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首先谈三个问题。第一,狼是否有自己的历史?回答这个问题,要看它们的生活自古至今是否发生过变化。答案显然是肯定的,因为狼的生活确确实实发生了变化。人类饲养的狗、鸡及其他家畜,不断被改良,所以谁都知道它们是有变迁历史的动物。但仍有很多人认为,野生动物自古以来生活形态持续不变、始终如一。我相信现在已有人意识到这是个错误认识了。燕子习惯于在人家的梁上筑巢;然而,是有了家宅后,才有燕子这种鸟吗?或者说当家宅都像东京那样装上玻璃门后,燕子这种鸟就绝种了吗?答案不言而喻。鱼类或者更小的虫类的变化,也大致如此,不过它们的变化并非由人设计,所以人们对其漠不关心,未能有所觉察。一般说来,动物的生活方式是不可能始终同一、不发生变化的,也就是说,它们都有着自己变迁的历史。狼当然不会例外,也留下了自己变迁的足迹。最明显的是,它们在日本已经绝迹,或者说,已经被认为绝迹了。也就是说它们已经遭到了“亡国之灾”。这不是它们的历史又是什么?
第二,对狼变迁的历史,是否有调查的必要?对这个问题,自然是众说纷纭。在认为有调查必要的回答中,可分为以下三类:第一类只是想了解与狼有关的奇闻趣事。持这种意见的人很多,可我实在不以为然。第二类则满腔热情地站在了研究狼的最前线。日本犬保存会的诸君提出,必须调查清楚日本犬身上是否混杂着狼的血缘。同时很可能也存在着归顺人类而家畜化的狼,所以究明狼的历史很有必要。第三类则是我这样的人,不但自己在全力以赴,而且寄希望于未来,盼望出现研究狼问题的新人。狼的衰亡在我国出现得十分突然,几乎就发生在一代人的眼前,颇不可思议。如果起作用的仍是那潜在的强大的自然法则,那么狼的迅速衰亡,就是其最新、最有力的例证。从常理推测,这主要是因为狼群的解体造成了配偶难觅,配偶难觅则导致了生殖率的骤减。这应该不仅仅体现在狼这种动物身上,而且适用于所有生物,类似的因果链条一直在起作用。人类虽然具有重新构建遭到损坏的群体组织、重新走向繁荣的能力,但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智能稍劣的种族,有的已经灭亡,有的正在走向灭亡。即便在发展成熟的国家,情况也十分复杂,由于婚姻出现的问题,许多家庭血脉的延续,已变得十分困难。可见这绝不只是犬与狼的问题,而是对人类有极其重要的参考价值的“治乱兴亡之迹”,我们绝不可等闲视之。
第三,既然知道狼有着变迁的历史,既然已经把探明狼的历史作为目标,那么,实现这个目标的前景如何呢?传承迄今为止的研究成果,自然是史学界的第一要务;但史学界有个恶癖,哪怕再重要的事情,只要碰到难以克服的障碍,就轻轻放过不去追究了。这是我所不能容忍的,对那些必须探索的问题,我们应该想尽一切办法,疑字当头,努力去寻找答案。有没有办法,能不能取得进展,取决于我们求知欲望的强度,取决于我们探索狼之历史的决心强度。比如,对于各个村庄里距今一百年前的农民的生活状态,既没有活着的经历者,也几乎没有留下有关书籍;可如果完全不知道那时的状况,就很难为这些地方的自治去谋划未来。所以,我们哪怕千辛万苦,也不能不千方百计地去搜寻以前的资料,争取有所发现。首先尽可能利用存世的所有文字资料,如果从这些资料中不能发现可资参考的内容,那么下一步就得殚精竭虑地去搜寻文字以外的其他证迹。同样,我们研究狼的历史时,也必须采取这样坚决的态度。与在孤岛冰原上孤独生存的某些未开化的不幸之人的历史相比,有关日本狼的衰亡史,留下的记录还是相当丰富的。也许会有人说:了解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是的,有人要这样说,那是他的自由,我也无可奈何。但明明知道有了解的必要,只是因为无从下手、无由得知而放弃寻找,目前还为时过早。现在我们已经迎来了一个新时代,有关狼的新史料,正迈着轻快的步伐向我们走来。我对诸君旺盛的好奇心,不能不充满莫大的期待。下面我拟把自己收集到的一点可怜的资料整理出来,希望让这些现有的分散零碎的东西,尽快发挥作用。它们虽然很少,而且大多为我的假设,但大体上应该是靠得住的。我热烈期待今后的发现能不断地对这些假设加以修正或者确认;倘若某些内容的正确性得到证明,则深感荣幸。
二
