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马
铁木真母子兄弟相会以后,担心泰赤乌部人再来追杀,辗转迁徙到不儿罕山前的古连勒古山中(肯特山脉外延部分)。那里有条桑沽儿小河(今臣赫尔河),是怯绿连(克鲁伦)河的支流,由此向南流入怯绿连河。小河旁有座小山,名叫合剌只鲁格。山下有一个阔阔纳浯儿小湖(兰湖)。这里有山有水,草木茂盛,风景秀丽。铁木真一家在这里扎下了营盘,靠捕捉土拨鼠、野鼠维持生活。
安稳的日子只过了几个月,新的不幸又向铁木真一家袭来。由于当时蒙古各部分散活动,各自为营,没有产生出共同的首领,因此社会秩序比较混乱。不仅各部之间经常发生战斗和冲突,还有许多人把抢劫、暴行、**猥和酒色看成豪勇和高尚的行为。当时,在泰赤乌的部众中,有一群主儿乞百姓,他们是合不勒汗的长子斡勤巴儿合黑的后代。这些人骄悍善战,偷盗和抢劫是他们的职业之一。当时,他们在泰赤乌部。有一天,几个主儿乞人发现了铁木真一家的营盘,抢走了正在营盘旁吃草的八匹银合马。
马匹是蒙古人的财富,又是草原人的靴履。草原人几乎天天骑在马上放牧,用马做交通工具和运输工具,还要骑在马上进行战斗。离开了马匹,蒙古人的生活和作战都会受到极大影响。泰赤乌部叛离以后,铁木真家只剩下了九匹银合马,铁木真被泰赤乌氏捉走时,已被抢走一匹,所以家中只有八匹银合马和锁儿罕失剌送给铁木真的那匹秃尾劣黄马。
八匹银合马同时被抢,几乎相当于挖了铁木真家的**,铁木真当然不能等闲视之。
因此,当铁木真发现银合马被抢后,立即徒步去追赶。但主儿乞人骑的是快马,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铁木真只好十分气愤地回到家中。当时,别勒古台骑着那匹秃尾劣黄马去打猎,夕阳快要落山时,别勒古台才牵着那匹劣黄马驮着许多土拨鼠,颤巍巍地回到家中。铁木真告诉他我们的马被人劫去了。别勒古台立即将土拨鼠卸下,说:“我追去。”合撒儿见他打猎太劳累,说:“你不能,我追去。”铁木真怕他们年少误事,又说:“都不能,我去。”说罢,就骑上那匹秃尾劣黄马,向盗马贼逃跑的方向追去。
八匹银合马,再加上主儿乞强盗的若干匹马,草原上留下了一条明显的踪迹,只要不遇到阴雨,就不会失掉线索。但盗马贼马快心急,逃跑的速度自然非同一般,而铁木真的秃尾劣黄马体衰疲惫,因此过了三天三夜铁木真还没有见到盗马贼的影子。
第四天早晨,他继续往前追赶,突然发现旁边草地上有一群马。一个英俊伶俐的少年正在挤马乳。铁木真向这个少年询问,是否见过八匹银合马?这个少年说:“今早是有八匹马,自这里赶过去了。去的踪迹,我指与你。”说完后,他立即牵过一匹黑脊白马,让铁木真把劣黄马放了,换骑这匹快马,同时将皮桶、皮斗用草盖好,自己跳上一匹甘草黄快马,毫不犹豫地对铁木真说:“你好生艰难,男子的艰难都一般,我与你做伴一同赶去。我的父名字唤作纳忽伯颜,只我一个儿子,我的名唤作博尔术。”
铁木真知道,纳忽伯颜是蒙古阿鲁剌惕氏的首领。说起来,阿鲁剌惕氏与孛儿只斤乞颜氏的血缘关系还挺近。他们不仅同为孛端察儿的后代,而且还都是海都的子孙。当时博尔术只有13岁,比铁木真还小。铁木真发现他机灵豪爽,又没有倒向泰赤乌一边,因此很乐意获得他的无私援助。于是他们二人打马前进,踏着银合马的踪迹,又追赶了三天三夜。
