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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现在知道了,加贺、越前两地的熊谷弥揔左卫门稻荷神社,都与松岛新左卫门一样,是从江户劝请过来的。而再看浅草的熊谷稻荷神社,关于其起源,在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说法,甚至连稻荷的名字都存在分歧。该神社在元禄年间(1688—1704)成书的《江户揔鹿子大全》[1]中明确被称为熊谷弥揔左卫门稻荷,但在《江户沙子》[2]中又变成了熊谷安左卫门稻荷。现在众多书籍称之为安左卫门,似乎都把《江户沙子》当作依据。

下面我把《江户沙子》中的故事简单介绍给大家,尽管故事所发生的年代有点违背历史事实。某一年,越前国的太守计划举行三天三夜的大狩猎,熊谷安左卫门则担任护卫工作,但到了出行前夜,有一只老狐狸过来请熊谷安左卫门饶命,放过他狐狸一族。这句话说得有点自私了,与狐狸并不合适。安左卫门回答说:“狐狸就是狐狸,哪是你家的,哪是他家的,人类怎么能分清?”“要是我家一族,尾巴尖端是白的,请一定放过白尾巴的狐狸。”老狐狸说完就走了。安左卫门向领主报告此事,领主还是个好心人,次日狩猎时,真把白尾巴尖的狐狸都放过了。后来这位安左卫门因某些理由也四处流浪,还是去江户,在白银町安顿了下来。某日,住在小传马町药师堂前的纸拉门匠人的儿子长次郎,去参拜浅草观世音,并在盥洗处与一对貌似乡下人的年轻夫妇大吵起来。长次郎回家了,但从当天晚上起,狐狸附体,闹得家翻宅乱。狐狸逞威风,说道:“我是越前国的狐狸,因为此人太无礼,我才缠住他,无论你们怎么做,我都不会离开。”一会儿却又说:“这附近有没有一个名叫熊谷安左卫门的人?我欠他一份恩情,只要安左卫门来,我就不能再做什么了。”于是家人到处打听,终于在白银町的、大概就是一个破烂的杂院里找到了一名叫熊谷安左卫门的失业武士。家人打躬作揖,把安左卫门请到家。一见安左卫门,狐狸就低头行下拜礼,立刻离开长次郎而去。说起来这个事情太巧,他们俩好像事前谈好了似的。故事讲到最后,这位熊谷安左卫门以驱散狐狸而出名,由此为小石川的某一名家所聘用并得以发迹。最初安左卫门是在绀屋町边找个修建宫殿的木匠造一座小神社来家祭狐狸的,但不久就在浅草观世音境内奉建熊谷稻荷神社。以上就是《江户沙子》所记载的内容。《江户沙子》是闻名全国的一部著作,同样,这也是家喻户晓的一则故事。《武江年表》[3]中也有记载。

《武江年表》写道,于宽文三年(1663)六月十五日(《浅草志》写的是宽文二年),把熊谷安左卫门稻荷神社劝请到浅草,而四十五六年后的宝永四年(1707)九月四日一条里又写道,熊谷安左卫门卒,在新堀端横町本法寺建墓。此外,还收录了他的绝命之诗:

拂不去无边际的尘世浮云,蔽日吧,月已在拂晓一方

一方面让狐狸缠住人家,另一方面却若无其事,竟留下这样一首诗,我觉得他未免太过分了。尽管如此,他与狐狸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一种传说,难以视之为确凿的历史叙述。正如上述,这位失业武士的姓名就十分可疑。事实上,尽管本法寺里确实存在上面刻有他绝命之诗的坟墓,但碑石上却不见熊谷两字,正面刻写的就是一对夫妻的戒名,男方叫山本院东云日赖居士,从中可以看出此人原姓为山本。过去,在浅草熊谷稻荷旁边也有一个石碑,碑上刻有山本院一中日赖,仍是与妻子、妹妹的诫名相并列。不管怎样,做那首诗的安左卫门其实是一位佛道行者,不太可能在浅草观世音境内奉建稻荷神社。而且,宽文三年建造稻荷神社的人,恐怕难以活到四十五年后的宝永四年。否则这个人太长寿了。我以为年表上写的不是一个人。另外,本法寺的墓石上刻有夫妻两个人的名字,而浅草观世音的则是夫妻和妹妹三个人联名。根据以上几点,我怀疑这位佛道行者或许是耍狐狸的,其妻子和妹妹是他的助手。否则,这里怎么可能是熊谷安左卫门的坟墓,退一万步来说,即使熊谷安左卫门夫妇确实埋葬于此,但他的坟墓上不可能出现妻子的妹妹的名字。假如熊谷安左卫门借助于妻子、妹妹等人的口述把五十年以前的故事保留了下来,那么讲述内容难免会发生变化。在外国人常做的社会心理实验中,二三十个人排列成一行,从最前列的人开始通过耳语传达一百字或一百五十字左右的简单句子,一个一个向后传,当最后一个人接到话时,最初的那句话往往变得面目全非。就这样,即使人们并肩而立,通过口述耳闻的方式传达简单的句子,人数多了也难以保留原形,更何况在几十年之间反反复复地讲述,人们以为讲的是同一个内容,其实这一内容逐渐发生演变,以讹传讹,这是很自然的。

[1] 《江户揔鹿子大全》,即指《增补江户揔鹿子名所大全》,刊行于元禄三年(1690),藤田利兵卫(生卒年不详)著,菱川师宣(1618—1694)画,是江户方志。

[2] 《江户沙子》,是诗人菊冈沾凉撰写的江户方志,刊行于享保十七年(1732),共6卷。

[3] 《武江年表》,刊行于嘉永三年(1850),是考证家齐藤月岑(1804—1878)编纂的江户方志,记录了自天正十八年至明治六年(1590—1873)的社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