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彼得一世从8岁起就开始从宫廷指派的老师那里接受教育,但是彼得一世的这几位老师都不是什么饱学之士,根本激发不起彼得一世的学习兴趣。而彼得一世在某些方面的教育空白据说直到死都没能得到弥补:彼得一世在书写文法方面总会犯一些连普通的文牍人员都不会犯的错误。但是,彼得一世在宫外成长的这段岁月却学到了在皇宫内无法学到的大量知识,接触到了许多有关西方先进国家的信息和新鲜事物,影响了这位帝王的一生。
一、宫外岁月
彼得一世在宫外这段时间的资料不多,1683年瑞典大使馆的一位秘书曾描写过他与两位小沙皇会面的场景:“哥哥把帽子拉到眉眼前,垂眼望地,旁若无人,几乎纹丝不动地待着。弟弟却扫视着众人,他容光焕发,面目俊美,当臣属刚开口向他启奏时,他身上便迸发出一种生气勃勃的热情。”据说彼得一世在11岁时,从身量和发育来看倒像一个16岁的少年。
虽说彼得一世在儿时接受的教育没能取得什么成果,据说他连17世纪诸王子通常要学的课程都没能完成。但是,在成年时期,无论在史地方面,还是在炮兵学、筑城学和造船学方面,彼得一世都具备了极为丰富的知识,这说明彼得一世禀赋过人,毫不缺乏求知欲和好学精神。而真正激发他对这些知识产生浓厚兴趣的,应该说是他在克里姆林宫外成长的这段岁月。
彼得一世在宫外这个无拘无束的广阔天地,首先从游戏中接受了军事启蒙教育。他和同龄的伙伴们大做军事游戏,组建了“少年游戏兵团”:普列奥布拉任斯科耶团和谢苗诺沃团(都是以村子名字命名)。他们不仅建有兵营兵舍,还有专门存放大炮和武器的仓库。彼得一世到处搜罗人才,把他们的兵团搞得像模像样,不仅拥有真正的武器,甚至还接受了当时最先进的军事训练。1687—1694年的演习,特别是1694年的科茹霍沃演习具有重要意义,这次战役演习遵循了现代作战艺术的所有原则,使用了真刀真枪,双方投入兵力都达到了1.5万人左右。这令游戏兵团逐渐成长为一支真正富有战斗力的队伍。
彼得一世还跟外侨村来往甚密,在那里学到了在宫里接触不到的先进知识和信息。彼得一世的父皇阿列克谢在位的时期,这里专供从国外招聘的军人居住:当时沙皇从国外招聘了大批军官来组建以外国建制为标准的军团。外侨村中很多都是拥有一技之长的人,这让彼得一世网罗到了不少有用人才,比如彼得一世在外侨村结识并成为他的良师益友的外籍工匠西蒙·佐梅尔。在与他们的接触中,彼得一世迷上了造船和航海。为了学会使用托人从法国买来的星盘仪,彼得一世在外侨村找到了荷兰人弗兰茨·廷麦尔曼,跟他了解到了不少相关知识,后来他在外侨村也找到了懂得航海和造船的人。即使皇太后为他的前途着想给他找了一位出身高贵的漂亮皇后,并希望以此让他“回归正途”,可他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圈子里,比起高贵的皇后,他更喜欢自己在外侨村结识的情人。
《弗兰茨·廷麦尔曼向彼得一世讲解在伊兹马伊洛夫村仓库中发现的一艘小船的构造》(19世纪俄国著名画家格里高利·梅索耶多夫作品)
彼得一世正是在这里,拥有了一批自己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亲信,这些人被称为“彼得帮”,这些人的出身各不相同,日后都成为彼得一世政府中的军政要员。帮中的苏格兰人帕特里克·戈登及日内瓦人弗兰茨·列福尔特就来自外侨村。彼得帮中成员还有费·马·阿普拉克辛、雅·达·缅什科夫、费·尤·罗莫丹诺夫斯基等。在这个团体中,彼得一世禁止其他人称他为沙皇,帮中成员间都用军中官职,如炮手、上尉等来互相称呼。其中罗莫丹诺夫斯基在帮中具有特殊地位,他被称为“腓特烈大帅”“恺撒大公”,帮中包括彼得在内都将自己看作“恺撒大公”的臣民。
