人正用谨慎的目光注视着通往亚历山大博物馆内院的道路。在一名扛着一箱莎草纸的工人的掩护下,我们通过了一座检查站,来到走廊的尽头。庭院内的光线和静默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只听一个声音正在说出一个个希腊语单词。我们继续走进整栋建筑最隐秘的区域。在穿过一道道武装岗哨之后,(无处不在的岗哨监视着整个区域和来往人群)我们在柱子突出的底座上歇脚。只见面前的男人正在讲解各种天体的运行规律。我们发现讨论的焦点或许并非太阳系的中心究竟是地球还是太阳——亚历山大的学者早已知道太阳是中心,而地球围绕它进行公转。天文学巨匠,萨摩斯的阿里斯塔克无疑是第一个将太阳视为中心的人,他还尝试测量地球的大小,以及它和太阳之间的距离。这些本应发生在NASA会议上的对话,如今——容我重申——却回响在这片2 200余年之前的时空之中。所有人正在屏息凝神倾听阿里斯塔克阐述自己的观点。克娄巴特拉和安东尼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他们头上没有王冠,身边没有随从和仆人。两人身上穿着精致而不张扬的便装。此时他们不再是国王和王后,而是两位求知若渴的听众。他们正在旁若无人地侧耳聆听。

知识的命运:世代流传还是毁于一旦

我们起身离开。就在几码远之外,矗立着一座宏伟无比的古代图书馆,馆藏典籍可能多达80万册。

这座建筑的本来面貌早已无从考证,但不难想象其中无处不在的大理石装饰,木质桌子整齐地排列在阅览室中,供人们查阅典籍。光线是阅读莎草纸的关键因素(用来解决视力问题的镜片是否已经问世?我们无法排除这一可能),阳光较之油灯自然更为可取,因为后者毫无遮挡的火焰对莎草纸构成了巨大的威胁。阅览室通常带有宽大的窗户或小型庭院,以便人们在充足的光线中舒适地查阅典籍。根据常识,这些阅览室应该与图书馆其他建筑进行分隔。鉴于亚历山大炎热潮湿的气候和沿海城市的地理位置,脆弱的莎草纸必须储藏在通风良好的室内干燥环境中,防止霉菌的滋生。150年后的罗马,另一个海滨城市奥斯蒂亚,在一座位于波特斯的大型谷物仓库中,我们发现了一个类似的预防案例。为了防止大量谷物受损,仓库被抬升之后脱离地面(和四周的墙体也没有接触),地板间的空隙至今依然清晰可见。

直射阳光同样会造成珍贵文件的损毁,因此成卷的莎草纸可能被保存在阴凉处,通常被放置在密封的箱子中,这样也可以使它们免遭昆虫蛀蚀。这一系统主要用来保存极其珍贵的典籍和专著,在对它们进行查阅时必须倍加小心。

难以想象有人可以在阅览室内自由走动,随意挑拣自己喜欢的书籍。工作人员或许会协助学者们确定手稿的位置,他们穿行在迷宫般的书架和橱柜之间,对借阅者的信息进行登记,确保书籍在归还时完好无损。为了保证莎草纸的安全,很可能只有他们才拥有用手触摸书架的特权。这显然只是基于常识做出的一种推测,因为我们并没有掌握任何相关记录。此外,图书馆还会为入库的专著制作手抄本,或许这就是供学者们查阅的副本。

不断涌入的典籍和随之而来的抄本令书架间的空间变得异常拥挤,于是在塞拉皮斯神庙中又开设了一座小型图书馆。这就是传说中的塞拉比尤姆图书馆。

假设此刻你漫步在图书馆的走廊中,置身于古代知识世界的心脏地带,所有当代知识都汇聚于此,饱含了一代代思想家的累累硕果,在昏暗的光线中,你与年轻的工作人员擦肩而过,而他们正为身后须发花白、满脸皱纹的学者引路。在目光交错的刹那,你看到他的脸上同时闪烁着老者的智慧和青年的好奇,在探索世界的无限渴望中焕发出动人的神采。