有关狼的记录,全都来自外部,或者说由以狼为邻的人所为。即便不是根据传闻,大部分也是远距离的观察,难免既有讹误,又有夸张。所以,是否反映了真相,其实是很难确定的。由于它们比一般的传闻更加间接,一个个的记载自然不太可信。所幸的是,在这些个别的记载里,存在完全一致的内容,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可信度。最初进入人们视野的,一般是近代人留下的与狼遭遇的记事。这些记事可分两类:一类是单纯的逃跑记,当事人不幸遇到了狼,惊恐万分地仓皇逃窜。此种场合,一般没有其他人在场,只是由当事人根据模糊的记忆而追记下来。另一类是斗狼记,当事人与狼相斗,最后战而胜之。这类记事本身难以轻信,但反而便于我们从中寻找确凿的证据。虽然很久以来口耳相传的民间传说,现在还不绝如缕,但今天世人所知的,多为官衙公署参与后留传下来的,它们都是经过验证的事实,作为文字记录,它们是最值得信赖的。
在我所收集的几个实例中,当数信州内山村的龟松事件最有价值。当时的随笔作家争相报道了此事,有个原始文书现在还能见到,比照一下,几乎没有与事实不符的。《未刊随笔百种》[1]第十六卷刊载的《真佐喜的桂木柄》一文里,引录了由地方官大贯治右卫门奉命勘定的报告原文。报告说一个普普通通的11岁少年用镰刀砍杀了狼,救出了父亲。事件发生的时间是天明八年[2]九月二十五日黄昏时分,地点是信州东边国境、南佐久郡内山村的破风山麓的一个小屋。这个小屋距居民点约330米,是为驱赶野猪而建的。但遗憾的是,记事里完全没有对这只狼的具体记述,只是详细描写了事情的经过。当时有个名叫龟松的少年在屋外割草,他父亲惣右卫门在屋内烧火做饭。一只狼突然从后方袭来,惣右卫门有所察觉,刚一回头,那狼张口就咬他的嘴唇与下巴,他赶紧揪住狼耳并大声喊叫。龟松闻声赶来,手持镰刀狠狠戳进狼的口中,可狼却一口咬断了镰刀的桂木柄。紧急关头,龟松又拿过父亲的镰刀,再次戳入狼口,转动着镰刀,使狼向后倒下。父子二人随即按住了狼,可父亲因为手上多处受伤用不上力。龟松一人急忙往狼的嘴里塞石块,又用断掉的镰刀柄打掉了狼牙。可狼还在用脚爪拼命挣扎,龟松又用大拇指伸进狼眼,把狼的两只眼珠全抠了出来。就这样经过殊死搏斗,终于把狼杀死了。少年刚刚11岁,个子比同龄人矮小,外表看上去也显得瘦弱。虽说因为救父心切,力量陡增,但这条被杀的狼显然也并不强壮。也许会有人因此疑心此兽或是狂犬,但信州那里直到明治以后,还有很多人都遇见过狼,是不可能把犬误作狼的。有记录表明,地方官大贯在事件发生的第四天巡视了该地,召见了当事人。所以,我们可以认定实有其事。
三
《一话一言》(全集本)[3]卷七,在上述地方官的报告书之后,附有惣右卫门的伤处、惣右卫门的家人,以及狼的尺寸三个条目。为何要把这三条列在别处呢?盖因地方官那份报告书的目的,是在表彰幼小童子的孝心之余,突出其罕见勇力的奇特,而附录的内容对突出主题来说不太合适。狼的尺寸看上去似很精确,其实甚为草率。如果是公家所作,理应一并写明狼的毛色、形状以及其他特征,可是附录对此付之阙如。而且尺寸也有问题,“从头到尾三尺六寸八分”的长度,似乎过长,如果把尾巴全长计算在内,则又太短;而“二尺三寸八分”的腰围,又嫌太粗,简直像猪的身材了。这一时期的江湖闲人,常以信口开河、自说自话而自得其乐,所以对此数据还是不要轻信为好。五弓[4]所编的《事实文编》[5]卷六十,刊有赖春水[6]所写的汉文《童子龟松捕狼记》。文章大体以大贯的报告书为依据,但有两点与原文有异:一是被狼袭咬的父亲一边紧抓狼耳,一边大声叫道:孩子快逃!而龟松不但不逃,反而冲进小屋与狼搏斗。二是孩子并非用石头塞进狼嘴,而是用镰刀柄猛打狼的屁股,并塞进其肛门里。后者无关什么大义,且不去管它,至于前者,我以为并非偶然的误闻所致。这样一改动,能够把父子之情表现得更加强烈,给人以悲壮感,但同时也突出了理智的作用;而在那个紧迫关头,人一般只能做出本能的反应。究其根本,因有人添油加醋地传播,故汉文作者特意做了改动。而这种程度的改动,在以前是很普遍的。所以即便是写在书籍里的,我们也不可轻易相信,需要我们去伪存真,下一番辨别的功夫。
四
