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追忆恺撒 01(1 / 1)

女王身世

遗憾的是,关于克娄巴特拉的童年和青春岁月世人知之甚少,但眼前这座王宫无疑就是她的出生之地。那是公元前69年的某一天,也许是公元前70年,确切日期无从考证。她的父亲托勒密十二世,曾经自诩为“狄俄尼索斯再世”的国王奥勒忒斯,享有“吹笛者”的美誉。与罗马暴君尼禄相似,他同样热衷于在公共场所吹奏和演唱,尤其是在酒神节庆典期间,“吹笛者”的绰号也正是因此而来。然而,作为统治者,他却声名狼藉。托勒密十二世对于艺术和音乐的热爱远甚于治国安民的热情。正是在他的统治下,埃及经历了不堪回首的政治混乱和经济动**。为了换取头顶的王冠,获得庞培和罗马政客——包括恺撒在内——的保护,他不惜做出豪掷千金的承诺。这些巨款的金额高达6 000甚至10 000塔兰特,后者相当于埃及政府的全年税收总额。如此庞大的数额令托勒密国王无法承受,他不得不求助于当时的银行巨头盖乌斯·拉比利乌斯·波斯蒂穆斯,后者趁机以高昂的利率向他提供贷款。正如前文所述,这就是埃及为了成为“罗马人民的朋友和友邦”所付出的代价。亚历山大居民不甘忍受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因此,当罗马人背信弃义,强行占领塞浦路斯这个富饶的埃及小岛时,一场人民起义随之爆发。托勒密十二世国王被迫仓皇逃往罗马,在那里,他一边在纸醉金迷的流亡生活中尽情享乐,一边不断拉拢贿赂政客权贵,直到自己如愿以偿重返埃及登上王位。随后作为回报,托勒密十二世不得不在罗马人的授意下,默许前文中的银行家拉比利乌斯出任财政长官,这位银行家的大肆敛财给这个古老的王国带来了灾难性后果,后来出于人身安全考虑,他不得不在武装保护下被遣返罗马。

托勒密国王奥勒忒斯留下的巨额债务令克娄巴特拉不堪重负。这也是促使恺撒前往亚历山大的原因之一,正是此次旅程见证了他与埃及女王的初次邂逅。恺撒此行的部分原因是要求偿还价值至少1 000万德拉克马的债务,同时对另外750万德拉克马债务进行“豁免”。

尽管托勒密国王堪称一位名副其实的庸君,但克娄巴特拉在他生前始终忠心耿耿,并因此获得了“爱戴父亲的女王”的绰号。倘若将她的全名译成英文,世人将看到一首献给父亲的赞歌:“父辈的荣耀”(克娄巴特拉)以及“爱戴父亲的女王”(菲洛佩特),这是男性沙文主义社会中父权至上思想的产物。克娄巴特拉在冲破希腊-马其顿文化父权制结构时的驾轻就熟也随之跃然纸上。

然而,世人对她的生母却一无所知。有关她的姓名、相貌还有籍贯的真相始终扑朔迷离。有人看到她经常出入宫廷,因此可能是国王的秘密情妇,尽管她表面出身高贵,或许是一个来自孟斐斯大祭司世家的埃及女人,因而克娄巴特拉或许继承了一半埃及血统和容貌特征。

另一种说法认为,克娄巴特拉的母亲来自希腊。她的身份可能是国王的第一任妻子,根据托勒密王朝的王室婚嫁传统,或许来自国王众多姐妹中的一位,一个名叫克娄巴特拉·特里菲娜的女人。如果一切属实,那么在克娄巴特拉的血脉和相貌中无疑打上了希腊-马其顿的烙印。

