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事件从一个侧面展现了克娄巴特拉的手腕和远见。她成为伊希斯女神的化身绝非偶然,恰恰相反,这已经成为她维系王位合法性不可或缺的宣传手段。

作为伊希斯的化身,克娄巴特拉自然也就成了整个王国和全体子民的“母亲”。她就像所有母亲一样,为他们抵御外界的不公和危险、提供食物,并守护他们的未来。作为托勒密王朝的女王,她从古埃及的文化和宗教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启示。就像一位老谋深算的政客,克娄巴特拉运用自己的语言能力,对教会强大势力进行妥协和支持,以及与伊希斯等远古神灵的遥相呼应,使自己通过对人民和文化的亲近而深入民心,将自己塑造成一位国运民生的守护者。

然而她的构想不止于此,甚至第一个孩子小恺撒的降生都被用来进行宣传。克娄巴特拉和伊希斯间不乏共同之处,她们都是独自抚养后代(因为两人孩子的生父都不幸身亡),同时两人的后代并非肉体凡胎,而是神灵之后。这在小恺撒的出身中尤为明显。克娄巴特拉宣称他是恺撒的亲生骨肉,而后者被屋大维神化,加之克娄巴特拉本人也是一位女神的化身,因而小恺撒顺理成章获得了王位继承权,并成功与欧西里斯的儿子——那位长着鹰头的埃及神灵荷鲁斯建立了联系。

如此一来,克娄巴特拉的谋略超越了埃及的国界。事实上,对伊希斯的狂热崇拜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的王国,而希腊人令她重获新生,尤其在希腊化时期,她被与德墨忒尔、爱莪以及阿佛洛狄忒等希腊诸神相提并论。在这场信仰大融合中,对伊希斯的崇拜几乎横扫整个地中海地区,尤其在女性世界中,这位女神还被特别赋予了促进生育和保护海员的美德。在罗马,这种崇拜风靡一时,为克娄巴特拉的宣传铺平了道路,通过自我标榜伊希斯,克娄巴特拉传递出一种令罗马人民瞬间心领神会的信息。

大战将至

正如历史学家安东尼·斯宾诺莎所强调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逐渐醒悟,恺撒之死实际上是双方不可调和的矛盾的产物,这桩血腥暴行除引发罗马内战外,并未带来任何伟大的政治变革。就连西塞罗也在给朋友阿提库斯的信中写道,恺撒的阴魂不仅从未消散,反而在变本加厉死灰复燃,一味陶醉在月中日的回忆中无异于自欺欺人。密谋者们展现了无畏的勇气,但缺乏足够的远见卓识,大树虽被砍断,但并未连根拔起,新生的根茎继续茁壮成长。而此时,作为恺撒的庞大遗产,马克·安东尼和屋大维率领的19个罗马军团,就像一株参天大树正向布鲁图和卡西乌斯扑来,准备在决战中将他们一举消灭。

卡西乌斯和布鲁图着手巩固他们在小亚细亚和中东地区的统治,消灭残存的抵抗势力,诸如盘踞在罗德岛上的多拉贝拉的支持者。位于今天土耳其南部地区的利西亚小城克桑托斯同样不幸陷落。这些湮没在历史旋涡中的前尘往事,从未在人们心中激起过一丝涟漪,然而让我们驻足沉思。这些数以万计的无辜平民将以一种惨烈而痛苦的方式走向死亡。以克桑托斯为例,这座城市在经过漫长的围困后被敌军攻破,大批居民宁愿选择集体自戮,也不愿落入布鲁图的军队手中。普鲁塔克写道:“他们想尽办法只求一死,其中包括男人、女人甚至幼儿,哭天喊地的哀号声响彻全城,有人纵身跳入火海,有人飞身栽下城墙,还有人将脖子伸向父亲手中的短剑,发出绝望的哀求。整个城市沦为一座人间地狱,有人看到一位妇女,脖子上挂着婴儿的尸体,套上绞索气绝身亡……”

人们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是为了避免更为恐怖的命运。罗马军团(以及他们的异族盟军)没有职业士兵令人肃然起敬的高尚风骨。这支在战场上令行禁止的军队中充斥着一帮目无法纪的亡命之徒。驱使他们参军入伍、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动力就是掠夺钱财、建功立业,而对于其中(作为辅助部队)的异族士兵,获得市民身份则是他们的主要动力。在强大的团队精神感召下,他们既崇尚纯粹的英雄主义行为,同时也具有流寇冷酷无情的暴力本能。攻城士兵为了抢夺财宝、食物和女人,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甚至手无寸铁的孩子也无法幸免,这种有恃无恐的集体兽行令人心有余悸。与历史上的所有军队如出一辙,罗马军团也会通过他们的野蛮行径达到震慑平民的目的。他们的与众不同之处来自其操练方式。罗马军团拥有堪比现代陆军的建制结构和职业素养,但在他们古老的基因中却流淌着凶残的兽性。此时,两支同样面目狰狞的军队即将一决胜负。