《事实文编》收集网罗了许多近代地方上发生之事,颇有价值。比如,轰动一时的二女杀狼的相关记事,就刊载于该书次编的卷十六。该事发生于戊申年的嘉永元年[7],距龟松事件正好一甲子。地点是地京原村,也属于信州。地京原村是松代藩的领地,现在地名已改作上水内郡日里村大字。该村修验者大善院的家里,有个名为Hino的十七岁养女。五月十九日清晨,Hino在离村约200米处的欠下冈背阴处割草,从村庄方向跑来了一只很大的狼。她起先以为是一只陌生的狗,因为那狼的毛色在狗身上也常能见到。直到看清那副恐怖狰狞的嘴脸,才意识到自己遭遇狼了。杀狼经过复杂曲折,所幸有两篇记事被同时刊载,而且二文都极尽其详,所以可以通过比照,确认其内容。一篇的作者名叫堤正胜,另一篇出自该藩的杰出学者桐山樵者[8]的笔下。下面我综合二文转述这个故事。话说Hino突遇恶狼,虽然惊骇,却并不慌乱。她曾听说遇狼绝不可逃,逃则必被狼咬。于是手持镰刀,与狼怒目相向。狼步步逼近,从距离六尺处腾空跳起,猛扑过来。Hino挥舞着镰刀,挺身迎战。说时迟那时快,鬼使神差似的,她竟然用两手揪住了狼的两耳,把狼摁在地下,并顺势骑在了狼的身上。她想用镰刀砍狼,可抓着镰刀的右手,同时还揪着狼耳,于是就松了右手试图挥刀。可她刚放开狼的右耳,狼即趁机一跃而起,咬住了她的头发。这时Hino的头发全散了,遮在她的脸上。Hino全然不顾,扔下镰刀,重新紧紧揪住狼的双耳,并从左边把狼摔倒在地,再从上往下紧紧摁住。狼盛怒之下,张牙舞爪,Hino因此多处负伤。她一边拼命搏斗,一边拼命叫喊。恰巧她的堂姐Sima路过附近,听到了喊声。Sima,37岁,是村民辰吉的老婆。她飞快赶来,在地上找到了镰刀。欲砍狼时,因Hino的臀部碍事,一时下不得刀。但总算瞅准机会,在狼的腰上狠砍了三刀;欲砍狼嘴,没能砍到,只砍断了狼的一颗牙;欲砍狼眼,亦未砍准,砍在了狼眼下面的颧骨上。尽管如此,狼还是受了重创,体力不支了。此时Sima让Hino松手,先逃走喊人,她自己留下继续砍杀不止。当村里的大队人马赶到时,狼已经咽了气。在这场人狼大战中,我尤感兴趣的,是奋不顾身殊死搏斗的女人之力;而17岁的漂亮姑娘Hino揪住狼耳死不放手的勇气,也令我钦佩不已。这只狼的体形巨大,根据桐山樵者的记载,它从头到尾梢,长近六尺[9],重约41千克。其巨大程度,实属罕见。
五
《事实文编》次编卷十二还刊载了田头村女子杀狼的记事。不过这个田头村隶属何地,我还没有调查清楚。文章的作者署名菅耻庵[10],若能读到其人传记,也就能知晓田头村位于何处了。时间在辛亥年四月,若不是发生在地京原之事三年后的嘉永四年[11],就是发生在内山村之事的三年后的宽正三年[12]。记事说田头村一个农民的14岁女孩儿,某日与母亲在山里砍柴,突然来了一只狼。她母亲因惊骇过度而跌倒在地,狼冲过来骑在了其母身上。她情急之下,拔出一根地桩,用尽全力猛击狼背,一棍就把狼打得跌进了山沟。她随即护送母亲回到村里,跟村民们讲了此事。村民们立即提着梭镖去山沟里找狼,但怎么也未能找到。没办法,他们只好回村。可就在回村路上,听见灌木丛里沙沙作响。上前仔细一看,只见一只折了脊梁骨的狼,像蛇一样在地上爬行欲逃。村民们不敢怠慢,当即用梭镖把狼扎死。但记事还是未提及狼的毛色、形状,只是表明那是狼而不是狗。
然而此事的真实性似乎有点可疑。正像当时人所惊疑的那样,一个仅仅14岁的小姑娘,一棍竟能置狼于死地,自然有点难以相信。对于此事的真伪,容后再做辨析,此处暂且不谈。我由此感到尽可能多地收集此类记录的必要性。东北地区人烟稀少、山野辽阔,我觉得这类故事一定很多,但我迄今为止,只在那里收集到两例。小野寺凤谷[13]所写的《仙藩复仇传》[14]的附录里,记载了夫妻杀狼之事。阿珍是磐井郡平泉村村民弥治右卫门之妻,某日与丈夫在田里干活。突然有只狼来袭,咬住了丈夫。阿珍一边大叫,一边用砍刀连砍狼三刀。然后把刀交给其夫,自己猛拽狼尾。就这样夫妻合力杀死了狼。这只恶狼,为害已久,伤害了许多人、畜。夫妻为民除了祸害,因而受到了藩主的赏赐。此事发生于明和六年[15],差不多比信州龟松事件早20年。至于狼河原之事,我打算后面再说。那时奥州人对狼仍普遍怀有崇敬之心,所以有关孤狼加害于人或者被人所杀之事,更应该引起我们特别的注意。狼竟然来到平泉村近旁袭击村民,应该不是狼的常态。狼是否与狗一样,也会患上狂犬病之类的咬人之病呢?这类现象的出现,我想至少会有一些特殊原因吧。
六
