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入了襄阳城,斥候来报,刘备自逃出新野后,径往江陵(今湖北省荆州市)方向逃奔,他沿途还不忘收罗百姓,已有十余万众相随。
曹军此次南征,荀彧留在邺城主持后方,荀攸出使匈奴未回,随行谋士有贾诩、程昱、毛玠等人。曹操得知了刘备的动静,冷笑道:“刘玄德实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此情形下,他还不忘积攒人力。江陵临江而建,其城坚壁厚,城外河流交错、湖泊密布,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所在。刘备挟此人众,若再占了江陵,确实麻烦。”
贾诩也很忧心:“剻异度言道,荆州近半的钱粮,皆储于江陵城中。刘备若是得了江陵,他以此为据,可以东联刘琦,有些棘手啊。请主公调派兵力,全力进剿,不可让刘备占了江陵。”
曹操颔首同意:“不错,我正有此意。且看我北方铁骑,就是入了江南地面,也一样能跑马如风。”他唤来李典、乐进、张辽和张郃四将,嘱咐道,“你等四人,速带马军五千,沿着刘备的逃跑路线前去追剿。记住,你们若追上刘备,务必全歼其军,至于刘备,最好将之生擒,我还想与其叙话一回。”
众人见曹操还想与刘备叙话,想起两人在许都梅园对饮的时候,心道这两个人一生纠葛不断,他们从徐州到冀州,现在又到荆州对阵,两人这一次能够见到结局吗?
四将领命而行,其战马如风,虽在江汉地面行走,这里的河汊湖泊难阻其马蹄,一日一夜间疾驰三百里,终于在当阳(今湖北省当阳市)的长坂坡追上了刘备。
刘备有兵八千,这些兵丁混迹于十余万民众洪流中,早无了整齐的队列。他们人声嘈杂,行动缓慢,沿途**起了浮尘,似一条乌龙缓缓爬行。遇到涉水之处,这条乌龙就停步变得臃肿起来。
诸葛亮深自忧心,劝说刘备将兵丁单列出来,以加快行军速度,这样抵达江陵城下,趁着刘表新死和刘琮降曹的乱劲儿,设法进入江陵并取而代之,这样就占领了先机。
刘备却舍不得这些随行的百姓,他们若能顺利到达江陵,就成为自己手中难得的人力。若是听从诸葛亮之言,这些百姓没有兵丁导引,许是很快就四散而去。他此时不知道曹军马骑的精锐程度,信心满满说道:“不妨,曹操得了襄阳城,定会在那里待上些日子,我们可以从容到达江陵城。”
诸葛亮见难以劝说刘备改变心意,又转而劝道:“曹军势大,主公就是进入了江陵城,兵力还是有些单薄。现在刘琮降了曹操,只怕刘琦那里还不知这讯息。属下以为,主公宜速派人前去联络。”
刘备接受了诸葛亮的这个建议,让关羽前往江夏郡,一来让他知会刘琦,告知其荆州降曹的消息;二来请刘琦分兵一部来协防江陵,关羽仅带领十余名亲随前往江夏郡,他离开刘备不足两日,曹军的马骑就追踪而至。
长坂坡系荆山余脉,这里是一溜儿长而平坦的山坡,因为其东西为涝地,其间水网纵横不宜行走,故长坂坡成为方圆百里的南北交通要道。可想而知,刘备率领的十余万众经过这里,长坂坡顿时收窄,通过的人们变得拥挤不堪。
乐进一马当先到了坡顶,他凝目一望,下令道:“从中间挑开一条血路,不用管百姓,专挑盔甲之人!”
曹军马骑如旋风般向南推进,除了坡上人太多使马行速度变慢,曹军骑手并未遇到抵抗,仅槊挑那些衣着盔甲之人。曹军马蹄当然践踏了许多百姓,只听坡上哭声震天,一片杂乱。
刘备对曹军马队的凶悍战力目瞪口呆,观此情景,其战力早已超过吕布马军许多。看到眼前已是溃散之形,刘备摇摇头叹道:“不料曹军战力凶悍如斯,如此铁骑,天下谁人能敌?”