作为决战的一方,布鲁图和卡西乌斯的部队由19个罗马军团组成,其中只有2个军团拥有完整的建制,共有10万名士兵,包括8万名步兵和2万名骑兵。作为一支国际纵队,这支部队由来自高卢、卢西塔尼亚、伊比利亚、色雷斯、伊利里亚、帕提亚等罗马各行省的士兵,以及塞萨利骑兵和阿拉伯骑射手组成。

众所周知,决战双方将19个军团投入战场,参战总兵力共计10万人:其中包括8万名步兵和2万名骑兵。部分历史学家认为,史料中对双方士兵的数量有夸大之嫌,实际人数只有记载中的一半,然而即便在去除水分之后,双方参战士兵规模依然令人望而生畏。

布鲁图和卡西乌斯将战场选在了位于希腊的腓力比平原。一条名为艾格纳蒂亚大道的交通要道横贯整个平原。布鲁图和卡西乌斯分别将军队部署在道路两侧。两军间隔约1英里。一道长长的防御栅栏穿过艾格纳蒂亚大道,将双方的军营连接起来。位于军营两侧的山峦和沼泽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战略屏障。此外,艾格纳蒂亚大道在他们身后一直延伸,通向塞萨洛尼基港口,这也为粮食、武器和人员的补给提供了稳定保障。面对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这里无疑是他们最理想的营地。

而他们的敌人则面临截然不同的处境。安东尼和屋大维率领一支大军来势汹汹地渡过亚得里亚海(李必达带领9个罗马军团留守意大利,随时准备应对亚平宁半岛上可能发生的共和派政变)。然而就在他们登陆都拉奇翁并开始向前推进时,却发现敌人的海军已经夺取了亚得里亚海上的控制权。这意味着什么?与敌人不同,他们将无法从意大利获得兵员补充和任何支援,在后方给养无法到达前线的情况下,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祸不单行的是,屋大维恰恰在此时(病因从未公布)病倒了,他的健康状况在随后的整个战役中一直反反复复。战斗尚未打响,他就不得不在帐篷中度过了10天卧病在床的日子。

安东尼第一个踏上腓力比平原。孤身面对敌军,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不利局面。除了后方的补给无法运抵前线,占据有利地形的敌军还切断了他的去路。他该如何应对?安东尼决定发起一场心理攻势。他在距离敌军仅1英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大量构筑栅栏和防御工事。他的胆魄令布鲁图和卡西乌斯的士兵始料不及,为他赢得了毋庸置疑的心理优势。然而,安东尼没有更多选择。他的营地(远离沼泽)是整个平原上唯一可以挖井取水的地方。

10天之后,声名远扬的病人屋大维乘轿到达战场。两位统帅明白,形势很快就将急转直下。多雨而寒冷的秋季即将来临,意大利的粮食和援兵却遥遥无期。必须尽快迫使敌人迎战。而在对方阵营中,出于同样的原因,卡西乌斯选择按兵不动。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统帅,他清楚地知道时间就是自己的盟友。很快,粮草告罄的敌人就将陷入军心涣散的困境。

然而,缺乏实战经验的布鲁图却想要速战速决,为恺撒暴政统治的余孽送去自由的曙光,同时阻挠后三巨头修建大坝,挫败共和派企图补给物资和从海上撤退的计划。在位于某座军营中心的古罗马指挥帐篷中,两人的交谈场景仿佛历历在目,只见布鲁图在卡西乌斯面前踱来踱去,对当前的政局和祖国的自由慷慨陈词,不时引经据典……而卡西乌斯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不停转动金色指环,思绪早已飘向别处。

第一次腓力比之战

一英里外,敌方军营的指挥帐中,似曾相识的一幕正在上演,只见安东尼正与围拢在桌旁(依然高烧未退)的屋大维和罗马军团主要将领进行交谈。

此时,根据从战俘口中获取的情报和对敌军防线秘密侦察的结果,他们或许已经绘制出各种战场地图。如果不出所料,那么可想而知,安东尼应该正用双手支撑身体,俯身在桌面上寻找敌人的软肋。被油灯光芒映红的双眼,此刻正不断扫视着面前的地图。

