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0世纪80年代以后,德国的新纳粹运动呈现出新的特点。长期以来作为合法政党的“民族民主党”还继续存在,但早已丧失了独占鳌头的垄断地位。“光头党”、“共和党”等不同源流的新纳粹政党逐渐浮出水面。1990年两德完成统一后,东德地区的新纳粹政党出现反弹式涌动。另外,由统一的过程所带来的各种问题,也成为触发反体制政党产生的诱因。与两德统一几乎同时发生的欧洲经济一体化进程加快,又给鼓吹民族主义的政党提供了鼓噪的口舌。
“光头党”(Skinheads)的原生地在英国,原先仅仅是一种文化现象。20世纪50年代,一部分英国年轻工人由于收入增加,开始追求一种独特的生活方式。他们购置由美英摇滚乐界、电影演员和服装工业所引领的时尚服装,追捧时尚音乐和新款摩托车,信奉消费主义,形成一种亚文化人群,被称为“摩德族”(Mod)。他们除少数人衣着随便外,大多衣着讲究。而衣服的样式,基本上同他们的工作环境及生活方式相适应,一般为工作靴、军靴、直腿牛仔裤、免熨休闲裤、背带裤、纽扣衬衫等。1965年前后,摩德族分成两大群体。一部分追求最新的高价时装,附庸风雅,被称为“孔雀摩德族”。更多的人从牙买加文化中吸取部分养分,追求蓝领工人的形象,理成短发甚至光头,被称为“硬派摩德族”或“帮派摩德族”,或“柠檬头”、“花生”,1968年起获得“光头党”的称呼。
以后,“光头党”开始发生变化,逐渐加入了政治和种族因素。在英国北部,部分“光头党”成员发动了被称为“巴基斯坦重击”的暴力袭击南亚移民事件。同时,“光头党”现象开始向欧美其他国家蔓延,并同这些国家的极右思潮相融合。在联邦德国,“光头党”一开始就把打击矛头指向土耳其人和黑人,到20世纪80年代后期,则进一步政治化。他们使用纳粹党的标记,高呼“希特勒万岁”的口号,其中的摇滚歌星唱着纳粹主义和希特勒的赞美歌。其出版的杂志则声称,纳粹主义是拯救德国、欧洲和白色人种的唯一手段——“毁灭那些不属于我们的人”。当时联邦德国的“光头党”成员大约有4000人,多数为20岁以下的青年人。他们身着黑色衣裤,剃着光头,少则几十人,多则成百上千人,呼啸而行,手持刀棒和催泪瓦斯袭击外国人和犹太人,或者向外国人住宅区投掷石块和燃烧瓶,焚烧楼房或汽车。
其他新纳粹分子对“光头党”的看法不一,因为同德国传统的古典青年运动相比,“光头党”成员们的形象并不好。按美国学者沃尔特·拉克尔的说法,“以前青年运动的成员来自中产阶级,而新的运动则起源于更底层的阶级;以前的青年集团是有教养的、理想主义的和浪漫的,主张‘生活改革’、健康的生活方式,它想依靠自我改进的文化革命来改变人类状况,新的青年文化却没有这样的雄心,是幼稚的,它的本能是暴力,它的观念是不连贯的,它的理想不是和谐与内在或外在美,而是通过自身性格、口号和歌曲中的故意丑陋来震动别人”。因此,老一代的新纳粹分子指责“光头党”人的“混乱音乐”是低等人因素的堕落表现,年轻一代的新纳粹分子却没有这样的担忧,坦然地视他们为自己的同志。
“共和党”(Die Republikaner)成立于1983年,创建人是前希特勒警卫队员弗朗茨·舍恩胡贝尔,成员中不少来自巴伐利亚基督教社会联盟的右翼保守集团,也有老纳粹分子和“光头党”成员。它的自我定位是“右翼的中间势力”,既要防止被定性为新纳粹政党而丧失合法地位,又指望以此同基民盟/基社盟争夺选民。它致力于掩饰纳粹政权的罪行和大屠杀,煽动反犹主义、种族主义和种族仇恨,反对劳资对抗与谈判,要求在实现企业经营自由的基础上保护工人的权益,提高工人的福利。它还反对新闻自由,在党纲中宣称将以权威-民族思想和希特勒第三帝国的业绩教育人民。