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搜辑佚文(1 / 1)

康有为、梁启超留居日本期间,留下了大量佚文、散札,藏庋各处。在日本友人的协助下,此次搜集到一些函札、笔谈及其他文献资料。

函札、笔谈

康有为、梁启超函札留存在日本的,有的已经公开,如《日本外交文书》《伊藤博文关系文书》《近卫笃麿日记》《续对支回顾录》均有收录。中华书局出版的《辛亥革命丛刊》第二辑也发表了《辛亥以前康有为、梁启超致柏原文太郎等十三封信》。另外还有许多未公开的,或散存在文书、档案中,或刊载在当时的报纸上。尤以政变发生,初抵日本时诸函最为重要。如1898年11月6日梁启超致大阪日清协会山本梅崖书,载同年11月20日《台湾日日新报》,函中有云:

弟等为吕、武、操、莽所不容,空拳徒张,寸心未死,忍留七尺,来哭秦庭。适值贵邦政海翻澜,朝士汹汹,洵莫能执咎。事机迅逝,后此难追。既为敝邦痛,抑亦为贵邦惜也。窃察贵邦人士颇有畏露如虎之心,仆以为露之为东方患,虽五尺童子皆知之矣。然我东方欲自保独立,必及露人羽翼未成,庶几尚可以之〔止〕之,则今日正其时也。及今所〔不〕图,数年之后,岂复有图之之时哉!仆甚不解贵政府之徘徊瞻顾者,将欲何待也。敝邦虽孱矣,然一二年来,南部诸省,民气奋发,智力开张,颇异畴昔,以湘拟长,以粤拟萨,未敢多让也。愿〔顾〕贵邦三十年前外患未迫,故仅扩国内之力而即可成。敝邦今日敌氛四张,非借友邦之助而难奏效,是则所以深望于贵邦者耳。

函中可以看出,梁启超等对帝俄扩张的野心十分愤恨,但又对日本存有幻想。查政变前,伊藤博文来华,康有为曾访伊藤于日使署,请其“维持东方时局”,于觐见光绪时“进而教之”。并请向慈禧“剀切陈说”,以使“回心转意”[17]。政变发生,康流亡日本,梁启超又于9月27日上书伊藤博文、林权助,谓据《国闻报》载,慈禧谕称光绪病重,他以为“寡君之生死,敝国存亡之所系,而敝国之存亡,又东方大局之所系也。今者强俄眈眈,视东方诸邦已如彼囊中之物。苟敝国之自立,舍寡君而外,他无可冀者”[18]。此函又说:“非借友邦之助而难奏效。”把中国的存亡,系之光绪一人,甚至想请伊藤“干预内政”,借以“维持”,反映了资产阶级的软弱性。他看到南方“民气奋发”,又只是“以湘拟长,以粤拟萨”,还是想有长洲、萨摩诸藩那样的人,完成“尊王攘夷”的“维新大业”,只是不久在和资产阶级革命派接触后,梁启超的思想才一度转变。这封信,无疑对研究政变后康、梁的政治活动和思想演变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其实,康、梁在日本的函札,不但有他们留居日本时的,也有后来返国后的。梁启超逝世后,梁思成还写信给柏原文太郎,请他“征集遗事函札”,以便“编定年谱、文集”。

此外,康、梁留居日本期间,由于言语隔阂,留有笔谈记录,也颇珍贵。如冈山木堂纪念馆藏有梁启超和犬养毅的笔谈记录,谓:

西欧之人,常谓敝邦人无爱国之性质,斯言仆几无以辨之也。然仆敢谓敝邦人非无爱国之性质也,其不知爱国者,因未与他国人相遇,故不自知其为国也。然则观之于海外之人,则可以验其有爱国性与否矣。今内地督抚无可望,民间受压制,不敢小行其志,欲其扶危局,难矣。故今日惟求之于海外,庶几有望也。

孙逸仙近曾见先生乎?仆等之于孙,踪迹欲稍疏耳,非有他也。而横滨之人,或有与孙不睦者,其相轧之事不知如何,而极非仆等之意矣。孙或因滨人之有违言,而疑出于仆等,尤非仆所望矣。敝邦有志之人既苦希,何可更如此相仇。仆欲一见孙、陈而面解之。先生有暇日,约会见于此间,可乎?至仆等与彼踪迹不得不疏之故,仆见彼当面解之也。

查戊戌、己亥间,资产阶级革命派与改良派曾组织会谈,商讨合作,康有为不到会,梁启超为代表,没有谈出什么结果。孙中山又派陈少白往访,梁启超导陈见康,少白反复辩论至三小时,请康“改弦易辙,共同实行革命大业”。康答曰:“今上圣明,必有复辟之一日。余受恩深重,无论如何不能忘记,惟有鞠躬尽瘁,力谋起兵勤王,脱其禁锢瀛台之厄,其余非余所知。”[19]拒绝合作。

梁启超本人却和孙中山、陈少白往还,并迭函孙中山,说明“若其方略,则随时变动,但可以救我国民者,则倾心助之,初无成心也”[20]。从上述笔谈中,可以看出梁启超对“爱国”的看法,还谈到“敝邦有志之人既苦希,何可更如此相仇。仆欲一见孙、陈而面解之”,他对孙中山为首的革命派的态度,和康有为有很大区别,不能混同评价。至于“横滨之人或有与孙文不睦者”,则指徐勤、麦孟华而言。这项笔谈,对研究中国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资产阶级,显然是有帮助的。

档案、文书

在日本的档卷、文书中,也有不少康、梁旅日期间活动的资料。

日本外务省档案《各国内政关系杂纂》“支那”部,有明治三十一年(1898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上海总领事小田切万寿之助所上《康有为事实》,抄附康有为的《奉诏求救文》[21],全文甚长,且有译文。首述光绪“忧勤图治,发愤自强,自四月以来,亲断庶政,明诏屡上,百度维新”。继述政变发生,“废我二十四年之圣主,实亡我二万里之大清也;非惟亡我二万里之大清,实以亡我四千年之中国也”。并指出慈禧为首的旧党的“大罪”十条。这是对慈禧为首的旧党深恶痛绝的“檄文”。日本驻上海总领事特地抄录、递译寄呈,可知影响之大。

外务省档案中对康、梁在日本的抵、离以至居住情况,也不乏记录。如1911年(明治四十四年)6月12日兵库县知事服部一三上外务大臣报告:“康有为于昨(11日)午后八时携同妻子入境,至神户登陆。本日,梁启超、汤觉顿前往迎接,住西村旅馆。”21日,服部一三上警保局长有松英义报告,言大阪、神户保皇会欢迎康有为的情况及康、梁演说。在《清国革命动乱ノ际ン于ネル同国,动静态度及舆论关系杂纂》秘受〇八七四号中,有服部一三于同年11月7日写给外务大臣内田康哉的报告,谓梁启超由日返国去奉天[22]。次年2月2日,服部一三上内务大臣报告,谓康有为于“昨日(1日)十时四十分由神户驿出发,乘汽车赴箱根芦之汤”[23]。这些资料,对编订康、梁年谱及考证行事,是直接具体的原始记录。

由于此次旅日时间较短,我又只能在讲学之余从事一些搜寻、调查工作,所知不多,见闻有限。上面所记,只是我看到的一部分,相信今后还会有更多的发现。

又,文中所提资料,很多是日本友人久保田文次、近藤邦康、小岛淑男、坂出祥伸、石田米子诸教授和松本武彦、阿川修三等先生提供的,在此谨表谢忱。

原载《文物》1985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