正面进攻无从谈起。敌我兵力规模相当,而且深沟高垒的防御工事令对手可以高枕无忧。迂回包抄更是异想天开,因为敌营一侧被高山环绕,另一侧则遍布沼泽。难道只能坐以待毙?就在这时,安东尼微笑着抬头望向站在桌边的众人。或许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布鲁图和卡西乌斯选择避而不战,因为他们可以源源不断获得各种补给。如果安东尼能够切断对手的海上补给线,那么陷入同样困境的敌军又将如何应对?失去了补给,他们将不得不出营应战。

这是一个大胆的设想,但如何才能将它变成现实?常年率领军团作战的经验,令安东尼对这支军队的军事实力了如指掌。这些罗马军团士兵不仅可以上阵杀敌,必要时还能扮演工程师、水管工、木匠和铁匠的角色。每个军团都像一台人才济济的完美战争机器,不仅能在战场上克敌制胜,还可以修筑路桥沟渠、建造城池。

这是一个简单的计划——用泥土和石块堆出一条穿过沼泽的“道路”,在水深处搭设木桥通过。一切行动都将秘密进行。安东尼下令,每日清晨全军出动,在敌营前列阵,放眼望去只见旌旗招展、人喊马嘶,仿佛所有主力已经倾巢而出。事实上,在芦苇**中隐藏待命的大批士兵,即将展开一项悄无声息的工作。在最后看了指挥官一眼后,安东尼下令立即开工,角落中的屋大维,此时也一言不发地微微颔首。

经过十天没日没夜的抢修,罗马士兵在沼泽中筑起了一道长堤。一切就绪后,一支分遣队奉安东尼之命,在夜色掩护下沿这条“道路”穿过沼泽,占领了位于卡西乌斯军营和大海之间的高地,切断了他们的补给线。

翌日清晨,眼前的景象令卡西乌斯始料不及,但他并未向高地上的大股敌军发动攻击,而是下令在沼泽中修建一条同样的“道路”,并用栅栏进行加固,安东尼的先遣队因此面临腹背受敌、孤立无援的危险。这是卡西乌斯的神来之笔。

卡西乌斯无疑是一只久经沙场的老狐狸,而安东尼同样老谋深算,在识破敌人的战略意图后,他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安东尼的部队随即向敌人发起攻击。两军激烈地厮杀,如野火般缓缓向卡西乌斯的军营蔓延,很快就将它占领并洗劫一空。与此同时,侧翼也爆发了激烈的战斗。布鲁图率军出营,向屋大维发起进攻。卡西乌斯·迪奥写道,交战双方的罗马士兵“喊杀声此起彼伏,他们手中的长矛撞击着盾牌,将一柄柄标枪投向敌人,与此同时,投石机和弓弩手不断射出石块和弓箭。最后,短兵相接的时刻到了……全副武装的步兵紧随骑兵部队蜂拥而上”。屋大维的部队无力支撑,四散溃逃。布鲁图率军紧追不舍,一举攻占屋大维的军营(尽管屋大维当时不在营中,他已经提前下令转移)。“因而他被认为已经阵亡,”普鲁塔克写道,“他的轿子空空如也,上面插满了敌人的流矢和标枪。”营中人员被全部处死,俘虏尽数遭到屠杀,其中还包括200名赶来增援的斯巴达士兵。

在一天即将结束之际,战况如下:安东尼占领了卡西乌斯的军营,同时,屋大维的军营也被布鲁图攻克。此时却发生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插曲。卡西乌斯因为一个可怕的误会自杀身亡,这场悲剧或许应该归咎于他糟糕的视力!

让我们重现当时的一幕。在自己的军营被安东尼势不可当的大军攻陷之后,卡西乌斯率领残部退往一处高地。“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一片混战的景象(他的视力很差),”普鲁塔克写道,“身旁的骑士发现大队身份不明的骑兵迎面而来:这是布鲁图派来的部下,然而在卡西乌斯模糊的视线中,他们更像是对自己紧追不舍的敌军。”

这位统帅派出一名高级军官前去打探虚实。只见这伙骑兵热情地将军官围在中间,为发现一名幸存者而欣喜万分,他们纷纷下马上前与军官握手拥抱,然而,远处的卡西乌斯却误以为军官陷入敌人包围,即将惨遭毒手。见此情景,他带领一个名叫平达鲁斯的自由民钻入帐篷。“只见他将披风高高掀过头顶,”普鲁塔克最后写道,“露出了自己的脖子,并将它伸向自由民,命令他切开自己的咽喉。事实上,他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身首异处。”普鲁塔克随后补充道,卡西乌斯命丧黄泉的当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卡西乌斯之死给布鲁图阵营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布鲁图并没有为他举行盛大葬礼,避免部队的士气因此陷入低落。但普鲁塔克继续写道,布鲁图因此陷入绝望,将他的朋友称为“最后的罗马人”。可想而知,这场意外不仅带走了一位能征善战的统帅,而且宣告了恺撒之死的关键人物,甚至身为幕后主谋之一的卡西乌斯就此退出历史舞台。这是在3月15日月中日当天就已经命中注定的结局,所有主要密谋者都无一幸免地付出了生命代价。现在布鲁图成了最后一条漏网之鱼。

