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真与札木合本有宗谊,又自幼结为安答。经过对蔑儿乞部的战争,札木合帮助铁木真夺回了妻子,因此铁木真益感其义,二人的关系更加密切。于是铁木真放弃了桑沽儿小河边的旧营,与札木合一起在斡难河流域的豁儿豁纳黑川游牧。
为了庆祝对蔑儿乞战争的胜利,庆祝他们友好关系的进一步发展,铁木真与札木合在忽勒答儿山崖前的松林中,举行了一次丰盛的宴会,重申了他们两次结为安答的手足之情。铁木真将虏获的脱黑脱阿的金带,送给札木合系之,又将脱黑脱阿的一匹几年不生驹的海骝马送给札木合当坐骑。札木合则将虏获的歹亦儿兀孙的金带送给铁木真系之,又将歹亦儿兀孙的一匹额鬓如角的白马送给了铁木真。双方互相赠送了心爱的
礼物,第三次结为安答,并重申了如下誓言:“听先世父老之言,为安答者,同性命,不相弃,相依为命之谓也。"
二人大摆盛宴,交杯换盏,直饮至夜阑更深,微带醉意,同被抵足而眠。这件事在蒙古族发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豁儿豁纳黑川是蒙古汗国最后一位可汗忽图剌汗的地方,铁木真与札木合在这里重申同盟,正意味着他们希望用结盟的形式来恢复蒙古汗国的统治。
纯真友谊使他们互相体贴、形影相随,但现实的利益又使他们分道扬镳、各奔前程。铁木真与札木合在一起游牧了一年半左右,一个偶然的事件导致了他们的分离。
第二年孟夏既望之日,四月十六日,大草原上春草萌发,万物复苏,正值各部牧民移营的时节。铁木真、札木合也商议着移营到他处游牧。二人同车共载,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
札木合说:“咱们如今挨着山下,放马的得住在帐房;放羊的放羔儿的喉咙里得有吃的。"当时草原牧民贫富分化,富裕牧民和贵族马群较多,贫苦牧民则只有一些羊儿羔儿。札木合认为,傍山而营,牧马者和马群可以在帐房附近活动,行动方便;临涧而营,牧羊者、牧羔者可以和羊群在一处,羊群咽喉里有吃有喝,饮食便利。两类牧民不宜合在一起,因此其中含有“分开过,大家方便”之意。
铁木真没有理解札木合这段话的用意,默然不语,未置可否。马车辗过青草,队伍继续向前移动。不一会儿,铁木真借故跳下车来,等待后面的诃额仑和孛儿帖。母亲的车子很快开过来了,铁木真将札木合的话对诃额仑复述了一遍,说:“那言语我不曾懂得,也不曾回他话,特来问母亲。”还没等诃额仑开口,孛儿帖夫人就抢先说话了:“我认为札木合喜新厌旧,不可与之久处。现在他仅厌烦我们,而且正在图谋我们。我们干脆与他分手,让我们的百姓连夜前进吧!"
直言快语换来的是推心置腹,隐讳曲折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札木合的话本来并没有“图谋”之意,只不过是针对不同牧民对牧场的不同要求,委婉地提出分开设营而已。札木合的部族是蒙古部的一个强大部族,经过多年的发展,当时的马群会相当多;铁木真在札木合的协助下刚刚聚集了一些百姓。这些百姓长期寄人篱下,不可能十分富足,大概马群不多,只有一些羊群。札木合感到在一起扎营,对双方都不太方便。说明这个情况,采取一些措施,也未尝不可。但札木合用隐晦的语言,曲折地表达自己的意见,使人摸不着头脑;孛儿帖也不求甚解,随意猜测,于是这句话变成了铁木真与札木合分裂的导火索。
当然,一言之差只会引起一时的误会,而不应造成终生的冲突。铁木真与札木合的分离应该有更深刻的社会原因。札木合身为异族血统的后裔,尽管他具有卓越的才能,也聚集了大批部众,但蒙古各部贵族并没有拥立他为蒙古部的可汗。而铁木真却是名副其实的出身纯正的蒙古人,是历任蒙古可汗所在的黄金家族的后裔。在对蔑儿乞的战争中,铁木真已初步展示出自己的政治见识和军事才能。这次战争的主力虽是克烈部和札答兰人,战争的总指挥也是札木合,但这次战争的胜利却大大提高了铁木真在蒙古部民中的威望。
在战争过程中,札木合曾替铁木真聚集了乞颜部的一万名百姓。战争胜利后,不仅乞颜部原来的部众、属民、奴隶纷纷回到铁木真手下,“漫散了的百姓”很快得到了聚集。而且不少其他部落的百姓、奴隶也争先恐后地投靠铁木真。“两雄不并立。”希望争当草原霸主的札木合,自然对铁木真急切地收聚部众存有戒心,而雄心勃勃的铁木真自然不甘心于永远寄人篱下。因此信誓旦旦的安答关系,经受不住现实利益的考验,这才导致了铁木真与札木合的分离。
铁木真根据孛儿帖的建议,通知自己的部众不要就地下营,而是连夜前进。铁木真的移营队伍很快进入了泰赤乌部的驻地。泰赤乌部以为铁木真前来袭击,从贵族到部民都大惊失色。赶紧收拾车帐,连夜逃跑,向着铁木真相反的方向,与铁木真的队伍交错而行,陆续投靠了札木合。在泰赤乌氏的营盘中,丢下了一个名叫阔阔出的小男孩。铁木真的部下将他送给了诃额仑兀真,这就是额诃仑的第二个养子。
一山不容二虎,羊马不能同牧。离开札木合单独设营,这在铁木真的发展史上是一件大事。自从也速该死后,铁木真一家一直在艰难流离中苦度岁月,夺回孛儿帖的战争虽然为铁木真时来运转提供了契机,但栖身于札木合帐下也不会有太大的作为。而铁木真离开札木合单独设营,实质上就摆脱了对札木合的依附,当时跟随铁木真,离开札木合的不仅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和奴隶,其中还有四十几位有影响、有能力的人物,他们来