从他们那里彼得一世经常能听到宫里听不到的真话。例如,传说列福尔特就曾经问彼得一世:“陛下,俄国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为何却贫穷落后呢?”这问的彼得一世一时语塞,无以对答。“恕我直言,”列福尔特说,“你们俄罗斯每个人自扫门前雪,谁也没有国家的概念。有人一心想发大财,有人热衷于功名,大多数人只想把肚子填饱。像这样不开化的民族,恐怕在非洲才有。俄国没有工业,没有像样的军队,更谈不上军舰,有的只是剥老百姓的皮。”彼得一世听到这里开始很生气,直到看到列福尔特从官方文件堆里搜集出的某个村庄农民集体呈交沙皇的一份诉状,里面写道,“圣明的皇上:小民现在无一片面包,无一头牲畜,皆处于饥饿状态……民等以野草、树皮充饥,四肢浮肿……伏祈圣谕免交年贡”。
彼得一世于是感慨道:“俄罗斯是个可怕的国家。如不来个大手术,就没有出路!”列福尔特则说:“陛下,动大手术可急不得,需要从长计议。你最好多去几个地方看看,多听听百姓的呼声。”
在这群人中间,彼得一世了解到了更多的俄国真实情况及其他国家的信息,可以说,彼得一世改革俄国的决心就是在这里一天天增长的,他渴望干一番大事业,渴望真正的人才,同时也很想要亲自到其他国家亲眼去看一看。
有意思的是,彼得一世别出心裁组织了一个“醉僧会堂”的游戏,这种游戏成为他聚拢人才的一种独特方式。在那里,不论出身、性别、年龄和宗教信仰,只要能饮酒,不因循守旧,哪怕是曾为索菲娅效过力的人也被欢迎加入游戏,大有“煮酒论英雄”的豪气。事实上这就是彼得一世自小在宫外成长的特别之处:在招揽人才方面向来是任人唯贤,从不拘泥于门第出身。比如曾为索菲娅服务过的俄国著名外交家费·阿·戈洛文和彼·安·托尔斯泰,后来都成为彼得一世的得力干将。据说官至元老院元老和副总理大臣的彼·帕·沙菲罗夫就是彼得一世在莫斯科一家商场里偶然发现的。当时他看到还是小伙计的沙菲罗夫矮小肥胖、样子逗人,就上前跟他攀谈,结果发现他知识面很广,懂6国语言,是使节政厅一个翻译的儿子,于是马上将他推荐给了戈洛夫金当外交秘书。此外还有自学成才的机械工程师,耶稣会教徒加尔梅克人米哈伊尔·谢尔杜科夫,是彼得一世在一次巡视外省的途中发现的,后来他成功地完成了彼得一世所委派的开凿运河的任务。另外,图拉城兵器匠、著名的乌拉尔工业建设家尼基塔·德米多夫也是被他慧眼发掘出来的。正是因为这段“被散养”的生活经历,让彼得一世有着非凡的识人眼光,同时对一切陈规陋习深恶痛绝。
虽然彼得一世没能在贵族子弟中间长大,这导致他在推行改革中,鲜有大贵族出身的战友站在他的身边,即使是他的母系和皇后的亲族也没人能跟他并肩作战,但是他却从这里找到了真正有才能,可以以一当十为其卖命的朋友。而且更为重要的,这段经历真正激发了他渴求新知识,外出看世界的强烈愿望。
二、匿名旅欧
众所周知,彼得一世在远征亚速之后于1697—1698年向西欧派出了大使团,他自己也化名彼得·米哈伊洛夫[5]随团来到西欧。这种出访在俄国皇室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这一次原本主要为外交目的的访问,却引发了俄国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一次大改革。