卡西乌斯匪夷所思的身亡对整场战役的结局至关重要。共和派阵营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失去了一位能征善战的优秀统帅。

第二次腓力比之战

鏖战之后,两支盔歪甲斜、精疲力竭的军队撤离战场进行修整。随后的数天里,腓力比平原迎来了短暂的平静。双方士兵死伤惨重:布鲁图和卡西乌斯方面共有8 000人阵亡,而安东尼和屋大维所率部队的伤亡人数则高达13 000人。

此刻,布鲁图一定在思考未来。孤军奋战的他无法与卡西乌斯相提并论,后者拥有令他难以企及的作战经验。身为一名热衷哲学的政客,他对笼络军心的套路谙熟于心。他知道作为一名久疏战阵的统帅,自己无法获得士兵的拥戴。因此,为了赢得部下的支持,避免哗变,布鲁图许诺全军破城后可以在塞萨洛尼基和斯巴达肆意劫掠。就这样,这些城市和成千上万居民的命运被拱手交给了一群穷凶极恶的兵匪,而他们获得了烧杀**掠的特权。

布鲁图对从屋大维军营中抓获的战俘同样视若草芥。历史学家弗朗索瓦·查莫特别指出,尽管布鲁图为了收买人心,将俘虏中的罗马公民全数释放,但他却惨无人道地下令处死战俘中的所有奴隶,因为养活和看管数量如此庞大的俘虏使他感到力不从心。

距他一英里之外,后三巨头军营中的形势同样不容乐观。一支载有两个恺撒精锐军团的庞大海军分遣队,在穿越亚得里亚海赶来增援的途中遭遇敌方舰队拦截,全军覆没。

不断恶化的天气更是雪上加霜。腓力比平原上阴雨连绵,寒气袭人,部分营地中甚至洪水泛滥(这或许是布鲁图的杰作,他的部队对一条溪流进行了改道)。面对接踵而至的给养短缺,他们甚至不得不派出整支罗马军团前往位于战场后方的希腊搜集粮草。

然而,卡西乌斯之死令全军士气高昂。布鲁图在战场上的无能已经成为一个公开的秘密。历史学家罗纳德·塞姆(Ronald Syme)的观点一针见血:“布鲁图可以打赢一场战斗,却无法赢得整个战役。”

一筹莫展的布鲁图决定采用卡西乌斯的战略,通过避而不战对敌人进行消耗。

但此时布鲁图的手下却纷纷踊跃请战。每天,安东尼都派出部队在布鲁图营前列阵,高声辱骂敌方士兵,并煽动他们临阵脱逃。身经百战的安东尼是一位心理战行家。最终,布鲁图的东方盟军临阵倒戈,纷纷撤离战场返回祖国,这也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终,布鲁图在无奈中妥协,同意出战。那是公元前42年10月23日,距离第一场战斗刚刚过去20天。面对严阵以待的安东尼大军,布鲁图和卡西乌斯的部队在军号声中齐头并进,准备列队迎敌。两支强盛的古罗马大军进入对峙:只见连绵不断的盾牌仿佛两条一望无际的长龙在大地上向远方延伸,一列列盾牌上方,一片由短矛组成的森林拔地而起,这是罗马军团特有的标枪,木质枪杆末端的金属部分又长又窄,顶部带有一个实心枪尖。从空中俯瞰,罗马军团的阵形就像棋盘一样一目了然,成群结队的骑兵游弋在一个个百人方阵四周,各种旗帜迎风飞舞。

眼前罗马军团的阵仗颠覆了人们的想象。这些士兵来自罗马共和时期,而不是其后的罗马帝国(后者在不同电影中获得了更多刻画)。这一时期的铠甲上还没有出现金属条状的典型外观,而是一种锁甲外衣。士兵手中的盾牌呈椭圆形,而不是形如瓦片的方盾。即便如此,五颜六色的盾牌上还是涂着各自部队的徽章图案,盾牌上醒目的裂纹中,仿佛流淌着上一场战斗的鲜活记忆。此外,他们的头盔是各种书籍和纪录片中常见的典型外观,后颈带有一块巨大的“扇形”护甲,前额厚厚的面甲可以抵挡来自正面的攻击。这就是典型的“蒙特福迪诺”(Montefortino)式头盔,在球形头盔高高耸起的尖顶上,一簇醒目的鬃毛仿佛汩汩流淌的喷泉,在激战或行军时随风起伏。头盔两侧通常插有造型优美的猛禽羽毛,像触须一样指向半空(佩戴鸟类羽毛的习俗源自意大利战士的一个古老传统,时至今日,这种传统在贝尔萨格里和阿尔卑斯山地区的帽子上依然可以看到)。