下面打算聊聊善狼与恶狼的话题,或者说聊聊当地御犬与外地御犬的传说,并对它们做些考察与辨析。在此之前,还得叙述一下发生于东北地区的人狼搏斗的另一个例子。此例见于《南部丛书》卷九的《二郡见闻私记》,讲的是稗贯郡矢泽村大字矢泽寺馆的助左卫门的续弦,为儿报仇而屠狼之事。书前有写于天保六年[16]的《序》,明言所录主要为近年见闻。由此可见,此事较上述平泉村之事要晚了几十年。助左卫门一家单独住在寺馆古城址的山麓,那儿离北边的五大堂村落之间,隔着有狼出没的森林茂密的松山。某日清晨,附近的年轻人因割草来到山冈旁边,发现地上散落着染血的小孩衣物。再仔细一看,认出了衣物是助左卫门续弦的儿子的。这个孩子为家人所遣,昨天去了住在五大堂的叔父家。家里人叮嘱他,如果天晚了就住在叔父家。叔父也曾想留他住一晚,让他明天再回家。可这个孩子想早点回家帮母亲做事,就悄悄地在当天傍晚朝家赶去。就在回家的路上,被狼吃了。他母亲听说了此事,飞快赶来,要进山找狼报仇。人们劝阻她说,这很可能是狼设下的圈套,不让她去。可她不顾一切地进了山,没走多远,就在一块儿没有草的空地上,发现了狼吃剩下的儿子的双脚,那景象真是惨不忍睹。她把儿子的双脚抱在怀里先回了趟家,黄昏时又带着儿子的双脚进了松山,藏身于那块儿空地的附近。不出所料,那狼当夜又来到那儿,欲吃白天剩下的东西。她飞身出来,手直接伸进了狼的嘴里,用近乎疯狂的搏斗,终于把狼杀死,为儿子报了仇。她的丈夫助左卫门请来村人,点着松明火把进山来寻时,发现她正拼尽全力拖着狼的尸体走下山来。这个豪勇的女人,意在炫耀她的胜利,出口恶气。文章所记叙的事情经过,应该是很真实的。狼肯定也是真狼,不会有误。可遗憾的是,文章没有记载狼的大小、毛色、形状等。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我们从中可以窥见狼在天黑后再来事发地吃所剩食物的习性。以上这两个故事,明确记有地名人名,比较难得。在东北地区,应该有很多有关狼的文章书籍,可它们只是保存于原作者的家里,不为人所知。如果都能抄写出来公布于众,哪怕是简略的记载,综合起来,也很可能会让我们有许多具体的收获,带给我们意外的惊喜。
七
有关妇女、儿童与狼搏斗的事件,以武藏幡罗郡的百姓逸八后家的事件为代表,本文前节没有写到的还有三四个。我曾设想,各地都应该存在这类事件,可以找出来追加补充。可我现在感到,这个假设有点脱离实际了。在《日本犬》的读者里很少有人留意此点,固然是理由之一,但更重要的是,我没有考虑到此类事件大抵发生于近百年前,亲历其事的当事人早已辞世,对记忆的传承来说,间隔的时间太长了。所以从现存书籍中搜寻史料,就成了唯一的方法,正如迄今为止所做的那样。书面记录肯定比口头传闻精确,而且还易于被事件发生地的人们认可接受,不必再去添加什么说明。根据我已往的经验,此类记录肯定还存在不少,总有一天会公之于众。下面且利用等待它们的时间,变换一下叙述顺序,从其他方面继续我们的话题。
八
论述狼的史学,一般应先考虑好方法、论点,然后再列举史料加以证明。可实际上这一程序很难行得通,因为预先的假设不能成立的可能性很大。尽管如此,我还是准备利用这个机会,尝试着讨论一下。我最初的计划是,通过讲述人狼相斗的故事,让读者认同这个近代现象。追溯往事,我们不难发现,狩猎活动古已有之,它渗透于前人的生活之中,并普遍存在于广大区域;可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却似乎不曾发生人狼相斗之事。直到距今一百年左右,这类事件才突然发生于许多国家。这其中是否含有特别的意义?显然很耐人寻味。于是我很想对它们做一番探索。对于这类事件的真伪,人们一直存在相反意见。以前文章术很不普及,会写文章的人很少,所以不能及时记录实事的情况时有发生;或者虽曾有过笔录,却已经亡佚;或者因为当时传得沸沸扬扬,人所共知,反而忽视了笔录,因此留存的书面资料并不很多。根据现存个案的数量,包括各地所发现的大量事实在内,可以看到,进入江户时期[17]的后三分之一时期以后,奇闻逸事忽然大大增多,引人注目。这些材料在一定程度上为我说明观点,提供了方便。
九
第一,这些新近发现的近世事例,第一次让我们了解到,作为个体,狼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强大。妇女以及年龄尚小的少年,只要不顾一切地与狼搏斗,就完全能够战而胜之。这种现象,此前是不可想象的。《古屋之漏》[18]里有“虎狼”之词,对没有虎的日本来说,狼一直被当作最为恐怖的野兽。从它的大小以及属性上推测,说它匹敌于猛犬,不会有人感到意外。它的力量长期以来被人高估,自然有着各种原因。因为从没有人去测试其力量;直到进入近世,此点才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不是人们减弱了对狼的信仰,而是时势使然,是它们的对手让它们露出了真面目。