第六天,夕阳快要落山时,他们来到一个营地旁边。铁木真一眼就发现了他那八匹银合马正在大营旁吃草。铁木真说:“伴当,你这里立着,我去把这马赶出来。”博尔术虽然年少力弱,却毫不畏惧,说:“我既与你做伴来了,如何让我这里闲着。”于是二人一起驰马前往。估计主儿乞的盗马贼也是刚刚回来,连日疲劳,大概都回帐篷休息去了。因此,铁木真二人很顺科地将八匹银合马赶了出来。
当他们离开主儿乞营地一段距离之后主儿乞人才发现,然后三人一群,五人一伙,相继追来。有一个骑白马的人,手拿套马竿,跑在最前头。博尔术说:“拿你弓箭来,我与他厮射。”铁木真说:“为我的事,恐伤着你,我与他厮杀。”说完,铁木真就勒转马头,与追赶者对射起来。骑白马者一看势头不好,立刻停止前进,用套马竿招呼自己的同伴,主儿乞人陆续赶来。但当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渐次曛暮,主儿乞人见日落黄昏天色黑了,怕被射伤,也就没再追。
铁木真二人日夜兼程,又经过三日三夜回到了纳忽伯颜的牧地。
铁木真十分感谢博尔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肝义胆,诚恳地说:“要不是你呵,我这马如何夺回!咱两人可以分,你要多少?”博尔术一口拒绝了,说:“我见你辛苦,所以济助做伴去。如何做外财般要你的?我父亲只我一个儿子,置的家财与我尽(够)。我不要你的,假如我为了要你的马才帮助你,我这种帮助还有什么意义呢?”
博尔术邀请铁木真到自己家休息,二人一起来到纳忽伯颜的营地。自从博尔术同铁木真去追马之后,至今已经六天了,纳忽伯颜一直未见这个独生子的下落,心里自然火烧火燎似的焦急。当博尔术他们进帐时,老人家正在低头闷坐,暗自流泪呢。忽然发现博尔术回来了,纳忽伯颜先是吃惊地看着,然后又一边哭,一边怒形于色地痛斥自己的儿子不告而行。博尔术向父亲解释说:“那天我遇见这位朋友,同情他丢马的痛苦,就和他做伴去追赶那群强盗了。实在来不及告诉您,请您原谅。”说完,骑马出去,取回了藏在草地的皮桶、皮斗等。
当天晚上,博尔术杀了一只“帖勒羔羊”,热情地招待铁木真。第二天早晨,博尔术用皮桶、皮斗装好了食物和牛乳、马乳,放在马背上,为铁木真送行。
临行前,纳忽伯颜深情地说:“你们这两个少年,今宜相顾,以后也不要相弃。”铁木真辞别博尔术父子,赶着八匹银合马向自己家所在的营地走去。
又经过三天三夜,铁木真回到桑沽儿河边的家中。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正在为他焦急不安,见他赶着八匹银合马顺利归来了,大家自然是好生喜欢,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妻子被劫
自从9岁那年铁木真定亲丧父,蒙力克根据也速该的遗嘱,将铁木真从德薛禅家接回三河源头以后,铁木真一家辗转流徙,因此,铁木真既不能根据当时的习惯到弘吉剌部去做赘婿,也没有找到一次机会去探望自己的岳父岳母和心上人。大约在1178-1184年之间,诃额仑兀真眼看着铁木真一天天长大成人了,其他几个孩子也能料理家务了,于是决定让铁木真到弘吉剌部去完婚,将孛儿帖接到家中。
弘吉剌氏族的居住地靠近临潢府一带,受汉族、契丹族影响较深,过着半农半牧的定居生活,不像其他草原部落那样逐水草而居。因此,德薛禅家不像铁木真家那样经常迁徙,十来年一直住在扯克彻儿、赤忽儿忽二山之间的老地方。铁木真根据自己幼年的模糊记忆,与庶弟别勒古台沿怯绿河东行,没费多大周折就找到德薛禅门前。
