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返亚历山大(1 / 1)

克娄巴特拉邂逅安东尼之谜

随着最后一缕火光从葬礼柴堆上消失,恺撒的骨灰长眠在战神广场的墓室中,陪伴在女儿身旁,历史的乐章终于重新奏响往日的旋律。克娄巴特拉去意已决。然而在动身返回埃及前,她需要一些承诺。此时只有一个人能令她感到安心和宽慰。于是找到他就成了当务之急。恺撒死后,身为执政官的安东尼(与此同时,多拉贝拉自封执政官)成为最高权力主宰,随着葬礼的结束,又成为恺撒阵营毋庸置疑的领袖。

克娄巴特拉需要什么承诺?最重要的是,两人是否有过一面之缘?尽管无从考证,但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也许他们之间只有过书信往来。许多学者认为,安东尼不愿人们看到自己出现在这位不得人心的女王身边。这有损他的政治形象。

克娄巴特拉至少提出了三个请求。首先,她需要保证自己和小恺撒的安全。其次,她还要确保在恺撒死后,罗马对埃及的立场保持不变。在生前签署的协议中,恺撒对埃及给予了高度认同,并将它纳入了被称为“罗马人民的朋友和盟友”的小圈子。此外,他还承认埃及对塞浦路斯岛拥有主权,这是一块可以左右东地中海贸易通道和地缘政治的战略要地。最后,埃及国土上依然驻扎着至少16 000名恺撒留下的罗马军团士兵,负责维护这一地区的稳定。克娄巴特拉向安东尼提出了一个简单的问题:这些军团应该向谁效忠?是恺撒阵营还是反恺撒阵营?是安东尼还是布鲁图和卡西乌斯?在返回埃及之前,她需要一个合理的承诺,确保自己将来不会被废黜,甚至惨遭毒手。

安东尼向她做出了全面保证,同时认为离开罗马是她最好的选择。

对于两人是否曾经会面或互通书信,世人不得而知,但此刻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浮出水面:他们是否早已相识?两人是否曾经在某个场合与对方邂逅?

答案是:极有可能。克娄巴特拉在罗马停留期间,他们或许早已在不同场合相遇过。名目繁多的宴会和令人应接不暇的正式场合充斥着罗马的日常生活(尽管众所周知,按照传统,一位外国女王无权越过罗马城的边界)。但谁又敢轻易断言?安东尼或许早已造访了克娄巴特拉位于特韦雷河彼岸的宅邸。

而另一个猜想更加耐人寻味,他们或许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在埃及邂逅,甚至早在克娄巴特拉和恺撒的关系开始之前,那时她还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公主,而安东尼则是一位入伍不久、身材魁梧的年轻军官。史料中不乏关于这次最初邂逅的附会之言。而真相如何?让我们一探究竟。

一场多年前的邂逅

让我们穿越时空,回到公元前44年3月15日月中日之前13年的公元前57年,彼时安东尼还是一位驻守在雅典城的年轻军官。他时年26岁,也许是27岁(奇怪的是,尽管他的出生日期有据可考:1月14日,但具体年份却比较模糊,也许是公元前83年,又或者是公元前82年)。正是在那里他遇到了盖比尼乌斯,而后者刚刚被任命为富庶的叙利亚行省执政官,这块战略要地大致自亚历山大勒塔湾起,覆盖了西里西亚和幼发拉底河之间的领土,以及南部的黎巴嫩和巴勒斯坦。盖比尼乌斯邀请安东尼投入自己麾下,并任命他为骑兵指挥官。安东尼对此欣然应允。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在军政两界崭露头角、建功立业的天赐良机。事实上,他很快就凭借自己的热情、勇敢和军事头脑脱颖而出。他凭一己之力在朱迪亚成功镇压了一场暴乱,并在执政官的授意下,率领罗马骑兵突入东方强敌帕提亚帝国的领土进行侦察。而真正令他声名远扬的当数远征埃及的军事行动,这次远征的目的是帮助克娄巴特拉的父亲,托勒密十二世奥勒忒斯重夺王位,此前他的女儿贝蕾妮丝勾结自己的丈夫,科马纳的阿基劳斯发动宫廷政变,将父亲赶下了王座。这似乎正是安东尼梦寐以求的丰功伟业。古往今来,埃及一直都是征服者的噩梦,上一位完成这一壮举的历史人物还是近三百年前的亚历山大大帝。埃及的东、南、西三面被茫茫沙海构成的天然屏障环绕,而北方的地中海洋面上终年游弋着一支强大的埃及舰队。安东尼凭借惊人的勇气和伟大的军事策略征服了贝鲁西亚,打开了从加沙通向埃及的门户,并在随后的战役中展示了自己的勇猛和战略头脑。此外,对于战败者他也表现出了宽宏大量,在敌军首领科马纳的阿基劳斯阵亡后,安东尼既往不咎,为他举行了一场王家葬礼。长此以往,安东尼不仅在自己的部下中建立了威望,甚至在亚历山大叛军中也如雷贯耳。在击溃叛军后,安东尼、盖比尼乌斯和托勒密十二世国王并驾齐驱进入亚历山大城。

安东尼在这座城市停留了数周时间,与东方世界的初次邂逅,他的内心仿佛被某种不明之物深深触动——就像吉瓦内拉·克莱西·马龙所说——散发着异域风情的原始希腊文化满足了他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在帮助托勒密国王重夺王位后,他开始经常出入王宫内庭,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宫廷宴席中寻欢作乐。正是在这种场合下,安东尼迎来了与克娄巴特拉的首次邂逅。

彼时,她还是一位年轻的公主。眼前这个已是而立之年的男人似乎无法在少女心中掀起任何涟漪。除了例行公事的正式介绍,两人之间再无任何波澜。而不久的将来,那场令他们奋不顾身的爱情,在此刻却毫无端倪。阿庇安声称,谣言疯传,安东尼确实在第一眼看到克娄巴特拉时,就已经“按捺不住”对这位公主的一腔深情。但这些只是谣传,没有得到任何史料的证实。

好兵安东尼

而安东尼又因何与年轻的公主邂逅?尽管人们对于公主的少女时代所知甚少,但普鲁塔克却通过他的生动描述为大家呈现出一位年轻的军官安东尼:“他有着高贵的气质和迷人的胡须,宽阔的额头和挺拔的鼻梁衬托出他英姿勃发的外表,足以与雕像和绘画作品中出现的天神赫拉克勒斯相媲美。此外,在古代传说中,安东尼代表赫拉克勒斯的后裔,是赫拉克勒斯的儿子安东的后代。而众所周知,安东尼也刻意通过自己的神态和服饰为这一传说添加佐证。每当出现在公共场合时,他总是将短袍绾入后腰,佩带一柄长剑,身披一袭粗布斗篷。”这也让安东尼看上去身形矫健、肌肉发达、体格强壮,令人不禁想起风靡古代的神话偶像——赫拉克勒斯。这种无处不在的男子气概显然散发着令女性无法抗拒的雄性魅力。

此外,他性格豪爽,风度翩翩,喜欢呼朋引伴尽享美食。普鲁塔克写道,“他自吹自擂,插科打诨,当众豪饮,与正在午餐的部下并肩而坐,以及在军营伙房站着进食等种种行为在士兵中引发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情感共鸣”。

