鹫花费了三百天,却只带回了三棵稻穗,这不管是在《由来记》中还是在此后出现的汉文《琉球国旧记》中都被省略了。阿摩美久亲自去往“仪来河内”并祈求稻种这一明确的记录并不是单纯的误解或有所遗漏,而是对被视为半神半人的始祖的阿摩美久不可能拜托一只鹫来完成这样的工作的推断。附录中还记载道,参与试种的玉城百名农民都被赐予了“米之子”的称号,而且称号永远流传下来。
这类的古老记载直到最近都只有复写本,且极少有人收藏,也几乎无人能够读懂,因此,即使海鸟飞越大海并带来稻种的传说并不是原本就有的,后来也被人们毫无顾忌地传播开来,直到今日,国头郡田港的海神祭神歌中,还有鸳鸯将甘种白种衔在口中,从湖畔一路撒向大地的内容,这在岛袋源七的《山原的土俗》[10]中也能看到。而在遥远北方的奄美大岛上,虽然人们认为衔着稻种的鸟是仙鹤,但在稻种是从“niraikanai”而来这一点上并无不同。伊波君注意到,上述内容在《南岛杂话》中出现过。如果继续查找的话,那么其他岛屿应该也有不少例子,然而仔细考究一下,会发现这并不仅牵涉稻种搬运者的身份问题。水稻这一谷物的源头在“niruya”,人们让这种谷物繁茂生长,进而能够给人们带来力量与幸福,这应该是它原本的功能。比如说南岛的“根之国”不仅仅是亡人归隐的地方,曾经有一个时代不论来自南方还是北方的人们对此都一致认为,“根之国”就是源源不断地给现世带来幸福和光明的主要源头。因此,对于这个问题,我们还须重新思考。
从目前残存的《omoro》来看,人们原本是将支撑并养育人们的“nirai”的力量称为“seji”。虽然还不能断言它与现代日语中的哪个词相对应,然而若以皇室为中心做一考证,就会感觉“稜威(miitsu)”这一古语与之十分接近。琉球在接近中世晚期的时候,终于三山合一,进一步向周围的离岛扩展权力。以这一时代为界限,祭祀女官主要以王室血脉为中心,甚至是分散居住在地方的巫女们,由于在享受所属领地的优待下接受中央的统治,因此她们的祭祀歌谣和舞蹈的歌曲,皆是“niruyasezi”不离口,高唱为“按司的按司”也就是君主效劳。然而,仅仅向前追溯一两百年,我们就会发现全岛均处于割据状态,即使一个一个的小盆地,也有各自的“tida”也就是“照耀者”,也就是将自己比作太阳的渺小的统治者之间时而相互对立,时而又相处和睦。我们仅从这一事实就可以推断,“niruya”最初并不是面向这样的状况来集中发挥“seji”的作用的。此外,我们甚至可以隐约观察到,被称为先岛的两个群岛的例子,不如说也是为了证明这一古今的变革而被留存下来的。
在宫古岛,流传着很多关于“ayago”的古老传说,数不清的惨绝人寰的激烈斗争跨越了漫长的岁月,尚被人们牢记在心。拥有非同寻常的能力与骨气的人们在一代人的时间内,甚至无法统一这么狭小的岛屿,于是不断衰退下去,子孙后代不得延绵。也就是说,每个家庭、每个个人之间的能力差距不大,且没有得以积蓄力量的余地,因此,立刻就能给继任者提供取代他们的机会。一方面他们屈从于较大邻岛的怀柔政策;另一方面,他们瞄准更加弱小岛屿的软肋,这种将同伴之争的焦点转移至岛外的各种策略,在过去的冲绳本岛也曾被尝试,此外在日本的战国时期也有相似的例子。历史的学问在我等“常民”中起到的作用,是充分了解那些不断累积的悲伤体验,并对这种危险的状态防患于未然。即使在有众多将“seji”的平均分配做得十分出色的贤明之人的时代,真正的公平也是一种奢侈。在整体资源都十分匮乏的社会,争夺与怨恨是那么地在所难免。只是,我们应该以不受桎梏的历史之心,潜心将这一“nirai”神的志向寻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