实际上,彼得一世的亲自出访,多少具有一些偶然性。彼得一世派出大使团主要是为了在西欧寻找共同对抗奥斯曼土耳其的盟友,以冲破阻碍,得到梦寐以求的出海口。同时,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俄国还迫切需要组建海军所需的优秀的人才,光靠聘请是不能满足需要的,因此彼得一世还决定派一些贵族子弟去西欧学习。在彼得一世之前,俄国的沙皇就曾派学生出国学习,而彼得一世在旅欧之前也是继续采取这个办法获取人才,但是却总是遭到守旧势力的反对,他们非常恐慌,害怕自己的孩子出去受苦,更怕年轻人到西欧“学坏”,改变信仰。他们向沙皇抗议道:“祖祖辈辈都这样过,没有那些(知识)一样可以活!”沙皇对此作出激烈反驳,并且决定:“我亲自和孩子们一起去,我亲自做给他们看,什么该学而什么不该学!”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在大使团准备出发前发现了弑君叛乱的阴谋后,彼得一世仍坚持亲自出行,他必须要给贵族子弟们树立一个榜样,做到言出必行、不畏艰险、不辞辛苦,把该学的东西学到手,以事实堵住大贵族们的嘴。然而事实上当时并不是一个出访的好时机,因为他亲政未久,根基未稳,后来出访期间又发生了叛乱就证明了这一点。但是,也许正是他的这个貌似是临时起意而作出的决定揭开了俄国历史的新篇章。
化名为“彼得·米哈伊洛夫”的彼得一世第一次旅欧时使用的护照证件(1697年)
在彼得一世的这次欧洲之旅的行程中最值得关注的有两个国家,一个是荷兰,另一个是英国。当时的荷兰是欧洲最富裕的国家,以工商业的发达闻名于世,在17世纪以“海上马车夫”享誉世界。17世纪西欧各国拥有的2万艘商船中,荷兰就占了1.6万艘。另一个国家英国也是新兴的海上强国,在战胜西班牙无敌舰队之后,更是锋芒毕露。
如果说彼得一世的匿名出访多少具有一点偶然性,那么彼得一世在英国的收获则更是出乎意料。事实上,大使团游说的主要目标是德意志邦国及荷兰,可能还有其他国家,但至少不是英国。没有迹象显示彼得一世对英国有外交兴趣,至少英国不是彼得一世或使团计划中继荷兰之后便要拜访的国家。我们从多数描述彼得一世在欧洲行程的各类传记、著述中可以知道,彼得一世甩开大使团自己单独行动的时间主要都花在学习造船术上。在整个出访期间,化名彼得·米哈伊洛夫的彼得一世在荷兰停留时间最长,甚至5次前往能够建造大到军舰、小到平底货船的赞丹,在那里他非常认真地引领俄国留学生们学习造船技术。
《1698年与荷兰造船专家交谈的彼得一世》(19世纪俄国著名画家卡·瓦·列别捷夫作品)
沙皇来学习造船这种新鲜事在赞丹不胫而走,据说沙皇还遭到了人群的围观。1697年11月16日,彼得一世在阿姆斯特丹造船厂工作时参与制造的三桅巡洋舰“彼得保罗号”在众多大使的见证下成功下水。这是这片海域上第一艘悬挂俄国旗帜的舰艇,它将开往阿尔汉格尔斯克。态度非常认真的彼得一世在学习造船时提出了很多问题,而这些问题都大大超过了他所求教的师傅们的知识水平,他因此感到十分不满。但当他听闻,荷兰所缺少的造船理论知识,在英国很完备并且在短期内可以学到时,他立即再次甩开大使团,与16名志愿学员迅速赶去了英国。
沙皇于1698年1月8日从荷兰向英国进发,11日抵达伦敦,沙皇在伦敦停留了4个月左右。相对肩负外交使命的大使团,彼得一世在英国停留的时间要更长,他的主要任务是在英国见识新事物,并聘请愿意到俄国为沙皇服务的精通理论知识的专家。
一些学者指出,彼得一世的科学兴趣在一定程度上是在他的英国之旅后被引发的。虽然在荷兰时彼得一世对科学已经产生了热情,但是彼得一世开始真正关心科学还是在英国。
《1698年彼得一世在英国的德特福德》(19世纪爱尔兰画家丹尼尔·玛克里斯作品)
早在13世纪,英国的牛津大学就成为当时欧洲科学的中心,西方的近现代科学就在那里萌芽。而在英国的4个月当中,彼得一世不仅去参观了造船厂及伦敦的各个企业,还造访了英国皇家学会、牛津大学,并数次前往格林尼治天文台和当时伊萨克·牛顿主管的造币厂。沙皇是否与大学者牛顿会过面是国内外学者们热衷讨论的问题之一,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这两位伟大人物会面的直接证据。这是因为彼得一世在这次欧洲之行中坚持隐姓埋名,对于他的具体行程与活动没有任何官方的记录留存下来。唯一勉强算是正式记录的,便是大使团的“日志”。然而这部日志主要记录的是大使团的日程,并没有完整记录沙皇的全部活动。但是很多历史学家们乐观地猜测,这场会面完全有可能发生,因为大使团的“日志”记录“沙皇”曾4次参观造币厂。