在你四周,一排排首尾相衔的书架向上直达天花板。它们的设计采用对角线布局,取代了常见的水平布局,由此形成的大量菱形空格可以用来堆放莎草纸而不会发生倾倒滚落。由卡利马科斯发明的著名卷录不时出现在固定间隔上。在众多悬挂的便笺上,用小图标注明了当前区域莎草纸的分类。卡利马科斯试图将图书馆中的全部书籍纳入六个文学类别(分别为修辞学、法律、史诗、悲剧、戏剧和抒情诗)和五个“体裁”分区(分别是历史、医学、数学、自然科学和杂项作品)。在便笺上,我们发现这些书籍被按照作者姓名的字母顺序进行排列。扫视着眼前的姓名,许多大名鼎鼎的人物映入眼帘,我们好奇地选取了其中一位。在默诵下号码和书架分区之后,开始了寻找。就在几步之外,我们来到了正确的分区前,一堆堆莎草纸出现在眼前。我们要找的书会放在哪里?很简单——每卷莎草纸所在的书架上都悬挂着一个目录便签,注明了书籍标题、作者姓名和籍贯、他父亲的姓名、学生信息,以及若干文化背景,并附有内容简介。抽出一卷莎草纸的瞬间总是伴随着一股莫可名状的兴奋。当我们诚惶诚恐地将它打开时,一行行排列紧凑的希腊语字迹完美无瑕地呈现在眼前(此时距离古登堡印刷术的出现还有1 500年)。克娄巴特拉时代的人类知识精华正躺在我们的手心。此刻我们仿佛置身世界文化的边疆。四周弥漫着一望无际的黑暗。这种感觉令人心旷神怡,因为一切都是如此柔和、轻盈和微妙。在这张薄薄的莎草纸上,淡淡的墨迹中寄托着一个男人寻找自我、探索世界的心路历程。

眼前的一切都将被**平和摧毁……而关于这场浩劫降临的时间和方式依然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公元270年,奥勒良皇帝对持有异见的芝诺比娅女王发动了一场毁灭性战争,令整个地区饱经**,其中克娄巴特拉的王宫、图书馆和亚历山大博物馆甚至可能因此被夷为平地。

还有人认为,鉴于亚历山大博物馆在多年后依然出现在一些记载中,因此这场灾难发生的时间是公元391年,当时忒奥迪希斯颁布法令,取缔所有异端教派。神庙纷纷遭到拆毁或被改建成教堂,牧师惨遭杀害,任何天主教之外的异教活动无不沦为宗教狂热的受害者,这幕惨剧也唤起了我们对时政问题的重视。正是在这种政治气候中,亚历山大家喻户晓的女学者希帕提娅,在城中被一伙天主教暴徒残忍地当街杀害。无可否认,这不仅是对希腊宗教的攻击,也是向希腊思维方式的全面进攻。它宣告了这一人类历史上杰出时期的落幕,这一时期自古希腊时代开始,在亚历山大大帝的传承下,点燃了希腊文化的火种,孕育出探索周围世界和人类内心的自由意志,并将在罗马帝国时代继续得到发扬光大。诚然,古代世界中充斥着为数众多的神灵,但归根结底,依然遵循着一种囿于世俗的思维方式。

位于塞拉皮斯神庙内的塞拉比尤姆图书馆,作为亚历山大的第二座图书馆,也遭到摧毁,这座主图书馆的“副馆”,连同其中成千上万卷莎草纸希腊典籍(传说甚至多达20万~30万卷)一起灰飞烟灭。然而,也有许多学者认为,亚历山大图书馆得以在这场人民宗教文化一神论引发的浩劫中幸免于难,但包括弗朗克·卡尔蒂尼和卢西亚诺·坎福拉在内的一些作者认为,阿拉伯世界对埃及文明的征服却宣告了它在劫难逃的宿命。

公元642年,在哈里发奥马尔的命令下,亚历山大图书馆所有馆藏手稿被付之一炬。一位中世纪(13世纪中期)的作者告诉我们,这些书卷被用作士兵土耳其浴加热的燃料,整整用了6个月才将它们全部焚毁。