与之后的罗马帝国军队相比,这一时期的部队装备简陋而原始。然而,正是这支罗马军团,在恺撒的率领下征服高卢,登陆不列颠群岛,跨过莱茵河,为德意志民族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失败记忆。庞培、卡西乌斯和安东尼手下的士兵正是身披这种铠甲,在西班牙、小亚细亚、埃及和北非的大地上留下了征战的足迹。正是这支罗马军团,在对胜利的渴望驱使下,塑造了古罗马的边界,并勾勒出延续百年的罗马帝国轮廓。

时间在长达数小时的对峙中悄然流逝,双方按兵不动。此时,一场心理战正在酝酿。通常由一名士兵对敌军统帅进行叫骂或者高呼战斗口号,成千上万名战友随之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敌军阵营则用长矛和短剑有节奏地撞击盾牌予以回应。前来助阵的蛮族方阵高唱本族战歌,并用双唇紧贴盾牌凹陷处,发出一种低沉的号叫,罗马人将这种声势浩大的噪声称为“盾牌之歌”,其与单词“男中音”(baritone)共用同一词根,其声调之低沉由此可见一斑。这种使用盾牌制造的低频噪声,不断刺激着敌军士兵的交感神经,令他们烦躁不安。

这种人山人海的战争场面在现代社会中已经难得一见。如今,只有置身体育馆中,在球员得分后高声合唱或齐声欢呼的人群中,才能感受到那种似曾相识的战场氛围。

眼前的场景蔚为壮观——成千上万名罗马士兵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顶顶头盔在烈日下闪闪发光,一面面旌旗迎风招展,手按剑柄的士兵已经蓄势待发,浸满汗水的双手随时准备投出紧握的短矛。他们明白战斗一触即发,他们清楚这是最后的决战,他们知道自己即将成为历史的注脚……他们仿佛看到了死神在远方招手的身影……最令人震惊的是,这是一场发生在本应“情同手足”的两支罗马部队间的自相残杀。而这个双引号中的词语也从未像此刻一样触目惊心。双方阵营中的士兵大多互相熟识,有的甚至能在对方阵中发现自己的亲朋好友。一幕人间惨剧即将上演。

安东尼身穿统帅盔甲,强壮的胸膛轮廓分明。面甲背后的头盔中,一束冷峻的目光不停扫视着敌军,仿佛一头在笼中左冲右突的猛虎,正在寻找敌军阵形的破绽和主力部队的软肋,伺机予以迎头痛击。各种战略部署纷纷从记忆深处涌入脑海,此刻他就像一位国际象棋选手,心中正在进行落子之前的反复推演。

只见安东尼在阵中四处巡视,随时关注战场动向,鼓舞部队士气。他**的战马在静静的等待中不时焦躁地甩动头颅。而此刻远在后方的屋大维正在仰望天空。自大军开拔以来他一直神色茫然,较之兵戎相见的厮杀,他对扮演运筹帷幄的幕后角色更为得心应手。此时,屋大维的瞳孔中诡异地浮现出布鲁图的身影,只见他身穿紫袍出现在遥远的敌阵后方。这天早晨,在离开军营之前,这名刺杀恺撒的凶手向部队发表了一番爱国演说,他故作高深的哲学措辞或许令许多罗马军团士兵不知所云。他无从知晓,自己身为统帅的这次训示,作为每位指挥官鼓舞士气的例行演讲,将成为罗马共和时代落幕前的最后一次战前动员。几个小时之后,即将掀开崭新一页的古代史,为眼前的时代画上句号。几个小时之后,随着西沉的夕阳,罗马共和国也将带着它起死回生的所有幻想,寿终正寝。

较之安东尼和屋大维,布鲁图的软肋在于他无法完全相信部下的忠诚。普鲁塔克称,一些内线情报暗示了部队中有临阵脱逃的迹象。在缺乏军事魄力和战斗经验的布鲁图率领下,整个罗马军团军心涣散,士兵们担心自己会为统帅在战场上的天真行为付出生命代价。事实上,数小时后,叛逃就在众目睽睽下发生了。一名优秀的高卢骑兵策马奔向敌阵,公然倒戈,他的名字叫卡姆拉图斯。