与生俱来的柔情是他深藏不露的王牌:“他的爱情生活不仅没有成为他的污点,甚至还为他赢得了普遍的好感,因为他总是无微不至地对待自己的爱人,而当自己的风流韵事被人取笑时,又可以一笑置之。”安东尼在对待部下和朋友时的慷慨无私为他的权力之路谱写了完美的开篇。

值得一提的是,安东尼的一生都因此受益颇多。

克娄巴特拉告别罗马

黎明时分,克娄巴特拉离开了恺撒庄园。这也为府内众人连日来忙碌而繁杂的准备工作画上了句号。克娄巴特拉或许还在临行前日举行了一场小规模告别仪式,向逗留罗马数月间相伴左右(以及在恺撒遇刺引发的动**局面中对自己的保护)的守卫和随从表示感谢。他们仍将留在这座城市,而朝臣和近侍则要跟随她告别这座庄园,浩浩****的队伍看上去就像一场盛大的王家游行。庄园中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车乘,从专门运送货物的普通骡车或牛车到日常供王室成员乘坐的结构坚固的四轮载客马车。许多马车上堆满了曾经用来装点庄园的王室家具,从克娄巴特拉的宝座到各种珍贵的丝绸制品,华美的宴会桌和众神雕像应有尽有。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搬家,而是整座王宫的迁徙。各种文件和宫廷用品一道被装上了马车,最后不得不提的还有克娄巴特拉奢华的私人细软:不计其数的华美服饰,珠宝和餐具,水罐,还有分别用金、银、孔雀石和雪花石膏制成的容器,都小心翼翼地包裹在稻草中放入木箱。另外,还有一个无法忽略的事实,除克娄巴特拉之外,随行队伍中还能看到一位“国王”(她的弟弟托勒密十四世)和她的儿子——小恺撒的身影,以及两人各自的私人财物和贴身仆从。

克娄巴特拉姗姗来迟,只见她迈着端庄而缓慢的步伐向自己的马车走去,所到之处众人无不躬身施礼。在探身钻入马车前,她蓦然回首,眼前这座庄园曾经见证了一段静谧而欢乐的时光。她的目光扫过一扇扇窗户,圆柱间的帷幔在柔和的春风中翩然起舞,凉亭上优雅的木质格栅落入视线,她曾在这里守望罗马的黎明,手指轻轻划过木质蔓藤花纹,任由冷冽的空气拂过脸颊和发梢。在这个清晨,熟悉的黎明再次来临。克娄巴特拉闭上双眼,像往日一样深深吸气,让空气充满双肺。这将是她离开之前的最后一次深呼吸。只见她再次睁开双眼,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得犀利而专注,随即转身钻入马车。这是一辆坚固而华丽的两轮马车,四根柱子顶端托起一个木质顶棚。仿佛一座安放在四轮之上的金色神庙,色彩明艳的丝绸帘布在木柱间随风摇**。此时,克娄巴特拉向窗外投去最后一瞥,随后她优雅的身姿便和侍女们一道在那层东方丝绸之后消失不见。

随着一声令下,队伍出发了。女王的马车位于中间,周围簇拥着大批卫兵,甚至马车内也能看到侍卫手持刀剑严阵以待的身影。

出于安全考虑,他们选择在破晓时分离开,此时的罗马,街道上空无一人。庄园巨大的青铜大门在一片肃穆中打开,只见一列王家队列在火把的照耀下鱼贯而出。一支罗马骑兵部队已经在门外等候。这支庞大的卫队奉安东尼之命前来保护女王的安全。长长的队列从恺撒庄园走出,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这支华丽而喧闹的车队将许多罗马人从睡梦中惊醒,从一扇扇打开的窗户中不断探出一张张写满惊愕的面孔。这支队伍将会去往何方?在当时微妙的政治局势下,他们选择了一条前往奥斯蒂亚的最快路线,女王将在那里登船远航。尽管恺撒庄园的私人码头停泊着一艘属于克娄巴特拉的豪华大船,但这艘船此时却显得不合时宜。据贺拉斯称,恺撒遇刺后,特韦雷河水位异常升高,在部分河段水已经溢出河堤。因此,女王的队伍也许要取道位于罗马南部的庞斯·萨布里西乌斯大桥,越过特韦雷河,前往奥斯蒂亚门,这是罗马城最大的南部门户。车队将从那里出发前往奥斯蒂亚。

今天,这趟旅程只有半小时车程,但在克娄巴特拉生活的时代,至少需要花费半天,甚至一整天时间。而这里还只是一场漫长而艰辛的旅途开始的地方。尽管今天的人们对此不以为意,但在古代,旅行是一项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的工程,即便尊贵如克娄巴特拉也无法例外。

事实上,在到达奥斯蒂亚后,女王也无法立刻起航,将所有行李搬运上船就需要花费数个小时。因此,克娄巴特拉可能不得不在此留宿一晚,直到次日清晨才能登船出海。

1 200英里的漫漫海上旅途

女王一行乘坐的可能是一些小型船只,这些长度在30到45英尺之间的小船不适合远海活动,但它们却是沿海岸线快速航行的理想之选。

再次置身波涛翻滚的大海之上,此刻克娄巴特拉的内心又将作何感想?在这一瞬间直觉告诉她,只有当脚下汹涌的海面变成亚历山大干燥的大地,空气中飘来非洲大陆那令她魂牵梦绕的土壤气息时,自己的生活才能重回正轨。未来正在远方向她招手。

或许,此刻她正将小恺撒揽入怀中,任长发在风中飞舞,目送港口和灯塔在视线中渐渐远去,心中明白,自己的生命即将翻开崭新的一页。她将永远不再回到罗马。安东尼派来的卫队也已经掉头离去,返回城中。此时距离波佐利港还有一天左右的航程,在那里,适合远洋航行的大船将载着她驶向亚历山大。

对于整个旅程第一阶段的情形,史料中并没有留下任何记载,但根据推断,她应该选择了海路,因为在耗时三到四天的陆地旅途中,她将处于危险之中。紧靠海岸线的航行更为稳妥——也更加节省时间。于是,一支小型埃及船队浩浩****从奥斯蒂亚出发,一路往南驶向波佐利。

旅程伊始,海水随着深度和洋流的改变不断变幻着色彩。祖母绿色的海水在不期而至的特韦雷河沉积物中被染上了土壤的颜色。随后又毫无征兆地变成一片湛蓝,海豚发出此起彼伏的刺耳尖声,仿佛特意赶来为克娄巴特拉保驾护航。

1 200英里的海上航行开始了,在遥远的古代,这是一段极为漫长的旅程。起航前的准备工作不容丝毫怠慢,除了对每段航程进行周密计划之外,还要携带大量食物和淡水补给。不要忘记这是一场兴师动众的王室巡航,还有随船托运的各种行李,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时间,而克娄巴特拉恰恰对此无能为力。恺撒突然遇刺,政治平衡被瞬间打破,克娄巴特拉或许已经自身难保。此外,她还被赶出了自己的住所。此时一个巧合或许为她赢得了片刻喘息:她的埃及船队已经整装待发,准备随恺撒发起对帕提亚王国的远征,这也让她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启程时稍显从容。

然而,另一个困难接踵而至——糟糕的天气。受风暴影响,古罗马时代的航海活动在冬季基本处于完全停滞状态,地中海随时可能化身为生命的禁区。因此,航海活动主要集中在5月至10月间,也就是气候温暖的月份。而现实中,即便在冬季,海上交通也并未完全中断,但仅局限于应对特殊情况,如运送部队、赈济饥荒的口粮等。