同时,正是在频繁造访造币厂期间,大使团“日志”记录了1698年4月5日和6日,沙皇“在晚间会见了数学家”。有学者认为这位数学家很可能指的就是接受沙皇聘请,在俄国工作终生未再返回故乡的英国数学家、航海学家法夸尔森教授。因为事实上,彼得一世这次欧洲之旅也只聘请到这一位数学家。据“日志”记载,使团专程去数学家那里拜访,这充分说明了这位数学家对于使团或者说沙皇的重要性。会见的结果是,这位牛顿学说的支持者,英国著名的古老学府马修学院的教授法夸尔森被重金聘请到俄国办校任教,法夸尔森将得到资金用以支付在俄国生活期间的所有开支,并且每培养出一个航海学的学生将另外得到50英镑或等值卢布的报酬。之后,彼得一世还专门从英国给法夸尔森挑选了两名英国助手,一起前赴俄国工作。另外,彼得一世还从英国聘请到专家约翰·佩里去开凿伏尔加河和顿河之间的运河。
值得一提的是,据说沙皇还观摩了英国议会开会的场景。不过传言沙皇为了表示他对这种破坏君主权威的制度形式的蔑视,断然拒绝到会议厅里面去,还特意跑到了议会大厦的房顶上隔着天窗去“参观”。有人对此评论说,看见了世间最稀罕的事,国王坐在王位上,而皇帝(沙皇)却站在屋顶上。不过,沙皇认为臣民能够开诚布公地对君主讲真话是令人欣赏的,这一点值得向英国学习。另外,据说彼得一世对英国的皇家数学学校产生了浓厚兴趣,因为当时英国皇家海军的数学人才基本上都出自这所专业学校。彼得一世正是急于在俄国建立类似的学校才将法夸尔森教授重金聘请到俄国,法夸尔森的两位英国助手也正是毕业于这所数学学校。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是彼得一世所创办的众多实科学校中最成功的一所。另外,彼得一世还结交了一些宗教界的代表人物。与其说彼得一世是对神学问题感兴趣,不如说他是对英国教俗政权之间的关系问题感兴趣,据说彼得一世此时就开始酝酿宗教改革的计划了。
也许彼得一世对英国商人也情有独钟,出访伦敦时,沙皇把烟草的专卖权也售予了英国商人。沙皇和志愿者于1698年4月25日离开英国,2天后再次到达阿姆斯特丹。5月14日大使团离开阿姆斯特丹,前往奥地利。6月4日沙皇出发去维也纳。7月到达波兰。8月4日返回莫斯科。8月25日顺利抵达。在此过程中,彼得一世还为未来的黑海舰队购置了各种船上设备,购买了大批武器:5000支燧发枪(火枪)、3200把枪刺,还有大军刀、滑膛枪和手枪。
《彼得一世》(英国画家戈弗雷·内勒的作品,该肖像画为彼得一世送给英国国王威廉三世的礼物,完成于1698年1—4月间,即“大使团”和彼得一世出访英国期间)
和沙皇一起学习造船术的学员中,有两名后来作为彼得一世最亲密的战友而为大家所熟悉,他们是缅希科夫和戈洛夫金。亚历山大·丹尼洛维奇·缅希科夫据传出身于平民家庭,是彼得帮的重要成员,他负责管理沙皇的财务,出席各种招待会,陪同沙皇参观名胜古迹。而加夫里尔·伊凡诺维奇·戈洛夫金是他母后的内亲,比彼得一世大12岁,一直深得彼得一世的信任。他们陪同沙皇一起努力学习着木工活。祖籍苏格兰的雅·维·布留斯也是跟随沙皇一起旅欧的亲信里学有所成的人之一,日后他也成了沙皇得力助手中的一员。布留斯不仅帮助沙皇在欧洲活动,学习科学知识,还被沙皇交托了很多重要任务,比如采购图书与教学工具等。