1985年,舍恩胡贝尔甚至提出了要把“共和党”改造成新纳粹党的计划,强调其要“敌视宪法”、“旨在建立党卫队国家”。然而出于策略考虑,该党在平时的活动中很注意维护自己的合法地位。它倾向于使用“爱国心”这样的措辞,强调要关注“民族自决,以及智力与道德的重建”,避免使用“德国人”、“德意志民族”等字眼。当时,西方国家的就业形势日趋紧张,失业率不断上升。它巧妙地利用这一机会,加强对外来劳工的抨击,强调是外来劳工恶化了德国的经济形势。它呼吁排斥外国人,减少对外国人的政治庇护,并主持掀起排外浪潮,煽动对现实不满的年轻人袭击外国人,焚烧他们的住宅,制造流血恐怖事件。在当时特定的条件下,它的行动赢得不少年轻人的支持,使党员人数一度上升到2万多,其中50%以上是警察、国防军官兵和政府公务员,而且年龄多半在30岁以下。1989年初,该党先后参加西柏林市议会和联邦议院选举,分别获票7.5%和7.1%,获得11个和6个议席,俨然成了全国第七大党。在两德统一前,“共和党”在对外影响方面,已经取代了“民族民主党”的位置。
“自由德意志工人党”(Freiheitliche Deutsche Arbeiterpartei)与“民族民主党”略有渊源。该党成立于1979年,但长时间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1983年“民族社会主义者行动阵线/民族行动主义”组织遭禁后,屈恩呼吁成员们加入“自由德意志工人党”,致使该党规模迅速扩大,到1987年达到约500人,成为20世纪80年代后期新纳粹暴力恐怖活动的主力军,尤其受到足球暴徒的欢迎。然而,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却使其走向衰落。它试图进一步扩大势力,一方面同施特拉瑟主义者携手,另一方面要同足球暴徒建立更紧密的合作关系。就在这时,屈恩的同性恋身份逐渐暴露,遭到足球暴徒的鄙弃。在部分党员的要求下,1989年屈恩黯然离职,转由布瑟领导。但这一变化又引起屈恩支持者的不满,他们陆续离党,参加忠于屈恩的新纳粹组织,如“德意志选择”(Deutsche Alternative)、“民族攻势”(Nationale Offensive)等。1995年2月,已经遭到重创的该党被联邦宪法法院禁止。
“民族阵线”(Nationalistische Front)是20世纪80年代活跃在联邦德国在一个较小的新纳粹团体,1985年建立,拥有约150名成员,其中大部分为非基督徒。其成员基础可以追溯到1982年遭到禁止的“德国民众社会主义党/劳动党”,该党遭禁后,部分成员组建了“民族阵线-社会革命民族主义者联盟”,1985年又转入“民族阵线”组织。该组织以比勒菲尔德为活动基地,经常举行篝火聚会和小型庆典,同美国的“三K党白色骑士团”保持着联系。1991年,它组建了由雷默尔等人领导的武装小组“民族行动小分队”。该小组据称制造了一系列暴力攻击事件,包括将一名疑似犹太人烧死,以及制造柏林附近收容所的焚烧案。1992年11月23日,在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发生一起耸人听闻的土耳其家庭纵火案,导致全家人死亡。“民族阵线”组织具有重大嫌疑。由此,联邦内政部取缔了“民族阵线”和包括“民族攻势”在内的其他2个组织。遭禁后的“民族阵线”散裂成“中德直接行动队”和“社会革命工人阵线”等非法组织。