第二,孤狼的出现也引人注目。这些与猛犬匹敌的强势野兽,总是成群结队的活动,只要袭击人一次,就使人谈狼色变,坐收威慑之效。而袭击妇女、儿童的,却是一只只孤狼,此点不容忽视。因为狼的习性原本是喜群居而非独处,读大陆各地有关狼害的记事,以及考虑到最近流行的猎犬利用法,此事不言自明。群狼解体为孤狼,等于把自己的弱点暴露人前,从而失去了一直保有的一个长处。
正如秦大津父的故事[19]所反映的,日本狼单独行动的实例古已有之。不过,它们大多出现于表现兽之灵异的场合,人们实际遭遇到的多为群狼。进入近代以后,狼群逐渐解体。我在《远野物语》所载的笔记中记述了距今一百余年前岩手县发生的事情。有个在山中赶夜路的人,途遇大队狼群,但见狼群轰轰作响奔驰而来。他急忙爬到树顶,躲过了一劫。打那以后,该地就再没人见过狼群了。我以为这意味着狼群此后渐渐难以维系,被迫解体为一只只单打独斗的孤狼了。与此相同的解体,过去也发生在狐狸身上,而在野兽的社会里,狐狸的历史是最为悠久的。到了最近,连猴群也开始了解体进程。毫无疑问,野兽集团的解体,是物种绝灭的一个诱因;不过解体的过程十分漫长,必然会留下一些痕迹。
一○
有人说狼分两类:一种是山犬,并认为应该将其称作“豺”。此说在民间流传很广,但并无实据。小野兰山根据实验而写的《本草纲目启蒙》,则称日本狼和豺并存,狼的爪趾间长有蹼。比照现在的动物学,此种分类能否成立呢?我对此持有极大的怀疑态度。虽然时至今日,已无可能将两种狼放在一起进行比较,但我们不妨追问一下:上述说法缘何而生呢?我觉得把许多有关传闻集中起来综合考察,或可一窥其因。豺作为三峰古峰原、远州的山住春野山,以及但马的妙见山的眷属神,司为人防盗、驱逐害兽之职,因而受到崇仰。另外,狼加害于人,袭击人、畜,不被视为豺的同类,而被当作凶残的野兽。虽说这种观念一部分来自中国书籍的影响,但很早就扎根于日本各地了。即使那些认为豺和狼同样可怕的人,也不曾把二者视作一类,这显然是由于对二者的习性有所观察,尽管其观察并不全面。有人说集群而动的是狼,单独行动的是山犬。也有人持相反的意见。无论其主张如何,我们都可以窥见人们分类的依据。二者生活方式的明显不同,显然与生存环境的变化有关。
有人认为山犬就是归山返野的家犬。在犬与狼被分为两类之后,偶然也有二者混血的现象发生,而且以前也有过驯养狼仔以作狩猎之用的风俗,所以不能说上述说法毫无根据。但是,考虑到其寿命的年限,考虑到物种的相继性,很难想象家犬会变成活跃于山野的新种,而仅仅在一代之内就变身为害人之兽,也绝无可能。所以又有人把山犬分为两类,说其中一类是咬人的病犬。病犬自然是要咬人的,但变身为新型的山中之兽,则是不可能的。
一一
如果想了解野兽的生活轨迹,从其食物入手是一个简便之法。在人类历史中,关于人吃什么食物,如何去谋求那些食物的问题,自然至关重要。而对野兽来说,生活中最要紧的,唯有吃饭一事而已。狼是把弱小动物作为食物来源的,因为结群易于捕获弱小动物,所以狼就养成了成群结队的习性。随着人类饲养的家畜数量大量增加,狼也就拓展了猎食范围,把家畜也当作食物来源。另外,直到不久之前,吃牛马肉的人还很少,牛马死了,人们就把其尸体运到野外的废弃场扔掉,有的狗甚至也因此染上了吃牛马尸体的恶习。对这样现成的食物,狼当然不可能视而不见,见而不吃。现在埋葬死人,已经实行深葬法了。过去人死了,只是送进深山老林之中,近亲于一段时间内在一旁守丧而已。这种葬法,并没有防范狼群袭来吃尸的措施。古时出现过将狼视作灵兽的习俗,或者是真有过狼显灵之事,也未可知。到了近世,人们在坟堆上插满锋利的竹签,将其称作防狗竹、弹狼竹等,但防狼的效果似乎有限,有关狼毁墓盗食死人的话题络绎不绝。诡异的是,世上食物的增加,容易得到食物,反而成为狼群解体的一个诱因,因为狼失去了为谋求食物而互相合作的动力。所以说,狼群的解体,并非仅仅是人类的压迫所致。不过,人类社会的进步,人类文化的发展,也使得人类对狼的食物的日益短缺不再顾及。僧多粥少,就造成了狼与狼之间的争斗;它们对食物的争夺越演越烈,独占的欲望越来越强。在这种情况下,群体的维系已不可能,于是自然而然地从崩坏走向解体。不限于狼群,猴群的解体也如出一辙。虽然猴子的食物与狼完全不同,但随着食物短缺、觅食困难,使得离开群体的猴子数量不断增加。于是产生了**繁殖的困难,最终造成了猴子减少甚至绝灭的恶果。谁能说这不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呢?