然而,留学生中也有一些不思上进的俄国贵族青年,只学会摆弄几下罗盘仪就想回国,彼得一世打消了他们这种试图逃避的念头,并将那些背后窃窃私语,非议沙皇作为的人带上镣铐,想要斩首示众。沙皇的意志在俄国是谁也不能违抗的,但当时是在外国。阿姆斯特丹的市长们提醒沙皇,在荷兰,未经法院判决,不得对任何人处以死刑。这次彼得一世倒是对破坏他权威的荷兰市长们屈服了,他收回成命,这些学员被从轻发落。
彼得一世在亲身体会到西欧国家较之俄国的进步性之后,想要迫切改造俄国的心情可想而知。但是如何尽快使俄国摆脱落后局面,尤其是军队建设上的落后局面,是彼得一世最关心的问题。而彼得一世当时最先想到的办法就是尽量雇佣更多的外国专家、军官、水手等各种专业人员到俄国来服务,这成为彼得一世这次欧洲之旅的特殊任务。在这些专业人士当中,肩负培育俄国自己的专业人才的专家学者应当引起我们更多的注意,因为只有这样的专家才会对俄国产生比较大的影响。
有记录显示,雇佣军事、航海专家的工作从1697年10月开始,一直持续了整整一年。1698年6月3日,就有四艘专用于运送彼得一世聘用人员的船抵达阿尔汉格尔斯克,操着不同语言的各类专业人士达672人,其中有26名校官,35名中尉,33名领航员和副领航员,51名医生,81名低级军官和345名水手。此外,沙皇还曾安排威廉三世送给他的快艇协助运送赴俄人员,这批人员在沙皇眼中应当是比较重要的。有学者指出,俄国在这次旅欧过程中聘用人数达到800人,包括军官、工程师、医生和技术人员等,其中大部分聘自荷兰,从英国的收获也不小,共聘用了42人赴俄,此外还有来自德国、威尼斯和希腊的各类受聘人员。由于沙皇政府在征聘时说明斯拉夫人优先,因此据称这些招聘赴俄工作的水手、工匠中多数原本为斯拉夫人。
除了科学技术、军事人才,彼得一世还利用这次机会从欧洲招揽了其他行业的人才。还在彼得一世出国之前,乌拉尔就发现了高品位的铁矿石。主管西伯利亚政务的维尼乌斯曾奏请沙皇招聘一些精于建造炼铁炉、铸造大炮、冶炼矿石的专家。彼得一世便答应在荷兰物色一些“老师傅”。从后来沙皇回国后所开办的矿业学校来看,彼得一世的确也找到了满意的人选。
事实上,对于大使团出访的真正目的,人们是存在分歧的,一般认为大使团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巩固并扩大反土同盟。而有些学者指出,沙皇早先与维也纳签署了对抗土耳其的三年有效的协议。与世仇波兰签署类似协议是不可能的,与其他国家更不可能,当时的英国和荷兰正为争夺西班牙王位继承权而争斗,对反土耳其的联盟根本不感兴趣。因此有学者认为,外交无论如何不是大使团的主要任务,大使团真正的目的就是亲见欧洲政治生活,以便模仿欧洲国家建立政治尤其是军事秩序,再就是彼得一世身先士卒激励属下留学,培养学习外语等风气。还有学者认为,彼得一世及大使团出使欧洲的目的就是学习海事。然而无论大使团最初的主要目的为何,它在客观效果上,确实为彼得一世未来在俄国实行改革奠定了基础,令改革的决心和计划在彼得一世心中生了根、发了芽,从而拉开了俄国改革的序幕。
三、改革前夜
蒙古的统治割裂了俄国与西欧的联系。14、15世纪,当俄国努力驱除蒙古人的影响的时候,在地中海的沿岸及尼德兰、英国、德国和法国某些城市已经开始出现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据说1338年的时候,佛罗伦萨已经拥有200多座呢绒工场,年产呢绒7万~8万匹,从业工人达到3万多人,占全市人口的1/3。全城有20家大商店,专购外国粗毛呢进行深加工。15世纪末,随着新航路的开辟,大西洋沿岸开始繁忙起来,促使布鲁日、安特卫普、阿姆斯特丹、伦敦等城市蓬勃兴起,成为新的国际贸易中心。
