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ga”日活动之一,是在名濑间切举办的一种叫作“shichiyagama”的游戏,虽然这个游戏名称的来源也并不清楚,但是在这一祭祀之日的歌词中写道,在甲子之日的前一天人们伐木建造小屋,制作甜酒在小屋中祭祀田地之神。这一田地之神应该与我们的年神一样,是每年归家支援和保护各家农业生产的祖神,每当完成一次秋收,神灵就会接受子孙亲朋的欢送,而后悄无声息地回到休憩之地。这一信仰一直持续了很长的时间。这一被每年的祭祀活动所支撑的信仰,即使社会发生巨变也很难被连根去除,同时,它始终与周围的条件相适应,并以难以察觉的速度使变化逐渐积累起来。因此,仅关注一个地区的实情就不难发现,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洞察力也无法追寻其变迁的轨迹,而不论看起来能够得出多么奇异奔放的结论,指望用这些结论来构筑令人安心的未来常识,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然而幸运的是,在我们所居住的群岛,每个岛上的人们的体验虽有所不同,出发点却相互一致,这一痕迹在已经经历了巨变的社会中也能够被逐个勾勒出来。以收集人们轻易就能够忽视的渺小事实和全面周到的比较研究为目标的民俗学,正是在这一方面有望收获成效。各位不能只是盲目地服从来自主流的解释,而是应该在逐渐使假设靠近真相的道路上不断前进。
表示每年水稻收割的词语“yo”在南岛非常普及,而在本州方面也流传于坊间,这一点,我认为并非偶然。古代家庭与谷物之间的联系比现在更加紧密,如“种子”“血脉”等词既用于人类也用于谷物,使谷物能够永久存续是人们生活的主要事业,这一点在古代家庭的新年仪式中也能窥见一斑。也就是说,在每个生产期的交界处,将生死两个世界的灵魂的系统合二为一的神灵们相聚一堂,共享歌舞升平。这对于很多民族来说都是非常朴素自然的推理。这种想法尤其在分散居住于东方各岛的人们之间清晰地保留了下来。人们说着“来年也请一定驾临”的同时,将这一“新尝”之神送走,以及每个家庭都相信那是与自己有着深刻因缘的神灵,尤其是庄重的斋戒与随之而来的自由的快乐,都使得那种迎送神灵来去的感觉变得更加鲜明了。这一点即使在世道改变之后,某种程度上也是能够被证明的。仅仅根据这一点就判断其根源相同虽有些过于大胆,但至少以后通过比较的方法,逐渐明白即使接受着这一复杂的外来影响,其变化的倾向与顺序也尚且一致,只是变化的速度因地域不同而存在巨大的差异这一做法是较为稳妥的。虽说可能只是一种理想,但我相信未来的民族学采用“一国民俗学”的方法,总有一天能将埋没于每个角落的真相落实为毫无疑点的事实。
然而目前的问题仍是老鼠。老鼠究竟有怎样的权利,以致能在这个南方的八月祭祀先祖的季节里出现并担任重要的角色?这一点不得不限定了我们的考察范围。一言以蔽之,也就是迄今为止的比较范围还不够集中。在日本内地,与此感觉比较接近的是旧历七月盂兰盆魂祭前后,飞舞的各色蜻蜓以及被称为“佛之马”的穿梭于稻穗之间的螳螂类昆虫。人们认为先祖们乘着它们归来,或认为它们就是亡魂的化身,因此,再调皮的小恶霸也不被允许捕获这些昆虫。这一点与南方诸岛上老鼠的情况较为相似。此外,另有一个例子,即在现实的收获祭时,每当将用新米做成的年糕供奉于农业神时,青蛙就会背着年糕作为神灵的同行者进入山中,虽然还未有人亲眼见过,这样的笑话至今在日本东部的乡间依然流传着:农业神此时一边说着“不要跳得那么高,粉末会掉下来”,一边返回住处。虽然可以说我们如偶像之国[17]一般毫无常识,然而我们的神灵[18]却一开始就是肉眼不可见的无形的存在。偶尔声称在幻觉中见到神灵的人们也逐渐构筑了新的信仰形态,然而一般情况下,每年的季节风物也根据生物的自然行为,从某个方面预测神灵的到来。一般情况下人们不去注意,而人们依据在这个时候通过仔细观察而发现的某种动物的集合与往来,简单地判断那就是神灵通行的先行使者,这样的做法直到最近都的的确确存在。在南方诸岛,虽不知应该用哪个词语来形容这一现象,但是在日本内地都将这种显露形态的小动物叫作“misaki”。“misaki”主要指狐狸,在正月里也将山鸦叫作“misaki”。将狐狸看作农业之神进行崇拜祭祀的起源终究不明,然而得益于我等同伴的调查研究,并未被彻底淹没。换言之,它们原本只是从神,是引导者,或者只是神灵行进的记号。然而不知是谁又在何时将其误解为一个独立的神灵。与之情况相似的还有山王的猴子,在富士山以及其他灵山中,将猴子视为使者的信仰非常普遍,然而或许是由于它后来成为了庚申信仰[19]的一部分并被佛教完全吸收,或者是由于某种别的原因,它并没有能够像稻荷神那样积聚了巨大的势力。此外,有关某种动物的信仰的历程虽然不同,其变迁的过程却有很多值得比较的要素。其中一个是在狐狸之后被认可的“okojo”以及“izuna”类。虽然受到了狐狸的巨大影响,但它们同样也是往来于山中的农业之神的“misaki”这一点,与盂兰盆的蜻蜓和螳螂相同,再加上与家族之间的因缘较深,因此供奉它们的家族与不供奉它们的家族之间的势力强弱逐渐显现,甚至引起了一些不愉快的社会问题,而我们也由此可以看出,迎自山中的农业之神在每个家庭中都是不同的神。
如果将上述日本本土的情况与南方诸岛进行比较则可以看出,祭祀活动显然是各家的“uyankou”也就是祖灵祭祀,然而在日本本土我们所注意到的各种兽类在南方诸岛并不存在。虽然可能有小鱼或昆虫成群结队而来,但是尚未听说人们对它们的举动给予了特别的注意。首先,奄美大岛除了主岛以外的地方没有高大的山峰和茂密的林地,人们相信灵魂每年都会渡海而来可以从所谓的“kosuganashi”的“迎火”以及北邻的“亲玉祭”中推测出来。山与海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但是一旦迁移到巨大的岛屿并住进看不见海的深山中,变化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传说,无论是桃太郎的桃还是瓜子姬的瓜,都是从河流上游顺流而下,而在瀑布潭的深处,龙宫的少女正在纺纱织布。海与天、山与天的交界线都如天空与日月相连接一样,因而我们可以说,古人们曾将它们(指上述有关海、天和山的信仰)看作同一类型的事物。老鼠出现在人类的村庄附近,成群结队地行动,如果这恰好是在收获祭的前后,那么人们将它们看作肉眼看不见的某个贵客的同行者也无可厚非了。然而老鼠们从某地出发,游过大海并登上岛屿这一点是岛上居住者们长久以来的体验。将老鼠看作太阳神的后裔,并认为它们的故乡就是“niruyakanaya”,这种令人目瞪口呆的信仰之所以产生,其原因也正在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