狼群之所以崩坏、解体,其背后似乎也应该有头狼威力大减的因素,不过目前对此点还缺乏切实的观察。现在人们比较了解的,只限于猴子以及两三种海兽。只要不为食物发愁,它们沉醉于夫妇的爱情、母子的亲情,因此很少有离开群体单独出走的情形。不过,在碰到需要争夺配偶的突发状况时,受虐的总是群体中的弱者。因为动物中的强者不会养成自我约束的习惯;也因为在群体之外,没有满足生殖欲求的可能。
与生殖欲求只是周期性的需要不同,食物缺乏所带来的饥饿却是日复一日、如影随形的。所以在食物特别缺乏的时节,就出现了违反狼群纪律单独行动的狼。狼指挥自己的子女,让它们互相合作的故事,虽然仅仅在《千匹狼》中可以看到,但我以为狼群中出现这种情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一二
在我们开始关注狼时,狼的习性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它们已经明显地分成了两类:一类是群来群往,另一类是独来独往,二者的生活情形也不一样。对它们的实态,寻常百姓在一定程度上也有所把握;尽管各地信息互不相通,但各地所发现的特征有很多类似之处。我手头收集到的实例,以中部地区的为多,如果对它们的生活产生兴趣而进行深入调查的人能多起来,方能找到证明事实的更有力证据。信州南部的少年们从父母、祖父母那儿常常听说,狼中有善狼、有恶狼,善狼一只一只独居于村庄附近,不仅不害人,还尽力助人。恶狼则完全相反,而且总是集体行动,令人震恐。过路的狼一般属于后者,在说送行狼的故事时,常常会说到它们。比如有个故事说,某人在山里赶夜路,忽有一只送行狼前来,用嘴频频衔住他的衣袖拽他走。那人虽然害怕,但也无可奈何,就随着狼的牵引,钻进了草丛。那人刚刚坐下,就听到轰然作响的杂沓声音由远而近,几十只狼组成的狼群浩浩****地从他眼前走过。多亏送行狼预知群狼将要路过此地,庇护了那人,让其躲过了一劫。群狼过后,送行狼又把那人送至家门口。那人则一边连声道谢,一边拿出小豆饭供送行狼享用。如果类似故事只此一个,那么也可能做出别解,可与之相类的故事,各地都有流传。实际上我国对行善之狼的信仰,古已有之,并根深蒂固,直到像松代[20]域内那样的悲剧连续发生的时代方止。
我打算把新旧两种见闻综合起来观察比较。虽然流浪于山野的孤狼渐渐增多,已经开始出现袭击人畜的倾向,但由于人们自古以来对狼的信仰根深蒂固,所以仍然有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改变古有的观念。而狼压根不在乎人类怎样看待自己,只是不停地寻找机会,不断地扩大获得食物的渠道。于是狼的危害与日俱增,逐渐严重起来。这使人们认识到,狼之中也有凶恶残暴的家伙,也有肆意妄为的家伙,就像人类也存在当地人与外来者一样,狼类也存在差异。狼助人、救人的故事,具备了完整的故事框架而得以传播,形成了古已有之的传统。那些狼的举动看上去可怕,实际上亲切,它们的身上潜藏着善心。人们常把它们视作害兽,实属有害无益的误解,因而这类扬狼之善的故事,受到了普遍欢迎。
一三
但是,信仰是建立在实际结果之上的,它会依据具体的经验教训不断地加以修正。古时狼属于神兽,不会无端地侵犯人类。可现实中生态环境的变化,逐渐改变了它们自主独立的生存状态。而人们对它们的看法,则根据读书等能力的不同,分为两种:一种是完全逸出古来信条,对传闻一概不信;另一种大体上相信,只是最小限度地对传闻中毫无根据的部分做些删改。迄今为止,平民百姓大抵属于后者。他们并没有将为数不多的旧时传闻弃之不顾,所以,头脑中同时并存着新旧两种观念。
有关送行狼的世俗故事,表面上是由新闻记事所转述的,实际上则是古老信仰的积淀物。某人自某处归家途中云云,尽管看上去是一个具体的实事,但大致相同的故事却在各地广泛流传。狼的许多故事的流传情形皆是如此,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吗?如果把这些故事放在一起加以比较,还可以发现,它们被逐步修改的阶段性变迁的痕迹,也大体相同。