自二十七个氏族和部落,除少数人属于铁木真的近亲——蒙古孛儿只斤乞颜氏之外,其他人有的属于蒙古部的其他氏族,有的属于蒙古部以外的其他部落。比较著名的有者勒蔑的弟弟速不台,巴鲁剌思氏的忽必来等。者勒蔑、速不台、忽必来以及后来的者别,是成吉思汗的四员虎将——号称“四狗”,与博尔术、木华黎等“四骏”(四杰)名扬中外。
古代蒙古人认为“狗为忠臣,马为伴友”,故用“四狗”“四骏”形容当时的忠臣和勇将。甚至泰赤乌氏的赤勒古台、塔乞兄弟,札木合的族人豁儿赤、阔阔出思等也“弃暗投明”,分别离开了铁木真的对手泰赤乌氏和札答兰氏,投到铁木真帐下。不久,一些有名望的乞颜氏族也离开了札木合,投靠了铁木真。他们是合不勒汗的长支主儿乞氏的撒察别乞、泰出,忽图剌汗之子拙赤罕和阿勒坛,也速该的哥哥捏坤太师之子忽察儿别乞,也速该的弟弟答里台斡惕赤斤等。这些人在拥立铁木真称汗以及后来统一蒙古草原、南征、西征的斗争中都发挥了重大的作用;在成吉思汗的八十八功臣中占去了二十几个名额,超过了四分之一。应该承认,这是蒙古史上一次大规模的人才流动,它为铁木真的成功铺下了一块奠基石。
铁木真团结了各部首领,率领自己的属民百姓,从斡难河中游的札木合营地,迁回到昔日驻地——怯绿连河上游的桑沽儿小河边,在合剌鲁格小山下的阔阔纳语儿安营驻牧。
第一次称汗
铁木真刚刚离开札木合单独设营,为什么会有大批部众、几十位首领同时投靠铁木真呢?这不仅与札木合、铁木真的出身有关,而且与他们的能力和表现有很大关系。有的学者认为:
对于这种骑马战争能够发挥作用的,是骑士或统率者个人勇武和机略。因此有正确的射击技术和骑士团的首长是战场上的风云人物,是部族内的英雄。尤其部族间的战争拖久了,在全体部族间期望有英雄出现时,如果真有一个英雄登场能够按照部族的期望而带来了胜利,则不仅仅成为部族内部的英雄,也会成新的权力者,这在游牧部族社会里也是自然的趋势。
铁木真正是这样一个英雄人物。他的“英勇果决”,他的政治家、战略家的气魄,在与蔑儿乞的战争中已经显示出来。在与札木合一起驻牧的一年多时间里,各部首领及部众对铁木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于是他的威望日增,逐步受到更多人们的尊崇。出身于巴阿邻氏,与札木合血缘关系很近的豁儿赤之所以离开了札木合、投靠铁木真,就是因为他经过认真观察,发现了只有跟着铁木真走,自己才有光明的前途。
就在铁木真离开札木合的第二天早晨,铁木真一一慰问了投靠自己的各部首领,当他看到豁儿赤的营盘时又惊又喜,他一方面热烈欢迎豁儿赤的到来,但同时也感到不可理解。豁儿赤则一语道破了自己的来意,他说:“我本是圣祖孛端察儿掳来的妇人所生的后代,是与札木合同母异族的人。札木合之祖是札只剌歹,是异族血统的人;我的祖先是巴阿里歹,是圣祖的后代。我本不该离开札木合,但有位神人向我托梦,使我不得不认真考虑自己的去向。我梦见一头黄色的母牛,绕着札木合转来转去,一头触向札木合一边扬土,一边大吼大叫:还我角来!还我角来!这头斜角犍牛,驾起那辆房车,跟在您身后,沿着大路边吼边跑。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是天地相商,令您铁木真做国王吗?那头牛已经载国来了。神灵让我目睹了这件事,让我向您通报。您将来做了国王,用什么报答我这个报告好消息的人呢?怎样使我快乐呢?”豁儿赤绘声绘色地叙述他梦中所见,铁木真和周围的将士们也都听得十分入神。当时,蒙古人信奉萨满教,对所谓“神”的启示多数人深信不疑。铁木真自然希望利用神权给自己的事业披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增加一点儿“人世间以外”的助力。尽管豁儿赤的梦中所见可能有不少是他自己的
编造,但他却是第一个提出让铁木真做国王的人,又是借用了神的权威,这势必在广大部民中形成一种舆论,有可能使铁木真顺利地登上可汗的宝座。因此铁木真越听越兴奋,当听到豁儿赤向他提出奖赏条件时,铁木真不假思索,顺口答道:“我果真做了国王,封你为万户。”“万户”即统治一万家牧民的高官,率领一支万人大军的统帅,相当于汉族的万户侯、元帅之类。但豁儿赤并不以此为满足,说:“我告知你许多道理,只得个万户呵,有什么快活。给了我个万户,在国土里美好的女子,由我挑三十个为妻。另外,以后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听我的。”他不仅希望铁木真封他为万户,而且希望允许他自娶国中美女,使他成为有三十个妻子的人;甚至要求铁木真对他言听计从。
豁儿赤以所谓神的启示宣传了自己的政治主张,也说出了那些投靠铁木真的人们的共同愿望,希望铁木真成为蒙古族的“国主”,率领他们统一天下,自己也变成一个有权有势的人。铁木真感到豁儿赤的南柯之梦对自己建国称汗将会起到巨大的宣传作用,因此就满口答应了豁儿赤的要求。
乞颜氏的各支贵族在这时投靠铁木真,与这种斗争形势也有很大关系。在旧蒙古兀鲁思的贵族联盟破裂以后,乞颜氏各部也随之分崩离析,“国势不振”。他们虽然各自拥有一圈子百姓,但已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只能依附于更强盛的泰赤乌氏和札答兰氏。为了重整乞颜氏的旧业,这些乞颜氏的贵族们都“思择共主”,但由于他们的势力不相上下,其中没有一个比较杰出的人物,因此在也速该死后二十多年中,一直没有推举出一个“共主”来。这时,也速该的儿子、年轻的铁木真异军突起,不仅取得了一次惊人的胜利,而且逐渐聚集了大批的属民百姓,聚集了一支强有力的那可儿集团,这些蒙古乞颜氏的贵族们好像在茫茫黑夜中看到了一颗启明星,于是协商:“共推铁木真为汗。”
