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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译述《社会学》,是为了资产阶级革命的需要,是为了要从中寻找学理,阐明进化。

第一,章太炎译述《社会学》,是他由赞助维新到投身革命,随着革命实践的发展而加以译述的。

1894年甲午战争,清朝被日本打败,在民族危机深重的刺激下,章太炎毅然走出书斋,参加强学会,编撰《时务报》,基本上赞成维新变法。不久,“百日维新”夭折,章太炎避地台湾,东渡日本,和“尊清者游”,对改良主义仍表同情。

1900年,义和团运动兴起,八国联军入侵,进一步暴露了清朝政府“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真面目。慈禧一伙的卖国主义原形也暴露无遗,章太炎受到极大震动,从维新梦中醒了过来。7月,在上海召开的“国会”上,章太炎激烈反对改良派提出的“一面排满,一面勤王”的模糊口号,“宣言脱社,割辫与绝”。接着,树起反清的旗帜,开始向改良派展开斗争。

1901年,章太炎经吴君遂的介绍,到苏州东吴大学教书,在课堂上用革命“大义训迪诸生”,并公然出了《李自成胡林翼论》的课题。由于“言论恣肆”,遭受江苏巡抚恩寿“赴学寻问”[5],他再次被追捕,流亡日本。1902年春,章太炎在日本和孙中山相晤,“互相往来,革命之机渐熟”[6],而“视听始变”[7]。他在孙中山的启发下,接触到中国的土地问题,提出了均田办法,共同商讨“开国典制”以至“革命后建都所宜”[8]。并在孙中山的支持下,在东京举行“支那亡国二百四十二周年纪念会”。纪念会被破坏,又在横滨补行纪念式,孙中山任主席,章太炎宣读纪念辞。7月返国,为上海广智书局“藻饰译文”,译述《社会学》。那么,《社会学》正是章太炎在中国近代社会历史急剧动**的20世纪初期,经过这一段革命实践再行翻译的。

第二,章太炎译述《社会学》,又是为了从中寻找学理,准备写作《中国通史》,“鼓舞民气,启导方来”。

章太炎在翻译《社会学》时,曾有一封信写给吴君遂,提到斯宾塞、吉丁斯,他说:

史事将举,姑先寻理旧籍,仰梁以思,所得渐多。太史知社会之文明,而于庙堂则疏;孟坚、冲远知庙堂之制度,而于社会则隔;全不具者为承祚,徒知记事;悉具者为渔仲,又多武断。此五家者,史之弁旃也,犹有此失。吾侪高掌远蹠,宁知无所陨越,然意所储积,则自以为高过五家矣。

修通史者,渔仲以前,梁有吴均,观其诬造《西京杂记》,则通史之芜秽可知也。言古史者,近有马骕,其考证不及乾嘉诸公,而识断亦伧陋,惟愈于苏辙耳。前史既难当意,读刘子骏语,乃知今世求史,固当于道家求之。管、庄、韩三子,皆深识进化之理,是乃所谓良史者也。因是求之,则达于廓氏、斯氏、葛氏之说,庶几不远矣。太炎遗老者,二百五十年之彭铿也,其用在抽象不在具体,以是为过于彭矣。

值得注意的是,迷恋往古,必将陷入退化论的泥潭;“启导方来”,则有着进化论的因素。这种进化论思想,无疑和他学习西方有关。他说,管子、庄子、韩非“深识进化之理”,“因是求之,则达于廓氏、斯氏、葛氏之说,庶几不远矣”。廓氏,指廓模德,斯氏、葛氏则是斯宾塞、吉丁斯,也是《社会学》所综合的“二氏之说”。章太炎对往古的旧籍“并不当意”,而要“达于”资产阶级社会学家之说。这就说明他翻译《社会学》,是为了其中有“学理”可寻,是因为其中有“进化之理”。

《致梁启超书》《致吴君遂书》都写于“壬寅六月”,都讲到写作历史,都提到社会进化,又都与《社会学》写于同时。《致吴君遂书》还特别提到“廓氏、斯氏、葛氏之说”,说明章太炎写史是受了《社会学》的影响,而《社会学》的“进化衰微之原理”又贯穿在他写史的主旨中。也就是说,他在西方资产阶级学说中寻找了“学理”,从而对前史进行改造。

章太炎对旧史书的改造,又是为了“鼓舞民气,启导方来”,因此,在他所拟《中国通史目录》中,十记首录《革命记》,下有《光复记》。稍后修订的目录中,又增列《洪秀全考纪》。可知他写作历史,为了革命,为了光复,是为了给资产阶级革命运动提供理论根据。他想改造“旧史”,又从《社会学》中汲取养料。章太炎生活在充满激烈斗争的近代中国,通过维新、革命的社会实践,“寻求政术,历览各史”,又向西方寻找“学理”,坚定了进化、革命的信仰。所以,他译述《社会学》,不是为了翻译而翻译,而是为资产阶级革命事业服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