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流传至大陆的每个角落,在数千年的岁月中,或许在刚刚被采集时,其美丽已经褪色,因此住在远离大海的陆地上的人们逐渐开始不能理解“宝贝”的价值所在。对于过去的人来说,很难将上述变化单纯地解释为社会的某种规定,因此,随之而来的就是有关禁咒的力量——将其持于手中遏制敌人,甚至能够给自己带来一生平安喜乐的生活,诸如此类的信仰。或许已有人开展有关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出现的此种观念变迁的研究,而我暂时还不得而知。至少关于日本的情况还需我们今后继续思考。虽然日本大大小小的岛屿海岸广阔的地域上都有同样的贝类产出,然而其种类却少得多,颜色与光泽也与南邻的列岛无法相提并论。在这种情况下,“takara贝”或者“nishiki贝”这样的词语不知从何时开始流传开来。或许人们是在知晓震旦上代的“宝贝”名称之后将其直译过来,然而我们语言中的“takara”与对方语言中的“宝”是否能够完全对应,还需要更深入的思考。另一方面,长久以来人们也将南方的某些岛屿唤作“tokara(都货逻)”。是否在遥远的过去也恰好有人曾经体验过我观赏到已故尚顺男爵的收藏品时而感到的那种巨大的震惊呢?然而,我也曾经对这一美丽的物件爱不释手,即使后来却终究去往寒冷的巨大岛屿[5],是否也逃不过目光被陆地上的绚丽色彩所吸引的宿命呢?问题的归结点在于,所谓的“曲玉”[6]的艺术文化,究竟是由外部传入的,还是由内部的事物演变而来的。就算取得那种材料的石头易如反掌,是否在研磨并用作凿洞工具的技术具备以前,将其穿串挂在颈部的风俗并未开始,而人们一直在默默等待呢?还是人们在最初从海里捕捞的各色贝壳中,选用一些最为艳丽的贝壳这一爱好已经普及,且这一爱好同时也促使人们产生了对南方诸岛上那种稀有石头的憧憬呢?在研究有关海上的南北各岛时,这都是我们日本人今后应该比较并参照的问题。穿戴珠子这种习惯最近被人们认为是从“毛皮民族”那里效仿而来的做法,然而无论如何,它应该是起源于“**国家”,起源于被温暖海水所滋润的社会的。在《万叶集》卷九中,有这样几句:
拾珠与吾妻,
(远海的波浪啊)
请将宝珠带至此岸吧!
这类的辞章,现在的人们如何注释我不得而知,然而那一定不是小石头,也当然不会是珍珠。我想不会有人面向群山高呼“请将宝珠带给我吧”,然而即便如此,为何日本人依然不得不从北部大陆的“tsungusu”方向渡海而来呢?
我认为《omoro》中的“tsushiya”就是“宝贝”的理由,仅来源于短暂的年少时期对那令人怀念的野草种子的记忆,然而“tsushiya”一词本身正是问题的关键。我盼望有一天,我们能够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那扇未知世界的大门,知悉被忘却已久的过去的旅人们的消息,展示出凭着东洋人的直觉也能够知道学问前进的方向这一态度。
[1] 柳田国男认为“tsushiya”指的是“宝贝”。
[2] 古代中国东方的民族的总称,四夷之一。
[3] 参见《竹取物语》中有关“燕之子安贝”的部分。
[4] 《古名录》,江户时代后期纪州藩的本草学者、博物学者畔天翠山(源伴存)编写的词典,成书年代不详。
[5] 这里是指日本本土,与冲绳诸岛相区别。
[6] 曲玉,也写作勾玉,是古代日本的一种随身携带的饰品,一说用于祭祀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