不幸的是,恺撒遇刺时的季节正处于一年中海上航行的危险时段。除此之外,驶往埃及的航船还必须等待有利的风向,被称为地中海季风的夏季风为向南航行的船只提供了便利。在巴尔干半岛高压和埃及低压的共同作用下,这股季风为从西向东穿越地中海的航船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而这正是从罗马前往埃及的航向。

这也是克娄巴特拉没有立即动身的原因。除等待安东尼对恺撒生前的契约进行确认,并着手准备一场令人殚精竭虑的航行之外,她还要等待最佳出海时机。这就意味着,女王至少要等到月中日之后一个月,才有望赶上第一股地中海季风,尽管它们并不总是如期而至。毋庸置疑,她赶上了头班列车。事实上,众多线索,包括西塞罗的信件在内,都指向她在4月11日至14日之间的某个拂晓启程离开罗马。

抵达波佐利港后,女王眼前出现了一幕熟悉的景象:只见港湾内锚泊着一支庞大的埃及深海船队。久违的王权令她心旷神怡。

波佐利港是古代实至名归的航运枢纽,它是所有往来罗马贸易活动的必经之地(而奥斯蒂亚自克劳狄一世皇帝起才开始拥有大型港口)。就像一个现代化国际港口,来自四面八方的航道无不在这里交会,包括埃及在内的世界各国货轮纷纷云集此地。而现实中的情形只会更加壮观。

在这里克娄巴特拉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拘无束,因为在邻近的那不勒斯,就像罗马帝国的大部分地区一样,希腊语得到了广泛普及。在这座按照希腊城镇规划建造的城市中,无处不在的希腊文化无声地诉说着它的希腊起源。

而此时她却分秒必争。她必须尽快返回埃及,登上自己的旗舰。那是整支埃及舰队中最大、航速最快的战舰之一,这艘当时的顶级战舰由克娄巴特拉亲自指挥。史料中没有发现关于这艘战舰的详细记载,但它可能是一艘大型帆船,或许与她日后在亚克兴海战中乘坐的“安东尼亚达号”一样,拥有雄伟的外观、高大的船体、巨大的风帆,以及数层船桨。这是一艘长度超过130英尺、船员多达200人的巨型战舰。舰队中还有其他相对较小的远洋航船,乘员在百人左右,其中就包括她从亚历山大带来的各种差役,谋臣、文人和艺伶。此外,船上还载有数量众多的卫兵,以及她的小丈夫——弟弟托勒密十四世的随从人员。在众人的注视下,女王率领这支小型船队离开了波佐利港。

这位埃及女王的突然造访和她的骤然离去一样引人注目。消息不胫而走,并注定成为连日来众人议论的焦点。码头上聚集着一小群围观者,他们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些不速之客,直到克娄巴特拉的船队起航出海。

漫长的归途

这注定不是一段惬意的旅程。当时的船只设计之初并未考虑运送乘客的需求,因而船上通常没有客舱,人们只能裹着毯子在甲板上席地而卧。同时作为洗漱和用餐场所的甲板上方搭着一层摇摇欲坠的防雨棚。克娄巴特拉显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或许还包括她的一些重要随从),她全程都享受着非凡的待遇。

除此之外,海员中的迷信传统同样不容小觑。迷信思想在罗马人中风行一时,可想而知埃及人同样不能例外。航行过程中严禁跳舞,也不能修剪指甲或头发。登船时打喷嚏被视为厄运的象征,当事人会被遣送上岸。即便是夜晚的梦境也各有含义。例如,出现在梦中的不同动物分别预示着暴风骤雨或晴空万里。如果出海前在水中看到漂浮的木头,或者发现乌鸦落在院中,最好推迟出发时间:因为这些都是确凿无疑的海难征兆。在起帆前的祭祀仪式中同样会得到一切安全或者凶多吉少的预兆。最后,航海活动还要避开各种不祥的日期,比如8月24日、10月5日以及11月8日。此外,始终需要牢记的是每月的月末不要进入远海。

所有这些迷信活动都是近代科学出现之前的特有现象,在当时的世界中,人们无法理解风暴的起因或对闪电的成因做出解释。总之,大量限制出海船只这一“荒谬”行为反而卓有成效地减少了海难的数量,尽管骇人听闻的事故依然时有发生。在远海事故中,人员遇难的悲剧在所难免。与现代客轮不同,当时的海船并没有配备救生船或救生浮标,更无法奢望获得快速及时的救援,几乎没有人能够游泳逃生。因此,出海航行在当时无异于进行一场危机四伏的冒险。

然而此刻,或许女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克娄巴特拉不仅身为女王,而且被视为伊希斯女神的化身。因而,众人只等她一声令下就扬帆起航。

这是一趟漫长的旅程。据估算,从罗马驶向亚历山大的航行将耗费克娄巴特拉两到三周的时间。

让我们试着重温这条航线。船队经过一天半到两天的航行到达墨西拿海峡。然后从这里出发,穿越爱奥尼亚海,抵达扎金索斯岛,随后沿伯罗奔尼撒海岸线进行为期一天半的航行,来到特纳罗(马塔潘角)。当马塔潘角位于航向左侧时,克娄巴特拉的船队开始向克里特岛前进,这段航行将耗时一天左右,并从那里直接驶向亚历山大。他们极有可能需要绕过克里特岛南部海岸,在到达荒无人烟的库福尼西岛后,还要在远海的波涛中经过一周的颠簸,才能最终抵达亚历山大。

克娄巴特拉流产之谜

尽管古人早已对逆来顺受的生活习以为常,尤其是按照今天的标准,然而许多作者——西塞罗还特别在自己的信件中提及此事——依然声称,克娄巴特拉因不堪忍受旅途中如影随形的压力而发生了流产。

在目睹自己唾手可得的一切化为泡影之后,一场个人悲剧又接踵而至。身为一名女王,在人们为历史人物编织的重重光环背后,她同样是一名女性,与芸芸众生一样,需要历尽悲欢离合。

难道女王当时果真已有身孕?

据史料记载,克娄巴特拉在离开罗马时已经有孕在身,关于她怀有身孕的猜测一直以来都是学术界津津乐道的话题。女王和恺撒是否曾在特韦雷河彼岸的庄园中共浴爱河?在众多卫兵、副官和宫廷谏官的环绕中,他们能否避开众人的视线,享受片刻欢愉?或者他们只能在仓促的幽会中伺机温存,在罗马而不是亚历山大的夜空下共度春宵?在众目睽睽下频频厮混显然并非明智之举。恺撒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而克娄巴特拉则饱受非议。此外,他在罗马已有家室。真相永远扑朔迷离。就在克娄巴特拉从罗马前往亚历山大的途中,西塞罗至少给自己的朋友,一位当时的大人物写了6封书信(在公元前44年4月16日和6月14日之间),对女王的落荒而逃幸灾乐祸,并反复提到了关于她遭遇流产的传言,尽管此事真伪莫辨。西塞罗在信中写道,“真希望关于女王和恺撒的传闻确有其事”,这显然将他获悉克娄巴特拉流产传闻后的欣喜之情暴露无遗。