诸葛亮急道:“主公,事态紧急,江陵是去不了了。为今之计,请主公脱离大队向东疾行,还是及早进入江夏地面吧。”
每当危急关头,脱身奔逃是刘备的看家本领。于是,刘备又一次离开大队,并不顾妻子,仅与张飞、诸葛亮等十余人斜向东行。赵云日常随侍刘备身边,这个时候不见其踪影,刘备一心逃命,也顾不得赵云了。
曹军大获全胜,刘备带领的人众和辎重皆被缴获,刘备的糜夫人死于乱军之中,两个女儿也成为曹军的俘虏,赵云在乱军中遇到刘备的甘夫人和长子刘禅,遂将他们救出,并追上了刘备。
曹操既让四将领兵追赶到刘备,自己又带领三千马军,并让蔡瑁随行。他们出了襄阳城直奔宜城,然后不与刘备人众纠缠,这样就直奔江陵城下。蔡瑁此时现身向城内喊话,很快城门洞开,曹操被迎入江陵城。曹操所以重视江陵城,除了城中囤有大量的钱粮辎重以外,荆州水军也主要驻屯在这里,这些若落入刘备之手,其后患无穷。
关羽到了江夏郡见了刘琦,向他叙说了刘琮举荆州而降的讯息,刘琦大怒,认为弟弟无端断送了父亲的基业,实乃罪人。为了策应刘备,刘琦将其万人规模的水军交给关羽指挥。关羽欲沿江而上直奔江陵,因为关羽对水军陌生,就在夏口(今汉水入长江处,也称汉口、沔口、鲁口)缓了两日,当他行船逆汉水到了汉津(今湖北省荆州市某汉水渡口),正好遇到了正在逃命的刘备一行人。刘备是时边逃跑边收罗自己的旧部,此时从逃人数已有千余人。
刘备看到关羽携带了大批舟船,心道从此可以逃脱曹军的追捕,心中就长舒一口气。他上得船来,命令关羽将所有舟船调头,欲顺流而下然后逃往江南。
关羽不解,其时江南人烟稀少且多为蛮族,众人若渡江往南,又到何处安身呢?
刘备道:“我与苍梧(今广西壮族自治区梧州市)太守吴巨有旧交,我们就前去投奔他吧。”
刘备大约认为刘琦现在仅掌控小半个江夏郡,其东有孙权的侵扰,若曹操取得江陵后沿江而下,刘琦若不投降,摆脱不了被歼灭的命运。刘备现在不愿到夏口往投刘琦,其原因在此。现在天下大部已被曹操掌控,能够成为曹操对手者已经无多,刘备思前想后,觉得苍梧那里虽然地处偏远,但也有偏远的好处,曹操势力一时难以达到,于是就动了南逃的心思。
诸葛亮见刘备决意南逃苍梧,心中顿时晦暗无比。刘备若南逃苍梧,虽可得到一时的安宁,但想如隆中所对那样取得荆州、益州为根本而兼济天下,就成为痴人说梦。诸葛亮有心劝阻刘备,但他知道劝说毫无用处,自己人微言轻,又无更好的主意,如何能说转刘备的念头呢?
许是天意有加,这时渡口来了一人,只见他以幞巾束首,穿一身麻织的袴褶,着一双南人很少用的北方麻织靴,他大约行路很多,靴面上及下身的缚裤蒙上一层尘土,其面貌似为近四旬的年龄。
来人口称为孙权使者,名鲁肃,字子敬,任孙权的赞军校尉。
刘备早闻鲁肃之名,遂接见鲁肃并言道:“子敬与周公瑾为孙讨虏股肱之人,我所钦敬,子敬今日风尘仆仆到此,有何教我呢?”
鲁肃家富,早年慷慨向周瑜赠粮,二人从此为挚友,经周瑜举荐,鲁肃成为孙权的辅佐之人,孙权渐渐也发现了鲁肃的才干,对他日益信任。鲁肃道:“孙讨虏得知刘荆州病逝,遂派鲁肃前来吊唁,恰在这里遇到刘豫州。刘豫州声名显赫,是人所钦敬的大英雄,鲁肃因而慕名前来拜见。敢问刘豫州,眼见舟船扬帆欲启,将往何方呢?”
孙权承继了父兄开创的基业,虽然稳定了江东之地并向外又拓展,但自刘备等人的眼光看来,孙权名声不彰少有人望,心中就有些轻视之意。且孙权近来侵吞江夏郡大部,他与刘琦为面对面的敌人,因而刘备从未考虑过投奔孙权。现在鲁肃询问自己的去向,刘备本来无心作答,又想自己大败逃跑被鲁肃瞧在眼中,若以虚言遮掩毫无意义,他于是老老实实说道:“曹贼势强难挡,我欲渡江南奔苍梧,太守吴巨与我有旧,可以为依。”
鲁肃颇为不解:“吴巨不过为一武夫,其轻悍少谋,又偏在远郡,行将为人们所并,以刘豫州的名声,如何能托身他呢?”
诸葛亮一直观察着鲁肃的动静,他暗自揣猜鲁肃的来意,鲁肃说话至此,其示好刘备的意图已经很明显。诸葛亮此前也知鲁肃名声,深知鲁肃为人方严,思度弘远,且寡于玩饰,他既然敢于示好刘备,说明其背后的孙权也有联络刘备的意思。诸葛亮本来极度晦暗的心情,到现在忽然有些阳光灿烂起来,他此时插言道:“子敬先生奉令到襄阳城吊唁刘荆州,想来孙讨虏有化敌为友之意了?”