童年时代

此刻克娄巴特拉正在穿过一条宽宽的走廊,所到之处,分列两旁的卫兵纷纷弯腰致敬,空气中弥漫着一片肃穆。重回故地,周围的气息、声音和光线都让她感到如此亲切。

她仿佛看到年幼的自己奔跑在这条熟悉的走廊中,紧追不舍的奶妈和侍卫不敢让她从视线中消失片刻。回忆的画面一幕幕闪现,只见记忆中的小女孩加快了脚步,乐不可支地期待着大人们手忙脚乱追赶自己的窘迫场景。逝去的岁月中流淌着令她心驰神往的童年回忆:那里有身穿亚麻衣服、戴着仿真珠宝的彩绘陶土玩偶,还有她心爱的摇摆木马。在那个遥远的年代,这些玩具见证了每一个孩子的欢乐时光,不同之处在于,克娄巴特拉的玩具更加昂贵和奢华。随着年龄的增长,各种室内桌游吸引了她的视线,例如在狭长的棋盘上使用不同棋子进行对弈的塞尼特棋,以及盘蛇棋——相当于古埃及时代的西洋棋或国际象棋。但谁会成为她的游戏玩伴呢?是周围年龄相仿的孩子们,这些出身显贵的子弟,为她勾勒出人生中第一幅宫廷生活的剪影。这也意味着,早在孩提时代,那个有朝一日将与她相伴终身的权力世界已经初具雏形。

然而,克娄巴特拉的成长经历远远不止于此。自幼年时代,她就被当作未来的女王进行培养。克娄巴特拉无疑见证了悠久的王朝传统走向终点。早在第一代法老统治初期,公主们就已经开始接受最为高贵和优良的教育。

克娄巴特拉走进一间小屋,准备更衣沐浴。只见她躺卧在一张铺着豹皮的华丽小榻上,口中不时啜饮滋补冷饮。一名仆人在她身后挥动着硕大的鸵鸟羽扇。

在她的视线之外,所有饮料和食物都要由仆人一一品尝,以防有人暗中下毒。彼时,试菜称得上一份令人心惊肉跳的特殊职业。

沐浴准备已经就绪。克娄巴特拉走向浴室,全身依然裹在那件精美的白色亚麻浴衣中。此时,两名侍女出现在她身后安静的随从中,只见她们手中捧着药膏、香水和亚麻质地的浴巾。克娄巴特拉在花园中穿行,仿佛置身一片绿洲之中,这里植被茂盛,芳香宜人,一片葱翠之中,各种动物不时闯入人们的视线,甚至还出现了一只孔雀的身影。她不由得驻足欣赏这座人间天堂(身后一小队随从也同时停下了脚步)。五颜六色的小鸟整齐地栖息在大理石水槽边缘饮水,它们悦耳的啁啾伴随着从喷泉中汩汩而下的水流声,共同演奏出一首大自然的乐章。

克娄巴特拉清楚地记得,早在孩提时代,她就曾目睹众多王侯贤哲、权贵使节在花园中徜徉漫步,那些做工精美的大理石长凳成为他们欣赏美景的歇脚之处。在这里,他们不再是俗世中的王公或哲人,而是回归人类本性,甚至重拾孩童般的天真。置身这片水声潺潺的静谧景致中,每个人的惊讶和艳羡之情无不溢于言表。

石头上的女王姓名

在大理石和圆柱的注视下,克娄巴特拉继续在王宫内廷中穿行。一座黑色石像突然吸引了她的目光。只见石像中的自己双目直视前方,步态庄严,优美的曲线在紧身衣的包裹下一览无余。尽管周身散发着毋庸置疑的埃及气息,但石像的细节却充斥着作为埃及主流文化符号的希腊元素。石像的外观健康而圆润,有着饱满的**、柔软的脸颊和丰润的双唇,曾经直插双鬓的清晰妆线(眼影)如今早已无迹可寻。此外,石像的左手还握着一只象征富足与丰饶的羊角。在她前额的蛇形纹饰中,三条眼镜蛇昂首挺立,无声地诉说着克娄巴特拉的丰功伟业,以及她为埃及王国带来的广袤疆土。较之纹饰中最多只有两条眼镜蛇的其他女王,克娄巴特拉为埃及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如今这片古老的大地将何去何从?罗马人能够信守承诺,确保她的王国实现完整和自治吗?焦虑开始在克娄巴特拉的心中翻腾,她陷入一阵深深的失落之中,女王随即加快步伐,将石像甩在身后,这尊石像现在依然保存在位于都灵的埃及博物馆中供后人瞻仰,尽管它早已破败不堪,面部也遭到损毁(至于这究竟是意外摔倒的后果,还是在她死后的“除忆诅咒”中无情的铁锤留下的杰作,已经无从考证)。在被埋藏上千年后,它的重见天日再次引发了世界的惊诧与好奇。这座克娄巴特拉的雕像,就连众多学者也无法对它的真伪达成共识。然而,在世人眼中,在最终找到它被发现的确切(未知)地点之前,亚历山大宫一直都是它暂且栖身的场所。