如果流言属实,那么女王的遭遇着实惹人怜悯,夜幕降临海面,四周风平浪静,只见她离开众人,独自坐在船首(只有卫兵随时待命),默默注视着大海,身心俱疲。

划破夜空的希望之光

旗舰锋利的船首划开海面,耳畔不时传来船体在海涛拍打下发出的阵阵叹息。克娄巴特拉感到,漆黑的大海仿佛一位朋友,轻轻摇晃着身下的大船。索具的噪声、缆绳的嘎吱声,伴随着微风鼓动船帆的沉闷回响,愈发衬托出她此刻无处安放的心绪。女王仰头眺望夜空。那里的颜色比海面稍浅。无数盏亮点在她双眸中闪烁着光芒,就像夏夜中的萤火虫。置身星空之下的茫茫大海,此时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描述。灿烂的群星就像一颗颗闪闪发光的宝石,仿佛触手可及。在它们柔和的光辉下,甲板上的一切无处遁形,就连一张张生动的面庞都清晰可辨。

航行在4月的大海上,一个个熟悉的星座清晰可见,例如,古希腊天文学家托勒密曾经提到的猎户座,又称仙后座(埃塞俄比亚王后)。

克娄巴特拉开始寻找少女时家庭教师曾教她辨认的那些星座。他们的声音仿佛依然在耳旁回**。她总是津津有味地聆听他们口中的神话故事。出于对荷马的崇拜,她熟知《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内容,并对奥德修斯的奇幻旅程如数家珍。即便她能将荷马史诗中的篇章熟读成诵,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这是许多同时代希腊人的必修课。在希腊文化的世界中,早教无疑激发了她与生俱来的好奇和对知识的渴望。荷马史诗不仅是一部文学作品,从中还能获取包括历史、宗教、法律以及科技在内的各种知识。神话传说同样如此。它们并不仅仅是宣扬神灵和功德的虚幻故事,更是一座百科全书般的知识宝库,甚至还衍化成文化参照的基准:在一本书中汇集了涵盖多门学科的综合知识。它为世界的探索活动提供了跨越学科的手段,并构成了希腊文化精神的基本特征,同时还诠释了作为西方思维根基的博大精深。

在她的双眼中不仅流淌着往昔的美好回忆,还闪烁着对未来的迷茫和困惑,此时一名舵手的叫声从船尾传来,打断了她的沉思。只听他喊道:“灯塔!”这突如其来的叫声瞬间令数小时来翘首以盼的众人如释重负。在他们前方,漆黑的海面和闪烁的星空相交之处,一束微光仿佛漂浮在地中海无垠的海面上。那正是亚历山大港的灯塔。

只见它时而隐没在翻滚的波涛中,时而或许由于气流而闪烁跳跃。尽管依然相隔甚远,但克娄巴特拉的舰队已经进入了灯塔的光线范围。

女王心中的宽慰可想而知。甲板上爆发出一阵欣喜若狂的欢呼,人们纷纷顺着身边手指的方向开始寻找。经过长达数周的海上颠簸后,这段旅程即将迎来尾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光束开始变得强烈而醒目。从亚历山大港灯塔射出的光线可以到达海天相接的尽头——30英里的距离。这是如何实现的?其中尤其凝结了孕育在这个非凡时代中的古代天才的智慧。这座灯塔是由建筑师尼多斯的索斯特拉特奉托勒密一世之命设计并建造的,而它最终建成于克娄巴特拉的先祖、托勒密二世统治时期。那是公元前280年,距离迦太基战争的爆发还有20年时间。尼多斯的索斯特拉特堪称一位名副其实的时代楷模。耗费800塔兰特巨资建造的亚历山大港灯塔,最终不负众望跻身古代世界七大奇观之一。

为了增加光束的传播距离,灯塔必须远远高出海面,因此他设计的塔身超过400英尺,高度相当于一座40层的建筑,其共由三个部分构成。在正方形的灯塔底座上矗立着一尊八边形的“塔身”,塔顶安有一个开放的圆柱体,或许还装饰着许多小圆柱。三种外形迥异的几何图形就这样融为一体。灯塔顶端,亚历山大大帝(也许是宙斯或波塞冬)的金色雕像熠熠生辉。雕像脚下,在一根根小圆柱间跳跃着一团火焰,那是夜航的水手赖以校正航向的参照物,更是旅途平安的象征。这团巨大的火焰在油料的帮助下熊熊燃烧,然而它的光线何以比肩现代灯塔,得以成功穿越近31英里的茫茫海面?原来奥妙就隐藏在一组镜面中,经过镜面反射汇聚而成的强烈光束可以到达目力不及的大海深处。但仅凭这些还远远不够。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但如此高效的聚光效果很可能得益于构造独特的大型透镜装置(借助“灯泡”或“坡面”的帮助),与现代灯塔中采用的传统抛面镜构造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克娄巴特拉的时代,人们已经掌握了此类透镜的生产工艺,尽管当时的原料纯度尚且无法达到后来的标准。

夏米侬向克娄巴特拉走去,两人并肩眺望灯光,神色迷离,几绺发丝不时在海风吹拂下拍打着脸颊。过去即将过去,未来正在前方等待她们共同创造和守护。

罗马城中有关她身孕和流产的流言真假难辨,但这些是非纷扰都已成为过去。克娄巴特拉已经投入了故乡的怀抱。

天空很快泛起鱼肚白,一抹淡蓝缓缓熄灭了满天星辰,只留下一盏灯火,在海岸线的黑色剪影映衬下闪闪发光——那正是亚历山大港灯塔。太阳即将升起,伴随第一缕晨光的到来,感谢太阳神降临的献祭仪式也将陆续展开,埃及人和希腊人将分别为自己的太阳神拉(Ra)和赫利俄斯(Helios)献上贡品。最重要的是,所有旅客都将为自己毫发无损地抵达埃及感谢众神的保佑。

此刻一幅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象在克娄巴特拉和所有乘客眼前展开。

灯塔中射出的光束仿佛在一瞬间一分为二。在它炫目的光圈旁出现了一束更加强烈的光线:那是冉冉升起的朝阳从灯塔后方投下的第一缕晨光。克娄巴特拉的舰队正迎着灯塔和它身后初升的太阳向前航行。短短十秒钟左右,刚刚爬出地平线的红日就为灯塔披上了一层完美的光晕。一轮扁平的椭圆形朝阳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缓缓升起,日复一日迎接着每个黎明的到来。只见它透过漫天飘扬的沙尘散发着红色光芒。4月正是坎辛热风(Khamsin)肆虐大漠的季节,这种狂风可以掀起恐怖的沙尘暴。大约500年前,一支进入埃及沙漠的波斯探险队就曾遭遇这种风暴,最终全军覆没。不断上升的旭日迅速摆脱了沙尘的包围,开始在橙色、粉色和黄色间不断变幻色彩,直到迸发出肉眼无法直视的耀眼光芒。克娄巴特拉一动未动,她闭目迎接扑面而来的暖意,仿佛正在等待一股澄澈的力量注入心房。当再次睁开双眼时,她看到整座城市和海面上迎面而来的片片船帆。那是一整支埃及舰队,从港口出发前来迎接自己的女王。举国上下都在等待欢庆她的归来。

