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的中心点似乎应该是这一不依存佛教的弥勒信仰是如何在我国诞生且发展的,然而即使得出结论非常艰难,我们也不能将之当作我国“愚民”犯下的一种谬误就置之不理,另一方面我们还能得到一些微弱的线索,接近这个问题真相的方法也并非完全不存在。我原本就是抱有不将问题永久搁置、也不急于求成的修养之心的人,如今时日不多,而且近年来的学风过于专注于研究教理的本源,大多倾向于列举国内一千几百年的变迁,并悉数将其描述为凋敝零落的姿态。至少如果我们不预先宣告还存在有其他思考问题的角度,如今仅存的民间传承也会或消失或被掩埋,而它们也再无机会与我们更加优秀的洞察力发生碰撞。总之,我乃为了某种愿望而尝试写下这一尚不成熟的小文。
日本在应仁之乱以后,社会彻底陷入了极度的穷困与动乱,此时,弥勒信仰仿佛突然觉醒,如今,我们也发现了“弥勒二年”这一非官方年号当时在东国各地广泛使用的证据。无论是富士山北麓的《甲斐妙法寺记》,还是下总香取神宫的《录司代家文书》,以及其他零散的几个例子,都用“弥勒二年”来标注其成书日期。若与前一年都城修改年号的命令传达到边疆的状况相对照,这里的“二年”却作为某种具有真实性的事物被人们接受。也就是说,至少人们曾一度相信这个年号是新制定的,因此使用的人也很多。这里的“弥勒二年丁卯”,毫无疑问相当于后柏原天皇的永正四年,也就是西历的1507年。单纯从两个年号的天干地支一致,就可以从记录上推测出上述事实,再加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不可能弄错十天干十二地支的循环。然而这一伪造的年号究竟是如何广泛地受到人们的遵奉的呢?这一点仅用处于乱世的不便交通是无法说明的。传言的根源里有相当强大的力量,也可以想象确实存在将这一信息传达到远方的某个信息组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民间确实存在包括识字阶级都将之视为理所当然之事的某种常识或是信仰的本色。更改年号有时也是为了纪念国家的祥瑞,然而那已是很早以前的事,后世的人们以“革令革命”[6]的理论为基础,除了在固定的年份更改年号之外,还规定在某个未曾预料的巨大变革发生的次年也要更改年号。虽然朝廷势力衰微,连更改年号的计划都难以制订的时代长期持续,但大众依然翘首企盼,在饥馑瘟疫肆虐的水深火热之中,焦急地等待着这一与咒术并无二致的善政。如今仍然保留的“改世(yonaoshi)”一词,或许就产生于这个年代。在江户的田沼政权倒台之时,人们曾经将刺客佐野某称为“改世大明神”,纷纷前去参拜其墓地。“世之中”虽然一般情况下只是在地震之时祈祷的咒语,然而它原本是指农作物收成的丰欠。也就是说,这一复兴“世之中”的力量隐藏在外部,人们的信心可以将其招致而来,这也是生活在痛苦深渊的人们唯一的期待了。“弥勒”这一年号,对于京都的知识分子来说尤其感到意外,同时还有些许滑稽之意,然而,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年号,我们才能够逐步摸索这种他力信仰的时代色彩,以及其“中心”或者“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