于是在紧接着的16世纪,西欧就宣告了资本主义时代的到来,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获得迅猛发展,资本主义性质的手工工场已成为西欧这些国家社会生产的一种普遍现象。英国则是这方面的佼佼者,不少工场的雇佣工人有几百名甚至上千名。克斯维克城各炼铜手工工场共有4000名手工业工人,而在谢福克有5000名手工业者和工人为80名呢绒商工作。采矿业在采矿的进排水中采用了空气泵,全国的采煤量在1551—1651年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增加了13倍,达到300万吨。铁的开采量大约增加了2倍,铅、铜、锡、盐的开采量大约增加了5~7倍。炼铁业改良了鼓风箱,17世纪初炼铁高炉增加到800座,铁产量达到200万吨。造船业、陶瓷业及金属制品生产都取得了重大成就。英国还在国内广泛建立了羊毛加工业。于是到17世纪中期,英国率先爆发了资产阶级革命,通过1689年颁布的《权利法案》确立了君主立宪制度,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确立资本主义制度的国家。
荷兰手工工场的发展亦十分突出。特别在造船业方面,仅赞丹近郊就有60多家造船手工工场,阿姆斯特丹也有几十家造船手工工场。
尽管莫斯科公国在社会发展方面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它在很多方面都落后于西方,特别是在军事、医药、采矿之类的实际工艺方面差距最为明显。17世纪的俄国在工业方面仍以手工业为主,没有完整的手工业体系,没有形成专职的手工业劳动大军,许多在职军人也参加手工业生产。全国的手工业手工工场仅有20余家。农业以农奴为劳动力,特别是在南部和东南部,而北部因为没有敌人,不需要贵族的服务,基本上还不存在农奴制。俄国的耕作方式普遍落后,工具简单,产量低下。据不完全统计,中央地区黑麦产量只有种子的2~3倍,而西伯利亚则好一些,是8~10倍。商业方面则是商品奇缺,大量商品依赖外国进口,如生铁、枪支、弹药、呢绒、丝绸、纸张、肥皂,乃至绦带等许多工业品、军需品和日用品都需要从西欧国家进口。俄国的出口商品主要是农业原料,如亚麻、大麻、松香、柏油和木材等。俄国商人不仅在国外,就是在本国国内的贸易中也缺乏竞争力,必须靠国家行政手段来扶植。
在军事方面,到17世纪,俄国基本上没有海军,也没有正规陆军。在莫斯科的半正规射击军也只有2万名。士兵可以携带家属,战时打仗,平时从事手工业和商业。此外,新制团的士兵有9万人,哥萨克骑兵7万人,外国雇佣兵2.5万人。军队装备很差,使用长枪,质量低劣。军队有一定数量的火炮,由于不能完全自己生产,时常依赖进口,因此火炮口径大小不一,长短重量混杂,很难供应炮弹。同时由于生产落后,沙皇政府甚至不能保证最低限度的武器、弹药和军服等军需物资的供给。这令俄军在对外战争中屡遭重创。
在文化教育方面,俄国居民文化程度非常低,几乎全部都是文盲或半文盲。在彼得一世改革之前,全国仅有两所教会办的学校:莫斯科的斯拉夫-希腊-拉丁语学院和基辅学院(斯拉夫-基辅-莫什梁斯卡娅学院)。社会上流通的书籍几乎都是手抄本,且大多是宣扬宗教的作品。由于教育水平落后,人才极度缺乏,俄国许多政府部门的官员和部队的军官,以及各工业部门的技术人员都不得不到国外去聘请。文化教育的落后严重制约着国家经济和各项事业的发展。
俄国的对外贸易虽然取得了一定进展,与英国人和荷兰人建立了新的贸易关系,但俄国人没有自己的商船队,也缺乏自己的海港,基本上还在以内陆国的身份发展着,在贸易往来中处于十分被动的地位。这种情形越来越制约着俄国的发展。在西方国家看来,俄国更像是一个亚洲国家,它对欧洲的政治、经济生活很难说有什么重要影响。