鲁肃向诸葛亮拱手施礼,笑道:“我子瑜友也。想不到你们兄弟模样,差别不大嘛。”诸葛亮的哥哥诸葛瑾此时为孙权将军府长史,深得孙权信任。鲁肃与诸葛瑾为好友,当然获知诸葛亮的近时状况。
原来刘表死后,曹操南征的消息传于柴桑(今江西省九江县),孙权因为要谋取江夏郡,就离开吴郡进驻柴桑,以靠前指挥。是时,周瑜领军在鄱阳前线厮杀,鲁肃与其他属下在柴桑陪侍孙权。鲁肃得闻此讯,敏锐地发现了荆州行将发生的巨大变化,因而劝说孙权道:“荆州沃野万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现在刘表新亡,二子不睦,其军中诸将各有所依。刘备为天下枭雄,与曹操有仇雠,他寄住在荆州,但刘表嫉其才能并不重用。现在曹操大军南指荆州,其州内有巨变,希望主公借力此机会。”
孙权从善如流,明白曹操势大,自己就该化敌为友,与荆州势力和刘备势力结盟,先打退曹操大军之后,再图谋荆州土地。于是,他接受鲁肃的建言,让他前往襄阳为刘表吊丧,然后观察各方动静,再巧为联络。
但事情变化太快,鲁肃行到夏口,得知曹军已至宛城,当他进入南郡(治所在江陵)地面,又听说了刘琮举荆州降曹的消息。按说鲁肃到了此时应该绝望才是,因为荆州已经归了曹操,他又能联合谁呢?但鲁肃锲而不舍,竟然能够判断出刘备的败逃路线,奇迹般地在汉津渡口遇到刘备。
诸葛亮继续追问道:“我知家兄随孙讨虏驻在柴桑,孙讨虏此前志在荆州,已取江夏郡大半。现在刘琮举荆州降了曹操,则孙讨虏若想谋取荆州,今后对手就成了曹操。曹军势大,又举天子旗帜,孙讨虏敢与曹操为敌吗?”
鲁肃明白诸葛亮在打探孙权的抗曹心智,他为人不善虚言,率然答道:“曹操托名汉相,其实为汉贼,孙讨虏受皇帝封赏,应当忠君,断不会附会汉贼凶焰!”他又面对刘备拱手言道,“刘豫州为天下英雄,又为皇家宗室,若远遁苍梧,天下人定会失望。为今之计,荆州虽降,然江夏郡还在刘琦之手,刘豫州有声望,手中也有兵力,刘豫州为何不能和孙讨虏联手,以共破曹贼呢?”
刘备、关羽、张飞和诸葛亮听闻此言,仿佛行在黑暗中忽然看到亮光。诸葛亮此前在“隆中对”中,劝说刘备要联合孙权抗击曹操,然其时刘备力量衰微,他如何有资格去找孙权联合?不料想在此困顿之际,鲁肃主动找上门来要求联合。
鲁肃再提议道:“刘豫州不如顺汉水而下直到夏口,与刘琦太守会合后,权且歇马,再与孙讨虏共商破曹大计,如何?”
刘备所以想去苍梧投奔吴巨,纯粹是万念俱灰只顾逃命罢了,他那时候早失却了多年来的雄心壮志,许是想偏处一隅了此残生了。现在眼前的鲁肃,分明如天降一般,重新燃烧了胸中的宏图大志。刘备明白,孙权现在拥有幅员广阔的土地和充足的兵员,其实力不容小觑,他现在却愿意以平等的身份邀约自己共同抗曹,若能抗曹成功,对自己将是何等的际遇?
于是,关羽指挥船队沿着汉江而下,他们不再渡江南行,而是直奔夏口。刘琦得闻刘备前来,撑着病体前往码头迎接,然后将众人迎入城内。
刘备驻在夏口,一面令关羽等人招引那些散失的旧部;他又与鲁肃攀谈数次后,派出诸葛亮随鲁肃前往柴桑,让诸葛亮作为自己的特使与孙权共商抗曹大计。
江陵城最早为楚国的国都“郢”,汉朝置荆州之后,江陵一直是荆州治所所在,刘表被授为荆州刺史后,将治所移至襄阳城至今。
曹操进入江陵后,看到江陵临江而建,其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其城池由砖城墙、土筑城垣和护城河组成,端的是固若金汤。曹操在城墙上绕行一周,感叹道:“想不明白刘景升为何将州治迁往襄阳?这样一座城池可抵雄兵数万,多亏了刘琮举州而降,我若逐城攻打,何时能到江陵城下?”
