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商行渊在的话，就好了。我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商行渊是谁？

我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东西。

一瞬间头痛欲裂。

此时，一只手覆在了我的额头，触感温热，脑中不断交织碰撞的记忆，渐渐地平复了下来，耳边有一个声音温柔地呼唤着我，“楚岚，醒来吧。”

对啊，我是楚岚。

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神智恢复往昔的清明。

映入眼中的是商行渊带着青色胡茬，十分憔悴的脸。

我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商行渊抬起手，似乎想摸摸我的脸，我侧身避开了，他尴尬地愣了片刻，这才说：“你昏睡了一个半月。”

听了这话，我吃了一惊，感觉陷在沈雪松的回忆里也没多长时间，甚至连沈雪松和商临沧二人过往的一些细节都没有看到，就这么匆匆忙忙地醒了？

继而转念一想，这是沈雪松的记忆，当初的他怎么会知道商临沧在利用自己。

商临沧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朋友。他一生精于算计，就连自己的死，也要利用起来，使得沈雪松纠缠我百年。

商家的人，向来都是善于欺骗的。

从当初商家先祖从我这骗走天幻珠开始，直至今日，商行渊覆灭商家为终结。

自始至终，一个谎言背后，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完善。

毁灭，永远是最稳妥的结局。

我醒来的第二日，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但商行渊却并没有要出发的意图，虽然一天也没有见到他的人影，不过我的状况，他必定是了如指掌的，他现在的想法，我有点琢磨不透了。

明霄从外面进来，依旧是一脸温柔的笑容，手里拿着黑白二色棋子，身后跟着终不离手里拿着棋盘。

二人将棋子棋盘置于桌上，明霄看了我一眼，指了指棋盘，说：“来战？”

我当下心中大喜，回道：“战！”

明霄执黑子，我执白子，他先手。

只见明霄缓缓拿起棋子，思索片刻，毫不犹豫地落下了一子。

我快速地拿起棋子，却在该放手的时候犹疑不决，手里拿着那颗白子，在棋盘上反复逡巡。

“你倒是落子啊。”终不离有点不耐烦地提醒我。

明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棋风如人，如此行事有利有弊。”

终不离一愣，不再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当我的白子被明霄的黑子围住，困守于棋盘一角，再无生路可寻的时候，他说：“你输了。”

我抬头看着明霄，说：“你以前常说，人生如棋局，这大概是我临行之前最后一局了。真遗憾，居然还是没能赢你。”

明霄露出了一丝哀伤的表情，随即又笑了笑，“楚岚，这盘棋就是你的命局，也是商行渊的命局，你懂了吗？”他说完，转身离开。

我看着明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却依旧不明

白他话里的意思。

直至终不离拍了拍我，我才回过神，她说：“我有一瞬间觉得明霄有些可怕。”

我摇了摇头，对终不离说：“你去通知商行渊，即刻出发去望龙城吧。”

终不离咬着嘴唇，没有一点要去找商行渊的意思，我苦笑了一下，对她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就像对与错，有些事不是你觉得它错了，它就是错的，所以人只能向前看，不能回头，可是现在商行渊有机会回到过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我希望商行渊能开心的笑，希望商云，阿葎，容月他们都能活着，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也希望因我终结，你觉得呢？”

终不离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捂着自己的嘴，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可是你会死啊。”

我用袖子轻轻擦拭终不离的眼泪，不再说话，我知道商行渊就在窗外，从明霄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窗外守着。

商行渊始终对明霄心存戒备。

也许望龙城之行过后，我将不复存在，但我希望重生之后的商行渊可以和明霄成为朋友。

我这一生活得太失败，总是拖累别人，也许没了我，明霄和商行渊都能轻松些。

最终，终不离红着眼眶出去了，我释然一笑。

前途多舛，人又何必顾及太多？

逆着冷冽的秋风，我们一行数人，匆匆上路，行容样貌仿佛急于归家的游子一般。

宽敞的马车中，每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出乎意料的是，从出发至今，路途十分顺畅，竟然没有任何一国的势力出来阻碍我们的行程。

