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构建信—任型上下关系的不同方式(1 / 1)

仔细分析,出土简牍中所见官场交往,可分为不同形式,一是如周仁与范掾间的往来,属于同一官府内部属吏之间的往来。按时制,这些属吏同为当地人(同县或同郡),任职前可能多少会存在些联系,进入官场后会利用各种方式来强化联系或建立关系,来相互关照。他们也会谋求与来自外地的府主建立密切的关系,获得赏识,虽然现在从大量的出土简牍信件中难以分辨出来。依功次制度,当地的属吏亦可以升至候官的令史、候长,乃至更高的职位,一旦秩至百石,无论担任了令史还是候长,就有资格进入由丞相负责调配的候选官吏名单,能够在整个帝国范围内安排升迁。尹湾汉简的3号、4号木牍中记录的西汉末年东海郡(今山东南部、江苏北部)长吏名籍中就有两位来自偏远边疆的候长与候官令史:建阳县丞京兆奉明人王丰,原先任戊校前曲候令史,即朝廷派驻在西域车师(今新疆吐鲁番以东)的戊校尉属下的前曲候的令史。[42]另一位任建陵侯家丞的梁国蒙县人孟迁,前任工作是象林候长,驻扎地点在今天越南的岘港以南。两人分别从帝国的西陲与南极,不远数千里,到东端的东海郡任职,都是通过“以功迁”升任新职。[43]制度上的可能上升空间,无疑会化为行动的动力,除了埋头做好本职,也会利用各种机会谋求更快的发展。

图二一 汉代拜谒图

二则是更大范围内的往来,依靠原先的同乡、同事等关系,在互不统属,且相距甚远不同的官府之间的官员间构建关系,利用已有的关系扩展出新的关系。如“政”与幼卿间,以及“政”为王子方与幼卿间搭建的新关系。透过这种方式,可以将关系网近乎无限地拓展。一般情况下,这种办法通行无碍,只有遇到像申屠嘉这样的极少数人才会碰壁。宣帝时,“(尹翁归)征拜东海太守,过辞廷尉于定国。定国家在东海,欲属托邑子两人,令坐后堂待见。定国与翁归语终日,不敢见其邑子。既去,定国乃谓邑子曰:‘此贤将,汝不任事也,又不可干以私’”(汉76/3207),于定国为东海郡人,本是想将两位同乡托付给新任郡守尹翁归,交谈中发现翁归不讲关系,最终没敢令两人与翁归相见,自然也没有了日后关照之事。这不过是个罕见的例外,所以班固录入本传,映衬其后的则是更多成功实现了的请托。

以上两种方式只是目前已知的建构关系的不同途径,为属吏之间、属吏与府主之间、不同官府的官员之间创造了往来接触与缔结关系的机会。最终,府主与哪些人形成了亲近关系,要靠居下位者的把握与努力,以及双方尤其是居上位者当时的感受与印象。文献与出土简牍中所能辨认出的幸吏、幸奴与亲近吏,则是这种反复努力的结果与产物。这又为他们日后进入更高级别的官场关系网络,尤其是努力进入与皇帝间的信—任型君臣关系,提供了预演与操练的机会。

信—任型上下关系与君臣关系之间存在多种转换通道与方式。文帝之后,察举逐渐发展成为一种最受人瞩目的捷径,可由难以一睹圣颜的属吏晋身为从官与朝官。此外,官阶制度的建立,按照官秩高下,由不同机构分工任命,其中二百石至四百石长相由丞相任命,六百石以上的吏由尚书(实则皇帝)任命。[44]无论通过何种方式,达到相应秩级,便能接近中枢。即便功次制下,亦为靠个人努力,依功劳晋升的官吏,提供继续上升的通道,为他们创造了希望和机会。秦代就已出现的“给事”亦是低级官府中的属吏进入上级官府,乃至朝廷机构工作的一种灵活途径,平行官府之间亦采用此办法,并形成较为固定的惯例。[45]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其他方式均因晋升缓慢而在竞争中落败,察举成为最快捷的方式,因而广受重视,等于加大了私人关系在仕途上的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