在双方成千上万名士兵的注视下,布鲁图目睹了这不堪的一幕。他的双颊因暴怒而泛起红晕,为防止有人效仿,他抢在局势失控之前下达了进攻命令。仿佛一串余音不绝的回声,他的命令在此起彼伏的口令声中回**在一排排士兵上空。军号发出了进攻的信号。只见一面面饰有军团和百人队徽章的旌旗纷纷指向敌军。随着成千上万张盾牌被高高举起,一片由长矛组成的森林开始如潮水般在空气中上下起伏。一时间,呐喊声、尖叫声和军歌声震耳欲聋。伴随着历史发出的咆哮,这一天注定将穿越千年的时光被世人铭记。

人间地狱

午后3时,夕阳西沉。原野上的光线似乎突然变得有些昏暗,仿佛鸟群从空中掠过。然而,天光暗沉的真正原因是双方遮天蔽日的箭矢、飞镖和投枪。空气中霎时充斥着成千上万支流矢发出的咝咝声,淹没了其他所有声响。仿佛成群结队的大黄蜂正带着毒刺,发出铺天盖地的轰鸣声。在那一瞬间,人们仿佛听到了死神降临的脚步声。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成千上万张盾牌被士兵高高举起,在头顶组成一张穹隆。整个罗马军团仿佛突然披上了一层铁甲鳞片。但大量箭矢依然找到了盾牌间的缝隙,士兵们纷纷中箭倒地。蝎子炮发射的巨大“弩箭”的破坏性更加触目惊心,这种安装在支架上的巨型十字弩炮堪比现代战争中的小口径加农炮。它们令人魂飞魄散的攻击,仿佛一道道闪电从天而降,劈向地面密密麻麻的士兵。其堪比外科手术的打击精度至今仍令众多专家叹为观止。

各种战争机器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倾泻着死亡之雨。野驴投石机(字面意思为“一种野驴”)类似于一种弹射装置,在进攻时被布置在士兵后方,它可以向敌军抛射尺寸不一的石球,大小像椰子到西瓜一样各不相同。每颗命中目标的石球都伴随着一阵头骨碎裂的声音,石球落地弹起后继续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残肢断臂四下纷飞。盾牌空洞的崩裂声、头盔开裂的金属声、头骨沉闷的爆裂声、肉体鲜活的撕裂声、骨骼清脆的粉碎声……无不令人毛骨悚然,当各种声音同时涌入耳膜时,闻者仿佛置身人间地狱。无数士兵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死神夺去生命。

战场上的景象令人作呕。身边正在交谈的同伴,转眼间就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盔甲。那些从未目睹这种惨状的士兵,开始在恐惧中发出阵阵干呕。但是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下一轮攻击接踵而至,这是一种被称为“吊索子弹”的武器。这种外形和大小都与飞镖相似的武器,具有匪夷所思的发**度,与大卫击杀哥利亚使用的武器如出一辙。在空中飞速旋转的吊索发出一种唱诗班的合唱声,仿佛呜呜作响的警笛,在令友军士气高涨的同时,也使敌人万念俱灰,等待死亡之雨从天而降。这种铺天盖地的投射兵器拥有与现代兵器不相上下的杀伤力,因为铅铸的质地和细长的外形为它们赋予了骇人的能量和穿透力,足以击穿盔甲、撕裂肉体。

第一批阵亡名单统计完毕,而这只是整场战役的序曲。

此时,罗马军团开始尾随辅助军团向前推进。只见一堵由盾牌组成的高墙正迎面而来。来自不同百人队、战斗小队的士兵手持涂着明蓝色、绿色、黄色或红色的各色盾牌。盾牌上还饰有各种动物(作为不同军团或百人队的标志图案)、雷电、巨大星星的图案或用“网格线”加以点缀。除各作战单位标志图案,盾牌的外观风格迥异:与新兵朴实无华的白色盾牌相比,老兵手中五花八门的盾牌尤为醒目——同时更令人毛骨悚然。

左翼军团由布鲁图亲自指挥,或许这就是他们在进攻中勇往直前的原因。

敌军刚一进入射程,这些罗马军团立刻停止前进,侧转身体投掷短矛。坚硬的矛尖首先击穿敌人的盾牌,狭长的矛杆紧随其后,轻而易举地钻入破口,径直“奔向”敌人的身体。如果短矛未能命中身体,弯折扭曲的金属矛杆也将令盾牌无法继续使用。而在随后到来的近身肉搏中,一名失去盾牌保护的士兵只有死路一条。

就像机枪的一次齐射,宽边短矛给敌对罗马军团造成了重大伤亡,而布鲁图的士兵同样也要面对如出一辙的攻击方式。双方士兵使用相同的武器和手段上演着一场骨肉相残的罗马内战。