女王心不在焉地与一尊石碑擦身而过,碑文中用象形文字铭刻着她的姓名。与其他国王的名号如出一辙,女王的姓名也被刻在一个被称为圆廓的椭圆形花边中。

它采用了埃及通用的三种不同书写方式篆刻:分别是希腊语、拉丁语和埃及语。

实至名归的女王——克娄巴特拉

克娄巴特拉穿过一间间宫室,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弯腰行礼。而克娄巴特拉是从何时开始掌握大权的?至今至少已有7年,尽管在此之前她早已对王位觊觎多时。作为钦定的女王继承人,她的姐姐贝蕾妮丝早在11年前就已撒手人寰。自那时起,尽管她的父亲依然在位,克娄巴特拉已然成为王朝第一顺位继承人。她也因此开始接受得体的教育,并展开巡视和访问,以便对这个或许即将由自己统治的国家有更多了解。她和弟弟的教育事宜由三名位高权重的国师负责:博狄诺斯,一位异常机敏精明的宦官;阿基拉斯,军队最高统帅;以及大祭司狄奥多土。此外,他的父亲还邀请罗马人充当“两名幼子的导师”,正如世人所见,这也为历史的走向埋下了伏笔。克娄巴特拉我行我素的自由天性,很快就令她和身居高位的国师产生了分歧,这也促使他们放弃克娄巴特拉,转而与她的弟弟结为同盟。

公元前51年,当父亲去世时,命运女神悄然降临,年仅19岁的克娄巴特拉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埃及最高祭司的见证下,她隆重出席了一场盛大奢华的典礼,地点或许在孟斐斯。她身旁就站着自己年仅10岁的弟弟。他们的婚姻承袭了托勒密王朝自古埃及沿袭至今的传统,两人分别自诩为古埃及家喻户晓的神灵伊希斯和欧西里斯。这是一桩有名无实的婚事。婚后,克娄巴特拉沿尼罗河畔展开了密集的全国巡视,以增加人民对自己的了解。从一开始,克娄巴特拉就凭借流利的埃及语赢得了广泛的关注和喜爱,而从不使用翻译的她也被视为所有托勒密国王中的异类。

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她开始利用旅途短暂的间隙拉拢支持者,编织关系网络,其中尤以位高权重的牧师阶层为主。克娄巴特拉是一位老谋深算的战略家。身为姐姐,她通过刻意淡化年幼弟弟的存在,逐渐将他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所有硬币上只能出现一张面孔——克娄巴特拉,尤其在执政初期,所有女王画像一律采用亚历山大风格,这不仅可以凸显她与亚历山大大帝的直接联系,也为她的权力和行为披上了合法外衣。此外,所有官方文件末尾只能出现她一个人的签名。在世人眼中,克娄巴特拉已然成为号令天下的唯一合法君主。

然而,继位后的两年(公元前51——前50年)时间里,女王却举步维艰。因尼罗河洪水定期泛滥而造成的庄稼歉收,导致全国饥荒肆虐。克娄巴特拉竭尽全力维持各地稳定的食物供给,并下令各地区向灾情严重的亚历山大转运粮食。由于供给短缺,灾民纷纷逃离食物匮乏的尼罗河沿岸地区,涌入城市及其周边区域。在许多地区,暴动、抢劫和袭击事件层出不穷。最终,克娄巴特拉成功熬过了这段水深火热的艰难岁月。

在时光的流逝中,姐弟二人的博弈日趋激烈。事实上,这并不仅是一场两个人的缠斗,在他们背后,两派各为其主的谋士“集团”,不择手段地欲置对方于死地。

克娄巴特拉的聪明才智和难以捉摸的政治手腕此时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据一块石碑记载,公元前51年,她曾乘船沿尼罗河前往赫尔孟提斯,亲自将神牛布希斯运往当地,用来代替此前死掉的那头公牛。在古埃及,公牛被视为太阳神的化身——被古埃及人称为阿蒙拉的最高神灵。此外,克娄巴特拉还为遍布整个王国的众多埃及教派献上慷慨的捐赠。通过取悦国内两大派别,(前文中的)牧师阶层和日益将她视为保护者的广大人民,克娄巴特拉实现了紧密团结国内宗教势力的目的。反观托勒密十三世,这位只懂希腊语的国王,只能在希腊圈子无处不在的亚历山大坐困愁城。

