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想象,日本人的“尝”祭从很早以前就已存在,然而它是否一定与其他种植水稻的民族一样,是伴随着“稻之产屋”的信仰发展而来的呢?若要确认这一点,仅凭手边的文献资料还远远不够。这是因为,第一,文字记载的分布偏于上流阶级,且集中于中古时期。第二,“尝”这一来自邻国的文字只在以留下记录为目的的特殊场合才会被使用。第三,皇家的“尝”祭在漫长的岁月里,或有意识地或自然而然地被大幅度地改动过。如果这一千几百年的变迁没有留下些许不可忽视的特征的话,那么这一研究就将毫无归宿,因而多么空洞的论点都能使它成立。然而幸运的是,每个时代都留下了非常忠实的记录。另一方面,即使没有得到文字恩惠的大多数普通人之间,也留下了一些可与之对比和参照的前代生活的痕迹。因此,过去并没有被完全埋没,只是我们需要更多的忍耐与艰辛。
我们必须对古代史的文献进行反复阅读和推敲。例如,皇极元年十一月丁卯(十五日)一条中,有“天皇御新尝(……niwanaiwokikosimesu)”句,又有“是日皇太子大臣各自新尝(……niwanaisiki)”一句。这是使用了霜月下卯之日的最古的例子,这一年同时也是天皇即位的第一年,因此,很多人认为这就是后世所谓的“践祚大尝祭”[16]。然而如果这是《延喜式》第七卷所列举的大规模仪式的话,那么在同一天,大臣们纷纷前往各自家族中举行祭祀活动的情况就不可能发生。而更加重要的问题是,这一天的祭祀仪式是否如其名称一样,将民众与“大御门”[17]一视同仁呢?至少实施律令制以后的官方的“新尝”中,存在一些普通民众无法模仿的特征。其中最明显的差别在于皇室成员并不会亲自进行水稻种植。就算进贡的公田非常充足,播种和收割的也并非皇家之人。尤其是“大新尝”的公田被占卜为“悠纪”“主基”[18],收割的粮食则用作祭祀中心部分的“御饭”的食材。这一规定从何时开始实施则是政治史领域需要解决的问题,然而有记录表明,在“亿计”“弘计”两个王子潜邸[19]之时,隶属于伊予久米部的一位官员,就为了收集“大尝”的贡物而来到播磨东边的村庄。这终究是在一般地域割据一方的大小农场主所不能企及的。因此,上述观点存在明显错误。
而更加重要的差别在于对这一天迎接并祭拜之神的看法。根据迄今为止的一般的解释,“至尊”之人每年在“试吃(kikoshimesu)”新谷之时,都会举行“御亲”[20]等祭祀国内主要神祇的仪式,这一点首先无人怀疑。然而如果事实如此,则这一仪式便是朝廷的事业,与每个水稻种植者并无关系,因此也没有探讨“尝”祭共通性的余地了。“神祇”一词,至今仍然被人们不加限定地随意使用。而其原本指的是“天神地祇”,与“天社国社”意思相同,也就是说,它是这个国家的所有家庭祭拜供奉的神灵的总称。无论信仰变得多么复杂,这都不是某一个家庭能够实现的事情。此外既无这个必要,也无这个资格。也就是说,皇室的“新尝”明显与普通的“新尝”不同,而我们需要思考的是从何时开始,又是因为怎样的理由而演变成目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