送行狼故事的最新版本,是讲狼尾随在人的后面,本意在袭人,但只要人自己不跌倒,狼就不会飞身扑上去攻击;还有,被尾随的人只要燃起香烟,或者点起火把,狼就不会进入亮光的范围之内;又说,人若先把长带子垂下,再折叠在手上,狼就不敢近前。假如不小心跌倒了,也并非无救,只要嘴里喊着“嗨哟”,赶快站起来,就不会受害。有的甚至说,人弯下腰去并一动不动的话,也能立即把狼吓跑。这些说法都意在强调,本欲袭人的送行狼,并不是那么凶残。这样一想,那种一直尾随着你的脚步声,会让你觉得跟着你走的,是一只迷路的狗。回家后仔细回味,才会意识到那是一只送行狼。人们途中遇狼,当然心怀恐惧,紧张莫名;但也可以看到,这类故事中的狼,未必被人们视作凶恶的死敌。关东地区还流传着人们迎请秩父三峰的御犬祛除狐惑的故事。在这种场合,该人绝不可回头看,也不能跌倒,如果跌倒了,反而会被御犬吃掉。御犬渡河时全身晃动,能听到划水的声音,看到溅起的水花等,叙述非常详细。此为真实的客观记录,还是信者脑中的幻象?二者的区别,已经很难分清。不管怎么说,这类御犬与送行狼给人的印象,颇有重叠与相似之处。
在我的故乡等地,有很多传闻说送行狼并非为了害人才尾随人的,但对它们尾随人的目的,却不能做出合理解释,此点与古时的妖怪有相同之处。想来送行狼尾随人只是出于本性,而与人是否感到困扰无关。当被送行者回家进门后,必须对着外面的黑暗说些感谢的话。假如忘了说,那狼会整夜在周围不停号叫,发泄愤怒,发泄完了才会离开。在信州的甲州,则更进一步,必须赶快将红豆饭拿出来,让狼吃了后回家,也有说做牡丹饼让狼吃了走的。红豆饭并不是一会儿就能煮好的,所以如果把狼当作普通的野兽,家中是不可能总备有红豆饭的。了解了形形色色的这类传说,特别是看到了村庄附近的狼拽人衣袖使其免遭过路狼之劫的故事后,就不难看出,我国从前对狼的态度,与外国是完全不同的。现存的送行狼故事,正可以观察到前人对狼态度的些微痕迹,而后来送行狼对人的危害逐渐增大,则反映了狼社会的变迁。
一四
最近收音机播出的河竹默阿弥的《恋闇鹈饲篝火》,对如今的人们来说,已经很难理解了。可仅仅在五十年前,狼只吃恶人的说法,在我国仍然很有市场。这看上去似乎属于善意的过信;但同一时期,冲绳人也认为,某种毒蛇专门袭击在祭祀之日不拜祭之人及心术不正者。我国本土的蝮蛇,原本大体上也被做如是看。古往今来,世上一直有着雷公专劈坏人的说法。遭雷击而丧命之事颇为罕见,竟也能引发此类联想,更何况对受到环境影响、习性在逐步发生变化的动物呢?从前动物的食物充足,没有必要直接与人争夺食物,所以并不加害于人,甚至不时做出善事;而随着生存环境的恶化,它们渐渐变得凶残起来,也是很自然的。宫城县登米郡的狼河原,作为烟草产地,直到江户时代,其地名一直为世人所知。据说因为过去狼多,故得名“狼河原”。阅读写于一百二三十年前的《东游杂记》[21],可知当时那一带的人,与上方、中国地区一样,并不怕狼,反而请狼来帮忙驱除大肆毁坏农作物的鹿。据说夜里赶路遇狼时,只要殷勤地寒暄几句,说声:“御犬阁下,请您不要松懈,赶紧追鹿吧。”就能平安通过。实际上狼对助人捕鹿之事非常上心:既能讨人的欢喜,自己又能享受美味,何乐而不为呢?顺便说一句,那里的狼群,当时还没有解体。
但几乎在同一时期,日本海一侧的狼害却相当严重,这在橘氏[22]写的《东游记续编》[23]里可以读到。书中说庄内西田川郡的沿海一带有鬼出没,引起很大**。我估计这里的“oni”[24]是“oinu”[25]的音讹所致,但即使解作“鬼”,也无大碍,反正都被人当作了敌人。各地狼的实情不同,深究一下,必然各有原因,认为狼的习性古今相同一成不变,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因此我认为,狼有狼的发展演变的历史,它同人类文化的发展演变一样,或早或晚,都在顺应时势要求,发生着不得不发生的变化。认为它们全都只受一个法则的支配,显然是不符合实际的。
一五