进入江陵后的日子里,曹操可谓志得意满。想当初为了南征刘表,曹操万分持重,又是筑玄武池操练水兵,又是威逼马腾入邺为质以安定关中,又在许都周围布置重兵,还杀了孔融全家以阻朝中内乱。不料自己旗幡南指,刘表病死,其子刘琮举州而降,自己不费吹灰之力,进入了江陵这个水陆重镇。由此来看,自从击破乌桓安定北方土地后,自己的威名扬于天下,胜于十万雄兵,这也就是刘琮束手而降的根本原因。曹操在蔡瑁的陪同下巡视了荆州水军,其水军有舰船百余艘,其中有二十余艘艨艟舰,有六万余人水军将士。荆州水军得知曹操要来巡视,由水军将领张允指挥,船舰在江面上排成陈列,是日天晴无风,曹操在观礼台站定后,江面上的水军舰船在红旗指引下开始操练,共用时一个多时辰。曹操观之,感叹道:“这才是水军啊。德珪呀,观此模样,荆州水军实为天下第一啊!”
蔡瑁心中明白,荆州水军还被刘琦分走一部分,而孙权所辖的东吴水军近来打败黄祖,其战力正是鼎盛之时,则荆州水军说什么也不敢自称天下为冠。但他不敢扰了曹操的兴头,附和说道:“丞相所言甚是。荆州水网纵横,所以专治水军。仅就荆州而言,水军要强于马步之军。”
曹操颔首道:“观此操练,可谓行家里手。我在邺城造了玄武池,并让于禁统领水军操练。嘿嘿,看来寻常水池是操练不出水军的。德珪呀,于禁所统水军随后过来,我让他们直奔江陵,他们到来后,可使他们汇入眼前的水军,共同操练。”
蔡瑁当然连声答应。
贾诩观察曹操的言行,看到他对水军的热心程度,明白他得了荆州之后并不满足,肯定想沿江而下来图谋孙权。贾诩用心考虑了数日,觉得现在东攻孙权非为最好时机,这日找到曹操,衷心劝道:“丞相昔破袁氏、乌桓,今日又收荆州,使威名震于天下,军势无人可比。属下观丞相有攻取江东之意,窃以为不可。”
贾诩是年已逾六旬,其算无遗策,经达权变,曹操对其向来敬重。贾诩现在出声反对和孙权作战,令曹操有些愕然,反问道:“刘琮举州而降,正是慑于我之威名和军势。孙权武不能跨马上阵,智不能谋略天下,无非籍其父兄之威来经略江东罢了,他肯定比刘琮有识,终归为一路人。我若水陆俱进沿江而下,他焉能不束手求降?文和兄,你多虑了。”
贾诩不与曹操争论,继续和风细雨般劝道:“丞相说得对,孙权与刘琮一样,难挡我军雷霆一击。可天下战乱已久,百姓需要休养生息。若丞相将荆州之财富飨予吏士,以之抚安百姓,使荆州仕民安士乐业,孙权观之,定会畏威怀德,衷心归服,则丞相可以不动刀兵使江东归服。”
曹操摇摇头,叹道:“文和兄筹策,以准确迅疾著名,近来为何失于延缓了?莫非文和兄六旬以后,心思变得宽仁了吗?”
曹操一直待贾诩甚是礼敬,从未说出过这样的讥讽之语。贾诩听音辨声,早看出曹操自北征乌桓取得大胜之后,心态变得有些自大,他在碣石山写的《步出夏门行》之诗,其中的“志在千里”“壮心不已”等诗句,无不流落出其得意的心思。人的心态若变得自大得意,往往认为自己的主张正确,他人的建言则显得无病呻吟,所以应该排斥掉。
贾诩今日的建言就显得苍白无力,曹操不加重视,贾诩只好心中叹息了一声,不再出言。
曹操此后就驻在江陵,要在这里等待后续的水军及步卒队伍。曹军的马队行进速度固然迅疾,当其马军前进至江陵城之后,后续人马陆续汇齐,至少需用月余时间。程昱此时任奋武将军随侍曹操左右,他看到这种状况急在心里,也找到曹操建言:“属下听说文和公曾建言不攻江东,已被丞相拒绝,则丞相定是要往攻孙权了?”
曹操道:“文和兄许是年龄渐长,欲效孔融那些腐朽说辞了。以和止战,以德服人,哼,什么人愿意拱手将土地赠与他人呢?”
程昱不和他纠缠贾诩的是非,直接说出自己的担忧:“主公若欲东攻孙权,宜以铁骑雷霆出击,和此次击溃刘备一样,使孙权难以招架。但主公日日待在江陵,我听说刘备已经逃往夏口,刘备就有时间找孙权联合,若他们做同了一路,力量倍增,对主公极端不利!”
曹操哈哈大笑道:“仲德多虑了。刘备脱身逃跑,听说他这一次依然不顾妻子,可见其狼狈至极。他许是逃到了夏口,然手下将士被打散,能有什么用呢?孙权难道愿意和一个光杆将军联合吗?还记得袁氏兄弟逃往辽东吗?不用我动手,公孙康就乖乖地将袁氏兄弟首级送过来。若刘备敢去投奔孙权,就是找死!”