与“民族阵线”一起遭禁的“民族攻势”组织成立于1990年7月,主持者是“自由德意志工人党”巴伐利亚分部前主席米歇尔·斯维尔蔡克。其成员数逐渐增加,1991年时达到约100人,其中一小部分成员居住在巴伐利亚州以外。两德合并后,东德地区也有人加入,使其成员数在1992年达到约140人。同时它还通过东德地区,试图同居住在西里西亚及波兰的德语居民建立联系,在那里建立分支组织。到1992年,它除了在巴伐利亚外,还在柏林-勃兰登堡和萨克森等地拥有地方组织。它的纲领强调反对外来移民,认为文化的混杂会导致种族灭绝,因而呼吁驱逐外国人,收紧对外国人的避难政策,加大入籍难度。1990年10月巴伐利亚州举行州议会选举,该组织准备参加,但其竞选计划未能征集到足够的签名,只得作罢。1992年,它又在巴登-符腾堡州参加州议会竞选,但总共只获得183张选票,再次失败。作为一个激进的新纳粹组织,它一直受到官方的监控。1991年2月,斯维尔蔡克等人被指控延续遭禁的“民族社会主义者行动阵线/民族行动主义”组织的活动,但未受到惩罚。1991年底至1992年初,当前党卫队员约瑟夫·施汪贝尔格受审时,“民族阵线”公开对被告表示支持。1992年,它还安排英国否定大屠杀的历史学者大卫·伊恩到德国作系列演讲。当年12月,联邦政府内政部接连取缔数个新纳粹组织,其中包括它。内政部长称该组织是“一个具有攻击性的新纳粹组织”,攻击外国人、犹太人和以色列人。在取缔的同时,警察搜查了约30名成员的居所,查获了部分宣传资料、文件和相关电脑软盘。
1990年10月,两德完成统一,原民主德国并入联邦德国。这一事件圆了不少人的统一梦,也为德国的进一步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然而在短期内,却带来了艰巨的融合难题。此外,东部人很快产生强烈的失落感。在他们眼里,西部人“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像国王一样盛气凌人”,而自己则成了“二等公民”。不少东德家庭在体制转轨中失去工作岗位,年轻人颓废消沉,精神空虚。另一方面,政党制度的放开,使包括新纳粹政党在内的极端组织呈现补偿性蔓延,吸引着不满者的注意力。与此同时,西部德国也在经历着西方世界共同遭遇的经济危机,自身的高失业率与难民潮互相激**,使不少人为就业问题犯愁,新纳粹运动由此高涨。在两德走向统一的背景下,各自高涨的新纳粹运动还出现了东西联动的现象。在民主德国演变的过程中,“光头党”已经在境内悄然出现,成员们崇拜希特勒和纳粹党。1987年,30名成员在东柏林的一场“崩克”音乐会上闹事,造成很大影响。当时民主德国政府把这些人看作是“受西方腐蚀”的不良青少年,在西方敌对势力的策划下,给东德抹黑。而最能反映出“联动”特征的,则是“德意志抉择”组织的发展历程。屈恩离开“自由德意志工人党”后,一方面组建了下文将要述及的合法组织“新阵线信仰共同体”,同时又创立了短命的“民族集合”组织。1985年5月,后者改组成具有准军事特质的“德意志抉择”组织,并加紧向民主德国境内渗透。1990年2月,东柏林即出现了同类组织,但取名为“民族抉择”(Nationale Alternative)。它为了能够合法存在,表面上表现温和,私下里却采用暴力手段袭击外国人和左派机关,组织示威游行和纪念希特勒生日的活动。该组织发展很快,同年4—7月由30人增加到500人,同情者达1500~2000人。1990年3月,“德意志抉择”组织还在西柏林建立了“德意志抉择东部组织”,负责组织或支持东部地区的暴力行动。两德完成统一后,东西部组织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它们都宣称自己的目标是恢复德意志帝国,不承认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德国东部的领土割让,反对外国移民进入德国。1991年屈恩因艾滋病去世后,成员们的离心倾向加剧。1992年12月被政府取缔。