沙漠逃亡

公元前49年发生了一段有趣的插曲,彼时埃及被卷入恺撒和格涅乌斯·庞培·马格努斯之间的罗马内战。身为庞培众多儿子之一的格涅乌斯·庞培,奉父亲之命前来向克娄巴特拉索要船只和谷物,作为回应,她提供了满载谷物的60艘舰船以及从驻埃及罗马军团中挑选的500名士兵。关于克娄巴特拉和格涅乌斯·庞培会面的流言随即不胫而走。据称她将自己的身体献给了庞培的儿子、年轻的格涅乌斯,当时他的父亲最终取得罗马内战的胜利似乎已成定局。然而,这则谣言或许是克娄巴特拉死后被人恶意散布的,企图将她作为“埃及的梅萨丽娜”钉上历史的耻辱柱。此外,平心而论,众人眼中轻浮****的梅萨丽娜,同样是一件流言蜚语的牺牲品。克娄巴特拉从未与格涅乌斯发生苟且之事。

然而,正是向庞培提供援助的行为,在亚历山大掀起了一场暴动,正在歉收年景和接踵而至的可怕饥荒中苦苦挣扎的亚历山大人指责年轻的女王将埃及(和其谷物)卖给罗马人。不出所料,三位德高望重的“国师”不顾国难当头,迅速加入抗议阵营,为时局火上浇油。

公元前48年,克娄巴特拉被迫逃离亚历山大,三位国师趁乱让她的弟弟托勒密十三世——一个任人摆布的男孩独掌大权。

这是一场鲜为人知却又惊心动魄的大逃亡。在漫长而辗转的旅途中,克娄巴特拉越过王国东部边界,穿过巴勒斯坦,最终在叙利亚南部停下了脚步。她在茫茫大漠中安营扎寨,一支雇佣兵部队驻扎在女王帐篷四周,负责保护她的安全(没有人知道,当时她用来支付雇佣兵军饷的钱款从何而来)——这罕见的历史一幕,听上去更像是发生在《星球大战》中的情节,倘若稍加联想,克娄巴特拉的伟大传说中的确充斥着各种似曾相识的桥段:“王室”舰队、戈壁和荒漠、身陷战乱的女王、神出鬼没的叛军、营盘混战中灰飞烟灭的将士和车乘、个人英雄主义行为、风情万种的女人、背叛与出卖、富丽堂皇的宫殿、出其不意的突袭和慌不择路的溃逃。此外,在宇宙星系中作为藏身之所和战场的纳布星和霍特,在这里被地中海星罗棋布的岛屿和蜿蜒曲折的海岸线取代。历史的剧本和情节,就像千篇一律的戏剧场景,无时无刻不在现实的舞台上反复上演。

此处关于星球大战的应景对比并无冒犯之意,它的本意是想表达瞬息万变的历史转折,往往令好莱坞最著名的编剧也自愧不如。在汇聚了世界顶尖特效和无与伦比创作狂热的好莱坞梦工厂中,依然没有任何剧本能与克娄巴特拉的经历相提并论,因为她的生命本身就是一部**迭起、引人入胜的女性史诗。如果事先对她传奇般的存在一无所知,那么《埃及艳后》的电影将无从谈起。虚构的小说在真实的生活面前黯然失色。而此时此刻,被围困在大漠中心的女王又将面临何种境遇?

身首异处的庞培

在国际象棋中,如果她是一个无路可退的国王,身边守卫的兵卒屈指可数,可想而知对手很快就能将她置于死地。托勒密十三世正率领一群虎狼之师,驻扎在下埃及的贝鲁西亚,这里靠近加沙,位于三角洲西北角的西奈地区,他切断了女王的去路,随时准备发起最后一击。托勒密十三世距离除掉自己的姐姐只有一步之遥。

然而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天意,唯有耐心等待的人,才能在人生的绝境中迎来转机,逃出生天(前提是身处逆境依然心怀希望)。这就是克娄巴特拉当时的真实处境。