如果这就是它们真实的归宿(没有人可以确定),那么伴随着火炉上方的烟囱中腾空而起的烟柱在空中飘散的就是普罗大众世世代代累积而成的思想和感悟,正是他们孕育出古代世界耀眼璀璨的人类思想。卡尔蒂尼教授补充道:“亚历山大图书馆中的希腊藏书在7世纪中叶烟消云散的事实不容置喙。”这也得到了另一组数据的再次证实。正是从那一时期开始,从埃及流入的希腊文明在整个地中海地区被强行中断。由此形成的断层直到9世纪才得到了妥善弥合,当时的阿拉伯穆斯林世界(也就是叙利亚穆斯林和伊朗穆斯林)全面恢复了希腊传统,开展研究活动,并在12世纪成功将其引入西方。

克娄巴特拉的文化

克娄巴特拉熟悉图书馆的每一个角落。她悠然自得地坐在长凳上,就像一位即将告别校园生活的大学生。或许由于太过熟识,学者和图书管理员们时常忘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女王。生活中,她就像一位平易近人的女性,凭借敏锐的才智与众人展开交谈,时常迸发出各种奇思妙想。

所有这些并不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或许没有一位地中海女性能够有幸接受克娄巴特拉唾手可得的精英教育。她的教育背景在人文学科的训练中体现出一种希腊化特征。像所有孩子一样,她从学习希腊语的读写方法开始大声背诵字母表,并对刻在木板上的字符进行临摹。而这些只是她的起点。真正的差别来自她出生并成长的王室氛围。她的老师无一不是亚历山大的一流哲人和学者。她向他们学习背诵当代神话和传奇史诗。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或许可以凭借自己的出身从图书馆中获得一本《奥德赛》或《伊利亚特》。

对于自己崇拜的作家荷马,克娄巴特拉可以大段背诵他的作品,就像意大利人对但丁的名作《神曲》一样熟读成诵。她的才情毋庸置疑。作为一名兴趣广泛的女性,她对知识充满无边的渴望。一位女王也是埃及最后一位法老能够背诵荷马史诗,或对尤利西斯和阿喀琉斯的光辉事迹耳熟能详难免令人惊诧,但我们同样不应忘记,拥有希腊-马其顿血统的克娄巴特拉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埃及人。她或许可以对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笔下的悲剧人物如数家珍;她还可能对伊索的寓言故事谙熟于心,并在反复诵读米南德的喜剧作品时露出会心的微笑。

在整个女王生涯中,修辞技巧是她在公共演说中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她接受了运用语言和肢体进行有效辩论的课程。肢体语言、气息吞吐、头部的位置和双眼的情感流露都在沟通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停顿同样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手段。这是古往今来的律师政客们屡试不爽的伎俩。你需要掌握在“声情并茂”中说服听众的能力。

克娄巴特拉同样需要掌握一些修辞技巧,练习从控方或辩方律师的角度提出令人信服的论据,并学会对突发事件和各种意外应对自如。

她的成长经历就是从一所非同凡响的学校毕业的过程。她遇到的几乎所有君主、国王、达官显贵或罗马士兵都是依靠攀附权贵获得了自己的地位。他们的心智底蕴显然无法与她同日而语,她在谈判中压倒对手的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如果将这些辩论天赋和演讲策略赋予一具思维缜密、充满感性的年轻躯体,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将不再是一位唯唯诺诺的女王,而是一个无往而不胜的女人。这与历史的发展一致。

克娄巴特拉著述之谜

在图书馆的书架上,克娄巴特拉有没有以作者的身份出现在那些浩若烟海的书籍、莎草纸和专著之中?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问题,身为一名受过教育的知识女性,她在包括毒物学在内的众多领域拥有专业知识,而毒药恰恰将在本书结尾扮演重要角色。

在阿拉伯语史料中,克娄巴特拉的身份是一名学者,断然不是一位蛇蝎美人。离奇的是,史料中对她国色天香的容貌着墨不多,仅仅提到了她的文化和知识,并将她描绘成一位哲学、数学和科学领域的专家。而必须强调的是,这些史料的作者都生活在克娄巴特拉生活的时代之后数个世纪。与她间隔最近的科普特主教也生活在公元7世纪,换而言之,距离克娄巴特拉去世已经过去了700年之久。

据他们证实,克娄巴特拉的著作分别涵盖了医学、美容、药物和毒物领域。遗憾的是,这些书籍的名称或类目早已无从考证,因而无法确定它们的存在是否确有其事,抑或只是为了凸显她的广博学识而制造的噱头。