两条战线瞬间短兵相接。士兵们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号叫,他们右手持剑,左手持盾,冲向近在咫尺的敌人。在一片嘈杂中不时传出盾牌撞击的闷响,仿佛枪杆纷纷掉落地面。各种金属兵器的撞击声接踵而至。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中混杂着模糊不清的哀号。利刃插入肉体会发出什么声音?在这场血战中,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汇聚成一首震耳欲聋的大合唱,令自诩为高级动物的人类无地自容。

此刻,庞大的人群陷入一片混战,他们挥舞着手中的短剑不断投入战斗,四周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战场上,士兵们的身体就像翻滚的大海向着远方的地平线不断延伸,不同队列的纹章旗帜宛若帆船的桅杆,在风暴中的大海中上下起伏。对生命孤注一掷的渴望点燃了视死如归的古罗马士兵心底仅存的希望。

接到信号,布鲁图的骑兵部队出现在战场一侧。成群结队的高卢骑兵和各路盟军向安东尼和屋大维扑来,刺杀恺撒的凶手终于等来了援军。罗马军团在战马奔腾的铁蹄下溃不成军,骑兵手中的利刃就像一把把屠刀劈向躲闪不及的士兵。大批骑兵仿佛一只巨大的公羊撕开了对手的阵形,此时敌人摇摇欲坠的防线已经支离破碎,濒临土崩瓦解。布鲁图的战术大获成功:在己方阵营的冲击下,被一举突破的敌军开始四散溃逃。布鲁图已经胜券在握,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然而此时另一片战场上形势如何?

在左翼战线,布鲁图一方进攻受挫。面对屋大维和马克·安东尼手下士兵的顽强抵抗,布鲁图的士兵开始节节败退,他们且战且退,“仿佛正竭尽全力阻止一台势不可当的机器”,阿庇安写道。

战役进入了关键阶段,卡西乌斯·迪奥仿佛身临其境一般,为世人生动重现了当时的一幕,字里行间渗透着恐怖的气息:“战斗异常惨烈,短剑碰撞的声音令人心惊肉跳。最初,每个人都在求生的本能下奋勇杀敌,全力消灭每一个出现在眼前的身影。随着战斗在狂热和躁动中不断升温,战场上的厮杀开始全面失控,在屠杀的冲动下,人们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对周围的危险视若无睹。有人甩开盾牌,扑向眼前的敌人,用对方的头盔勒住敌人,从背后发动攻击;有人剥开对手的盔甲,刺向他们的胸膛;还有人紧紧抓住敌人的短剑,使他们无力反抗,然后用对手的短剑刺穿他们的身体;有人用身体死死缠住敌人,以至两人都无法动弹,最后双双手握短剑变成冰冷的尸体。许多士兵被一击致命,而有些尸体则伤痕累累。他们甚至无暇查看自己的伤势,因为死亡比痛苦提前降临;死者甚至来不及发出临终的呻吟,因为他们根本无暇感受痛苦。有的士兵在消灭敌人的狂喜中忘乎所以,甚至忘记了自己同样置身生死边缘;还有人精神恍惚陷入麻木,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

卡西乌斯·迪奥的描述再现了那场凶残而狂暴的战斗,秩序或战术**然无存。每个人都凭着生存的本能大开杀戒。

在这场鏖战的尾声,布鲁图的部队已经精疲力竭。他的左翼不断从中心涣散,很快便陷入崩溃。此时,士兵们纷纷夺路而逃。转眼间,胜利女神已经在双方之间做出了选择,这也是她总是以双翅示人的原因:她在战场上空不断盘旋,然后毫无征兆地降落在其中一方头顶——以安东尼和屋大维为首的后三巨头阵营。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马克·安东尼明白一鼓作气的道理,他下令对敌营发动进攻,防止残敌负隅顽抗。冒着塔楼和栅栏后雨点般的箭矢,他的士兵一举**平整个敌营,敌人被迫逃入深山老林或被赶入大海。安东尼命令手下将士穷追不舍,并身先士卒追击逃兵,他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活捉布鲁图。

为了拼死保护布鲁图,许多人不惜牺牲生命帮他逃脱追捕。

普鲁塔克在此讲述了一段不同寻常的插曲,描述了一个布鲁图的手下勇气可嘉的形象,此人名叫路西里乌斯,他假冒布鲁图向敌军投降,要求面见安东尼。安东尼当然知道布鲁图的相貌,看到被押到面前的路西里乌斯,他立刻明白自己的部下搞错了。然而,根据记载,他故作宽容地说道(他经常以此面目示人,许多伟大的罗马军事统帅——尤其是恺撒——经常用同样的方式沽名钓誉):“你在寻找一个敌人,却带来了一位朋友。诸神在上,如果布鲁图此刻站在面前,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款待他,但愿我们成为朋友而不是敌人。”话音刚落,他就拥抱了路西里乌斯,后者从此一直忠心耿耿地追随安东尼。