此时,在克娄巴特拉的棋盘上并非只有两名棋手(她和她的弟弟)进行博弈,这里已经成为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角力场,而其中一方势力的突然介入,悄然改变了牌局的走势。他就是庞培·马格努斯。公元前48年8月9日,适逢庞培刚刚在希腊塞萨利地区进行的法萨罗战役中被尤利乌斯·恺撒击败,乘船逃入大海。他率领舰队驶向埃及,来到克娄巴特拉弟弟的营地,希望获得这位托勒密十三世国王的支持,庞培曾在他的父亲托勒密·奥勒忒斯流亡罗马期间给予帮助,并得到了这位埃及国王巨额酬金的承诺。庞培对自己当年的救命之恩笃信不疑,他不仅希望获得年轻国王的保护,还计划将富饶的埃及王国作为自己东山再起的跳板。然而故事的结局却令他始料未及。

公元前48年9月28日,庞培的舰队刚刚露出地平线,克娄巴特拉的弟弟就派出一艘小艇出海迎接。艇上载有三名乘员,除埃及军队最高统帅阿基拉斯之外,还有两名罗马士兵:分别是萨尔维乌斯和卢修斯·塞普提米乌斯,庞培认识后者,此人曾作为他的部下参加了此前的战役。庞培登上小艇时,三人一言不发——静默的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息。此时庞培对于刺杀自己的密谋依旧浑然不觉。小艇向岸边驶去。只见庞培的朋友和他的妻子科妮莉亚正从远处帆船的甲板上,忧心忡忡地观望着事态的进展,当他们发现国王的朝臣纷纷涌向海滩献上问候和敬意时,精神随即为之一振。然而就在庞培起身的刹那,塞普提米乌斯突然拔剑刺向他的后背,阿基拉斯和萨尔维乌斯也一拥而上。庞培的面部被长袍遮住,在劈头盖脸的攻击下轰然倒地,随后发生的一幕令人毛骨悚然。作者卢坎写道,“凶残的塞普提米乌斯扯下庞培脸上的长袍,那张曾令万人敬仰的面庞如今已经奄奄一息,只见他抓住庞培气若游丝的头颅,将他瘫软无力的脖子横在一条桨手的长凳上。接着,他挥剑切开颈部的血管和神经,反复用力斩剁颈椎——他们尚未掌握一剑砍下头颅的技巧……在高贵的眉毛衬托下英气逼人的一头长发,如今被粗暴地攥在手中——此时庞培的脸庞尚且残存一丝生气,喉咙深处不时传出咯咯作响的咕噜声,只见他双眼圆睁,目光空洞——一根长杆从下方刺入头颅……鲜血混合着体液和脑浆涌出头颅的场景惨不忍睹,皮肤随后被风干,当一切易于腐烂变质的人体组织被清理干净后,在有毒混合物质的帮助下,整张脸被制成了一个坚硬的标本”。

托勒密十三世为何下令置庞培于死地?为了博取恺撒的欢心,这是一颗扶摇直上的明日之星。彼时,庞培兵败身死,他的头颅被砍下后妥善保存,并将作为他的王权消亡的证据献给恺撒。仅仅4天后的10月2日,尾随庞培而来的恺撒就率领10艘战舰和4 000名将士(约3 200名步兵和800名骑兵)在亚历山大登陆。年轻的国王并未出现,而是派国师狄奥多土率领王室使团前来迎接恺撒——或许只有他才能在如此微妙的局势中找到最为得体的措辞。狄奥多土向恺撒献上庞培的戒指,上面刻有一头抓着短剑的雄狮。随后,在一个打开的木盒中,骇人的战利品赫然映入眼帘。然而,恺撒的反应却与众人的期待大相径庭。

面对庞培被砍下后又重新“修复”的头颅,恺撒泣不成声。或许恺撒当时只是故作悲伤,因为托勒密国王无疑帮他铲除了一位强大的对手。无论如何,此事后果严重:强大如庞培,一位备受尊崇的罗马之子,在未经元老院甚至恺撒同意的情况下,被一位异域国王擅自处死。对罗马的骄傲恺撒而言,这是最令人发指的罪行之一,他对托勒密十三世及其使节大发雷霆。在极尽侮辱之词后,喝令他们以最高礼仪厚葬庞培的头颅,并下令将庞培的尸身送还科妮莉亚,而后者,据普鲁塔克记载,“将尸身运往她位于阿尔巴的宅邸”(今天的阿尔巴诺拉齐亚莱,位于罗马附近)。