然而,克娄巴特拉的手迹或许依然有迹可循。一份公元前33年2月23日的王家法令留下了两块残片。这些莎草纸残片最初在20世纪由一支前往开罗南部城市阿布希尔·埃尔·麦勒克的德国探险队发现,目前收藏于柏林。它们曾被用来制作包裹木乃伊的制型纸壳,也就是传说中的木乃伊盒子。

莎草纸上的内容妙趣横生,据记载,安东尼手下一位名叫普布利乌斯·卡尼狄乌斯的部将,在谷物出口和酒类以及其他产品进口中被赐予永久税收豁免权。这里涉及的商品并不是微不足道的数量。这名部将显然掌管着一个小型进出口商业帝国。据莎草纸记载,此人每年获准从埃及出口至少300吨谷物并进口5 000罐美酒,却无须为此缴纳一个德拉克马的税款。人们不禁浮想联翩,这种特别授权是否得益于安东尼的暗中美言,除此之外,他获得这种财政豁免的方式着实无法自圆其说。

据莎草纸记录,普布利乌斯·卡尼狄乌斯拥有的耕地,包括用于耕种和播种的牲口,以及运送谷物的船队同样永久享有一切税收豁免特权,无须向前来检查的人员支付任何费用,也不需要负担他们维持士兵的开销(这一切都让人对埃及农民习以为常的财政剥削忧心忡忡)。

法令末尾赫然出现了一行希腊语:有待完成。来自鲁汶大学的比利时莎草纸专家彼得·范·米隆认为,这就是克娄巴特拉的官方授权。根据托勒密王朝传统,身为女王,她是唯一有权批准此类文件的人。因此,是否能够认定这就是她的签名手迹?这个结论令人几乎无法反驳,尽管无法排除在女王的授意下,王家书记员代笔签署的可能。此时,她的声音仿佛穿越千年的墨迹回**在我们耳畔。

克娄巴特拉重燃希望

12月末的某天。夕阳西沉,天空被染成了一块巨大的红色幕布,勾勒出一幅独一无二的埃及画卷。亚历山大的天然海港中,几艘返航的帆船滑过平滑的海面,驶向码头和长长的海波塔斯塔提翁防波堤的怀抱,低沉的夜色衬托出帆船黑色的剪影。平静的一天即将结束。灯塔庞大的轮廓俯瞰着港口和城市,仿佛一尊巨大的石头卫兵,面前的一切尽收眼底。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那耀眼的光束在镜面的反射下变得更加强烈。一群海鸥从海港上空掠过,它们正在寻觅今夜的栖息之处。

一双明亮的眼眸正欣赏着这一抹来自天堂的掠影,那是今人永远无缘领略的风光。这束目光仿佛越过了灯塔31英里长的光束。它们凝视着地平线,旁若无人地沉浸在一股萦绕心头的思绪之中。在海风中突然拂向脸颊的发缕也没能惊扰这束坚定的目光。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克娄巴特拉。

此刻她蜷缩在一座凉亭中,置身坐垫、毛毯和迎风飞舞的丝绸之中,只见她用膝盖顶住下巴席地而坐,在安东尼温柔的臂弯中寻求庇护,他强壮的身躯为她带来一丝暖意。两人裹在一条带着金色刺绣的厚毛毯中。这似曾相识的表情也曾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另一个瞬间。那时,与她相伴左右的人还不是安东尼,而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尤利乌斯·恺撒。此时她一言不发,看上去心神不定,思绪万千。

马克·安东尼觉察到气氛的异常,但他同样一言不发。他在等她率先打破沉默,他看出克娄巴特拉有话要说……安东尼伸手从银盘中取出一颗椰枣。又甜又大的椰枣开始在他的口中融化。正当他就要将第二颗椰枣送入口中时,她转过身。望向他的双眸闪烁着兴奋一场的光芒。“我怀孕了。”她说道,话音未落就一头扎进他的怀抱。而安东尼呆若木鸡,拿着椰枣的手也停在了半空。此时只见他双眼凝视远方。片刻之后,他满面笑容地将克娄巴特拉揽入强壮的臂弯。儿子的诞生将为两人的爱情,尤其是他们之间的政治盟约提供完美的保障。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为人父母。安东尼膝下已有多位子女,其中与富尔维娅所生的两个孩子——在故事的开始已经登场——他疼爱有加。尽管他已经与孩子们分别长达数月之久……克娄巴特拉同样有一个儿子,小恺撒。但这次怀孕对两人都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首先,这个新生命象征着两人爱情的结晶。此外,即将诞生的并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对双胞胎,这一男一女也将因此获得非同寻常的姓名:月亮和太阳。或者,克娄巴特拉·塞勒涅(古希腊月亮女神)和亚历山大·赫利俄斯(古希腊太阳神)。