亚历山大迎来自己的女王

克娄巴特拉华美的王船驶向停泊在远处的巨大旗舰,只见它优雅而华贵的轮廓此刻稍显娇小,就像在非洲清晨明媚的阳光中熠熠生辉的百宝箱。从岸上望去,只见金光闪闪的船身之上,各种旗帜、织物和缠绕柱间的丝绸帷幔在海风吹拂下优雅地起伏,女王正端坐在一顶被圆柱托起的华盖之下。桨手的动作缓慢而富于节奏,营造出一种近乎神圣的氛围。得到消息的亚历山大居民纷纷涌出家门,码头、河岸,甚至屋顶和露台上都挤满了前来围观的人群。人们争相一睹女王的尊容,以表达自己的敬爱和支持。眼前的盛况或许是由于这个女人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随着她不断靠近王家码头,人群发出的尖叫声愈发清晰,铃鼓、长笛和叉鼓的声音汇聚成刺耳的聒噪,迫不及待地向她耳中钻去。

人群中开始唱起献给女神伊希斯的颂歌,那是在她神庙中的致辞迎来**时演奏的歌曲之一。人们不断加入合唱的行列,恍惚间,克娄巴特拉仿佛感到众人正在齐声为自己献上一首颂歌。直到此刻,目睹臣民对自己的敬爱,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一直都在恺撒庄园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忍受与世隔绝的寂寞,在罗马人如影随形的猜忌和仇恨中度日如年。只见她骄傲的身影伫立在船上,优雅地伸出右手向自己的人民致以问候,人群也随之欢声雷动。看着不断靠近的码头,船上的桨手纷纷将船桨高高抬起,指向碧蓝的天空。在一片寂静中,数名侍从敏捷地铺上登岸踏板。两列王家卫兵早已列队等候多时,队列的尽头站立着前来恭迎女王的高官显贵。在另一侧,一片色彩鲜艳的盾牌和盔甲映入眼帘,只见一排士兵簇拥着驻亚历山大三个罗马军团的总指挥,同时到场的还有各罗马军团的指挥官、军团长。一身戎装的罗马士兵象征着对女王的尊敬,同时也体现了安东尼承诺遵守她与恺撒生前达成契约的诚意,眼前的一幕令克娄巴特拉如释重负,至少这向全体亚历山大居民传递出一个清晰的信息:一切如常。女王的权力较之以往甚至有增无减,因为失去恺撒的庇护后,她依然赢得了尊重。鼓声随即响起,仿佛远方传来的隆隆雷声。数英里外,散布在田间劳作的农民在鼓点的节拍中扬起了头,正在尼罗河三角洲沼泽中行驶的船只也感受到了这远方的鼓声。此刻,各种管乐器、竖琴和几十个叉铃正在共同演奏一首迷人的旋律。只见女王的身影出现在林立的船桨中,缓缓走下甲板。尽管经历了漫长的旅途颠簸以及女王登上旗舰前困难重重的准备工作,以埃拉斯为首的侍从依然创造了一个真正的奇迹。克娄巴特拉清新自然的气色令众人为之赞叹。她神态端庄地穿过一列列士兵,走向高官政要(这群人在她离开期间掌握着整座城市的命脉)。除罗马士兵之外,在场众人悉数躬身匍匐在女王面前。在简短的欢迎仪式和礼节(遗憾的是,关于现场情形没有留下任何记载)结束后,克娄巴特拉钻进一顶轿子,被高高举过众人头顶,踏上了前往王宫的旅程。前来欢庆的人群簇拥在她四周,众多王室卫兵就像一扇盾牌,阻止任何人向女王靠近。

克娄巴特拉周身散发着王室威严。只见她高昂着头缓缓向众人颔首致意,与此同时,她正竭力掩饰着自己汹涌澎湃的心潮。片刻之前,她刚刚踏入一片色彩的海洋,看到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和阔别已久的欢乐臣民,还有各种令克娄巴特拉魂牵梦萦的气味:辛辣而干燥的大地,苦涩的沼泽植被,果香弥漫的鲜花以及沙漠特有的浓郁气息。她已经回到故乡的怀抱,是的,尽情沉醉在非洲大陆最古老也最强烈的原始魅力中。

一座荷马史诗《奥德赛》中的城市

只见克娄巴特拉继续向王宫前进,紧随其后的人群从围观者面前鱼贯而过,一切重新归于平静。这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就在几天前,我们还身处罗马,置身拥挤的人群、高大的建筑和数不胜数的神庙之中,呼吸着春天冷冽的空气。而此刻,一丝疏离感扑面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轮似火的骄阳。每一束阳光仿佛都经过了放大镜的聚焦,在头顶洒下一片炙热。与船上的光景不同,没有了海风的吹拂,此刻笼罩在炎热和潮湿空气中的人们无不汗流浃背。这里是非洲大陆,而且,位于尼罗河三角洲的顶端。这是一条隐形的大河,它就像树木的根茎一样在无数运河水道组成的网络中四处蔓延(因而得名鸟足三角洲),在注入大海之前,滋养了地域广阔的沼泽和湿地,面积之大以至从茫茫太空也能一眼看清。而这里铺天盖地的苍蝇同样令人触目惊心——它们数量众多,显然对人类的皮肤和眼睛情有独钟。让我们挥手驱散蝇群,继续探索这座城市。

彼时的亚历山大是地中海沿岸的第二大城市,规模仅次于罗马。展开一张尼罗河三角洲地图,亚历山大正位于海岸线上,地图上向西稍微偏左的位置。

令人诧异的是,埃及的首都并不在整个国家的中心地带,而是紧邻海岸边境线,被大海环抱,就像著名希腊城邦底比斯一样。那里坐落着众人仰慕的卢克索神庙、卡纳克神庙以及众多国王和王后山谷。原因何在?原来这座城市的创建者并非古埃及人,它是由亚历山大大帝于公元前332年建立(并非所有城市都能拥有如此精确的纪元)。这位伟大的马其顿军事统帅目标明确:这座城市肩负着成为世界现有主要商业港口之一的使命。尼罗河在它身后蜿蜒流淌,定期泛滥的洪水在肥沃的土地上滋养着广受欢迎的农产品。作为主要目的地,所有东方商品首先到达希腊,随后被运往西方。在沙漠深处的尼罗河沿岸地区建立的城市毫无存在的意义。在这块紧邻大海的土地上,亚历山大成为各种贸易路线的完美交会点——就像古代海上贸易活动中的香港——不断丰富和加强亚历山大在地中海地区的霸权统治。

亚历山大城的建立背后还隐藏着另一层寓意,承载着与希腊文化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作为诗人荷马的忠实拥趸,亚历山大大帝对史诗《奥德赛》尤为青睐。最终被选为亚历山大灯塔建造地址的法罗斯岛,就曾在《奥德赛》第四卷中出现。想必亚历山大正是因此决定在史诗中描述的地点建造一座城市灯塔以示纪念,并借此向这部伟大的作品致敬。这场一个人的狂欢最终孕育出一座首都,见证了托勒密王朝的漫长统治,克娄巴特拉以及本书的故事也应运而生。

据称,这座城市的形状并非出于巧合,而是源自这位伟大马其顿军事统帅的又一次突发奇想。亚历山大希望在自己的设计图中再现那件令他爱不释手的短斗篷,这种轻便短小的斗篷通常使用胸针加以固定。在所有希腊人眼中,短斗篷是男性力量和雄性本能的象征。军队指挥官经常身披短斗篷,而男孩在进入青春期后也将获得一件短斗篷,作为他们即将迈入成年的见证。

