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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和孙中山矛盾的形成和发展,每每是在革命的重要阶段或关键时刻。

章太炎在同盟会中闹分裂、攻击孙中山,是在全国革命运动日渐高涨,武装斗争不断展开的时候。它发端于1907年,是由于《民报》的经费和续刊问题引起的。当孙中山被日本政府驱逐出境时,从一万五千元馈金中提出两千元留作《民报》经费,余款悉充军费。当时《民报》经费确有困难,萍乡之役以后,“《民报》已不能输入内地,销数减半,印刷、房饭之费,不足自资”;但孙中山发动武装起义,经费更是困难,章太炎却对此不能谅解,加以诘难。这时,同盟会组织多次武装起义失败,有些不坚定分子因此表现消极。孙中山离开日本后,“真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35]。1908年10月,《民报》被封禁,孙中山正在南洋各地加强同盟会的组织领导和筹办军饷,章太炎“屡以函致南洋,欲孙文有所接济”,孙中山往返新加坡、暹罗间,策划起义,也实无力顾及。陶成章到南洋筹款,受到同盟会的阻止,采取光复会的名义进行活动,形成分裂。在革命策略上,陶成章不满于孙中山侧重华南武装斗争,主张“中央革命”,即在江浙或华北地区起义,章太炎则强调文字宣传,续办《民报》。然而,续办《民报》的却是汪精卫,章太炎益为不满,作《伪民报检举状》,责骂孙中山“背本忘约,见危不振”,甚至说是什么“怀挟巨资”“干没可知”,“今精卫复伪作《民报》……思欲腾布南洋、美洲,借名捐募”,公开发表在《日华新报》上,并为新加坡保皇报《南洋总汇报》所转载,影响极坏。孙中山所说:“陶之志犹在巨款不得,乃行反噬;而章之欲则不过在数千不得,乃以罪人。陶乃以同盟会为中国,而章则以《民报》社为中国,以《民报》之编辑为彼一人万世一系之帝统,故供应不周,则为莫大之罪。《民报》复刊,不以彼为编辑,则为伪《民报》。”[36]基本情况就是这样。1910年初,光复会在东京成立总部,推章、陶为正副会长,在南洋和同盟会争夺势力,“骎骎有取同盟会而代之之势”[37],闹派别纠纷。

章太炎和孙中山的矛盾加深,是在武昌起义胜利不久,是他认为孙中山“任用非人,便佞在位”[38]而加攻击所引起。1912年1月14日,陶成章被刺,凶手是陈其美的爪牙蒋介石,陈其美窃取了上海都督的职位,和黄兴时有联系。陶成章死后,孙中山电嘱陈其美“严速究缉,务令凶徒就获,明正其罪”[39];黄兴也电陈其美“设法保护章太炎”[40],又引起了章的猜疑。接着,广东汕头民军司令光复会会员许雪秋、陈芸生“与同盟会员之领导者不合,势成水火”,章太炎写信给孙中山,追诩光复会之功绩,请孙中山对同盟会“谨饬”。孙中山从团结出发,专电粤督陈炯明和同盟会予以“调处”,章仍不能释然。在建都、筹款等问题上,章太炎大放厥词,和黄兴屡起争执。9月,孙中山在北京召集国务员、参议员及各界各团体于迎宾馆开茶话会,章太炎在会上说:“中山北来,实为调和政党起见,此实中华民国莫大之要图。鄙人与中山相知最久,从前时对于中山行事不无责备,因其故形宽和,事多放任,因之往往或有弄权之弊,然此不得归咎于首领。”“解职以来,失职者或谋暴乱,结党者惟务夤缘,而中山超然事外,从未赞成一语,至可佩服”。“彼地方党之排斥中山,不啻以卵投石”[41]。在《却与黄陈同宴书》中又说:“中山行迹,不无瑕疵,然而金陵秕政,皆黄兴迫胁为之,非出自中山腹中。解职以还,大体不误”[42]。章太炎是讲“革命之道德”的,对孙中山“解职以还”,自难非议;但认为要“屏去幸人,悉心耆秀”[43]。当然,像汪精卫那样专门为袁世凯捧场,陈其美那样“阘茸小人”“偷儿成群”,是应该指斥的;但他对黄兴也认为是“任用非人”“朋比为奸”,则实欠公允。

章太炎的大肆攻击孙中山,是在五四运动发生,人民群众革命运动高涨以后。这是因为孙中山的主张统一、北伐,和他的“联省自治”计划相悖;特别是孙中山三大政策的宣布,更使他彷徨瞻顾,惴惴不安。这时,章太炎一反常态,本来是支持约法的,如今以“约法、国会、总统”为“三蠹”了[44];本来是反对军阀割据的,如今是主张“地方权重”了。说什么“今者所患不在不统一,而在不均平,势不相衡则人思争命,促成分裂,其势必然”[45],实际上是帮军阀说话。1922年8月,原同盟会员孙岳“受北方将帅之嘱托”,到上海先谒孙中山,再谒章太炎,章面斥其为蒋干,还说什么“中山部党”“今者与曹锟连”[46],引起舆论哗然。章太炎还自吹自擂地说:“中山之败,由于事前不听仆言,所谓‘切勿负气忿事,致遭反动’者,在仆视为药石之言,而中山听之藐藐,以召失败。”[47]章太炎最关心西南“自治”,特别是湖南,1923年7月,孙中山命令驱逐湖南赵恒惕,章太炎大为不满,认为“彼对湖南举动,与曹锟亦岂有异”[48],“欲安西南,非去中山不可”[49]。“联省委员会,本非难成,惟因中山作梗,以致挫折”[50]。担心孙中山“专制西南,自为元首”[51]。意见日益相左,步趋日益向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