程昱不赞成曹操的判断:“主公许是有些轻视孙权了。属下观孙权,其新继兄位,尚未被海内之士所忌惮,然他能够妥善驾驭孙策旧部,短时间内安定江东,又拿下江夏郡大半,此人不可小觑啊。刘备被打败,但他有名声在外,手下的关羽、张飞、赵云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孙权对抗主公,势必借重刘备名声两相联合,他如何肯杀了刘备呢?”
只见曹操俯身取过一封竹简,将之递给程昱道:“这是我写给孙权的书信,若如你所言,孙权是个聪明人,他阅罢此书,难道还愿意与我为敌吗?”
程昱展开书简,只见其上面写道:“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此文写得简约,仅寥寥数语,然话语中显得杀气腾腾,分明是邀战的檄文。程昱阅罢,心中以为不妥,摇摇头道:“属下以为,不宜直接投递此文。文和公行事谨慎,主公可派他为使去寻孙权,文和公定能晓以利害,不辱使命。”
曹操不听程昱的建言,程昱只好黯然而退。
益州的刘璋得知曹操大军南下,不战而取得荆州,生性懦弱的他生怕曹操西攻益州,急忙派出益州别驾张松为使,让张松直奔江陵拜见曹操,以表达自己的敬意。曹操接受了刘璋的好意,表荐刘璋为振威将军,其兄刘瑁为平寇将军。但见张松生得貌丑,由此心中不喜,他又是连下襄阳城和江陵城,将刘备击溃,正是得意的时候,对张松不免有些怠慢。张松受到冷遇,心中就对曹操产生了愤怒,由此改变了益州的前途。
诸葛亮和鲁肃乘船顺流而下,当日就到了柴桑,鲁肃为前导,引着诸葛亮拜见了孙权。是年,孙权二十七岁,诸葛亮二十八岁,两人年龄相当,他们见面后大有亲近之感。
诸葛亮衷心赞道:“刘豫州深慕孙讨虏聪明仁慧,敬贤礼士,江表英豪皆归附之,特遣诸葛亮前来致意。”
孙权笑道:“孔明先生不可一味夸赞,你我年龄相当,实为同辈中人,应该有共同的话题。对了,尊兄子瑜先生为我府中长史,我们其实早就不是外人。”
诸葛亮见孙权说话谦逊,行事老成持重,心中大起好感,遂将话语步入正题:“孙讨虏大约已知刘豫州的心意,我今日所以为使来此,就是来联络孙讨虏共同抗曹。”
孙权其实心中已定下抗曹大计,且想联络刘备利用其名声壮己声威,看到诸葛亮在侃侃而谈,他有心了解刘备的真实心意,遂问道:“刘豫州与曹操交手多次,可惜皆败,此次大败之后,还能与曹操相抗吗?”
诸葛亮道:“刘豫州收众汉南,与曹操相抗以兴汉室,其心永远不改!曹操势大,又新破荆州,威震四海,因为荆州降曹,英雄无用武之地,故刘豫州遁逃夏口,但心中以抗曹为要。”诸葛亮说到这里,看到孙权含笑的眼神里颇有深意,遂提高了语调,“眼前之势,却是讨虏将军取舍之时:若将军能以吴、越之众与曹操抗衡,就早早地与刘豫州联手以共抗曹操;若是将军认为不能相抗,就按兵束甲,早早向曹操归顺才是。”
孙权心中暗暗笑道:“这个诸葛亮比起其兄诸葛瑾,言辞要犀利许多了,这不,刚刚交谈几句,他就用起激将之法了。”孙权脸上平静,淡淡地反问道:“是啊,刘豫州已被曹操打败,已经没有力量与曹操相抗了。若如孔明所言,刘豫州为何不归顺曹操,反而要逃至夏口呢?”
诸葛亮见孙权话中暗藏机锋,他没有迟疑,慨然答道:“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刘豫州为帝室之胄,其英才盖世,众士慕仰,岂能屈身于曹操之下?”田横为齐国贵族参加秦末起义,汉高祖统一天下后,田横不肯称臣于汉,遂率五百门客逃往海岛。汉高祖派人招抚,田横被迫返回,行至偃师首阳山自杀,海岛五百门客得闻,亦全部自杀。
诸葛亮不待孙权回答,又叹道:“鄙人来此之后,深为将军忧心啊。将军外托服从曹操之名,内怀犹豫之计,可谓事急而不断,此乃大忌啊!”
鲁肃见诸葛亮侃侃而谈,明明刘备事败欲投苍梧太守吴巨,因为自己的拦阻才行至夏口,诸葛亮现在却将刘备的抗曹之心说得坚定无比,鲁肃心中不禁有些好笑。好在鲁肃为人厚道,不忍当面戳破。
孙权颇为大度,微笑道:“孔明先生好一张利嘴啊!我是否有抗曹之心,或者抗曹之心是否坚定,不是一番说辞就能左右的!我只是有点疑惑,刘豫州新败之后,他固然抗曹之心坚定,然有何实力来抗曹呢?”