遗憾的是,亚历山大大帝没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城市最终建成(事实上,在横跨中东和亚洲的庞大帝国上,他至少下令建造了七处名为亚历山大的城市:亚历山大亚细亚、亚历山大布西法拉斯,以及分布于埃及、高加索、埃斯切特、尼西亚和特罗亚的其他五座亚历山大城)。亚历山大城并非凭空而来。此前这里已经建立了一处定居点,名叫拉克特,这是一座为了保卫沿岸地区不受海盗攻击而设立的军事要塞。这个小小的据点从此开始逐渐发展成为埃及亚历山大城中最古老的工人住宅区,它的希腊语名称含义为“埃及区”。这里也是规模最大的埃及居民住宅区,城市其他地区则以希腊居民为主。这就意味着,在亚历山大大帝和包括克娄巴特拉在内的所有托勒密王朝统治时期,埃及始终处于希腊人的控制之下,而亚历山大的统治阶级无非是一群鸠占鹊巢的入侵者。而身为原住民分布在整个国家其他地区的埃及人,最终无可避免地沦为这个国家的二等公民。希腊人长期占据王位,希腊语成为官方语言,众所周知的是,克娄巴特拉的名字就来自希腊语。就连一些耳熟能详的埃及名词也来自希腊语,例如词语“方尖碑”。它在希腊语中表示“扦子”的含义,被希腊侵略者略带鄙夷地用来指代所有雄伟精美的纪念碑。身为法老的后裔,埃及人是否对身边的种族主义气息有所觉察?显而易见,但这在当时尚未上升到种族隔离的高度,也没有引发任何暴力歧视活动。在法律和税收面前,希腊人和埃及人是否被区别对待?答案依然是肯定的。在克娄巴特拉出生的世界中,来自征服者的民族掌控了整个国家,将这里的居民置于枷锁之下,与最初波斯人的行径如出一辙,随后又成为罗马人争相效仿的“榜样”。然而,克娄巴特拉是唯一一位对埃及人民满怀体恤的王室成员,她说着他们的母语,走进他们的生活,对他们充满敬意。这也正是她广受爱戴的原因。

亚历山大的秘密

环顾四周,眼前这座城市没有比肩罗马的庞大规模,但这里人口稠密,众多广场、神庙和宫殿呈现出混杂的建筑风格。尤为引人注目的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和欣欣向荣的商业活动充斥城中的各个角落,令它迸发出大型港口城市特有的生机与活力,作为贸易活动的十字路口,形形色色的民族、种族和文化在这里汇聚共存。

亚历山大并不是一天建成的。它的地面由松软的沙土构成。除了最初的建筑雏形,亚历山大大帝本人或许也对这座城市之后的模样一无所知,因为他随后便踏上前往亚细亚的伟大征途,直到死后遗体才回到这里。亚历山大大帝死后不久,整个帝国就在他手下众多部将挑起的结盟和征战中四分五裂。埃及随之进入托勒密王朝时期,托勒密王朝的统治由此拉开序幕,克娄巴特拉也成了整个托勒密家族的末代统治者。她因此总是一身希腊女性的装扮,在希腊文化的耳濡目染下,将希腊语作为自己的母语。这段历史也颠覆了人们对古埃及的传统记忆,与拉美西斯二世或经验丰富的军事统帅图特摩斯三世统治下充满传奇色彩的法老王朝相去甚远。

因而,作为亚历山大大帝的继承者,托勒密国王才是亚历山大城的伟大缔造者。意识到这里即将成为王国的首都,他将(此前位于孟斐斯的)埃及宫廷迁移至此。此后,他的历任继承者不断为这座城市带来各种崭新精美的建筑,这个最早的定居点也因此化身为一座美丽迷人的“全新”城市,与那些数百年来在尼罗河畔兴起的城镇毫无共同之处。就像摩天大楼鳞次栉比的现代都市与中世纪时期的城镇之间的比较。它以希腊城市为模板,并进行了革命性改进。亚历山大的设计者是一位名叫狄拉克洛诺的建筑师,他秉承的理念简单而有效,至今仍被奉为现代城市的根基。这就是人们口中的希波达米亚方案,一位才智超群的希腊建筑师的天才之作,这位来自米利都的希波达穆斯生活在克娄巴特拉之前四个世纪。数千年来,城市的格局趋于杂乱无章,房屋比邻而建,街道只能在各式建筑物的缝隙中寻找空间。这就导致了混乱无序的城市布局和其中蜿蜒曲折的大街小巷。希波达穆斯对传统进行了彻底颠覆。城市建筑的出发点由房屋变成了街道。首先,围绕街道规划进行城市发展。这令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变得更加便捷,从物资运输到城市清洁不一而足。他秉承简单的理念:街道间垂直相交,形成了与棋盘相似的格局;东西走向的向阳街道被称为宽,而那些南北走向的街道则被称为窄。

成功总是一如既往源自简单务实的理念。这一全新的格局几乎为所有希腊城市奠定了基础,随后的古罗马城市,甚至像纽约一样的现代都市都将这一布局奉为圭臬。而“拿波里街”就成了此中典范:这条著名的街道笔直延伸,不偏不倚正好从那不勒斯城的中心穿过。

故而,亚历山大同样依照这一方案建造而成。它的主轴被称为卡诺皮克大道,纵贯城市的两端。总长度约为4.5英里[对克娄巴特拉时代的居民来说,这一长度相当于40斯塔迪亚,作为典型的希腊计量单位,每个斯塔迪亚(体育场)长约200码]。置身今天的纽约第五大道,可以切身感受亚历山大的精妙布局。只见街道穿行在拥挤的建筑物中,最终消失在地平线尽头。在遥远的古代,亚历山大就像19世纪末的巴黎或现代社会的纽约一样令人惊叹。对于初来乍到的外乡客,这座巨大的城市在令人焦虑、彷徨、无所适从的同时也充满了各种机遇。

卡诺皮克大道在某处与另一条名叫索玛(取自亚历山大大帝皇陵的名字)的大街垂直相交。两条路交会而成的十字路口构成了亚历山大城的中心地带,并一直延伸到城市主广场——阿哥拉。

漫步在克娄巴特拉的城市中

亚历山大可以为游客带来何种观感?让我们开始一段城中漫步。尽管并未身处任何一条主要街道,但眼前繁忙的景象却令人仿佛置身交通高峰时段的印度城市。高大优雅的建筑物包裹在浅色石膏装饰中。与阴雨绵绵的欧洲不同,这里气候温暖。随处可见的露台构成了城市中一道别样的风景。各式建筑的底层几乎布满了商铺和休闲场所,头顶的篷布为建筑入口和屋外的人行道洒下一片阴凉。五颜六色的篷布上印着各种条纹或装饰图案。而它们曾经的美丽早已在烈日的炙烤下消退无踪。只见一望无际的五彩篷布就像连绵不断的西藏经幡一样,穿过一个个交叉路口,一直向地平线延伸而去。