当时,答里台斡惕赤斤、阿勒坛、忽察儿、撒察别乞等,分别为铁木真的亲叔、堂叔和族兄,属于贵族中的长辈。因此,“铁木真次弟让答里台斡惕赤斤及阿勒坛、忽察儿、撒察别乞。四人者皆不敢当。遂相与誓于铁木真之前曰:‘今者众议签同,奉汝铁木真为汗。’”从以后的事实看,这些蒙古贵族并不像豁儿赤等人那样真心诚意地推举铁木真做“国主”,而是企图把这位名望尚不太高但却拥有相当实力的人物当作可供利用的工具,企图借助他的力量去掠夺更多的财富和奴隶。
从此,铁木真由一个受苦受难的孤儿一跃而变为乞颜部的可汗。
铁木真被推举为可汗以后,马上着手建立和健全政权机构。他首先封设了各种官职,分别执掌各种事务。
为了进一步加强可汗的权力,实行统一管理,铁木真还特别委任博尔术、者勒蔑为众官之长,对他们说:“我以前无伴当时,您二人首先与我做伴,我心里不忘了,如今与这众人为长者。”
铁木真分派担任各种官职的人,除了他的弟弟之外,几乎都是出身于奴隶或属民,他们是铁木真忠实可靠的那可儿,是铁木真真心诚意的拥护者。因此,铁木真对他们信任备至,敢于对他们放手使用。“您众人离开了札木合,想着来我跟前,若天地保佑,久后都是我吉庆的伴当。”而这些那可儿也甘愿为铁木真效劳尽忠,愿意为铁木真的事业献出自己的一切,正如速不台所说:“我如老鼠般收拾,老鸦般聚集,盖马毡般盖护,遮风毡般遮挡。”他们不像旧贵族那样具有显贵的族望和拥有众多的百姓,也不像氏族、部落首领那样分别管理本部落事务,而是由可汗直接任命的分管各种事务的各类官员,因此他们可以同铁木真保持一致,绝对服从铁木真的指挥和调遣。铁木真这样来建立自己的政权机构,实质上是用封官授职的官僚制度代替了各部贵族垄断政治权力的制度,用统一的君主集权代替了各部贵族的分部统治。这是一项重要的政治组织措施,它对后来铁木真的强大起了巨大作用。
十三翼之战
铁木真被推举为乞颜部的可汗,这在蒙古草原来说也是件大事。根据当时的礼节,需要派出使者向同盟者通报,汉族人称为“告即位”,目的是获得同盟者的承认与支持。铁木真的使者答孩、速格该首先来到土兀拉河的黑林,向克烈部的脱斡邻勒罕报告了铁木真称汗的情况,脱斡邻勒罕由衷地高兴,对使者说:“你们推举我儿铁木真为可汗,实在是太好了。你们蒙古部哪能没有可汗呢?希望你们不要违反立汗时的协议,不要自己毁坏盟约,不要撕毁你们的衣领。"当时草原人把各部的首领比喻为“衣领”,衣服有领,就好比部族有汗。脱斡邻勒罕希望蒙古贵族真心诚意地拥戴铁木真,而不要中途变卦。在当时的蒙古草原上,克烈部是个举足轻重的大部,乞颜部的其他贵族之所以推举年轻的铁木真为可汗,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铁木真是脱斡邻勒罕的义子,强大的克烈部是铁木真的后盾和靠山。
与此同时,铁木真派阿儿孩合撒儿、察兀儿罕二人为使者,“告即位”于札木合。札木合的反应与脱斡邻勒罕正好相反,他毫不掩饰地表示了对铁木真的怨恨和嫉妒。因为在铁木真称汗以前,蒙古部的大权掌握在札木合手里。自从打败蔑儿乞后,许多部众先后离开了札木合,投靠了铁木真。如今铁木真又被推举为乞颜部的可汗,这岂不是与札木合平分秋色、分庭抗礼吗?札木合怎能不忌恨、不气愤呢?他既恨铁木真分道扬镳,又恨乞颜氏的贵族们不辞而别,更恨铁木真称汗称雄。
札木合气不打一处来,对铁木真的使者说:“请你们转告阿勒坛、忽察儿二人,他们为什么像两只公索羊一样,在我与铁木真安答之间戳腰剌肋、挑拨离间呢?当安答与我同处而未离时,他们为什么不立铁木真为汗呢?如今推举铁木真为汗,究竟居心何在?阿勒坛、忽察儿二人应该实践自己的诺言,使我的安答心安位稳。希望他们好好做安答的伙伴。”说完,就把铁木真的使者打发走了。铁木真的使者不敢当面顶撞札木合,只好忍气吞声地回去向铁木真复命。
不久,一个意外的事件发生了。札木合的弟弟绐察儿的牧地,与铁木真的部下拙赤答儿马剌的牧地相邻索,绐察儿抢走了拙赤答儿马剌的马群。拙赤答儿马剌不能容忍这种欺侮,独自一人骑马追赶。日落西山时,赶到马群旁边。拙赤答儿马剌伏身在马鬃之间,一箭射中了绐察儿,砍断了他的腰脊,取其马群而还。正是这件事,成为十三翼之战的导火索。
札木合因为射杀他弟绐察儿,率领着十三部,共三万人,越过阿剌兀惕土儿合兀的岭,要与铁木真厮杀。这十三部主要包括:札答兰部、泰赤乌部、弘吉剌部、合答斤部、朵儿边部以及塔塔儿部等。
当时,铁木真却不知道他们的阴谋诡计。幸好泰亦赤兀惕部里有个名叫捏群的亦乞刺思部人。因为他的儿子孛秃在铁木真处服务,他的心向着铁木真。通过两个八鲁剌思部人木勒客与脱塔里将敌人的阴谋诡计和意图报告了铁木真。
当时,铁木真驻牧于古连勒古山获悉了这个情况,马上组织军队,并将这个情况通知了拥护他的友盟部落和氏族。全体集合起来后,按照万、千、百人点数。总共是十三个古列延。“古列延”原意是指游牧时驻扎的营地,在这里是指按环形分布的军队,分十三古列延即分为十三营、十三翼迎战。
十三翼的划分大致如下:第一翼是铁木真的母亲诃额仑统领的亲族、属民、养子、奴婢和属于她个人所有的人们。
第二翼是铁木真直属的部众,包括他的那可儿和护卫军(怯薛),是全军的主力。
第三翼至第十一翼都是乞颜氏各贵族所率领的族人和属民,其首领包括撒察别乞、泰出、答里台斡惕赤斤、忽察儿、拙赤罕、阿勒坛等。
