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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之路 柳田国男 753 字 3个月前

我谈论这个话题的一个意图是,鼠类拥有十分宏大的历史却早已被遗忘,甚至没有人愿意试着想起,这与人类的历史也有些相似,然而它们的持续生存确是有迹可循,同时也是十分珍贵的证据。虽然抱有严谨和诚恳的态度而试图仔细观察这一问题的人们,从此以后也会获得越来越多的信息,而我姑且想要谈论的,是从这个方面入手开展研究,而使得日本与南部相连接的岛屿之间的古老关系逐渐清晰的某种期待和乐趣。大多数兽类并非从祖先开始就是为了和人类对立而出现的,而倒霉的老鼠却由于其强大的繁殖能力而数量剧增,给人类带来诸多麻烦,因而遭到憎恨和嫌弃。即便如此,冲绳诸岛的居民始终牢记他们的氏族属性,而老鼠虽然并没有那么可怕,当地人们却在对待它们时怀有某种程度的敬畏之心,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动机。然而这一难以理解的特征是否仅限于南部的岛群呢?在古日本是否也有些许的线索呢?特别是处于海的彼岸的神圣“隐乡”就是自己的故乡这一奇特的传说,是否只是偶然出现在某一个远岛呢?这些都是我们应该注意的问题。

如果将这些简单的相似点按照顺序总结起来的话,就会得出以下结论,即老鼠能够理解人类的语言且时常偷听人们说话,这一最初令人不禁莞尔的俗信,直到最近甚至在我的家中也有出现。拥有相同记忆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数吧。在打算放置新式的捕鼠器,或者在壁柜的入口处放置士的宁(老鼠药)时,只要有人糊里糊涂地说出“鼠”一词,我的母亲就会急忙说“今晚就算了吧”,然后默不作声地用手指着天井的方向,并打着手势。也许是老鼠正在某处听着这些话,因此在这样的夜晚,从未有老鼠落网。当然最好是默不作声地进行,然而万一要说话,最好是用极高的声音将其击退。如今已经很少有人再信这些,然而不论走到哪里,总有人提起话头就能立刻想起。在奄美大岛,人们从一开始就从未打算设置这些机关,不论老鼠如何猖狂,他们也置之不理。然而他们也不会说出老鼠的本名,因为人们相信,如果一时糊涂说了它们的坏话,灾难就会愈加深重。人们使用“uenchu”“ueeganashi”等敬语来制止老鼠的破坏行动,说明人们认为老鼠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因此必须将其置于比自己更尊贵的地位来与之相处,至少这一点与本土地区是相似的。

明知老鼠应读作“nezumi”而不在公开场合说出,这就是“禁忌语”。禁忌语的起源多种多样,直到今天至少在正月仍有许多日本家庭会使用别的语言来称呼老鼠。但是,此前并没有人考虑这些。或者也有很多人全年都称其为“ofukusan”或者“yomesama”。所谓的“小福(ofukusan)”是认为老鼠是大黑天的家臣,且它们时不时会口衔铜钱归来而被人起的名字,而“yomesama”或者“yomegakimi”的叫法则更加普及和久远。《御伽草子》中的《老鼠嫁女》流传于世,大多数人认为故事将老鼠比作人类的年轻妻子,然而这种解释其实非常牵强。首先,在结婚以“嫁入”这一环节开始的这一形式出现很晚的地区,或根本没有这一习俗的地区,这一禁忌语反而更为根深蒂固。如果举一个极端的例子,首先,在冲绳列岛南端的与那国有“dumi”一词,甚至还伴随着新娘变身为老鼠的这一传说。在这个岛上,所有“ya”行音都会发成“da”行音,因此将之与普及于日本关东和东北的“yomego”“yomesama”等词等同起来也并非是牵强附会[16]。此外,在与那国与宫古岛之间的地带还有各种各样的称呼,例如宫古岛有“yumunu”一词,在比冲绳本岛更靠北的与论岛和冲永良部岛,人们也将老鼠叫作“yumunu”。也许现在这三个岛上的人们已经将这个词理解为“夜行者(yomono)”了,然而就我所见,上述两个禁忌语的起源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