布鲁图的末日

马克·安东尼和屋大维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只见到处散落着扭曲的遗体、蠕动的伤员、折断的长矛、毁坏的盾牌和丢弃的短剑,插在地面的旗杆上,一面面旗帜在悲伤中飘扬。在这块被死亡和荒凉统治的旷野上,鸟儿在落日的余晖里再次放声歌唱,和平的假象仿佛重现人间。在它们的瞳孔中,不仅倒映出激战一天之后的战场,还有为恺撒复仇后的释然。

此时,布鲁图早已如人间蒸发般不知去向。其实他并没有逃远,而是带着少量亲兵躲藏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在这里他彻夜未眠,冥思苦想。正是身边的随从向世人透露了这短短几个小时的情形。作为一名饱学之士,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布鲁图在哲学的世界中,而不是部下身上,找到了面对死亡的慰藉、启发和力量。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行行希腊诗句。同时,据卡西乌斯·迪奥记载,夜半时分,他似乎还曾吟诵某出悲剧中的台词,剧中的赫拉克勒斯在历经数次成功的考验后身心俱疲,满怀愤懑地长叹道:“可悲的美德啊,你本是一家之言,我却将你奉为圭臬。而你不过是那无常世事的奴隶。”

深夜时分,向仆人交代完后事,老泪纵横的布鲁图请求朋友帮他自尽,但遭到一致拒绝。随后,有人大吼大家应该各自逃命,在一片混乱中,他带领两名随从不辞而别,其中一位名叫斯特拉托,是他学习修辞学时的挚友。三人全副武装,手握短剑。因为他们随时面临行迹暴露,成为俘虏的危险。突然,布鲁图靠近斯特拉托,双手抓住他的短剑刺向自己,在好友的怀中一命呜呼。根据其他史料记载,是斯特拉托在布鲁图的请求下,拔剑将他刺死,随后掩面大哭。据称,为了确保被短剑贯穿,布鲁图毫不犹豫地挺胸迎向利刃,展现出视死如归的勇气。

3月15日月中日惨案的最后一位始作俑者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与恺撒之死如出一辙:他同样死于短剑之下,在痛苦中鲜血横流。此情此景使人不禁浮想联翩,倘若时光倒流,尤利乌斯·恺撒依然在世,一切又将如何?此时正值午夜时分,布鲁图本应身处罗马,赴宴归来的他正躺在妻子的怀抱中酣睡;卡西乌斯本有机会对自己朝气蓬勃的儿子言传身教;西塞罗本应在油灯的光芒下奋笔疾书,创作着被成千上万学童争相翻译的演说;恺撒本应置身中东某地的大帐之中,也许是叙利亚,在屋大维的陪伴下享受胜利的喜悦。此时,伤亡惨重的罗马军团将士,正奄奄一息地躺在腓力比平原的旷野之上,这些士兵本应跟随恺撒踏上征途,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本应安然无恙。

然而冥冥之中,那些看似孤立的历史瞬间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结局。此时,在战场附近的山谷中,马克·安东尼正站在布鲁图冰冷的尸体前。

他盯着眼前这具象征胜利的尸体。此时,愤怒的话语几乎脱口而出——就在数月前,他的兄弟盖乌斯就在布鲁图的授意下遭到处决,成为西塞罗之死的替罪羊。然而随后,他还是命人将裹着猩红色披风的尸体送给布鲁图的母亲塞维利亚。

然而,两起意外事件为这种说法蒙上了可疑的面纱。猩红色披风随后失窃,安东尼闻讯立刻下令将盗贼处死。那个体弱多病、不善征战的年轻男子为一切增加了变数。他就是屋大维。而这位年轻人身上不加掩饰的玩世不恭将成为他一生挥之不去的烙印。正是他下令割下布鲁图的头颅送往罗马,摆放在恺撒雕像的脚下。然而,据卡西乌斯·迪奥所述,“运送头颅的船只在巨浪中粉身碎骨,布鲁图的头颅随之消失在滚滚波涛之中”。实际上,史料中并未留下关于布鲁图的头颅被置于恺撒雕像之下的只言片语。至此,恺撒遇刺事件终于在旷日持久的余波中尘埃落定。此刻,在夜幕包裹下的腓力比平原上,历史又翻过了一页。一个全新的篇章在黎明中拉开了序幕,三位浴火重生的主人公将在这个爱恨交织的欲望之城书写崭新的篇章。他们就是马克·安东尼、克娄巴特拉和屋大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