第十二翼、十三翼由来附的旁支尼伦氏族人组成。这就是当时乞颜氏兀鲁思的全部人马,虽然铁木真和他所统领的那可儿集团居于核心地位,但还不占优势。十三翼的全军兵数,《秘史》说是三万人,《史记》《亲征录》则未说人数,也有人说仅一万三千人。
关于十三翼之战的结局,《史集》《亲征录》《元史·太祖纪》记载相同,都是说铁木真打了胜仗。但《蒙古秘史》的记载却完全相反,说铁木真被札木合所迫,退入了斡难河的哲列捏狭地,即败退到一个狭长地带据守。当时札木合和泰赤乌等部力量强大,铁木真刚刚被推举为可汗,札木合实行突然袭击,铁木真属于仓促应战,军队是临时凑集的,他联合的各家贵族又都各怀异志,因此铁木真不可能一举战胜札木合的三万骑兵,说铁木真主动退军据守,可能更符合实际。《史集》《亲征录》和《元史》的作者大概是为了证明成吉思汗的英明伟大,故意掩盖了这次战争的退却和失败。
《新译简注蒙古秘史》记载,“赤那思”即捏古思(努古思),这是泰赤乌部的一个氏族,后来归于札木合麾下,最后又投靠了铁木真。札木合和泰赤乌氏贵族对他们恨之入骨,因此当铁木真败走后,被捕的捏古思氏王子们受到了残酷的处置。札木合“烹狼为食”应为札木合煮捏古思氏的王子们为食。同时,札木合“又斫断捏兀歹察合安的头,马尾上拖着走了”。
札木合如此凶惨地对待自己的胞族和过去的部众,引起了其他部众的不满,许多人纷纷离开札木合,投到铁木真帐下。《秘史》说:“札木合回来后,兀鲁兀惕种的主儿扯歹,与忙忽种的忽余勒答儿,各引着他一族,离了札木合,太祖行来了。又晃豁坛种的蒙力克也引着他七个子来了。”兀鲁兀惕、忙忽惕,是蒙古族中战斗力最强的两个氏族,主儿扯歹即《元史》上所说的术赤台,忽余勒答儿即《元史》中的答畏儿,他们后来成为成吉思汗的两员勇将。而蒙力克本是也速该临死时的托孤之臣,后在札木合处游牧,这时也离开札木合投靠了铁木真。这些人的归附对铁木真统一蒙古草原发生了重大影响。
甚至包括泰赤乌部的属民这时也对泰赤乌贵族日益不满,因为那些贵族骄横跋扈,无法无天,经常抢掠他们的车马,夺其饮食。与此相反,铁木真却尽可能地笼络人心,争取属民。
十三翼之战是铁木真称汗之后的第一场战争。战胜攻取虽然能决定一时的胜负,但政治上、道义上的胜利其影响则更为深远。札木合在战场上获得了胜利,但他乘胜报复,用七十口铁锅煮人肉为食。铁木真在战场上虽然失败了,但却注意广泛团结贫穷的部众,“乘人以己马,衣人以己衣”,受到蒙古部民的真心拥护。札木合的众叛亲离与铁木真的众望所归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照。经过十三翼之战,铁木真的力量不仅没有削弱,反而进一步壮大了。
初战塔塔儿
金朝建立后,塔塔儿成为金朝的属部,金人称其为“阻璞”。他经常协助金朝对付蒙古草原各部,充当了女真贵族的鹰犬和爪牙。当时,蒙古部有两个强大的氏族合答斤和山只昆,生活在呼伦湖东岸,往来游牧于塔塔儿与弘吉刺之间。
他们自恃势力强大,不服从金朝的统治,连年骚扰金的边界,金朝一直想消灭他们。1195年(金章宗明昌六年),金朝的左丞相夹谷清臣率军北伐,再一次起用了自己在漠北的鹰犬——征召塔塔儿部从军出征。金朝与塔塔儿部的联军前进到合勒河(今哈拉哈河)、拷拷泊(呼伦湖),攻下了许多营寨。塔塔儿人见财眼红,趁金军回师时,对金军发动突然袭击,抢走了许多羊、马、物资。夹谷清臣责令塔塔儿交还所掠物品,向金军认罪。塔塔儿自以为作战有功,有功当受禄,缴获物资本应有自己一份。但金人视塔塔儿为奴仆,分毫不予,塔塔儿人只好自己动手,用武力抢夺。因此,他们根本不向金人认罪,反而对金军展开了更大规模的进攻。战场上的盟友忽然反目为仇,讨伐合答斤、山只昆的战争变成了塔塔儿部与金朝的一场混战。
女真人一向以能征惯战著称于世,岂容小小的塔塔儿胡作非为。1196年(金章宗承安元年),金章宗大兴问罪之师,改派右丞相完颜襄取代夹谷清臣率军对塔塔儿进行大规模讨伐。金军从临潢出师,分两路进剿。塔塔儿部毕竟不是金军的对手,经不住两路金军的东西夹攻,在龙驹河(怯绿连河)流域被金军打败,其首领蔑兀真笑里徒率残兵败将争先恐后地向语勒札河(今蒙古国乌勒河)方向逃窜。金军将领完颜安国一步不舍,跟踪追击。金国的丞相完颜襄老谋深算,派使者通知铁木真,希望他与金国配合,从西面截击这些叛国之徒。
铁木真接到金人合击塔塔儿的邀请,自然要反复权衡利弊,认真分析当时的形势。蒙古乞颜部与塔塔儿的冲突几乎充满了蒙古的历史篇章,它甚至关系到蒙古汗国的盛衰兴亡。塔塔儿部依靠中原王朝的支持,成为蒙古乞颜部的东方劲敌,使乞颜部的几代英雄洒下了鲜血,献出了生命,无数孤儿寡母尝尽了辛酸,受尽了苦难。而金朝与蒙古也有几代冤仇。从血族复仇的古老传统出发,这些冤仇都不得不报。但既进攻金朝,又对付塔塔儿,两个拳头打人,很难取得胜利。自俺巴孩死后,蒙古部在这方面有不少惨痛教训。现在,这两个敌人已经反目为仇,他们之间的联盟已不攻自破了,这倒是蒙古人报仇雪恨的一个好机会。于是,铁木真根据“敌人的敌人是自己的朋友”这一原则,决定接受金朝的邀请,采取联合金朝、夹攻塔塔儿的策略,先集中力量打败自己身边的强敌。
为了使胜利更有把握,铁木真立即派人与克烈部联系,对脱斡邻勒罕说:“金朝的完颜丞相通知我,他们打败了塔塔儿部,其首领顺浯漓札河西逃。塔塔儿与我部有世代冤仇,我的祖辈俺巴孩汗、斡勤巴儿合黑曾被他们出卖,先父又被他们毒死,我与他们不共戴天。如今塔塔儿被金人打败,这正是上天赐予我复仇的时机。希望父罕亲率大军,帮我夹击敌人,向塔塔儿人讨还血债!”