国师狄奥多土侥幸躲过恺撒的雷霆之怒。他逃出埃及,但在阴差阳错的历史轮回中,落入恺撒刺杀者(布鲁图或者卡西乌斯)之手,最终难逃一死。

恺撒下榻在王宫,曾经强大的埃及王国就此沦为罗马的保护国。几乎可以肯定,他曾闯入克娄巴特拉今天所在的浴室盥洗沐浴,随后下令召见姐弟二人以便确定储君人选。事实上,恺撒已然成为左右这场王朝博弈的仲裁者。托勒密十三世拒绝入宫,将这位罗马统帅的召见视为对自己的冒犯。而此刻身处茫茫大漠之中的克娄巴特拉,虽然有心入宫觐见恺撒,却又担心一旦失去军队的保护,听命于弟弟的雇佣军将随时可能在途中发动攻击,将她杀害。

美貌与智慧的化身——克娄巴特拉

此刻,克娄巴特拉正在沐浴更衣。白色亚麻长袍悄无声息地滑落地面。房间中只剩下女王一丝不挂的身体。地上的白色亚麻长袍和克娄巴特拉凹凸有致的曲线恍若一根燃烧的蜡烛,跳跃的火焰在熔化的蜡堆上不断摇摆。眼前匀称而紧致的身躯仿佛一具欲望的化身。她的**小巧而饱满,她的臀部紧实而精致,在纤细的腰身衬托下更显圆润宽大。女王光洁而平滑的身体宛若一具雕像,娇小而无瑕。克娄巴特拉不仅拥有惊为天人的容颜,她的身体同样令人赏心悦目,楚楚动人而又不失质朴纯洁。遗憾的是,关于她的身体没有留下任何具体描述,但根据史料中的相关记载(作者通常无缘亲眼见到,而是在她死后转述他人的描述或坊间传言),人们不难想象,克娄巴特拉美艳不可方物的秘密并非来自她的身体,而是隐藏在她一颦一笑的万种风情中。在现实世界,她的举止、声音和聪慧仿佛散发着神奇的魔力,令观者无不意乱神迷。正如面对一件乐器,欣赏把玩和亲耳聆听的感受显然不同。同样,诚如古人所言,那些接近克娄巴特拉的各色人等无不沐浴在意想不到的旋律之中,接受着纯真与优雅的洗礼,仿佛正在聆听一首不同凡响的女**响乐章。她举手投足间的风雅、蓦然回首时的温柔和卓尔不群的身姿无不令人如痴如醉。如果再辅以她的柔声细语和远见卓识,她在以男性为主导的传统罗马男性世界中特立独行的秘密立刻呼之欲出。与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如出一辙,克娄巴特拉的箭就像蝎子一样,迅速向这个男人毫无防备的后脚跟发出了致命一击。

克娄巴特拉迈步走向小小的浴池,浴室地面上铺着造价不菲的大理石。只见她若有所思地完成了最后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探出脚试探水温。随后,她缓缓步入浴池。一丝不挂的身体倒映在水中,婀娜多姿的身段完美而诱人,却又在她入水的刹那,伴随**漾的水波分崩离析,化作无数流动的碎片。她的小腿首先没入水面,圆润的大腿紧随其后。双臀和小腹接着优雅地滑入浴池,仿佛正在钻入一件新衣。在**触及水面时,她稍作停顿,任由自己陷入水波温柔的怀抱。随后,她将全身浸入水中。

脑海深处,一段特殊的记忆浮现在眼前,那是一段甜蜜而狂野的回忆。在沙漠中那些不堪回首的日日夜夜,在因恺撒的召见而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时,唯有水流不离不弃,陪伴她共渡难关。

克娄巴特拉的思绪飘回那段难挨的时光,彼时她正在帐篷中和自己的贴身谋士度日如年。在茫茫大漠中,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抢在弟弟之前面见恺撒,并赢得他的支持。而她能够如愿以偿吗?前往亚历山大的旅途危机四伏。面对弟弟虎视眈眈的雇佣兵,她和自己的使团毫无生还的希望,因此她做出了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决定。没有人想到,女王可以摆脱前呼后拥的卫兵和侍从,乔装打扮独自上路。因此,当一艘小船载着一男一女两名乘客悄然出现在亚历山大港的沉沉暮霭中时,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她的孤注一掷大获成功。船上的乘客正是乔装出逃的克娄巴特拉和她的心腹——西西里的阿波罗多洛斯。

