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间的伤口淌着血,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愈合,我左手捂着伤口,触感冰凉潮腻,心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莫名的烦躁不安夹带着令人恐惧的口渴侵袭全身,我明明已经用尽全力去走路,然而我却只是走出缓慢的一小步。
“楚岚?”陆翎霄发现我的异常,随及叫了我的名字。
我缓慢地将目光看向陆翎霄,抬起左手,将混合着鲜血与冷汗的手掌搭在他的肩上,整个人的重心也随之靠在了他身上,“我不行了。”我说完最后一个字,重重的合上了眼。
人,是这世间最复杂的物种,也是最简单的,同族相戮也并不是最惨烈的结局,有时候我宁可去救一只垂死挣扎的动物,也不愿去救人。
沈雪松突然出现,然后说着这样的话,慢慢与我的身体重合。
此刻,我突然相信沈雪松的死,只是身体的消亡,他的灵魂尚在,即将带我去属于他的记忆中。
商国沈家,一个古老神秘的家族,它的历史可追溯到虚无之主创世之初,据说沈家的男性祖先并不属于鸿蒙大陆的任何一个种族,他拥有人的外表,力量可以和虚无之主比肩而立。同时,他也是虚无之主最好的伙伴。
但是他却爱上了虚无之主创造的一个女人,于是心甘情愿地留在了鸿蒙大陆,放弃自己的一切,像个普通人一样,繁衍生息。
虚无之主的伙伴自然也是神,虽然一代一代的繁衍,使神的血脉渐渐稀薄,但是沈家的直系血脉依然天赋异禀。
每个沈家人行事低调神秘,也许是骨子里的骄傲作祟,他们从不参与鸿蒙大陆上的任何纷争。
直到我——沈雪松的出生。
我成年之后的长相与沈家代代相传的祖先画像几乎是一模一样,如果只是这样,也并没有什么稀奇。
我的天赋也是家族里最高的,十二岁时,我的修为就已经超过当时被称为家族第一人的九叔。
有一天,父亲不经意之间的一句话,却悄悄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他说:雪松这孩子也许是祖先的转世。
一个人说这话,我并不信,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说这话,慢慢使我产生了一丝疑惑,也许我真的是祖先转世,甚至我可能超越祖先的成就,成为鸿蒙大陆有史以来的第一人。
我翻遍家中古籍,关于祖先留下的每一丝痕迹,我都不曾放过。
我追逐着祖先的足迹走过鸿蒙大陆的山川湖泊,走过他走过的每一条路。
但我始终不是他。
从此以后,我陷入了一个怪异的轨迹,不断地模仿我的祖先
,又不断地想逃开这种宿命。
我是沈家人,天生拥有神的血脉传承,可是为什么我却不是神?我能够成为神吗?
我从漫长的静坐冥想中醒来,我突然明白,我就是神,我是沈家的神,也是鸿蒙大陆的神。
我本就该像神一样活着。
直到有一日,我的门被人敲响。
来人是商家的族长—商临沧。一个与我齐名的年轻人。
我心中十分不屑,一个凡人怎么配和我相提并论?
他只对我说了六个字,“天幻珠,出事了。”
那一刻,我虽然与他过往并无交集,却决定帮他,我欣赏他的聪明与睿智,他知道我有这个能力,也知道我缺少一个成名的机会。
商临沧是一个懂我的人,我甚至觉得他简直就是我的知音。
帮助一个聪明的人,的确是件愉快的事情。
果然,我一出手,天幻珠的狂暴气息被安抚了下去,虽然它带走了近千人的生命,但是凭借商家的势力,早已被抹的干干净净。留下的只是我显露神迹的传说。
这些人也不算白白牺牲,通过他们,商临沧摸清了一部分有关天幻珠的事。
我与商临沧皆因此事受益颇多,所以这个结局堪称完美。
事情如此发现,我的心中却有一丝疑惑,与之而来的,还有惶惶不安,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心情?
莫名中,我开始质疑自己和商临沧的对错。
天幻珠,产生在虚无之主的意料之外,它有太多秘密需要去探索,而每次必然会是以人命为代价。
纵观鸿蒙大陆上下数千年,又有哪些事的背后不是浸染着无数鲜血,堆砌着累累白骨。
神的后裔生来不就是享受凡人的牺牲与供奉吗?
从漫无边际的冥想中回过神来,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徘徊在我的面前,我伸出手,它眼珠中露出一丝狡黠,不肯落下,我笑了笑,取了一点新鲜的小米放在手心,白鸽才心满意足地落在了我的手中,随后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你还真是成精了!”我对白鸽说。话音刚落,它竟然“咕咕”叫了两声,权当是回应我,眼神中尽是鄙视。
我笑着叹了口气,取下绑在白鸽腿上的短笺,读完之后,开始提笔回信,白鸽好奇地伸过头来,观察了一阵之后,竟然用嘴啄起了饱蘸墨水的笔尖。
我自然不可能和这个扁毛畜生一般见识。
短笺上的内容还需要我组织一下语言,简明详细地一一回复。
很快这只成了精的鸽子就被我忘诸
脑后,待我晾干回信,欲将其折起之时,发觉白鸽颇为垂头丧气,意志消沉。
顿时,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你叫什么名字?”我鬼使神差地问白鸽。
白鸽眼神一亮,用它沾着墨迹的喙,点着我信上的两个字,其一是一个小字,其二是一个黑字。
“你叫小黑?”我打量了这只全身洁白如雪的鸽子,它又是“咕咕”一声。我竟然听出来,它有点不好意思。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感叹了起来,随即在信的末尾补充道:你家鸽子很有灵性,求详细饲养方法。
然后,将短笺绑好,对小黑嘱咐了几句,并答应它,下次来给它准备美食,它这才不依不舍地扑棱着翅膀离开了。
小黑的身影消失在天空中,我才从漫无边际地思绪中回过神来。
莫名的焦躁不安占据了我的心。
这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来描绘的感觉。
直到羽箭破空而来,我才猛然察觉到危险,随即一低头,堪堪躲过,箭势的余威却将我头顶束发的玉冠击碎,而后狠狠地钉在了我身后的屏风之上。
洁白的箭羽依旧止不住地颤抖着。
而我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伏在地上,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这一刻,我仍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够突破沈家森严的防御,朝我射出这一箭,而我也险些没有避开。
这该是多么强大的敌人?想到这,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时间缓慢地流逝,许久之后,当我确定来敌一击不中,早已离去的事实后,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心中被愤怒和不甘占据。
为什么我这么努力,却不是最强的?
黑暗中,仿佛有双眼睛在窥伺着我的一切。
我叹了口气,默默地看着那支羽箭,也许这件事与天幻珠有关?
这样一想,我心中当下了然,来人必然是天幻珠之事中,某个环节的漏网之鱼,善后之事我并没有经手,一切都交托于商临沧。这敌人隐藏地极深,竟然连他都未曾察觉。
我露出一个冷笑,从地上拾起玉冠的残骸,心中说: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能力吧,商临沧。
然而就在一瞬间,我的意识竟然有些许挣扎,我突然很反感这样的行为做法,我究竟是怎么了?
随手将玉冠尖锐的碎片用力按进了手心的皮肉间,企图用疼痛驱赶走这种异常的想法。
然而,即使我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甚至热血大滴大滴地从伤口涌出,我仍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
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