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1)

章太炎参加过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是起过影响的历史人物,为什么他会“中途弃捐”,越跑越远呢?这是有他的阶级根源的。毛主席指出:

一方面,民族资产阶级受帝国主义的压迫,又受封建主义的束缚,所以,他们同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有矛盾。从这一方面说来,他们是革命的力量之一。在中国革命史上,他们也曾经表现过一定的反帝国主义和反官僚军阀政府的积极性。

但是又一方面,由于他们在经济上和政治上的软弱性,由于他们同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并未完全断绝经济上的联系,所以,他们又没有彻底的反帝反封建的勇气。这种情形,特别是在民众革命力量强大起来的时候,表现得最为明显。[52]

作为资产阶级革命家的章太炎,在当时资产阶级的革命家中,是受传统的封建文化影响较深的一个,即使在他的“光荣岁月”里,所写文章也总掺杂一些封建糟粕,以致辛亥革命以后,很快与封建势力相妥协。他返国不久,在《中华民国联合会第一次大会演说辞》中就说:“中国本因旧之国,非新辟之国,其良法美俗,应保存者则存留之,不能事事更张也。”[53]依恋旧制度,说什么“专制非无良规,共和非无秕政”,“政治法律,皆依习惯而成”[54]。主张中央“特建都察院”,“限制元首”,地方“废省存道”,而对代议民主制则表示反对;主张“限制田产”,又以“夺富者之田以与贫民”为“大悖乎理”[55]。在用人问题上,以为“同盟会人材乏绝,清流不归”[56],反对“政党内阁”,提出“取清时南方督抚有材名者以充阁员之选”[57]。说什么“汉之良相,即亡秦之退官;唐之名臣,即败隋之故吏”,主张“循旧贯”,用“老吏”[58]。幻想袁世凯、黎元洪这两个“老吏”,“左提右挈,中国当不致沦亡”[59]。因此,辛亥后和立宪“老吏”沆瀣一气,而对同盟会屡起攻击,并不是偶然的。

等到袁世凯狰狞面目已露,帝制野心日炽,章太炎以为,“若为久远计,凡一政党,非有实业为中坚,即有侠士为后应,无此即不足以自树。非实业则费用不给,而政府得以利用之矣;非侠士则气势不壮,而政府得以威喝之矣”[60]。“实业”,指资本家;“侠士”,指会党首领和军人。那么,章太炎想去依靠的,还是以资本家为中坚,会党首领与军人为后应的军阀政客。正是在这种错误思想指导下,他跑到武昌,去找自以为“人望多属”的黎元洪,并多方为黎元洪制造舆论,不惜为之涂脂抹粉。以为总统改选,“大抵仍宜推举黄陂,必不肯任,然后求之西林”。“黄陂之廉让,可望责任内阁;西林之果毅,可望廓清贪邪”[61]。黎元洪也好,岑春煊也好,都是清朝旧官僚、民国新军阀,作为资产阶级革命家的章太炎,对这些人寄予厚望,他已彷徨歧途了。

孙中山以大局为重,对章太炎一直“奖掖”、尊重,在对待汉冶萍借款和举办国民捐问题上,既坦率说明南京临时政府的经济困难,又考虑了章太炎的意见。但原则则仍坚持,如参议院讨论建都地点时,孙中山即咨交该院复议,仍主南京。然而,章太炎却囿于偏见,自视过高,认为“孙君长于论议,此盖元老之才,不应屈之以任职事”[62]。甚至认为自己“鼓吹之功,必贤于中山远矣”;“中山本无人提挈,介绍中山令与学士相合者,实自弟始”[63]。孙中山是注意到群众的反清斗争的,而章太炎关心的则是“学士”。因此,辛亥革命前他注目文字宣传,而不满于孙中山搞武装斗争。此后,更是“既离民众,渐入颓唐”。

然而,革命潮流是滚滚向前的,历史的发展也不断予章太炎以深重的教训。孙中山站在正面指导时代潮流,章太炎却故步自封,停留在原有岗位上,以致一度参加护法战争,不久就“欲西行”了。此后,五四运动爆发,工农运动兴起,孙中山主张“立于民众之地位,而为之向导”[64],接受无产阶级的帮助,改组了国民党。章太炎则在民众革命力量强大起来的时候,更感格格不入,一会儿游说吴佩孚“联省自治足以阻共产”[65],一会儿应孙传芳之“聘”,到南京做什么“修订礼制会会长”。夤缘于军阀之门,“晦气也夹屁股跟到”。

孙中山和章太炎,一个谦虚宏伟,不断前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个由拉车前进的好身手,倒退为“拉车屁股向后”。一个是伟大的革命先行者,一个则每为论者所不满。历史证明:中国民族资产阶级不可能领导中国人民取得民主革命的彻底胜利,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的领导,不能不落在无产阶级及其政党的肩上了。中国民族资产阶级及其政治代表,只有像孙中山那样,“适乎世界之潮流,合乎人群之需要”,接受无产阶级的帮助和领导,才能在民主革命中有所作为,而不致被历史所淘汰。