孙权这句话问得有些直接,须知仅仅靠虚名是不足以抗曹的,刘备若想联孙抗曹,须有一些见真章的实力才行。
诸葛亮的下面一段话,确实展示其凌厉的战略眼光:“刘豫州虽败于长坂,收集余部及关羽水军有精甲者万余人,刘琦合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曹操之众,远来疲敝,他为追击刘豫州,其轻骑一日一夜奔袭三百余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将军’。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又荆州之民所以降曹操,无非是迫于兵势,而非心服。”诸葛亮说了孙刘联军必胜的三个理由后,还描绘了战后形势,“曹操兵败必然北还,如此一来,荆州和东吴从此势强,则讨虏将军、刘豫州和曹操就形成鼎足之势。”
孙权许是第一次听到天下形成鼎足之势的宏论,他没有太在意,只是觉得刘备将刘琦的兵力据为己有,不过两万人马,就是加上他的名声,如何能与自己的实力相比呢?又如何与曹操形成鼎足之势呢?力量太过悬殊,也难为诸葛亮敢来说嘴。他向诸葛亮表态道:“我不能举全吴之地和十万之众,受制于他人。我当初派子敬出使荆州,就是想寻刘豫州商议共抗曹操之计。孔明先生,你不用再激我,我早就知道,能够联手共抗曹操者,举目天下唯刘豫州一人而已。吾意已决,不许曹操势力跨过江汉。”
孙权心中明白,自己若是降了曹操,那么自己的命运就被他人左右,父兄开拓的基业也会付之东流,这正是他派鲁肃前往荆州找寻抗曹盟军的缘故。诸葛亮的这番话,对于他坚定抗曹之心很有作用,他也就开始着手进行抗曹的诸项准备。
曹操的那道檄书翩然而至,孙权阅后未发一言,内心中对曹操的威胁之言又惧又怕又厌,心间就有了一些波动,他转而将檄文书交给群下传阅。
随侍孙权的群属以张昭为首,当初孙策临终时,曾在榻上嘱咐孙权道:“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可见张昭的威望之重。且说张昭诸人阅罢曹操来书后,莫不响震失色,张昭首先进言道:“曹公豺虎,其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不动就以朝廷的名义号令天下。且以眼前战况而言,主公往日倚之可以拒曹操的根本,就是长江天险;然而曹操已得荆州,刘表的水军拥有千数艨艟舰,曹操若驱舰顺江而下,强大的步骑在岸上与之呼应,则长江天险为双方共有,而曹操号称八十万众虽有夸口,其兵力倍于我军并不虚言。”
孙权问道:“子布之意,莫非让我效刘琮之法,举江东而降了?”
张昭道:“愚以为,将军之名为天子所授,将军去迎曹操却是归顺天子。譬如刘琮私自继续了刘表的基业,未得天子封赐,其后被授为青州刺史,反而得为正途。”其他人皆畏惧曹操,纷纷附和张昭之言。
孙权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片刻,然而缓缓起身如厕。鲁肃见群僚意见一致,皆言降曹,他未发一言,看到孙权起身,鲁肃悄悄退出,在屋宇下追至孙权。
孙权心中明白鲁肃主战,遂执其手问道:“子敬有何言教我?”
鲁肃道:“刚才众人所言,其实是误将军大事,不值得和他们谋言。将军想呀,如鲁肃、张昭等人降了曹操,可以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不失州郡之位,还能封有爵位,将军若是降了曹操,许是能入朝为官或者迁为他州刺史,然成为曹操砧板之肉,能保永远安全吗?”
孙权明白这个道理,这正是他积极联络刘备的原因。然曹操的檄文中号称八十万众,确实令孙权犯了踌躇,他于是叹道:“子布他们畏惧曹操之势,甚失孤望。子敬,你设身处地为我着想,我岂能不知?”
鲁肃观孙权颜色中难以完全舒展开来,明白他也在忧心与曹操交战的结局,于是劝孙权将周瑜自鄱阳前线召回,让孙权征询周瑜的意见。鲁肃与周瑜交好,深知周瑜与孙策为友,其文武筹略为万人之英,深得孙策信任,故临终时让周瑜总摄军事,并将之托与孙权。现在紧急关头,周瑜是否主战,可谓一言九鼎,鲁肃恰恰知道,周瑜是坚决主战的。
周瑜风尘仆仆赶回柴桑,并立刻面见孙权,他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孙权的疑虑:“曹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现在北方未彻底平复,如马超、韩遂拥兵关西,实为曹操后患。然曹操舍弃鞍马之长,拾舟楫之短欲与吴、越争衡;且北方之人远涉于江湖河汊之间,他们不服水土,必生疾病。以上为行军大忌,而曹操皆贸然行之,我敢断言,曹操此次南行必败!”
张昭依然主和,问询道:“公瑾胆略过人,又筹略奇至,我很佩服。然曹操拥有水陆军八十万众,我军人数太少,如何能敌呢?”
