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俵”[36]与“种俵”(1 / 1)

海上之路 柳田国男 711 字 2个月前

现代农村的仪式,只有祈求稻种永存的仪式中还留有若干过往的惯例,并微弱地传达着过去的信仰。甚至在明治以来作物品种淘汰的动向中,依然可以感觉到人们对家中“种子”的重视。这一点可能只局限于现在年迈的一代人,就算是改良品种,只要是埋进了自家田地,他们就希望能够将之撒在来年的秧田里。即使在不再使用“拔穗”一词的地方,从前人们也会在“拔穗”之前选择比较结实的根茎,并从中获取种子,大家即使没有挂在嘴边,心里也都有这种特殊的考虑。于是,人们往往获得比实际需要更多的种子,并将好的另外分出来仔细保存,这种习俗直到今天还在持续。稍加注意的话就能够确定,那并不是一种单纯的未雨绸缪或者防患于未然。

例如在千叶县南部的农村,到了播种的日子,孩子们会拿着袋子到各家田地收集“烧米(yakigome)”,这种习俗被称为“烧米morai”,而这里的“烧米”也并不只是为了逗孩子们开心而制作的。人们通常会将“初穗(hatsuho)”[37]放置在各家的神棚之上,在田地水口设置的简略的祭坛上铺上树叶进行供奉。如现在举行的旧历“八朔”[38]的“tanomu”节,晚稻直到节日当天还有许多并未出穗,于是一些村庄的人们只能一味地赞美“田神”并一边绕着村庄走一边叫喊着“拜托您了”。然而原本的仪式是将未熟的稻子中还未变硬的稻穗摘掉并放在火中翻炒做成“扁米”,供奉于神灵、祖先灵前,此时家庭成员也会在场。这一新谷的芳香令人难以忘怀,是因为付出的辛劳终于有了回报,人们感到喜悦并感慨。对于日本来说,收割的季节有些过早,然而人们依然将这个月的第一天作为“拔穗”之日,并与来年的耕种联系起来考虑,这是有关水稻种植的不可忽视的重要史料。在九州北部见到的霜月丑日的“迎田神”,以及在四国的一角如今还保留的“大黑扬”仪式等,都与八月的“拔穗”正好相反,人们在收割时特意留几株水稻于田中,主人拿着镰刀与“棒荷绳”将之亲自割掉后迎入家中,口中念叨着“大黑君请进(saadaikokusaninimashoya)”,或者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说“哎呀,好重好重”。虽然目前还没有人明确告诉我详细情况,但我想象,这明显将成为来年的“种子”以及“田神祭”之日供奉祭品的材料。

“俵(tawara)”一词的意思与起源是今后需要研究的对象,以前通过稻捆的数量来计算稻子的产量,或者将“颖(ei)”也就是稻穗的尖端弄整齐以便于储藏和搬运,此后这种包装方式得以普及的根源,恐怕在于信仰的力量吧。从被称为“都府上流的蓬莱”的“三方饰”[39],到土佐的“朝山”、京都附近的“山棚”,以及许多农村的“年桶”“年钵”等全将稻米的果实看作不可或缺之物这一现象中,可以窥见大米对于新年仪式的重要性。然而这原本是在从不从事农业劳动的人们之间开始流行的正月习俗,因此,其用途逐渐偏向于“食馔”,“籾”也变成了玄米,继而变成白米,于是,由于年糕制作的大幅度的改良,白米逐渐开始占领中心的地位,对于这个民族的历史来说,曾经最重要的“niiname”信仰却变得更加难以把握了。然而对于我们的学问来说,一个非常幸运的事实是,以“年俵”作为祭祀中心的正月的仪式至今在全国的偏远农村还星星点点地有所留存,如前述的信浓川流域的“suji俵”。得益于探明这一脉的传承,我们不仅能够大致解释一介农夫的称不上理论的保守主义,进而还能够弄清上古以来庄重的农业“朝仪”也就是“祈年”与“新尝”这两种祭祀之间在汉字被采用以前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