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储问题的圆满解决为乾隆皇帝归政铺平了道路,于是,在他当政六十周年之际,乾隆皇帝举行了传位大典,向全国臣民颁布了归政诏书,从而迎来了他一生中最后的岁月。
建储虽为归政的前提,但是,乾隆皇帝提出归政思想的时间却早在建储之前。而且,最初提出这一思想的目的只是祈求长寿,并没有有意识地将其和建储问题相联系。据乾隆皇帝自称,早在雍正十三年(1735)九月,乾隆皇帝举行即位大典之时,即曾焚香告天:“昔皇祖御极六十一年,予不敢相比。若邀穹苍眷佑,至乾隆六十年乙卯,予寿跻八十有五,即当传位皇子,归政退闲。”乾隆皇帝的祖父康熙皇帝八岁即位,在位六十一年,终年六十九岁,在此前所有清代帝王中已为高寿。而乾隆皇帝即位时,已经二十五岁;六十年后,将至八十五岁高龄,因而,尽管他在口头上表示自己不敢上比皇祖在位六十一年之数,但就其本意而言,则是希望自己在年寿上超越圣祖康熙。乾隆二十五年(1760)时,乾隆皇帝度过了他的五十寿辰,而身体却健康得很,兼之其生母崇庆皇太后也非常健康,因此,乾隆皇帝的期望值也越来越高,一度改变主意,表示只要崇庆皇太后健在,即使在位周甲,自己也不提归政之事。所以,在他六十岁以后,虽曾下令“预葺宁寿宫,为将来优游颐养”之所,并在乾隆三十七年十一月第一次向诸皇子公开提及归政之事,但在实际活动中,却对归政一事表示了相当消极的态度。
乾隆四十二年正月崇庆皇太后归天,从而使乾隆皇帝失去了不行归政的借口;而次年东巡时金从善上书表奏建储,又使归政和建储问题发生了密切的联系。从金从善要求建储的呈词中,乾隆皇帝明显地感到一些臣民对自己“贪恋天位”的不满。为了替自己进行辩解,他一方面以历史上的许多帝王为例,大讲其“为君之难”,如针对唐宣宗、宋太宗、宋仁宗、宋英宗等对建储所持的抵触情绪,乾隆皇帝批评他们“惟知席丰履厚,以为君为乐,而不知为君之难也”。对于宋高宗、宋孝宗等“值多事之秋,当励其有为之志,乃未及耄期,而遽行内禅”,他的批评更为严厉,指责他们只“图一己之佚乐,而不顾国计之重轻,其人实不足取,则又朕所深薄者耳”。另一方面,又反复表示自己无意久恋天位。他说:“设或七旬、八旬以后,神志稍衰,不能似今之精勤求治,亦不肯贪天位以旷天工,且历代帝王,享位至四五十余年而归政者,实所罕觀。朕非不知足者,又何必定以六十年为期乎?”至此,八五退位归政最后才算确定下来。
乾隆五十五年,乾隆皇帝度过了他的八十寿辰。由于距离八五退位归政之期日渐接近,兼之以年龄不断增长,健康状况也大不如前,归政一事逐渐提上了乾隆皇帝的议事日程。凡逢节庆寿诞,无不以归政为念;诗赋辞章,也时以传位为题。乾隆五十八年以后,距离退位归政之期愈益接近,这样,各种准备工作皆已着手进行。乾隆五十八年四月,乾隆皇帝以归政在即,“嘉惠士林之典,尤应预为举行”,决定从次年秋天开始至丙辰年春三年间,连续举行归政恩科乡试、会试和嗣皇帝恩科乡试、会试。乾隆五十九年年底,又下令各直省督抚将历年以来所有民间积欠银一千七百余万两、粮食三百七十五万石全部进行豁免,“俾小民节年欠项廓然一清,得以户庆盈宁,共游化字”。同时,他还在以往每逢年底普赏八旗兵丁一月钱粮之外,由国库拨出银两,赏借王公以下以至闲散宗室觉罗、八旗兵丁半年俸饷。
乾隆六十年(1795),有关归政的准备活动进入了**,各种加恩活动一件接着一件。正月间,乾隆皇帝下令将因过查抄家产的官员未曾完纳部分全部进行豁免,以示“法外施仁,恩加无已至意”。二月间,又下令增加“各直省岁试入学名数”。对于自己幼年时期的两个发蒙老师福敏和蔡世远,虽然已经故去多年,为了感念他们的教导之功,乾隆皇帝特将福敏晋赠太师,蔡世远加赠太傅,并各派员赐祭,以示“眷隆耆旧、崇礼师儒至意”。同时,归政恩科会试和嗣皇帝恩科乡试也相继举行。