周瑜不屑道:“诸公看了曹贼来书,就被吓破胆了吗?哼,什么八十万众,纯粹是曹贼在那里虚声恫吓!曹贼自邺城南下,带至荆州的北方之兵不过十五六万人,再加上俘获的刘表之军七八万人,总数不超过二十四万人!其所携人众甚是疲惫,所获刘表之军又心存狐疑,这样以疲病之卒统御狐疑之众,内耗已经不少,还能上阵齐力打仗吗?他们人数虽多,其实不足为虑,我若能统带五万水军,即可破敌!”
张昭还坚持自己的主张:“天子封授主公为讨虏将军和会稽太守,则主公为大汉的臣子。我们此去不是投降曹操,而是归顺天子,有何不可呢?”
孙权此时显然下定了决心,只见他挺身而起,然后拔出佩剑,挥剑砍掉面前奏案的一角,厉声道:“孤意已决,即刻联络刘备共同抗曹。今后诸将吏敢有人复言迎操者,与此案同!”他又目视周瑜道,“公瑾请兵五万,一时难以汇齐。我已选好三万人,且船粮战具皆已备,现在都交给你。公瑾,你与子敬和程公为前发,我在后面继续征发士卒,并多载资粮,为你后援。”孙权当即授周瑜、程普为左右督军,以鲁肃为赞军校尉,让他们联络刘备,合力迎攻曹操。
刘备在夏口送走诸葛亮之后,每日派人到江面候望孙权大军。孙权内心的一番挣扎,不觉就耗去多日,诸葛亮虽在柴桑,却不能探知其中仔细,使得刘备那些日子每日望断东来船帆,却不见孙权水军舰船踪影,可谓度日如年。
终于有一日,东方的江面上驶来了大队的船舰,显然是孙权大军来临。刘备大喜,这时也忘了自己有左将军、豫州牧和帝胄身份,令人驾一叶扁舟载着自己,就在江面上会见周瑜。此前,刘备曾派人知会周瑜,让他驻泊夏口,然后移步上岸会面,周瑜不许,坚持不肯上岸。
两人就在周瑜的旗舰上会了面,刘备探身观看周瑜的舰队,殷勤问道:“孙讨虏神武雄才,决计共抗曹操,我很钦服。请问公瑾将军,听说曹操已驱大军离了江陵,其水陆俱下,人数颇多,不知你领兵多少呀?”
周瑜是年三十四岁,正是雄姿英发的时候,较之鲁肃,周瑜对刘备有些瞧不起,认为刘备成名多年,势力却如此不济。周瑜其实不赞同与刘备联合,鲁肃以利用刘备的名声及手下有猛将等理由劝说,周瑜方才勉强认可。
刘备现在上来就问兵力多少,令周瑜有些不喜,遂冷言答道:“三万。”
刘备非常失望,叹道:“有些少啊。”
“此自足用,何必说少?我此去定能破曹操,请刘豫州在岸上好好观战。”周瑜又以下逐客令的口气吩咐刘备道,“请刘豫州下船集合队伍,可沿江而上,待我击溃曹操大军后,刘豫州可乘势掩杀过去。”
刘备当即答应,又提出想见一见鲁肃。
周瑜还是冷言道:“我身负使命,不能随便改变部署。刘豫州若想见子敬,还是另寻机会吧。”周瑜此时已有些不耐烦,大战在即,哪儿还有会友叙谊的空闲?
刘备于是下船回到小舟上,周瑜的倨傲和冷淡使他感到屈辱。好在刘备这些年颠沛流离,受人白眼和冷遇的时候挺多,他的隐忍功夫也日益提高。想想也是,孙刘联盟已成,孙权出兵击曹不用刘备的水军兵力,仅仅让刘备在岸上辅助攻击。刘备以大局为重,受了周瑜这点冷遇,确实不足挂齿。
于禁率领着在玄武池中操练的水军最后到达荆州,马上又依曹操之令赶往江陵,曹操命令这一万余人的水兵汇入荆州水军之中,并在江边进行了演练。
一场演练下来,这一万多人的北方水兵马上露出了底细。玄武池虽水面阔大,但毕竟为内陆人工小湖,日常风平浪静,舟船行于其上如履平地,所以水兵在池中行船很是惬意。及至他们入了长江,其江面辽阔又水深流急,舟船离开江岸泊处,就见江面上无风三尺浪,船舰随水势摇摆,那些北方水兵竟然有一大半人都晕船眩晕,更有甚者当场呕吐下来。是日演练之时,曹操就在岸上凉棚下观演,他看到北军如此模样,摇摇头道:“他们在玄武池里的操练白费了。文则啊,我让你弃马上船,兵练成这样,却怪不得你,还是我当初失了计较。”
于禁此时满面羞愧,向曹操请罪道:“还是属下练兵无方,当初有人劝说要到黄河里练兵,属下不许,使水军士卒们未得到真实历练。”
“我已经说过了,水军如此模样,过不在你。北方长于用马,南方善于行船,乃地利之便,是勉强不来的。也罢,今后的长江之战,就要借重荆州水军了。文则,你这一万士卒,今后可归蔡瑁、张允指挥,就让他们散入荆州水军中操练。”
于禁躬身答应,平心而论,让于禁来统领水军,确实勉为其难。于禁此前多思马战和步战,且长于实践,对于水军之事就是外行。他们连行船都侍弄不好,又如何操练战舰攻防之法呢?