世人对狼这尊大嘴真神[26]的信仰,虽然比起其他自然崇拜来,衰微的时期要晚一些,但该来的总还是来了。及至近代,狼的凶暴越演越烈,但同时也把其外强中干的弱点暴露无遗。饥饿的孤狼去袭击弱小的妇女、儿童,却常常搭上了自家性命。这也就明白地告诉我们,它们的威风已成明日黄花。这类事件,中古以前还偶有发生,明治以来却再也不曾出现。人类的愚昧做法[27],看上去是为狼社会提供了食物,可它从狼的内部对其造成了破坏,导致了狼的数量与食物不成比例的大增,或者说导致了它们毫无节制地对有限食物的消费。某种野兽的历史,看起来似乎微不足道,但深思之,就不难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对我们人类具有参考意义。
我尤其感兴趣的是,这些鲜活生动的事例,与久远的静止的古代史料不同,它们把狼的历史轨迹清晰地展现在我们眼前。直到不久以前,还有日本人出于对狼的信仰,对越演越烈的狼害强作善意的解释。在下野的那须,初春时在狐冢举行祭祀,并将其命名为襁褓祭。当地人认为,这种祭祀能讨野兽的欢心,狼会因此停止对人的伤害。还有一种被称作“慰问产崽狼”的习俗流传很广,人们于暮秋带上红豆饭,来到山里送给狼吃。在狼害激增后,有人说这是因为狼窝被人袭扰的缘故。也有的地方为狼产崽举办祝宴,希望由此赢得狼的好感。三峰山曾有称作“狼立子”的神事,目的仍然是祝贺狼产崽。这类仪式,与人类庆贺得子的仪式大致相同。究其原因,主要是基于人们对山神的信仰,但也有一个现实因素,那就是因为曾有过狼在产育之际为寻找食物来村里大肆掠夺的教训。然而,狼不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而是变本加厉,越来越凶残暴虐,甚至残害无辜的妇女儿童。这就粉碎了人们与狼和平共处的善良愿望,从而对狼不再采取“绥靖政策”。于是在不长的时间里,狼被猎杀殆尽。与此同时,狼群的解体,使孤狼终其一生直至老死,都难以获得繁殖的机会。时至今日,有关我国狼已绝迹之说,几乎已成定论,虽然尚无证据证明此说。一般而言,人类都具有重新构建的能力,而鸟兽却完全没有。这也就是动物的历史与人的历史无法相比之处,也是其历史相对单纯的原因所在。
附记
本文第六节所引用的信州松代域内的狼害记事里提及的地京原村,是上水内郡日里村的一个村庄。久保田珍仪告诉我,那里有个与狼搏斗过的女孩之友人,现在还活着。他还告诉我,桐山樵者名为镰原桐山。在桐山先生的文集中,有关狼害人的记事,另外还有两三篇。太平喜间多为我复印了其中的一篇,所记之事发生于天宝[28]末年,比那个女孩的故事还要稍晚一点。
(昭和八年十一月 《日本犬》二卷二号)
[1] 随笔同好,三田村鸢鱼(1870—1952)校订,米山堂1929年出版。
[2] 1788年。
[3] 大田南亩的随笔集,56卷,1822年成书。
[4] 五弓久文(1823—1886),江户后期至明治时期的著名学者。
[5] 国书刊行会,1910—1911年刊行。
[6] 赖春水(1746—1816),江户中后期的著名学者、诗人。
[7] 1848年。
[8] 名为镰原桐山(1774—1852),江户后期的学者。
[9] 日本的一尺长30.3030厘米。
[10] 菅耻庵(1768—1800),江户后期的学者、诗人。
[11] 1851年。
[12] 1791年。
[13] 小野寺凤谷(1810—1866),江户后期学者。
[14] 传记,抄本,后收于《仙台丛书》第九卷,仙台丛书刊行会1926年出版。
[15] 1769年。
[16] 1835年。
[17] 1603—1868年。
[18] 民间传说故事,收于《日本昔话大成》。
[19] 传说秦大津父在铃鹿山中曾见到两只狼浴血搏斗。
[20] 指江户时期松代藩,在今长野县境内。
[21] 旅行家、地理学家古川古松轩(1726—1807)所写游记,12卷。
[22] 指橘南谿,请参照注31。
[23] 游记,1797年刊行。
[24] “鬼”的读音。
[25] “御犬”的读音。
[26] 狼在日语中是“大神”之意。
[27] 指上文所说的不食牛马肉、丧葬草率等。
[28] 1830—184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