然而,俄国在独立统一的大业完成后,正处于百废待兴、蓬勃向上、积极进取的阶段,这就注定它不会在落后中消沉下去,沦为西欧强国的殖民对象。在政治方面,莫斯科公国在与立陶宛-罗斯公国的竞争中已经证明了自身体制的强大。君主专制在莫斯科得到了发展,统治者的地位越来越得到强化,而立陶宛统治者的地位却越来越弱。由于受到力量强大的波雅尔和高度自治的城市利益的限制,立陶宛大公变成了通过选举产生,受宪法约束的君主,而且还得把越来越多的权力和特权逐渐下放给他们的臣民:立陶宛大公执政要得到贵族委员会的批准,后来大公的政策需要得到议会里所有贵族的同意才能生效。而当立陶宛大公的权力降至新低的同时,伊凡雷帝的独裁统治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当莫斯科逐渐建立起一个强大的中央政权,大公竭力控制国家生活并总体上获得成功的时候,立陶宛大公越来越依赖或使自己顺从于地方官员和地主阶级的意志。而后来双方摊牌后的事实证明,莫斯科的体制更有力量。
因此,尽管莫斯科公国跟其他那些保守封闭的农业国家一样有着妄自尊大的自负情绪,特别是凭借拜占庭的传承而带有一种高于西方基督教世界的深刻优越感的东正教会,仍秉持强烈排外的态度,但俄国政府还是对西方及西方能够提供给它的新事物表现出越来越浓厚的兴趣。俄国逐渐开始从“异教徒”那里学习新的东西。在伊凡三世时期,俄国出现了第一次移民**,许多外国人迁居俄国,16世纪末,在沙皇军队中的外国人有2500人之多。到17世纪70年代,有人估计在莫斯科公国的外国人有18000人之多,他们对俄国国民经济的发展起到了不同程度的促进作用,这些人在俄国充当了企业家、工场主、军事专家、医生等专家角色。17世纪30年代起,俄国还出现了模仿西欧制度用新兵种建立起来的“新制团”,武装力量开始走向半正规化。另外,俄国人也开始受到西方人生活方式的影响,人们开始阅读、编写世俗故事,建造巴洛克式建筑,绘肖像画,吃色拉和芦笋,培植玫瑰花。尽管吸烟被俄国东正教教会禁止,但是人们已经开始模仿西方人抽卷烟、吸鼻烟,大胆的人还剪短了头发和胡子,西方的服饰也开始流传,1664年甚至还出现了模仿西方模式的邮政服务。
虽然彼得一世的父皇死后,一些“头脑不清的人”将前辈们铺垫的这些新事物破坏得七七八八,但改革大势已经形成了。这时的俄国也不乏有识之士,他们对本国落后的现实进行了大胆地揭露和批判,比如被称作俄国第一个自由思想家的伊万·赫沃罗斯季宁公爵等人,他们的言论为彼得一世的改革做了很好的铺垫。而不久之前乌克兰和白俄罗斯部分领土的并入,也为彼得一世推行改革增添了新的支持者和稳固后盾,这些地区深受亲欧的立陶宛和波兰影响,是西化改革的天然拥护者。总之,虽然彼得一世并没有为改革做什么准备和计划,但实际上为彼得一世施展拳脚的舞台已经搭好。
[1] “拉达”在乌克兰、白俄罗斯、立陶宛、波兰、俄罗斯等地是委员会和代表会议的意思。
[2] 彼得大帝历法改革后的1700年到1918年2月1日期间,俄国使用的是旧历,即儒略历。儒略历是现今国际通用的公历的前身。16世纪,大多西方国家采用它。1918年1月26日,苏俄政府宣布停止使用旧式的儒略历,改行新式的格列高里历,即现行公历。在俄国1918年1月31日这天过后,马上就是2月14日。在16世纪,格列高里历比儒略历的日期早9天,17世纪早10天,18世纪早11天,19世纪早12天,1900年3月1日起早13天。本书所使用的时间(包括《大事年表》)若不特别注明,均为俄旧历,即儒略历的时间。
[3] 安娜塔利娅在13年内为伊凡四世产下6个孩子。
[4] 圣彼得为耶稣门徒之长,名字为耶稣所起,含义是“磐石”,意思是他将成为教会的基石。
[5] 彼得一世原名全称为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罗曼诺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