曹操又唤出蔡瑁和张允,让他们即日起指挥北方水军操练,他们急忙答应,然而曹操下面的话,令两人心中打鼓。“我进入江陵后已经月余,程仲德认为我耽搁太久了,会对战局不利。这样吧,我给你们十日时间,务必使他们能有江中格斗的本领。”
训练水兵不是在陆地上行走击杀,十天以内如何能成?蔡瑁和张允毕竟为降将,心中为难却不敢出言反对。
曹操还为蔡瑁和张允布置了一项硬性任务,就是要在这旬日内寻来大量民船,加上现有的战舰要足有装载十万人的能力。蔡瑁惊道:“能装十万人?丞相,民船甚小,载入极易倾覆,且十日之内要集齐,太难了。”
曹操哂道:“你们若寻不来船,我的那些步卒队伍难道要沿江行走吗?长江两岸水网密布,马、步行走甚难,难道水军到了夏口,马步卒才刚刚出了江陵吗?我致书孙权,说要水陆俱下八十万人,若仅以水军前行,孙权看到不过来了数万人,他难道不会耻笑我吗?”
蔡瑁明白了曹操的心意,知道他将以水军为前导,其他士卒舍弃马匹皆乘船而行。这将需要多少船啊。若果然成行,那么江面上绵延的船只定可相连数十里,这种场面将无比壮观。
建安十三年十一月初三,曹操令后军都督、征南将军曹仁和军粮督运使夏侯渊驻守江陵,让厉锋将军曹洪驻守襄阳,然后带领所部及新附荆州之众顺江而下,周瑜的情报是准确的,曹操此次东征的队伍,总人数约有二十万人。
荆州水军拥有楼船、艨艟、斗舰百余艘,蔡瑁又搜罗了不少民船随其后,船行之后,果然绵延数十里。曹操坐在最大的楼船之上,该船共有五层,其船体庞大,高有十余丈,船上列有女墙、战格,开有驾窗和矛穴,船面上还置有抛石车、垒石、铁斗之物,分明是一座移动的城垒。船行之后,曹操盛赞此船行驶平稳,蔡瑁等荆州之人随侍身后,心道此船最大,又被诸舰护侍其中,岂能不稳?
此时虽已是隆冬时节,两岸青翠不再,然极目东西两端,只见江水弥漫,似与天际融为一体;再观两岸,只见那里的房舍、绝壁以及一些长青的树木,慢慢地被船浪向后推走。曹操久在北方跨马征战,早已熟谙了那里的山水风景,今日舟行往东,满目的风光颇为新奇,令他有些心旷神怡之感。
舟行一日,天色已晚,船队是夜不再行船,宿于长江拐弯处石首山下。晚膳之后,曹操见月出于石首山上,月光皎洁如同白日,将长江映成一道素练,遂一时兴起,令人在所居的楼船上设酒置乐,再召来文武众官,就在楼船上饮酒赏月。眼前风景既美,又有美酒音乐,美中不足的是,每当江风**漾,寒气裹着夜色渐渐加重,有些人着衣不多,竟然冷得瑟瑟发抖。
曹操兴致颇高,他与众人交相饮酒,那些荆州降人为了恭维曹操,轮番上来敬酒,使善饮的曹操有些醺醺然。这时夜深人静,忽闻一阵鸦声望南飞鸣而去,此情此景,却勾起了曹操的满腹诗兴。只见他立起身来,令人取来常用大戟,然后持戟立在船头,先将酒奠于江中,再满饮三盏酒,哈哈笑道:“我持此戟兴义兵、收诸州、连破吕布、袁术、袁绍、蹋顿诸雄,今日旌旗东指,孙权和刘备也将败此戟下。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见曹操已经醉了,遂顺着他的心意恭维连连,其中当然以荆州降人为甚。
曹操转过身来,将大戟横持,笑谓众人道:“今日此情此景,令我甚为感慨。来吧,我先横戟作歌一首,诸君可和之,以助今日之兴,如何?”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曹操歌罢,众人纷纷称赞叫好,也有人试和之,但难与曹操之歌相对。
贾诩一直陪坐,没有说话。他看到曹操兴致盎然,心中有些担忧:大战在即,一直沉静有度的曹操却变得有些飞扬跳脱,此为大忌啊。再听其歌中所言,“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分明是不祥之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