因为被塔塔儿出卖的斡勤巴合黑是主儿乞氏的祖先,因此铁木真又通知主儿乞人,希望他们也参加这场血族复仇战争。
脱斡邻勒罕不负铁木真的厚望,迅速组成一支大军向东开来,第三天就与铁木真的军队会师了。但主儿乞人不久前刚与铁木真兄弟发生过冲突,因此拒绝与铁木真并肩作战,铁木真整整等了六天,还不见主儿乞人的踪影。铁木真害怕贻误战机,只好与脱斡邻勒罕沿斡难河东进,不久即到达浯勒札河上游。这一带原来有金朝早期修筑的边墙,还保存下一些堡垒和营寨,其中松树寨和枫树寨是当时的两座边堡,蒙古人称为纳剌秃失秃延、忽速秃失秃延。塔塔儿人为了保存实力,稍作喘息,退到寨中,准备筑寨坚守。铁木真与脱斡邻勒罕的大军开到时,塔塔儿人立足未稳,于是这两个寨子很快被攻破了,塔塔儿部的首领蔑儿真笑里徒变成了刀下之鬼。
铁木真等人纵兵抢掠,清扫战场,塔塔儿部的车马、粮饷被一抢而光。正是在这次战争中,铁木真得到了两件贵重的战利品:银绷车和大珠裘。在抢掠松树寨时,蒙古军还捡到一个小男孩,他脖子上戴一只金圈环,穿一件貂皮做里的金缎兜肚。按蒙古人的习惯,凡是捡到这种幼童,都要视为家人,亲自抚养,受氏族保护,与亲生子女同等待遇。于是,铁木真又把这个孩子送给了诃额仑,老母亲见后十分高兴,逢人便说:“这是贵族子弟,是有根基的人家的后代。”于是将他收为义子,长大后还让他学习畏兀儿文化,这就是后来著名的大断事官失吉忽秃忽。
铁木真配合金朝,联合克烈部,取得了浯勒札河之战的胜利,不仅打击了东邻的劲敌,使塔塔儿部从此一蹶不振,而且还在蒙古部中赢得了"为父祖复仇”的声誉,蒙古各部人对他更加敬重了,把他看作草原英雄。金朝的右丞相完颜襄接到铁木真的捷报,也大喜过望,立即代表金朝中央政府对他们封官予爵,大加赏赐。铁木真被封为“札兀惕忽里”,脱斡邻勒被封为王。脱斡邻勒本来就是克烈部的可汗,如今又得到了金朝的王位。因此被人们称为“王可汗”,简称“王罕”。“札兀惕忽里”又译“察兀惕忽里”,“忽里”是金朝封授的统领数部的首领称号。完颜襄临行前对铁木真、王罕说:你们有大功于阿勒坛罕焉,我将奏闻此功于阿勒坛罕,加铁木真以更大的招讨之号。金朝的招讨使为正三品,副招讨使为从四品,因此铁木真的封号一定是低于从四品的中下级官员。铁木真虽然没有被封为金朝的大官,但等于是当时的官方已正式承认了铁木真的地位,承认他是所率诸部的首领。也就是说,铁木真已经从一个部族推举的首领变成了“朝廷命官”,这就大大增强了他的号召力。从此,他就可以用金朝职官的身分统率蒙古部众和统辖其他贵族了。
铁木真配合金朝,初战塔塔儿,打破了塔塔儿依靠中原主子称霸草原的局面。从此,草原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明显变化,铁木真的事业开始出现了转机。
压服主儿乞
铁木真初兴之际,蒙古各部还处在从部落奴隶制向奴隶制国家转化的时期。各部贵族建立的“兀鲁思”虽然具有最初的国家性质,但实际上不过是各支贵族之间松散的政治联盟。由于各支贵族都拥有自己的营地和百姓,都具有一定的独立性,因此这种联盟中又存在着难以克服的分裂因素。也速该死后蒙古兀鲁思的崩溃,就是由于泰赤乌贵族的分裂引起的。
铁木真被推举为乞颜部的可汗,与乞颜氏各支贵族的拥戴有关,但这些贵族的独立势力又与君主集权的国家存在着不可克服的矛盾。不解决这些矛盾,铁木真的国家就难以存在下去,当然更谈不到发展与巩固。十三翼之战的失败又一次说明了这种松散的政治联盟难以应付草原上多变的政治形势,进攻塔塔儿前后所出现的冲突,迫使铁木真着手解决这个问题。由于一个偶然的事件,铁木真打击的矛头首先指向了主儿乞氏。
主儿乞氏与孛儿只斤氏属于近亲氏族,他们同为合不勒汗的子孙。主儿乞氏的祖先是合不勒汗长子的后代,名叫莎儿合秃主儿乞,属于乞颜氏的长支贵族。它的部众是蒙古各部中的精华,以能征惯战著称于蒙古草原,在乞颜部中具有左右形势的力量。偷盗铁木真家那八匹银合马的盗贼就出身于这个氏族。
主儿乞氏的首领撒察别乞虽然推举铁木真为乞颜部的可汗,也曾当众对天盟誓,但并不把年轻的铁木真放在眼里,并不是心悦诚服地接受他的管辖。在此之前,撒察别乞也曾企图攫取帝位;在此之后,他们还随时准备背弃誓言,一直怀着争夺汗位的野心。他们对铁木真缺乏应有的尊重,于是一场冲突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十三翼之战后,不少蒙古氏族离开札木合投靠了铁木真,尤其是术赤台、畏答儿、蒙力克等人的到来使铁木真欣喜若狂,于是他与撒察别乞等人商议,决定在斡难河边的树林中举行一次欢迎宴会。宴会以铁木真、诃额仑、合撒儿、撒察别乞为首,司厨分别在他们面前斟上一革瓮酒;然后在撒察别乞的小母豁别该面前斟上一革瓮酒。当时,参加宴会的还有撒察别乞的另外两位母亲豁里真妃和忽兀儿臣妃。她们虽然不是撒察别乞的生身之母,但年龄比豁别该大。只是由于豁别该是一个有影响的活跃人物,因此受到这种破格的待遇。在这种公众场合越位于前,等于承认她是主儿乞氏的女领袖。豁里真、忽兀儿臣受到冷落,心中十分不满,认为这是铁木真母子故意给她们难堪,当场就像泼妇骂街一样争吵起来了,而且恼怒之下还动起手来,责打的对象是铁木真的司厨失乞兀儿。失乞兀儿代主人受罚,当然也很窝火,于是又哭又喊:“也速该、捏坤太师不在了,你们才敢这样无法无天,在宴会上大打出手,这成什么体统?”铁木真当时还没有也速该、捏坤太师的权威,对于长辈的无礼行为尽管也十分气愤,但也不便对这两位长辈大动肝火,只好不动声色,尽量忍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宴会席上的争端还没有完全解决,另一场冲突又在宴会席外发生了。冲突的双方是掌握后勤的两位负责人。这次宴会的后勤工作,孛儿只斤氏由铁木真的弟弟别勒古台掌管,主儿乞氏由不里孛阔掌管。一个名叫合答吉歹的合答斤人偷盗了马笼头,被别勒古台捉住。合答吉歹是不里孛阔的那可儿,不里孛阔袒护自己的部下,于是与别勒古台发生了口角。话不投机,互不相让,最后二人竟动起武来。别勒古台习惯于脱右袖裸行,不里孛阔手下无情,用刀砍伤了别勒古台的右肩。别勒古台为人老诚,为了不影响宴会的情绪,并没有大肆声张,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处理宴会上的其他事务。但坐在筵席旁的铁木真却发现了别勒古台右肩流血,立刻进行询问。别勒古台只好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并劝铁木真不要追究,说:“我的伤不要紧,不要忙着向他报复,大家为我闹得彼此失和,这可不好!”他竭力阻止发生内讧,希望不要伤了兄弟们之间的和气。