这气氛竟然说不出的诡异。

仿佛有一只凶残恐怖的巨兽，在黑暗中窥伺着。

即使麻木如我，一颗心此时此刻也悬了起来，提心吊胆地等待着某个势力的突然来袭。

此刻，马车外传来了陆翎霄的歌声。

秋风萧萧愁杀人。

出亦愁，入亦愁。

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

胡地多飚风，树木何修修！

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歌中满怀忧愁，再配上陆翎霄苍凉的嗓音，一时间，我竟然难以自已，眼中一阵酸涩。

“陆翎霄你别唱了。”商行渊打断了陆翎霄的歌声。

陆翎霄笑道：“别急啊，我还有一首呢。”

“你还有一首是不是这个？”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

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

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

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思还故里闾，欲归道无因。

我唱完停了下来。

陆翎霄在车外叹了口气，说道：“不是。”他说完，却并没有继续唱下去。

我心中有些遗憾，陆翎霄是个有故事的人，我猜想那应该是属于剑神的传奇，只

可惜我的大限将至，不知道这之前还有没有机会听一听他的故事。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只听陆翎霄高声说：“前面的朋友，你这是何意？”

我从车窗探出头，只见前方的路上横卧一棵树，不大不小，刚好拦住了我们一行人的去路，树旁站着一个可以称之为巨人的蛮族，面目狰狞，满脸凶相，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那蛮族一见我，立刻抬起手指着我，扭头对身后说着什么，由于他太过巨大，脸上的表情我看得真切，是那种难以抑制地亢奋。

他身后应该是有人的，只是被他巨大的身形遮住，我看不到。

陆翎霄此刻已经下了马车，手放在剑鞘上，随时准备出手。他回头看见我还在探头观望，抬手指间射出一道剑气，打在了我的肩上，我“哎哟”一声，痛的缩了回去。

“你和终不离老老实实待在马车上，我和明霄下去看看。”商行渊与明霄对视一下，立刻下了车。

终不离看着我，迟疑了很久，终于开口说话了：“楚岚，说真的，到现在我都不觉得你是真实存在的。”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

终不离目光幽幽，她虽然看着我，但其实是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是商行渊吗？她明显与商行渊的关系不同寻常，可商行渊却与她交集并不多。

“我与商行渊的关系非同寻常。”终不离说。

见我并不吃惊，她又继续说：“我曾经陪伴了他一百年。但不是在过去的时间里，而是在很远的未来，远到连神王的时代也只是存在于失传的古籍之中的只言片语。”

“你来自未来？”我问。

她点了点头，“我一度以为你——楚岚只不过是商行渊在漫长无尽的生命幻想出来的一个人，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

终不离自嘲地一笑，说：“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一个证据证明你曾经存在过。一个人如果曾经存在，怎么会不留下一点痕迹呢？”

我将手搭在她的手上，轻声说：“为什么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我现在就在你面前，这就够了。”

终不离的目光露出一丝决绝。

此刻，只听外面有人高喊了一声，“虚无之主”。

我与终不离分别从对方的眼中读出惊愕和疑惑。

下一刻，我俩立刻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掀开马车帘子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神。

目光所及之处，那些一路跟随我的各国势力，通通现身，皆跪伏在地，膜拜着他们心中最高的神祗——虚无之主。

“明霄。”我念着他的名字，并在下一刻浑身无力，摔倒在地。

我曾经为明霄的归来，想过无数个原因，荒诞的，怪异的，残忍的，可是没有任何一个理由，比这个真相更让我难以接受。

这个世界是由明霄创造，我们所遵守的也都是他所创造的规则。

明霄可以改变这一切。我突然狂喜起来，挣扎着爬起来，向他奔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