尽管铁木真已经从一个顽皮的孩子长成了一个彪形大汉,德薛禅还是很快认出了自己的女婿。因为从铁木真身上自然可以发现也速该的影子:他的身材像也速该那样魁梧,但却比也速该显得机智与深沉,两眼闪闪发光,透露出一股英气。德薛禅没等铁木真开口,就兴高采烈地迎上前来,说:“知得泰亦赤兀兄弟嫉妒你,我好生愁着甚至绝望了,今日反得见你,真是太好了。”暴风吹不走雄鹰,恶狼吃不掉猎犬,久经磨难的铁木真终于来到朝思暮想的未婚妻家中,孛儿帖紧锁的双眉从此绽开了笑颜。
按照当时蒙古草原的习惯,男子到女方家去迎亲,要在女方家里举行婚礼,然后才送他们一起回男方家中。一是因为两家距离遥远,避免路上发生意外;二是因为当时的婚俗中还保留着母系氏族族外婚的痕迹。因此,德薛禅很快给铁木真、孛儿帖办完了婚事。然后,与自己的妻子送他们小两口上路。大概是德薛禅忙于照料生产和家务,只送了一程,中途就回去了。孛儿帖的母亲则一直将他们送到铁木真的家中——桑沽儿小河边的营地。诃额仑兀真盛情接待自己的亲家母,铁木真全家热烈欢迎新媳妇的到来。铁木真一家经过十来年的苦难,好不容易才迎来了一个喜庆的日子,大家热烈庆祝、欢天喜地,希望从此吉星高照、时来运转。
人逢喜事思宾朋。新婚不久的铁木真忽然想起了患难中的朋友博尔术。他打发别勒古台去请博尔术。博尔术也不对他父亲说,骑着匹拱背黄马,驮着个青毛袄子,与别勒古台一同来了。从此,博尔术就一直跟随铁木真,成为铁木真最知心的伴当和朋友,后来又成为蒙古国著名的功臣。铁木真在桑沽儿河畔度过了蜜月,大概在第二年夏天,铁木真一家迁徙到怯绿连河的发源地不儿吉小河流域。
又过了些日子,兀良哈部的札儿赤兀歹老人从不儿罕山来到铁木真的新居。他是蒙古部的铁匠,身背一个打铁的风箱,靠打铁为生。他的祖先自孛端察儿时就成为蒙古孛儿只斤氏的部落奴隶。自从泰赤乌氏抛弃铁木真一家之后,札儿赤兀歹和其他奴隶一起离开了铁木真家,另谋出路。但部落奴隶是世袭的,他们的子孙也要世代充当主人的奴隶。
札儿赤兀歹老人听说铁木真兄弟已经长大了,铁木真已经结婚成家,于是根据这一古老的传统,把自己的儿子者勒送到铁木真家中,对铁木真说:“你当初出生时,我曾送给你一个貂皮襁褓,现在我把自己的儿子者勒送给你。”从此,者勒就成了铁木真忠心耿耿的亲兵,后来也成长为大蒙古国的一员名将。
铁木真既有了一个知冷知热、如花似玉的夫人,又有了两个忠心耿耿的伴当,十来年的苦难似乎走到了尽头,家道复兴的曙光已升起。但顺心的日子没过多久,一个更大的灾难又突然降临。这一灾难导因于20年前也速该兄弟的抢亲,导因于铁木真的母亲——那位被抢来的月伦夫人。
诃额仑兀真本来嫁给了蔑儿乞部的也客赤列都,也速该兄弟半路抢亲,也客赤列都只带了诃额仑的一件内衫回到营地。这对蔑儿乞人来说是一种奇耻大辱。他们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但也速该在世时势力强大,蔑儿乞人不敢轻举妄动。这时他们听说也速该的长子铁木真已经结婚了,于是决定乘铁木真羽翼未丰进行报复。父辈种下的苦果却要让新婚燕尔的铁木真夫妇吞下,这正是草原的抢婚制导致的一个因果报应。
那年雨季的一个清晨,百鸟还没有出巢,牛羊还没有出牧,人们还在酣睡,天色苍黄还没有大亮,诃额仑身边的老仆妇豁阿黑臣就急促地喊起来:“母亲!母亲!赶快起来!大地在马蹄下颤动,一定是扰害咱们的泰赤乌人又来了!母亲疾快起来!"