这令人浮想联翩的一幕应该出现在公元前41年年末到公元前40年年初之间某个寒冷的冬日。确切的受孕月份已经无从考证,但想必发生在两人在亚历山大那次相遇之后不久。这对双胞胎的出生日期迷雾重重,应该介于公元前40年春末到同年12月之间。

作为一名母亲,克娄巴特拉命运多舛:小恺撒出生时,恺撒不在身边,而这对双胞胎同样要在安东尼缺席的情况下来到人间。那时他早已离开,祖国罗马的严峻局势令他归心似箭。

许多历史学家认为,克娄巴特拉的怀孕并非偶然,而是一次处心积虑的选择。在两人的儿女情长之外,安东尼如今在罗马权倾朝野。对克娄巴特拉来说,怀上他的孩子意味着自己在埃及的权力得到巩固,同时避免了在地中海的博弈中陷入孤立。根据托勒密王朝的传统,她或许还需要一个女儿来充当小恺撒未来的新娘。

在她的一生中,克娄巴特拉无疑一直对怀孕之事格外小心。据考古学家杜安·W.罗勒称,她无法忍受孕期的身体不适,也不能承受分娩和成为母亲带来的风险。按时亮相已经成为她身为女王的一项日常惯例。可想而知,烦琐的健康检查、孕期呕吐以及进行分娩,无不对她和孩子的生命带来实际的危险,更不用说她作为母亲需要担负的种种责任,尽管身边为数众多的奶妈可以帮她排忧解难。安东尼的出现可谓恰逢其时——王国没有面临内部危机,埃及的边境也没有强敌环伺和战争威胁,而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已经拜倒在她脚下。作为一位深谋远虑的母亲,克娄巴特拉的决定堪称无懈可击。

而克娄巴特拉如何避孕?当时又有哪些避孕措施?尽管身为女王,克娄巴特拉依然采用了许多埃及妇女习以为常的传统民间偏方。首先是物理方法。自法老时代开始,就流传着一种使用动物内脏做成的**(尽管没有任何确切证据),在防止怀孕的同时,它还可以阻断性病传播。从一种可以追溯到新王国时期(公元前1567——前1075年)的埃伯斯莎草纸中,我们获取了大量信息。为了防止怀孕,莎草纸上的记录中提到了一种由面包、刺槐、蜂蜜和椰枣制成的棉塞。据专家称,发酵的刺槐可以创造不利于**存活的环境,发挥杀精剂的作用。另一份文件记载,在卡洪城的一份莎草纸中,语言直白地描述了一种令人忐忑不安的混合物,由鳄鱼或大象的粪便与蜂蜜或一种凝胶**混合而成,塞入女性**中使用。这同样不失为一种更加温和的、集化学和物理功效于一体的避孕措施。

在随后的罗马时代(包括蒲林尼的记述在内)的众多史料中都提到了串叶松香草,这种生长在昔兰尼加的温和植物,被用作医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既可以作为一种药效强劲的催情剂,也被作为一种每月服用一次的避孕药草。遗憾的是,这种植物早在古代就因过度采伐而灭绝,但同属植物曾在实验室测试中短时间内中止了母鼠的繁殖。

克娄巴特拉是否曾经使用过这些千奇百怪的混合物已经无从考证,但与其他埃及妇女不同的是,在她手中还握有一张不为人知的王牌。身为一位毒物专家,她完全有可能掌握了能够暂时中止女性受孕或破坏男性**功能的混合物和配方。无论采用何种方式或使用何种药物——仅仅基于假设——她无疑可以准确地控制自己的受孕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