大街小巷中铺设着罗马常见的石板路,却散发出一股较之乌尔贝更加强烈的东方气息。长长的人行道上摆满了各家商铺用来招揽顾客的商品,几乎找不到落脚之处。为了躲避高高摞起的篮子、陶罐和挂满赤土陶杯的柱子或摊位前一堆堆色彩明艳的亚麻织物,行人不时被迫走下人行道。这里的日照较之罗马更加强烈,几乎令人难以忍受,城内的街区在炫目的日光暴晒下变得炙热难耐。双眼可以在数秒钟内适应篷布下幽暗的环境,暂时躲避篷布外肆意流淌的刺眼光河。引人注目的摊位上摆放着青铜器和各种金属制品,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杯子,各式水罐以及挂着链子的油灯,几乎全都制作精美。供奉着各式神像的架子比比皆是,从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和爱情女神阿佛洛狄忒到埃及众神荷鲁斯、伊希斯以及欧西里斯无所不有,此外还混杂着来自中东和波斯的神灵。他们都要接受塞拉皮斯的掌管,这是一位亚历山大人尤为偏爱和信奉的神灵。这些表面廉价平常的神像种类繁多,它们清晰地见证了这座城市繁荣的宗教和文化现状。

许多商铺中摆放着各种玻璃器皿。人们可以看到带有鲜艳条纹的油膏瓶子、精美的双耳小陶罐——薄薄的罐身仿佛触碰即碎,此外还有各式杯子、水罐,以及装饰精美的长颈花瓶。东地中海地区的玻璃生产工艺较欧洲其他地区更为精细,亚历山大的商铺中堆满了各种优质商品。

弥漫在城市街道上的芳香同样与众不同。在城中漫步时,空气中不时飘来焦木的气味。这种气味香甜无比,因为燃烧所用的木材生长在非洲,而不是罗马。每一个从欧洲长途跋涉来到亚历山大的旅人都对此印象深刻。香料铺中同样出售各种西方世界中闻所未闻的香料和香水,它们的产地位于遥远的中东城市,其中很多甚至来自印度。当一位亚历山大少妇擦肩而过时,空气中就弥漫着这种挥之不去的香味:浓烈而清新,饱含异域风情。显而易见,那些隐藏着克娄巴特拉秘密的香水、化妆品,抑或她的国际风范都是这个见证了她出生和成长的世界中浑然天成的产物,但在来自罗马的“异乡人”眼中,它们却似乎散发着无法抗拒的新鲜**。

一袋袋堆放在商铺周围的调味香料(店内更为拥挤的存货,令人不禁好奇置身其中的店员如何挪动身体)诉说着遥远的商路记忆。只见店主一边用蹩脚但简单易懂的希腊语与一位顾客讨价还价,一边将一些珍贵的姜黄根茎——“印度藏红花”——小心翼翼地放入铜制小天平中。它在经过漫长的海上旅途后,从印度或者更远的地方来到这里。

街道上擦肩而过的一张张面孔闪烁着与这些待售商品相似的异国情调。有些行人明显来自希腊,有些人看上去更像中东人,就像那个橄榄色皮肤的大胡子男人,他来自阿拉伯半岛,此刻正与一个身材矮小、满头鬈发、大腹便便的迦太基摊贩进行着热烈的讨论。就在这时,一位身材修长的女子款款走来,洁白的牙齿在黑色皮肤的衬托下格外醒目。如果在现代社会,人们应该有幸在一场时尚T台秀中欣赏她婀娜的身姿。突然,一辆两头牛拉的大车出现在我们眼前,车上装着一大块来自阿斯旺的粉色花岗岩,毫无疑问它即将在亚历山大的某家雕像铺里脱胎换骨,化身为某位神灵的雕像。马车后面,两个走在大街中央的男人正在进行交谈。他们做工精美的服饰上饰有鲜艳的浮雕刺绣,从他们头顶样式陌生的帽子推断,两人应该来自遥远的国度,可能是叙利亚,也可能是亚美尼亚。三个琥珀色皮肤的男人没精打采地从两人身边经过。三人瘦削的身上,用东方面料裁减而成的服饰布满优雅的褶皱。尽管无从考证,但他们三人此行的目的或许是在红海上的某个埃及港口卸下随行的货物。士兵的身影在这里无处不在。三名士兵正在横穿马路,他们都是休假的罗马军团士兵,然后依旧全副武装。亚历山大驻扎着大批罗马士兵,一直以来他们的存在为这座城市带来了诸多治安隐患,尤其是在过去:强奸、斗殴、滥用职权的事件屡见不鲜。尽管亚历山大人对他们并无好感,但许多士兵已经在这座城市安家落户。

在这座城市中,街道上的每位匆匆过客都拥有自己的故事、语言、思想、饮食习惯和文化。亚历山大的街道令人不由得想起现代社会的伦敦和巴黎。

继续漫步,城市中的细微之处不断拨弄着我们的心弦。这无疑是一座巨大的都市,尽管拥有宽敞的街道,高大优雅的建筑物上浅色的外墙闪闪发光,但它同时也有着自己羞于示人的破旧和不堪。只见一簇簇干草在人行道上蓬勃生长,几只山羊在角落里翻找垃圾,驴子和母牛旁若无人地出现在街道中央。

亚历山大堪称一幅名副其实的拼贴画,来自世界不同王国的货物和人民在无形的商业之线牵引下,纷纷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剪影。在这里,希腊货币德拉克马为商业活动提供了基础。但如果有人拿出异域货币付款,人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除非兑换汇率有失公允。这与每天在世界各地上演的现代货币兑换活动并无二致。

同所有希腊城市一样,一条宝贵的建议值得每位到访亚历山大的游客铭记于心,那就是对房屋的前门多加小心。与罗马不同,这里的大门有时会向外打开,因此被大门迎面撞上的危险不容忽视,尤其是置身狭窄的小巷之中。因此人们不仅习惯于在进门时敲门,出门前同样会敲门以示提醒。我们行走的街道在某个路口汇入了主街卡诺皮斯,又称卡诺皮克大道。只见街道两旁的柱廊中布满连绵不绝的店铺。正是这里无处不在的阴凉,开门迎客的店铺和不期而遇的老友令它成为最受欢迎的街边漫步场所之一,恍惚间令人仿佛置身于突尼斯或伊斯坦布尔的露天市场之中。各式各样的商品常常被摆放成堆,用来招揽顾客,待售的纺织品在半空飘舞,总在不经意间拂过行人的头顶。稍远处,男人们坐在简陋的板凳上,一边聊天一边喝着兑入香料的酒水。只见他们不时挥手拍打腿上的蚊子,亚历山大的蚊子数量惊人。行走在这条被人群和商品包围的“隧道”中,不时有小祭坛映入眼帘,在那些做工稍显粗糙的彩绘神灵画像下,充满异国情调的香料燃烧时散发出阵阵芳香。尽管毫不起眼,但这一至关重要的细节却提醒着我们,自己此时正身处一个宗教氛围极度宽容的(希腊化)城邦和世界之中。这一切都得益于宗教融合现象,来自不同宗教的众多元素互相融合,直到一个被不同民族和文化共同认可的多元神灵横空出世,正如埃及和希腊之间的相互融合。高度的开放性和文化的包容性共同确保,在不对罗马政府构成政治阻碍的前提下,人们不会因为自己的宗教信仰而遭到歧视。只有这一理念与着装自由、言论自由、表达自由以及互相尊重融为一体时,真正的文明才会出现。诚然,在改善共存环境、治理法外之地,以及限制作为统治阶级的希腊群体的各种特权方面,亚历山大依然任重而道远。然而较之别的城市,这里已经在许多方面遥遥领先。就此而言,或许只有罗马才能与亚历山大相媲美。

