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迷只是工作的一部分,它与技术智慧相辅相成。要提升着迷对每个人的有用程度,必须遵循同治疗主题相关的原则。让人感兴趣的事数也数不清:而其中只有一部分会切中治疗要害,许多有趣的现象几乎不会有结果。一位治疗师沉迷于一个患者美丽的比喻可能导致他忽略了他的饮酒问题。说话大舌头,最近去了一趟非洲,或者在去办公室的路上见到的车祸,可能最好都别去管它。或者这些十足的兴趣,一时不会有什么结果,可能只有在对它们的关注时机恰当时才会带来结果。
在头脑中记住无数这类技术考量的同时,治疗师也在接受严峻的测试,看他在头脑中是否对简单反应也保持开放。这在新鲜的兴趣与一种指导性方法之间做了区分,治疗师忠实于他所学的程序步骤常常会使他分心,而无法对所有患者带到治疗中来的许多迷人特征全心欣赏。因而,在他遵循的方法中应当包含一份鼓舞人心的引导,引发治疗上富有成果的着迷。幸运的是,对于眼光敏锐的治疗师来说,那些好的方法正是这样的。
弗洛伊德,作为一个经典的例子,在他的精神分析技术里包含了一些着迷的基本来源。着迷的基本来源中最主要的是自由联想。这种奇怪的自由,让患者只是确切说出他们脑子里浮现出来的东西,不用管任何一般语言上的要求,这是进入着迷状态很重大的一步。移情的概念也是导向着迷的一个诱因。治疗师近乎成为患者人生中一个最重要关系人的象征。患者对待治疗师的行为成为他对人生重要的理解的关键。当发生的一切都是构建起患者心灵的那些基本元素的象征性标志时,没有哪件事是偶然的。尽管事实上许多人在这种环境下很容易感到无聊——分析师和患者都一样——但移情的含义为这个时代更吸引人的约会之一提供了一个机会。
在1950年前后,完形疗法也建立起它自己的进入着迷状态的方法论心得。首要的便是着重强调体验的即时性以及敏锐地与这个体验协调。获得高度关注的体验的范围从简单的知觉,比如,咬紧牙关到广阔的价值体系,比如,为穷人争取政府的支持。对关键事件直截了当的注意会引起特别强烈的感受,这一点已经非常清楚。
完形疗法进一步强调了高质量接触的疗愈力,强烈反对普遍存在于我们文化中的个性化体验。支持高品质的接触是对有关看、听、说、触摸以及动作等这些简单接触功能的心理价值的特别洞察。这些功能的改善有助于进一步放大个人体验。随着这种放大,更高层次的着迷就产生了。
更加进一步强调即时性即被称为“尝试”,即是,治疗性利用练习机会去练习任何形式的必要行为。举个例子,如果一个患者无法成功地对父母、配偶、老板或者一个老劲敌说话,他可以练习这么做,通常就在治疗课程上。或者,假如一个人无法很好地发出他的声音,他可能会被教导如何更有效地呼吸。开始即时行动创造了一种紧急情况——面对幻想中的危险之人或者练习一种有风险的功能。这种紧张情况是相对安全的,因为没有人会被炒掉,被流放或者被惩罚,而且治疗师是一个专家同盟者。尽管相对安全,还是会有许多个人风险,而危险造成了一种狭窄和加剧了的专注。即使这些风险通常是有益的,有些危险还是会太大,所以治疗师必须帮着把危险保持在可控的尝试范围内。
伴随着这些技术发展而来的巨大着迷与随后增长的对着迷所要求的协调性在整个文化中表现得很明显。学校里的学生开始认为大学教育应该和预科一样有趣;人们抛弃乏味的婚姻而不再忍受;知觉的市场扩大了,声音被放大,色彩变得更加夸张,等等。这些放大培养出来的不当放肆行为,在一个普遍看起来顺从是唯一选择的世界里,无论如何确实助长了复兴的自私自利。
由于对着迷方法上的支持隐含在精神分析和完形疗法中,其他疗法中也有,现在只要一小步就可以与小说家一道更加充分地使着迷成为明确的注意力中心。来治疗的人们不仅仅要解决全程有着详实记录的问题,还要恢复他们着迷的力量以及学会去练习这些力量。他们已经带着对被迷住的期待读了一些小说,而那些虚构的素材同样来自个人体验。当人们来治疗时,他们面临着那些他们无法领会的谜,那些威胁着他们的危险,他们无法克服的精神空虚,他们无法满足的爱,以及对重新获得已经逝去的机会的希望。他们有着奇怪的特征,对他们自己来说独一无二,还与治疗师有着许多共同纽带,包括吃惊、大笑、暴力和堕落。只有筋疲力尽或者心烦意乱的治疗师才不会入迷,即使患者们自己可能只体验到一种被阉割或者被折磨的存在感。
着迷对人有着精妙的确定影响,因为着迷时的全神贯注至少马上给予了他们的行为以尊重。尽管倾注真正的兴趣为双方关系的建立提供了可靠的基础,但这与赞成特定的行为无关。着迷的效果达到顶点时可能会是催眠,使内心卡住的人向更大的多样性敞开。我和一对特别的夫妻杰克和亚历克西斯一起工作时,我的价值观完全与杰克的冲突,而我的着迷使他能够继续与我一起工作,还提供了一种氛围,在这种氛围里他可以将他可能悲剧性的婚姻转变为对他和他的妻子的伤害最小化。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简直就是出滑稽剧。他们婚姻对立的天性使人联想起乔治·西蒙农的小说《猫》。在《猫》中,就在结尾的时候,两个怨恨、压抑的人表现出一种掩盖住衰落爱情的仇恨,只剩下最低限度的一丝温柔,微弱得不值一提。妻子毒死了她丈夫挚爱的猫。从那以后他们之间的沉默就只是因相互传递纸条和搞残忍的恶作剧而减少。只有在妻子死时她丈夫才喊出她的名字,而且带着留恋的心情想着“一切都再也不会有了”。