与尤利乌斯·恺撒会面的著名一幕

只见一艘小船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驶入亚历山大东部港口,不断向宫墙靠近。故事的**尚未到来。此刻危险依然迫在眉睫,王宫的守卫随时可能识破女王的伪装。因此阿波罗多洛斯决定将女王藏在用来装运毛毯的麻袋中混入宫内(对古希腊语文本的不实翻译,令许多人误以为女王当时被裹在毛毯中带入王宫)。他们刚一上岸,阿波罗多洛斯就用一条带子扎住麻袋,扛起藏身其中的女王向王宫走去。这一情节中隐藏着两条信息:作为女王的侍卫,能够将她长时间扛在肩上行走的阿波罗多洛斯一定是一位体格健壮的男性;与此同时,克娄巴特拉即便不像众多古代妇女一样弱不禁风,也一定是一位身材矮小纤细的女性(在古罗马时代,女性的平均身高只有5英尺)。

他设法在守卫的盘查下蒙混过关(是依靠数目可观的贿赂,还是得到了忠于女王势力的内部接应?世人不得而知),溜进王家花园,随后潜入恺撒的寝宫,谎称为他带来了一份礼物。

被众多电影争相演绎的经典桥段,此刻正在恺撒和克娄巴特拉之间真实上演。在1963年上映的影片中,当扮演埃及艳后的伊丽莎白·泰勒钻出一卷毛毯时,面前饰演恺撒的雷克斯·哈里森满脸错愕的(经典)表情已经成为观众心中永恒的记忆。

这或许是两位君主间最负盛名的一次历史会面。当时的情景究竟如何?麻袋中的克娄巴特拉在经过漫长的旅途之后,难道就这样拖着精疲力竭的身躯,蓬头垢面地出现在恺撒面前?据卡西乌斯·迪奥称,她发现了一种既能保持娇艳动人而又不失尊贵的方法,“事先特意进行的梳妆打扮无疑为她赢得了无限爱怜”。学者史黛西·希夫认为,旅途劳顿的克娄巴特拉根本无法保持“光彩照人”的发型。更为合理的推断是,她通过头上佩戴的一顶冠冕来彰显自己的王室尊贵。当时的场景可想而知,克娄巴特拉突然出现在恺撒面前,趁这位统帅惊慌错愕之际,尽情展现自己的妩媚、优雅、高贵和口才(她一定事先准备了一番完美的演说)。关于当时的情形,我们只能向古人寻求答案。普鲁塔克特别指出,“恺撒在先入为主的克娄巴特拉面前不知所措,他浑然不觉地陶醉在她的话语和优雅之中无法自拔”。卡西乌斯·迪奥再次补充道,“她是一位绝色佳人,仿佛娇艳欲滴的花朵,正值恣意盛放的时节,在她的声音中流淌着似水柔情,使与之交谈者无不感到如沐春风。人们情不自禁地为她的容貌和声音神魂颠倒。她可以令所有男人拜倒在自己脚下,即使是那个年事已高、无意儿女情长的男人”——正如恺撒一样。

两人用何种语言进行交谈?自然是克娄巴特拉的母语——希腊语。恺撒同样对这种语言运用自如。而真正令恺撒欲罢不能彻底沦陷的“灵丹妙药”是女王的声音,卡西乌斯·迪奥对此言之凿凿,“从克娄巴特拉出现的那一刻起,恺撒就已经为她的容貌和声音魂不守舍,并迫不及待地在黎明前急召托勒密十三世入宫,试图促使姐弟二人尽释前嫌:正如他早前曾自诩为克娄巴特拉的审判官一样,转眼间他已经急不可待地开始为她百般辩护”。

爱的**

刚刚出浴的克娄巴特拉正在擦拭凉水浸润后的身体,雪白的亚麻浴巾捕捉着肌肤上滚落的每一滴水珠。此时,她和衣躺卧在大理石睡榻上,身边塞满靠垫。房屋的角落和天花板上悬挂着数盏油灯,香炉中的乳香在空气中飘漾,其中掺杂着来自东方香料的气味。阳光穿过两扇窗户钻入屋内,精美的丝质窗帘在阵阵海风中起伏不止。