诃额仑兀真从睡梦中惊醒,立即听到了马蹄声,对仆妇说:“速唤醒孩儿们!"诃额仑兀真边说边整理衣服,铁木真兄弟也迅速起床,来到帐篷外。铁木真母子六人和博尔术、者勒蔑每人骑上一匹马,诃额仑怀抱帖木仑,另有一匹马当作备用马匹,以防万一。铁木真兄弟赶快离开营地,保护着母亲向不儿罕山逃去。
大概是由于事出仓促,铁木真竟然忘记了孛儿帖;别勒古台也忘记了自己的母亲。牛羊马群已经惊散,剩下孛儿帖夫人、别勒古台的母亲以及仆妇豁阿黑臣都无马可骑了。多亏老仆妇豁阿黑臣急中生智,不知从哪里牵来一头花牛,套上一辆黑色的帐车,将孛儿帖藏在车中,若无其事地沿着腾格里溪走去。
天空渐渐露出曙光,迎面开来一支军队,转眼间来到豁阿黑臣车前劈头问道:“你是什么人?”豁阿黑臣不慌不忙地说:“铁木真家的仆人,替他家去剪羊毛,现在要回自己家去。”那个士兵又问:“铁木真家里有没有
人,离这里多远?”老仆妇说:“离这不远。我自后房子起来,未知铁木真他家里有无人。”那伙士兵没有再盘问,立即向铁木真家扑去。
豁阿黑臣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举起鞭子猛抽花牛,希望快点逃出这伙人的魔掌。没想到车子飞快地行驶,突然碰到一块石头上,车轴折断了。豁阿黑臣正想让孛儿帖下车步行,赶快藏到山林中去。但回头一看,那伙军人已经捉住了别勒古台的母亲,掳在马上叠骑着来到她们面前。
为首的士兵指着停在路上的车子问:“车上装的是什么?”豁阿黑臣说:“羊毛。"其首领这次提高了警惕,说:“兄弟们,下马去查看一下。”几个士兵跳下马来,进行搜查。他们发现车里载的根本不是羊毛,而是一个年轻美貌、楚楚动人的女人。于是他们把孛儿帖从车上拉下来,与豁阿黑臣叠骑于马后,然后向铁木真逃跑的方向,依草扫道踏踪,向不儿罕山追去。
通过士兵们的对话,孛儿帖和豁阿黑臣了解到这伙偷袭他们的士兵并不是泰赤乌,而是三姓蔑儿乞人。这三姓蔑儿乞的首领分别是脱黑脱阿、兀洼思氏的答亦儿兀孙、合阿惕氏的合阿台答儿麻剌。正是被也速该抢去夫人的赤列都的族兄,为了替自己的族弟报仇,这才率领三百蔑儿乞人袭击了铁木真一家,企图活捉铁木真母子兄弟。他们堵住不儿罕山的山口,围着不儿罕山来回搜了几遍,曾几次企图进入不儿罕山深处,但由于那里路险林密、道路泥泞,他们不是陷入泥淖,就是被丛林挡住了去路。因此,他们无法进入。只好带着三个掠来的妇女撤回蔑儿乞驻地。他们互相安慰说:“也速该抢诃额仑的仇,现在已将铁木真的妻子拿了,这仇也报了。”说完,他们就离开不儿罕山,各自回家去了。
为了解三姓蔑儿乞的动向,看他们究竟是撤走了,还是设下了埋伏,铁木真派别勒古台、博尔术、者勒蔑侦察了三天,知道蔑儿乞人已经远离了,铁木真一家才走出了不儿罕山。铁木真面向不儿罕山主峰,捶胸告天说:“多亏豁阿黑臣母像金鼠一样警觉,像银鼠一样眼明,我们母子才逃得了性命。乘驽马趋彼鹿径,折榆柳做柴篷,逃入不儿罕山之中。躲得我们像虱子一样的性命。伟大的不儿罕山可怜天下苍生,遮护了我们如蚁之命。千言万语难表我们惊惧感激之情。今后我要时常祭祀不儿罕山,我的子子孙孙也一般祭祀。”