由屈恩组建的“新阵线信仰共同体”(Gesinnungsgemeinschaft der Neuen Front),成为两德统一初期德国境内的主要新纳粹组织。该组织正式成立于1985年,之前是个由活跃在《新阵线》杂志周围的读者及作者组成的松散群体,以后大量吸收了被取缔的“民族社会主义者行动阵线/民族行动主义”成员,组织也逐渐成形。它的自我定位是承继冲锋队的事业与传统,对冲锋队的崇拜甚至超过对希特勒的态度。它尤其反对美国的影响,认为美国破坏了人类的生存环境,削弱了德意志人的种族纯洁。它甚至把奥地利视作德国的组成部分,称其为“东边区”,并把活动之手伸向那里。它在1990年12月号的《新阵线》杂志中,曾经呼吁成立奥地利的冲锋队。它还经常在国内组织游行活动,从事准军事训练。此外,它还积极寻求国际性合作,试图与其他国家的同类团体共同进行军事训练和对外宣传。1986年,屈恩离开了该组织,但成员们依然忠诚于他。1991年屈恩去世时,该组织拥有约400名成员,但此后活动能力不断下降。与此同时,《新阵线》杂志的影响却与日俱增,成为新纳粹运动中具有国际性影响的杂志。1996年,“新阵线信仰共同体”组织消亡。
其他流派与类型的新纳粹组织也持续开展活动。成立于1971年的“德意志人民联盟”,在1991年9月的竞选活动中以第三大党的实力进入不来梅州议会,翌年4月又以6.3%的得票率进入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议会。“共和党”在1992年4月的巴登-符滕堡州议会选举中获票10.9%,赢得15个议席。除了这些合法政党以外,恐怖型非法纳粹组织也大肆活动。在1991年10月德国统一1周年前后,纳粹分子将一座外国难民庇护所夷为平地,焚烧了不来梅市一家供外国人食宿的旅店,大量的犹太人墓园被毁,纳粹受害牺牲者纪念碑被推倒,各地难民营被烧。1992年秋天,纳粹恐怖活动又掀起**。8月下旬,数百名暴徒聚集在东部海岸城市罗斯托夫的郊外,连续数夜袭击外国难民营。他们焚烧汽车,向难民营扔石块和燃烧瓶,还高呼“德国是德国人的,外国人滚出去”的口号。9月上旬,纳粹分子在西部的莱因贝克市涂写排外标语和纳粹标记,烧毁13辆汽车,造成40万马克的财产损失。下旬,他们又焚烧了萨赫森豪森集中营的犹太人纪念馆。
2003—2004年,新纳粹组织“民族自治”(Autonome Nationalisten)首次露头,一开始就表现出很强的暴力倾向。它自称受到施特拉瑟主义的影响,行动目标是反对现存体制,反对全球化和美国的文化帝国主义政策。由于持坚定的反犹和反对犹太复国主义的立场,该组织有时还会支持伊斯兰极端主义者的行动。据2008年的资料,当时该组织共有大约400名成员。另外,在捷克和希腊也发现了它的同类组织。
2011年,德国警方破获了一个名叫“民族社会主义地下党”(Nationalsozialistischer Untergrund,缩写为NSU)的新纳粹组织。该组织成立于1998年,活动据点设在东部小城茨维考。从2000年到2007年,该组织涉嫌15次抢劫银行,枪杀了8名土耳其裔人、1名希腊裔人和1名德国女警,制造了2起针对少数族裔的爆炸案。由于警方一直以为这些案件系外来移民中的犯罪组织所为,并因此怀疑受害者及其家属涉嫌走私与贩毒,故久久未能破案。直到2011年11月,该组织2名男性成员抢劫银行后遭警察围捕,被迫自杀,1名女性成员贝亚特·谢佩被迫自首,该组织才曝光天下。警方在据点中搜查到手枪、炸药、纳粹宣传材料和一份疑为88人的死亡名单。2012年7月,联邦宪法保卫局局长和图林根州宪法保卫处处长为此事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