可汗的司厨在宴会上挨打,可汗的弟弟被人用刀砍伤,这说明主儿乞人骄横跋扈、目空一切,根本不把可汗的权威放在心上。铁木真也是年轻气盛,忍耐不住满腔怒火,一手推开了劝阻他的别勒古台,命令部下折取树枝,抽出撞乳杵,亲自指挥与主儿乞人厮打,战胜了主儿乞人,扣押了豁里真、忽兀儿臣二妃。庆祝各家兄弟团聚的宴会变成了打架斗殴的场所,堂堂的可汗充当了械斗的指挥,其紧张和混乱程度远远超过了楚汉相争时的鸿门宴,这哪里还有一点儿大汗王廷的样子呢?简直像一批上山为王、落草为寇的乌合之众、草莽强人。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真是要“国将不国”了,它只能导致蒙古汗国的衰亡。
事情过后,大概铁木真也有些后悔,感到有失身份,缺乏一个可汗应有的政治涵养。为了弥补这次冲突所造成的裂痕,他主动派出使者与主儿乞人讲和,并把豁里真、忽兀儿臣二妃还给了他们。但主儿乞人却怀恨在心,不愿和解,一气之下离开铁木真,另外找了一处牧场,立营驻牧。
正在这时,金朝的使者来到蒙古乞颜部,邀请铁木真共同对付塔塔儿。这又给铁木真提供了一次与主儿乞氏讲和的机会,因为主儿乞的祖辈斡勤巴儿合黑也是被塔塔儿人害死的,讨伐塔塔儿也是为主儿乞人报父祖之仇。忘掉兄弟间的冲突,共同参加血族复仇战争,既符合古老的传统,也有利于整个蒙古乞颜部的利益。但主儿乞人却拒绝合作,让铁木真白白等待了六天,使铁木真大失所望。尤其令人难以容忍的是,主儿乞人竟然趁火打劫,偷袭了铁木真的老小营。“老小营”,《元史》称作“奥鲁”,即后方留守营,家属辎重营。
当时,铁木真的老小营驻扎在哈澧漓秃湖畔(克鲁伦河上游)。主儿乞氏乘铁木真后方空虚,蓄意报复,对铁木真的老小营实行突然袭击,杀死了十人,剥去了五十个人的衣服。铁木真大怒说:“约请共同破敌,他们不去,如今他们又趁火打劫,这岂不是帮助敌人吗?我迫不得已只好向他们动手!”于是铁木真立即部署人马,在愤怒之中出兵,从草原的路上向他们进攻。一支贵族毕竟不是一个国家的对手,铁木真在朵兰孛勒答里击溃了他们,歼灭、洗劫了他们。撒察别乞和泰出带着妻子、儿女和少数人逃走,铁木真追至贴列秃之口,擒撒察别乞、泰出二人。铁木真当面质问他们:“我们过去盟誓时说了些什么?”撒察、泰出自知理亏,承认自己“未能践所言”,违背了推举可汗时的誓约,甘愿以身殉约,伸颈就戮。
主儿乞氏的首领被铁木真处死了,主儿乞氏的属民百姓却归附了铁木真。这些百姓本是从各氏族内挑的“有胆量、有气力、刚勇能射弓的人”,其中不少人以后都成为蒙古的著名将领,四杰当中的木华黎、博尔忽就是主儿乞的属民。
木华黎出身于札剌亦儿氏,这个氏族自海都之后就成为孛儿只斤氏的部落奴隶。到木华黎的祖父帖列格秃时,家境已经比较富足,号称“伯颜”。但他及其三子仍要充当主儿乞的属民。当撒察、泰出被杀后,木华黎的祖父及父亲古温兀阿、二叔赤剌温孩亦赤、三叔者卜客这才带着木华黎兄弟投靠了铁木真。古温兀阿将自己的两个儿子木华黎、不合送给铁木真做那可儿,对铁木真说:“教永远做奴婢者。若离了你门户,便将脚筋挑了,心肝割了。”同时,木华黎的二叔也将自己的两个儿子统格、合失送给了铁木真,说:“教与你看守金门,若离了时,便将他性命断了者。”木华黎的三叔者卜客,则给了铁木真弟合撒儿。者卜客从主儿乞营地捡来一个小男孩,这就是博尔忽。者卜客将他送给了诃额仑兀真。从此,诃额仑就有了四个养子,即从蔑儿乞营地捡来的曲出、从泰赤乌营地捡来的阔阔出、从塔塔儿营地捡来的失吉忽秃忽、从主儿乞营地捡来的博尔忽。诃额仑像对待亲生儿女一样对待他们,“与他儿子每日做眼教看,每夜做耳教听”,把他们看作自己的心肝和耳目。后来,他们都成为杰出的将领,蒙古人称他们为“四养子”,其中博尔忽又被视为四杰之一。
主儿乞氏的首领被杀死了,百姓归顺了,但主儿乞氏贵族还没有最后被压服。其中,不里孛阔成为主儿乞中最有影响的人物。不里孛阔本是合不勒汗第三子的后代,与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是同辈人,即铁木真的堂叔。只因他与主儿乞的“勇健之诸子为友”,又是著名的“国之力士”,所以在撒察、泰出死后,不里孛阔成为主儿乞氏的实际领袖。分庭抗礼是昔日的传统,绝对服从才是君主专制的要求。为了进一步削弱旧贵族的分裂势力,铁木真有意安排了一场帐前决斗。参加决斗的还是别勒古台与不里孛阔。无论力气还是武艺,别勒古台都不是不里孛阔的对手。不里孛阔力大无穷,用一只手就可以制住别勒古台,用一只脚就能把他绊倒,但这时主儿乞氏已经处于劣势,没有人再为不里孛阔撑腰壮胆了。不里孛阔不敢再公开向铁木真的权威挑战,因此在搏斗时主动退让,最后竟假装失败,故意摔倒了。别勒古台骑在不里孛阔身上,回头看了看铁木真,意思是向铁木真请示。铁木真紧咬下唇,暗中示意。于是别勒古台拉紧不里孛阔的衣领,扼住其喉咙,猛一用力,用膝盖折断了不里孛阔的腰骨。不里孛阔含恨而死,临死前说:“我本非败于别勒古台者,唯畏可罕,佯倒踌躇,致丧我命矣。”由于不里孛阔曾代表主儿乞氏公开与铁木真兄弟作对,所以虽力大艺高终不免折腰死了。
不里孛阔之死,进一步打击了主儿乞氏的气焰,其他旧贵族不敢再轻举妄动了。铁木真用暴力压服了乞颜氏中最有力量的长支贵族,这是铁木真从贵族联盟首领向真正的君主迈进的重要一步。不削弱旧贵族的权力,就没有蒙古汗国的集中统一,铁木真与各支贵族的矛盾和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阔亦田之战