原载《社会科学战线》1978年第3期

[1] 朱希祖:《本师章太炎先生口授少年事迹笔记》,《制言》第二十五期。后来章太炎又说:“丁酉,入时务报馆,闻孙逸仙亦倡是说(按指‘遂满之志’),窃幸吾道不孤,而尚不能不迷于对山(指康有为)之妄语。”(《致陶亚魂柳亚庐书》,见《章太炎政论选集》第191页,中华书局1977年版,下简称为《政论集》。)又说:“余因询孙于梁氏。梁曰:‘孙氏主张革命,陈胜、吴广流也。’余曰:‘孙果主张革命,则不必论其人才之优劣也。’”(《民国光复》,见《政论集》第840页)。

[2] 冯自由:《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上集第十四章《壬寅支那亡国纪念会》;又见《革命逸史》二集第36页。

[3] 《政论集》第92页。

[4] 1902年3月18日《致吴君遂书》,《政论集》第162-163页。

[5] 朱希祖:《本师章太炎先生口授少年事迹笔记》。

[6] 《太炎先生自定年谱》“光绪二十八年,三十五岁”。

[7] 冯自由:《华侨开国革命史》三“日本之部”八《横滨支那亡国纪念会》。

[8] 1912年1月《复孙中山书》,《大中华》二卷第十二期。

[9] 《政论集》第326页。

[10] 《政论集》第330页。

[11] 《民报》临时增刊《天讨》,收入《太炎文录》初编《文录》卷二。

[12] 1912年3月《致袁世凯论治术书》,《政论集》第584页。

[13] 1913年6月21日《致伯中书四》,《政论集》第655页。

[14] 1913年7月26日《致伯中书九》,《政论集》第666页。

[15] 1913年7月3日《致伯中书八》,《政论集》第661页。

[16] 1913年7月26日《致伯中书九》,《政论集》第666页。

[17] 1916年7月3日在浙江国会议员欢迎会上讲话,《中华新报》1916年7月4日。

[18] 《中华新报》1916年12月14日。

[19] 《时报》1917年5月12、14日。

[20] 《时报》1917年6月10日。

[21] 《时报》1917年6月10日。

[22] 《时报》1917年7月4日。

[23] 《时报》1917年7月28日。

[24] 《政论集》第744-745页。

[25] 《政论集》第752-753页。

[26] 《申报》1921年1月6日。

[27] 《太炎先生自定年谱》,“中华民国十年,五十四岁”。

[28] 《申报》1922年6月26日。

[29] 《申报》1922年9月2日。

[30] 1923年1月21日《致李根源书六》。

[31] 但焘:《章先生别传》,《制言》第二十五期。

[32] 《申报》1925年3月14日。

[33] 《中山丛书》附志《中山逝世后中外各界之评论》。

[34] 《申报》1925年4月12日。挽联又见《菿汉大师连语》,载《制言》第二十五期。

[35] 吴玉章:《辛亥革命》第93页。

[36] 孙中山:《致吴稚晖书》,见胡汉民:《总理全集》第四集《遗墨》第66-67页。

[37] 冯自由:《革命逸史》第二集第235页。

[38] 1912年3月《致张继于右任书》,《政论集》第587页。

[39] 《民立报》1912年1月17日。

[40] 《民立报》1912年1月20日。

[41] 《民立报》1912年9月12日。

[42] 《政论集》第622页。

[43] 1912年1月《复孙中山书》。

[44] 《政论集》第756页。

[45] 《复曹锟吴佩孚电》,《申报》1922年5月29日。

[46] 《申报》1922年8月30日。

[47] 《申报》1922年9月2日。

[48] 1923年7月29日《致李根源书二三》。

[49] 1923年8月16日《致李根源书二六》。

[50] 1923年8月26日《致李根源书二八》。

[51] 1923年8月16日《致李根源书二六》。

[52] 《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640页,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53] 《政论集》第532页。

[54] 《大共和日报发刊辞》,《政论集》第537页。

[55] 《中华民国联合会第一次大会演说辞》,《政论集》第533页。

[56] 1912年6月《上大总统书》,《政论集》第612页。

[57] 《民立报》1912年6月25日。

[58] 《内阁进退论》,《政论集》第609页。

[59] 1912年8月7日《致江西统一党支部函》,《政论集》第620页。

[60] 1913年8月27日《致伯中书十四》,《政论集》第677页。

[61] 1913年7月3日《致伯中书八》,《政论集》第661页。

[62] 《宣言四》,《政论集》第527页。

[63] 1912年12月23日《致王揖唐书》。

[64] 孙中山:《中国国民党宣言》,《民国日报》1923年1月1日增刊。

[65] 《申报》1925年10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