一双熟练的手正在为她按摩。克娄巴特拉俯卧在**,后背诱人的风光一览无余,只见琥珀色的双手在手指的引领下顺着秀色可餐的身体向下游走,拇指在下背部两处迷人的凹陷中反复摩挲。熟练而快慢有致的动作,消除了每一块肌肉、每一寸肌肤下累积已久的紧张。克娄巴特拉闭上双眼。往事浮上心间,此刻触碰她身体的双手仿佛像恺撒一样坚定而有力,杀伐果断而又柔情似水。她无法忘记,每当自己的肩膀被这双手抚摩时,那股如电流般传遍全身的酥麻。这双充满渴望的手臂,将她拉向他强壮的身体,用炽烈的拥抱令她放弃一切抵抗,沉醉在令人窒息的雄性气息中。

难道这就是当晚发生的真情实景?克娄巴特拉笑而不语……

在不同的故事版本中,那一晚两人情难自抑,**,一夜无眠。尽管无从考证,但众多学者的结论可能会令克娄巴特拉和恺撒的拥趸大失所望……当夜两人并未行男女之事。

尽管可以将之归咎于恺撒对成熟少妇执着的迷恋,但也不应忽略克娄巴特拉当时只是一位21岁少女的事实。彼时年过半百的恺撒,对她来说可能年事已高(正如人们常说,“与她的父亲同岁”,鉴于古代早育的传统,甚至或许与她的祖父年龄相仿)。而年龄显然不是令克娄巴特拉无动于衷的原因。需要指出的是,这种年龄差距在那个时代并不罕见,尤其是在政治色彩浓厚的包办婚姻中更是不足为奇。在那个风平浪静的夜晚背后一定隐藏着更为现实的难言之隐。众所周知,托勒密王朝的婚配和生育只能在王室后裔间进行(克娄巴特拉或许不在此列,因为她的生母可能只是国王的一名妃子)。鉴于克娄巴特拉的第一任丈夫,同时也是她的弟弟托勒密十三世当时只是一个年仅15岁的孩子,考虑到他们由来已久的感情不睦,两人之间共享床笫之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也意味着,在初遇恺撒的那个夜晚,克娄巴特拉几乎还是处子之身,她也因此不会轻易就范。这就是恺撒当晚遭到拒绝的原因。

然而,此事不仅关系到一个王国的命运和女王的个人安危,或许还涉及一位伟大征服者的战场英姿和卧榻雄风。这是一个如肖恩·康纳利和乔治·克鲁尼一般满头银发、阳刚而不失温柔的情场浪子。此外,这个男人的权势和功名,或许比他的雄性魅力更为迷人,尤其是克娄巴特拉,众所周知,作为一个21岁(在那个女孩平均受孕年龄只有15岁的时代,已经稍显沧桑)的女人,她需要选择一个与自己的女王地位相称的男人作为伴侣。在尤利乌斯·恺撒和自己15岁的弟弟之间,答案不言而喻。最后,克娄巴特拉决定孤注一掷。她冒着生命危险潜入王宫,争取恺撒的支持和保护。鉴于她莽撞的作风和缜密的心机,她甚至极有可能已经在那个夜晚战胜心魔,将自己的身体献给了恺撒。这是克娄巴特拉与生俱来的本能。

无论如何,即便第一个夜晚在风平浪静中度过,两人也可能在之后的某个夜晚初试云雨,因为她可能在几个月后就怀上了恺撒的儿子。

作为一名处女或者缺乏**经验的少女(已经无从考证),她的第一夜欢爱或许伴随着些许羞涩和尴尬。人们对克娄巴特拉的孤单无助一无所知。作为一个女人,她与芸芸众生一样要在焦虑、恐惧和怀疑的煎熬下独自迎接坎坷崎岖的生命旅程,然而世人对这样的克娄巴特拉视而不见,能令他们津津乐道的只有那位咄咄逼人、老谋深算的蛇蝎美人。

无论如何,恺撒或许都是第一个引领她发现情欲欢愉的男人。据称,自那一夜开始,两人就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伴侣,这段伟大而美丽的爱情故事也成为佳话。然而其中又有多少因两情相悦而奋不顾身的热情,抑或掺杂了几分为各取所需而逢场作戏的暗中考量?两人早已告别了不谙世事的纯真岁月。他们深谙**背后的政治游戏。对恺撒而言,作为一名坚定而独立的统治者,克娄巴特拉比他的弟弟更为可靠。总而言之,二人的亲密关系为恺撒增加了掌控克娄巴特拉的筹码。另外,身为盟友的恺撒也可以成为克娄巴特拉夺取王位并使后人世代相承的强大保障。

在爱欲横流的儿女情长背后,同样**裸的利益纠葛令两人愈发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