铁木真坚决铲除了主儿乞氏旧贵族,吞并了他们的属民百姓,这是他巩固汗权的重要一步。但他前进的道路上仍然是荆棘丛生,障碍重重,要发展自己的事业,还有几个对手必须铲除。从蒙古族内部来说,必须战胜札答兰部、泰赤乌部、合答斤部、山只昆部等蒙古诸强部,然后才谈得上蒙古族内部的统一;从蒙古族外部来说,必须征服与乞颜部为敌的塔塔儿部、蔑儿乞部、乃蛮部等。阔亦田之战,就是铁木真、王罕与以上这些部落的一次大决战。
自从铁木真、王罕配合金朝战胜塔塔儿之后,草原其他各部就与他们处于敌对地位,并不断与之发生战争。1197年(金章宗承安二年),铁木真率军进攻蔑儿乞部的脱黑脱阿,将战利品全部赠送给王罕的那可儿。1198年(金章宗承安三年),金朝又派完颜襄、完颜宗浩出动大军讨伐弘吉剌、合答斤、山只昆等部,这些桀骜不驯的部落又受到一次沉重的打击。完颜宗浩首先征服了弘吉剌部,进而向移米(伊敏)河北进,攻打呼伦贝尔湖以东的合答斤、山只昆等部,斩首一千多人,俘获大批车帐、人、畜。从1195年夹谷清臣率军北征,1196年完颜襄联合铁木真、王罕战胜塔塔儿部,再到1198年讨伐草原诸部,金朝先后进行了三次北征。这“三次北征有力地打击了在东蒙古草原的强悍部落塔塔儿、弘吉剌、合答斤、撒勒只兀惕诸部,使北边得到暂时的安定”。但同时却替正在兴起的成吉思汗削弱了他的东方劲敌,为他进一步削平蒙古草原诸部、完成统一铺平了道路。三次北征也使金朝的元气耗尽,国力益衰。金军得胜后,不仅没有进一步向外发展,反而将临潢路的界壕边堡向内地迁移了。这就为铁木真争夺东部地区创造了更为有利的条件。
1199年,铁木真、王罕联合进攻了西方乃蛮的不亦鲁黑汗,“大败之,尽杀其诸将族众,积尸以为京观。乃蛮之势遂弱”。1200年春,铁木真与王罕会师于萨里川,回军东向,讨伐势力强大的泰赤乌部。泰赤乌部与蔑儿乞部联合对敌,脱黑脱阿派他的儿子忽都和斡儿长率军参战。他们“全都会聚在斡难河地区的蒙古草原上。成吉思汗和王罕奔向他们,厮杀起来。泰亦赤兀惕诸部战败后逃跑了”。据《史集》记载,铁木真率军追击塔儿忽台等,在月良古惕秃剌思之地,杀死了这个长期与他作对的仇敌。但《秘史》却说,塔儿忽台这次并未被杀死,而是死在泰赤乌部被彻底灭亡之后。泰赤乌部的其他首领阿兀出把阿秃儿、忽都兀答儿以及蔑儿乞部的忽都、斡儿长则一起逃入巴儿忽真境内。
几年来,铁木真、王罕连续作战,所向披靡,这不能不引起其他部落的警惕。“合答斤部、散只兀(山只昆)部、朵鲁班(朵儿边)部、塔塔儿部、弘吉剌部闻乃蛮、泰赤乌败,皆畏威不自安,会于阿雷泉,斩白马为誓,欲袭帝及汪罕。”合答斤、山只昆也属于纯洁出身的蒙古人,他们是阿兰始祖母感光所生的前两个儿子的后代,同铁木真所在孛儿只斤氏具有同样尊贵的血统,其力量不在泰赤乌氏和乞颜氏之下。早在铁木真与札木合分离之前,他们就曾派遣使者到这两个部落,想与之和好。古代蒙古没有文字,“他们的文书多半用巧妙地押韵的隐喻进行口头传述”。即将首领的意图编成押韵的诗句,让使者记熟,向对方转达。当使者用这种方式传述了铁木真的话时,合答斤、山只昆的首领未能领会其中的含义。一个伶俐的小伙子猜到了这些话的意思,便对他们说:“这些话的意思很明白,铁木真告诉我们,与我们不是一家子的蒙古部落,如今成了我们的朋友,与我们结了盟。我们既是一家子,就应该结盟做朋友,快快恬活过日子!”但他们却拒绝了铁木真的好意,也没有对使者表示应有的尊敬。他们从锅里将连同羊血煮在一起的羊的脏腑取出,泼在他的脸上,辱骂了他,使他受辱而归。因此,他们同铁木真结了冤仇。后来他们又依附于泰赤乌氏,多次参与反对铁木真的战争。
当泰赤乌氏被铁木真、王罕打败后,合答斤、山只昆很快与朵儿边、塔塔儿、弘吉刺部结成了联盟,他们互相立下了蒙古人中间最重的誓约,“一起举剑砍杀牛马”,并说道“天地之主请听吧,我们立下了什么样的誓约啊!看这些牲畜的臊根!如果我们不遵守自己的誓言,破坏誓约,让我们落得跟这些牲畜同样的下场”。他们互相结盟,要同铁木真和王罕作战。参加盟誓的弘吉剌人担心这支盟军不是铁木真与王罕的对手,因此暗中派人向铁木真、王罕透露消息。据《史集》记载,这个派人报信的人并非弘吉剌部长,而是铁木真的岳父德薛禅,他派人对铁木真说:“你的敌人订立誓约,结成了联盟,齐心协力地朝你们方面出动了!”铁木真得到情报,立即同王罕一起,从斡难河附近的虎图泽出发,主动反击,先发制人,进至捕鱼儿海子(贝尔湖)。合答斤等部顽强抵抗,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但在与金朝的作战中,这些部落的力量已大大削弱,这次又未能充分准备,因此最后还是失败了,王罕、铁木真掠夺了他们许多部众、牲畜和其他财物。铁木真驻军于金朝边墙附近的彻彻儿山,乘胜进攻塔塔儿部,其部长阿剌兀都儿等领兵迎战,又大败而逃。
这是一场争夺草原霸权的战争,铁木真的崛起威胁了各部首领的切身利益,因此他们逐步纠集在一起,誓与铁木真为敌。当时,巴牙兀惕部有个“贤明的老人”,分析了这种群雄争霸的形势,他说:“乞牙惕禹儿勤(主儿乞)部的撒察别乞想登大位,但他没有这个福分。札木合薛禅经常让人们发生冲突,行使种种口是心
非的奸计来推进自己的事业,也没能成功。合撒儿也有这种野心。他倚仗自己的力气和神射,但也不成功。蔑儿乞惕部的阿剌黑兀都儿有谋取大权的野心,表现出一定的魄力和伟大,但也一无所获。只有这个铁木真,具有称王称霸的相貌、气派和魄力。他毫无疑问,定能成就霸业。”这位“贤明的老人”的预言很可能出于后人的编造,但它对理解当时蒙古草原称王争霸的形势也有一定启发。正是这种争霸的形势,导致了铁木真、王罕与东方十二部的一次大决战——阔亦田之战。