走在卡诺皮克大道上,听着耳边愈发嘈杂的说话声,亚历山大阿哥拉主广场很快就出现在了眼前。突然失去了阴凉的庇护,双眼一时难以适应大理石反射的炫目光芒。钻出狭窄的柱廊,眼前这片开阔地仿佛比现实中更加宽广。人们正三五成群地交谈着,贵妇躲在奴隶撑起的“伞盖”下从身旁走过,孩子们互相追逐嬉闹,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乞丐们正在乞求施舍。同时出现在眼前的还有亚历山大日常生活中的各色人等:摊贩们正在兜售各种商品——从油条到风味冷饮,甚至还有小小的幸运护身符——陈列在用带子挂在脖颈上的简易木板上。这些在历史课本和博物馆中难得一见的小人物,勾勒出数百年来包括亚历山大在内的每座城市日常生活的生动场景。

坐落在两条主街的交叉路口,阿哥拉广场拥有环视全城的完美视野。当你置身广场中心,面向北方的大海,卡诺皮克大道向东延伸来到一个全新的地区,这里的居民主要由希腊人构成,由于穿过了位于大道尽头的卡诺皮克之门(又称太阳之门),而最终被命名为尼可普里斯区(尼可在希腊语中意为“胜利”),多年以后,在相继消灭了马克·安东尼和克娄巴特拉的势力后,屋大维正是从这里进入亚历山大。一路向西,卡诺皮克大道揭开了城市的另一层面纱,一个名为拉柯蒂斯的埃及贫民区出现在眼前,作为这座城市建造伊始的中心,这里的主要居民由埃及人组成。贫穷是回**在这个工人住宅区中不变的旋律。

在城市的南部,坐落着一个高档典雅的住宅区。在一个名叫玛瑞奥的大湖周围,城中最为富裕的家族(以希腊人为主)修建了自己的豪华庄园,以远离亚历山大城中令人窒息的生活。

站在这个得天独厚的位置——阿哥拉广场的正中心,我们面向北方。顺着这个方向,可以到达亚历山大的两座港口和那座不同寻常的灯塔。现在就让我们开启这趟探索之旅。随着不断延伸的脚步,遍布亚历山大城中心地区的艺术珍品开始呈现在我们眼前。举目四顾,在阿哥拉地区纵横交错的街巷网络中,散落着美妙绝伦的各种纪念碑,例如索玛——亚历山大大帝的寝陵纪念碑——和各式各样的花园。关于它们的外观没有留下任何记载,因此无法进行细致描述。然而在这些蔚为壮观的城市风景之外,还隐藏着另外一种市井气息浓厚的场所。除了无处不在的“咖啡”馆和各种休闲场所,城中还分布着数量众多的妓院,年轻女子斜倚在门口招揽客人。那些经过漫长海上航行刚刚上岸的人成了她们的主要客源。无怪乎随着港口的不断接近,妓院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继续沿卡诺皮克大道向西行走,几分钟后,大海的声音开始愈发清晰。海的气息随之悄然钻入鼻孔。最后,一阵微风拂过发梢。在街道的尽头矗立着一扇通往港口的城门,这就是令人浮想联翩的月亮之门,穿过城门,一片波澜壮阔、无边无际的深蓝色大海豁然出现在眼前。门洞中无法长时间驻足。那里的大风总是卷起衣衫,令人不安地拍打着行人的皮肤。

继续向北,亚历山大的道路网络通过一条长长的防波堤将整座城市与灯塔所在的小岛连接起来。防波堤名为海波塔斯塔提翁,意为“七个体育场”,这同时也暴露了它的长度:1 300码。这项希腊工程学的杰作将我们引向了这个文明的另一处奇观——亚历山大灯塔。此刻她正威严地矗立在我们面前,即便在白天,从遥远的海面上也能轻而易举捕捉到塔身反射的白色光泽。

这座岛名叫法罗斯,世界第七大奇观正是因此得名。在部分地区,拉丁语中的“灯塔”一词也是由此衍生而来的(例如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中的法罗)。

登上岛后,让我们试着攀登灯塔。在通过卫兵的岗哨,沿着无数级台阶登上塔顶后,一幅令人赞叹的壮美景色出现在面前。亚历山大城从我们脚下向远方伸展,在厚厚的城墙包围之中,散布在各处的神庙、宫殿和房舍尽收眼底。那座著名的图书馆清晰可见,而与之比邻的博物馆,堪称古代世界中独一无二的知识中心。稍远处,剧场的轮廓映入眼帘,竞技场则坐落在城外。在它们之间,散布着一片杂乱的犹太人居住区(在克娄巴特拉的时代,亚历山大拥有地中海地区规模最大的居民区)。

据狄奥多鲁斯·西库鲁斯记载,这里生活着超过30万人口,这也意味着,在约750万的埃及人中,有接近5%的人生活在首都亚历山大。

放眼亚历山大城外,一望无际的良田沃野和低矮的植被向远方延伸,棕榈树明艳的绿色穿过三角洲上湿热的薄雾,没入半空中盘旋的沙尘,逐渐消失在地平线尽头。白色的城市、绿色的植被、蔚蓝的天空和湛蓝的海面,共同勾勒出一座四色交织的亚历山大城,成为人们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记忆。

从灯塔顶端,可以清晰地看到海湾被防波堤一分为二。位于右侧的是商业港口尤诺斯特斯(在希腊语中的含义是“快乐归途”),在一排排仓库的注视下,众多入港停泊的货船正在进行着紧张忙碌的装卸工作。左侧就是人们口中的马格努斯港,克娄巴特拉早晨登陆的王家码头就位于这座港湾内。放眼望去,女王那艘闪闪发光的大船依然停泊在港内。而旁边就坐落着令人仰慕的王宫区域,女王刚刚返回其中。我不禁好奇,此刻她是否也正从那里向我们投来注视的目光。

回到故乡的克娄巴特拉

作为一座散发着东方神韵的奇妙城市,亚历山大坐落在一张繁忙贸易网络的中心,同时还是一个富庶王国的首都。然而,埃及的国力在几十年间不断衰退,在王位继承战争的摧残下,这个古老的国度正在日益受制并屈服于一个正在地中海地区迅速扩张的新兴霸权国家:罗马。

这正是浮现在克娄巴特拉脑海中的问题,此时她正将头倚在巨大的窗户边缘,注视着港口和灯塔。她的目光不安地寻找着儿时熟悉的场景。她看到了自己早晨登岸的码头,那艘金光闪闪的大船依然停泊在那里。此刻,码头已经空无一人,归来时的欢快一幕逐渐被内心深处浮现的记忆取代。她凝视的目光开始变得僵硬而飘忽。当我们像故事开始时那样再次靠近她的双眸,其中的画面一目了然:那是亚历山大港,尽管我们清楚,这幅眼底的倒影被她赋予了更深的含义。这里是她的心灵港湾,置身王宫,面对眼前熟悉的环境,万千旧梦伴随昔日思绪涌上心头,犹如千帆竞渡般势不可当。面对瞬息万变的局势,这场寻梦现实之旅充满求生的渴求,是在对过往的追忆中寻求逃避和保护的孤注一掷。在她的双眼中,停泊在港口的金色大船俨然化身为自己的父亲。曾经,她无数次目送父亲从这里走向码头,步态威严地登船或上岸,身边簇拥着成群结队的卫兵、谋士和侍臣。她偷偷地注视着父亲,而自己的母亲却在宫中心急如焚地四处寻找她幼小的身影。这段记忆中的童年场景就像微风拂过心海,令人不禁对克娄巴特拉的童年时代充满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