杰克和亚历克西斯更幸运些,他们确实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觉醒了。他们来治疗的时候,根本忍受不了彼此。他是一个身材高大、健壮魁梧、脸色红红,有着旧时那种滑稽可笑的钢厂思想的大男人。她则是他在希腊遇到的一个神采飞扬,长得很有异国情调的女人。她甚至再也不想跟他说话了。奇怪的是,她还在为他做饭。不过很难明白这两个人可能看上了对方身上哪一点。她如此能量爆棚以致她的皮肤似乎都要被这种能量撑开了,而为了保持平静,她决意遏制住这股能量,都快到紧张症的程度了。她想要的只有平静,她试图通过把身体紧绷到你都快看出来的地步来获得平静。她只说简短的词语,甚至觉得跟他说一个句子都多余。当然,这样不可能获得平静。当她忘记给他熨烫短裤时,他重重打了她。即使是他的拳头也无法穿透她用充满讥讽的优越感做成的盔甲。她有她自己的“女强人气概”,而且永不动摇,即使他严重伤害她。
我往长沙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我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问他是否知道他原来是这么丑陋的一个男人。他难以置信我会这么说并且被我的评价吓住了。他告诉我谁碰上她都会想抽她,而我要不这么想我就是个娘娘腔。
他那么奇怪,就像一头试图在饭桌旁吃东西的公牛。尽管我们的态度差距如此巨大,他还是可以从我的触摸和通过观察我的行为和听我说的话中看出我对他们非常感兴趣,就算我目睹两辆汽车相撞也不过如此。我对他这么做是要表明,不用我说出来,不管我们的价值观有多对立,在这期间我投入了,就好像一个无法让杰克把手中的书放下的人,让他欲罢不能。他和他的妻子都是非常有趣的漫画人物,为了他们所坚持的决定——例如,两个人都不愿意把房子让给对方——可能情愿永久忍受一触即发氛围下的沉默。后来杰克没那么大男子主义并且离开了,这一切始于他放弃了一栋对他而言没什么意义的房子。小说《猫》中所写的偏执地往外伸手的疯子身上那种顽固的勇气,在这种情况下,让位给了灵活性以及一个双方同意的解决方式。
《猫》突出了婚姻中可能发生的最坏的情况,因为小说中的人物没有避开他们不情愿的想法的不可消解性。作者跟着他们走向他们命中注定的堕落,让他们的卑鄙在最大程度上自动展现出来。在他们堕落之路上没有任何阻挡。对一名作者来说,在与一个特征完全一致时要找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是非常非常难得的。当他笔下人物的头脑被仅有的一个选择所占据时,就会失去复杂性的刹车效果,悲剧便成为注定的结果。身边没有人可以帮助这些人物让他们的生活变得不同——即使是作者也不行,他只是好奇地去看着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杰克和亚历克西斯可能已经和《猫》中的人物一样了,不过他们没有独自去处理。在治疗师这名外脑的陪伴下,他们发现了他们生活中的复杂性。把痛苦堆到对方身上的那种吸引力一开始看起来令人沉迷,他们只想扼住对方的喉咙。后来,他们终于更在乎活下去了。
他们连结在一起的痛苦折磨很是令人着迷,因为它阐明了婚姻体验的冒险本质,值得每个人注意。他们的情形很像《猫》中僵硬的例子,不过在接受解决方案的人情味之前,他们不必与之完全一致。我作为一名见证者与他们一道被吸引,这使我更开放地面对那些有人情味的冲动,而不再仅仅执着于冷静的观察技巧。伊拉兹马斯很久以前写过一出讽刺剧,他通过简单的生活体验,走捷径穿过枯燥乏味的知识进入了着迷状态。他推荐了一种特别的奉承形式,比现在暗示性的话语更诚实,更像着迷与和善并存。“这种思想状态……来自一种温和与正直……它支持情绪低落的人,安慰哀伤痛苦的人,鼓励虚弱无力的人,唤醒迟钝愚笨的人,振作生病的人,满足倔强难缠的人,将爱连接到一起并且使之紧紧相连。它吸引孩子们接受他们所学的东西,使老人们热闹嬉戏,在表扬的色彩下,不带冒犯地指出王子们的过错的同时为他们指出改正过错的方法。一句话,它使每一个人快乐并且接纳他自己。”
这种全方位的着迷具体化,有助于避免着迷被超然的专家培养出来的技术平庸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