在一切准备工作大致就绪之后,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在乾隆皇帝即位六十周年之际,乾隆皇帝召集皇子、皇孙、王公大臣于勤政殿,当众取出当年藏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的建储密旨,宣布立皇十五子永琰为皇太子,决定次年新正举行传位大典。同时,还将皇太子生母令懿皇贵妃追赠为孝仪皇后;并为避讳起见,改皇太子名为颗琰。十月朔日,向全国颁发嘉庆元年时宪书,并以传位大典“实为旷古吉祥盛事,允宜广沛恩纶,俾薄海群黎,共沾湛恺”而下诏:“将嘉庆元年各直省应征地丁钱粮通行蠲免,以示朕与嗣皇帝爱育闾阎,同锡恩施至意。”
嘉庆元年(1796)正月元日,内外王公以下文武百官与朝鲜、安南、暹罗、廓尔喀等国使臣咸集太和殿,按班序列。尔后,礼部堂官首先至毓庆宫启请皇太子朝服出宫,恭候乾隆皇帝乘轿到太和殿升座。此时,鼓乐齐鸣,皇太子以下所有官员皆跪伏殿内,由宣表官员跪宣传位诏书。之后,两名大学士恭导皇太子到乾隆皇帝御座前俯伏跪地,由乾隆皇帝将“皇帝之宝”传授皇太子,嗣皇帝率领群臣再次向乾隆皇帝行九叩大礼。庆贺礼毕,已经成为太上皇帝的乾隆皇帝还宫,接受公主、福晋及未受爵的皇孙、皇曾孙、皇玄孙行庆贺礼。与此同时,嘉庆皇帝则御殿登基,接受群臣朝贺。礼部鸿胪寺官员登上天安门城楼,恭宣太上皇帝传位诏书及恩赦条款。
是年正月初四,乾隆皇帝又按预定计划,在宁寿宫、皇极殿举行了较之乾隆五十年时规模更为盛大的千叟宴。目睹传位顺利,万事如意,乾隆皇帝再度诗兴大发挥毫:
归禅人应词罢妍,新正肇庆合开宴。便因皇极初临日,重举乾清旧宴年。教孝教忠惟一笃,曰今曰昨又旬延。敬天勤政仍勖子,敢谓从兹即歇肩。
至此,全国臣民所瞩目的授受大典最后完成,于是乾隆皇帝过上了太上皇帝的生活。
两千多年以来,由于公开预立太子,不只在君主生前皇、储之间矛盾重重,关系极难处理,而且储君与诸皇子之间的斗争也相当激烈。这些矛盾长期积蓄的结果,往往在旧君去世、新君即位、最高权力过渡之时酿成一场惨祸,不是弟兄之间互相残杀、兵戎相见,就是平时处于潜伏状态中的宦寺、女宠之辈乘机弄权,以致所立新君多非旧君意愿。雍正皇帝制定的秘密建储制度虽在旧君生前对于皇、储斗争和诸皇子之间的斗争有一定的约制,但在其驾崩之后,他所指定的嗣君能否继位,却仍需视其托付是否得人而定。换言之,臣下仍然对嗣君废立起着一定的作用,建储中存在的一些漏洞并没有完全被堵塞。因而,雍正皇帝去世后,臣下请出其生前建储密旨时,因为名分未定,乾隆皇帝竟然“不敢自行启封”,而是“召同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当面展缄敬阅”,由张廷玉于灯下宣读,方才名正言顺地即了皇帝之位。
乾隆皇帝在生前自行传位,是对雍正皇帝制定的秘密建储制度的重要补充和发展。这一措施的推行,不但能使自己的建储意志完全得以实现,更重要的是,由于在传位过程中“明颁诏旨,亲御殿廷,付托神器”,也避免了大臣等借机怙宠擅权的弊端。因而,尽管乾隆皇帝八五退位归政在时间上似乎晚了一些,而且在退位归政之后也依然不适当地集大权于一身,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种通过传位而实现最高权力过渡的方式,还是十分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