1201年,即南宋宁宗嘉泰元年,金章宗泰和元年,农历辛酉年,蒙古草原十二个部落在额尔古纳河、根河、得尔木尔河会流处的忽兰也儿吉(红岸)举行了一次重要的盟会,其中有合答斤、山只昆、朵儿边、塔塔儿、亦乞列思、豁罗剌思、乃蛮、蔑儿乞、斡亦剌、泰赤乌、弘吉剌等十一部首领,共同推举札答兰部的札木合为古儿汗。弘吉剌部本来准备投靠铁木真,“合撒儿不知其意,往掠之”。“弘吉剌惕部遭到袭击,失去了首领,便投奔了札木合薛禅”。他们腰斩儿马、骤马,相誓为盟,决定与铁木真、王罕决一死战。其盟誓曰:“凡我同盟,有泄此谋者,如岸之摧,如林之伐。”盟誓后,“共举足蹋岸,挥刀斫林,驱士卒来侵”。准备对铁木真、王罕进行突然袭击。
这是一个以札木合为首的政治、军事联盟,一个反对铁木真、王罕的统一战线。札木合被推举为“古儿汗”,意为“众汗之汗”“普众之汗”,也有人称其为皇帝。但札木合既没有皇帝的权力,也缺乏当皇帝的能力;这个联盟也是既无共同的政治、经济基础,又无统一的军事力量,只是为了对付铁木真、王罕的进攻临时凑集在一起,实际上却是一群各怀异志的乌合之众。各部的贵族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各部的属民百姓也并不真心拥护。郑重其事地对天盟誓并没有加强联盟的力量,它对下边的成员也没有多大的约束力。
当时,铁木真驻扎在古连勒古山。札木合的军马刚开始行动,豁罗剌思人豁里歹,就派人连夜密报了铁木真。铁木真得到这个重要的军事情报,立即派人通知王罕。王罕率领全部军队,迅速与铁木真会合。
铁木真与王罕的联军顺克鲁伦(怯绿连)河而下,预计正面迎击札木合联军。他们进行了严密的部署,分别派出了三路先锋。铁木真以有声望的贵族阿勒坛、忽察儿和答里台三人分别担任先锋军统帅,王罕则以其子桑昆、弟弟札合敢不和必勒格别乞为先锋军统帅。在六个先锋前面又设置了三个哨望所,负责侦察敌情。一天傍晚,铁木真、王罕的先锋阿勒坛、忽察儿、桑昆等进军到兀惕乞牙,正准备安营下寨,设在赤忽儿忽的哨望所派人报告说:“敌人将至。”于是阿勒坛等率军前去了解情况,遇到札木合的头哨先锋——泰赤乌部的阿兀出把阿秃儿、乃蛮部的不亦鲁黑汗、蔑儿乞部的忽都、斡亦剌惕部的忽都合别乞。只因当时天色已晚,铁木真、王罕命令各路先锋退至大营,合军而宿,与敌人约定:明日再战。
第二天清晨,铁木真、王罕联军抢占了阿兰塞阵地,与札木合联军对阵于阔亦田(今中蒙边界的奎腾岭一带)。这一地区位于阔连湖(呼伦湖)与捕鱼儿湖(贝尔湖)之间,克鲁伦河注入呼伦湖之河口以南。铁木真、王罕依山傍塞,占据了有利地形,居高临下,以逸待劳,可以说是既得“人和”,又占了“地利”,唯一没有把握的是“天时”。
札木合联军也想从“天时”方面打主意。那天,天气阴沉昏黑,不亦鲁黑汗、忽都合别乞自称会“札答”之术,能呼风唤雨,命令部下取来一盆净水,放入几颗鸡卵大小的石子,据说这些石子乃牛马腹中之石,相当于汉族土方的牛黄狗宝之类。他们口中念念有词,希望暴风雨帮助他们袭击敌人。不知是偶然的巧合,还是他们真有特异功能,时隔不久,果然风雨大作,但风向却与他们希望的相反,不是由东向西,而是由西向东。札木合联军只好逆风冒雨向山坡攀登,而铁木真、王罕的部队却可以顺风射箭,“天时”也变得对铁木真有利了。札木合联军有不少人纷纷滚落坍沟,队伍中出现了一片怨言:“天不保佑,所以如此。”企图求助于神灵的人们反而得不到上天的保佑,札木合联军很快就军心涣散了。
临时联盟缺乏统一指挥,为保存实力各自进退,这是札木合联军的另一个致命弱点。面临着战场形势突如其来的变化,札木合的四路头哨前锋首先失去了冲锋陷阵的勇气,他们早已将“先锋”的职责抛到了九霄云外,不是身先士卒率领部队向敌人冲杀,而是竭力保存自己,率先逃命。号称能呼风唤雨的不亦鲁黑汗,突不破阿勒坛部的防线,刚刚接触就拨转马头,率部离去,既不报告自己的古儿汗,也不顾并肩作战的其他三路战友,头也不回地向西方老家逃窜。其他三路先锋也没有一个人肯冲锋陷阵,蔑儿乞部的忽都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招呼自己的部下,后队变前队,向薛凉格河方向撤退;斡亦剌惕的忽都合别乞也收起魔法,不再寄希望于神灵,而是寄希望于四条马腿,策马扬鞭离开了战场,向北方的森林地带猛跑,一直逃到失思吉思之地;号称“巴特儿”泰赤乌氏的阿兀出,也不敢自充勇士了,带领自己的部众逃到斡难河一带的营地。
四路先锋四散逃命,联军的首领札木合也失去了“众汗之汗”的气魄,暴露了鼠窃狗偷的嘴脸。面对着先锋军的溃散,他不是想法稳定军心,压住阵脚,而是乘机抢掠那些推举他为汗的百姓,趁火打劫,大捞一把,然后顺着额尔古纳河向东北方向逃之夭夭了。
阔亦田之战是争夺草原霸权的一场决战。各怀异志的十二部联盟经不住铁木真、王罕联军的猛烈打击,不到一天就土崩瓦解了。蒙古草原的形势出
现了第一次重大转折,这不仅给铁木真提供了报仇雪恨的机会,而且为他进一步统一蒙古准备了条件!
泰赤乌部的覆灭
札木合联军如鸟兽散,铁木真与王罕分路追赶。王罕顺着额尔古纳河追击札木合与蔑儿乞部,札木合投降了王罕。蔑儿乞部的脱黑脱阿率残兵败将逃入巴儿忽真脱窟木地面,王罕军杀死了他的长子脱古思别乞,俘获了他的两个女儿和妻子,并押走了他的两个儿子忽都、赤剌温及其仆役们。
铁木真向斡难河方向挺进,一步不舍地追击泰赤乌部。阿兀出与塔里忽台等昼夜兼程,逃回斡难河畔的营地。溃不成军的泰赤乌部队已完全丧失了保护营地的能力,泰赤乌百姓预感到将要有一场大祸临头,于是大家各奔前程,“俾皆荒奔”。阿兀出等贵族首领也不敢与乘胜前进的铁木真军背水一战,只好“将百姓起了,渡过斡难河整治军马,候成吉思汗来对敌”。他们集中了尽可能多的人严阵以待,欲决一战。
几十年的仇恨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铁木真自然不肯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他率军来到斡难河边,不怕箭如飞蝗,亲自冒死冲杀;不顾水深浪急,立即挥军横渡。一人拼命,万夫莫当。何况铁木真率领的是得胜之师,士气正旺,泰赤乌部的防守很快被冲垮,铁木真的军队相继登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