说完,面向太阳,解下腰带挂在脖子上,左手举着帽子,右手捶胸,面向太阳叩头九次,将马奶酒祭奠了。古代的蒙古人认为腰带和帽子象征个人的自由。解腰带、脱帽表示对对方的崇敬。后代的隆重场合脱帽,或对死者、神灵脱帽致敬,大概就含有此意。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铁木真杀父之仇未报,蔑儿乞人的夺妻之恨又生。铁木真从甜蜜生活中惊醒,在不儿罕山前的祷告,更像一篇出征前的誓词,他决定拉开战争的序幕。
拉开战幕
“不经盘错不成才,功业都从患难来。”铁木真从少年时代起,就不断经受种种患难,遭遇孕育了他改造现状的思想,也磨炼了他的坚强意志;而他家原来所处的部落领袖的社会地位,又使他有可能集合一部分社会力量。向蔑儿乞人报仇,夺回自己被抢走的妻子,成为铁木真从患难中崛起的第一个契机。
孛儿帖是被三姓蔑儿乞抢走的,他们是一个有统一指挥首领的强大的部落联盟。要战胜这些人,比战胜几个偷马的盗贼要困难得多。它不能只凭少数人的勇敢和机智,而必须有一支人数众多的军队。究竟如何组织这支军队呢?究竟向谁求救呢?这是铁木真能否取胜的关键。
在当时的蒙古草原上,组织军队的办法不外乎如下几种:
第一种办法是依靠本氏族成员,临时编制一支军队,进行掠夺或复仇战争。
但在铁木真生活的时代,阶级日益分化,本氏族的贵族之间也充满了矛盾和冲突,血族复仇的实质早已发生了根本变化。尤其对铁木真来说,他的同族成员早已抛弃了他,根本谈不上去为他尽什么复仇义务,因此,他难以依靠这一古老的传统去组织一支军队。
第二种办法是依靠自己的奴隶和属民,即所谓“收集来的百姓”,让他们平时尽奴隶的义务,战时则要提供兵员,自备武器、装备、战马等,组成一支军队。这些奴隶和属民已经打破了原始氏族的界限,这种军队已不完全是原始社会时期具有自卫性质的氏族武装了,而是具备了半正规军的性质。在铁木真生活的那个时代,草原各部主要就是依靠这种军队进行掠夺战争的,当然第一种性质的军队在一些部落中还继续存在。
但对铁木真来讲,当时他对原来属于他们一家的奴隶和属民还没有号召力,也就是没有力量收集离散了的百姓。要使这些离散了的百姓组成一支军队,还要依靠外力的援助。
第三种办法是聚集那可儿,组成亲军或扈从军。那可儿相当于那颜贵族的伴当和朋友。他们既是贵族的仆从,又是贵族的护卫和助手。他们可以上升为贵族,又可能下降为奴隶。他们是贵族进行自卫和从事掠夺战争的重要力量。在小规模的征战中他们组成了军官团。在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草原的过程中,他的那可儿发挥了重要作用,像木华黎、者勒蔑、速不台等,还成为以后的万户和千户。但当时铁木真身边的力量还屈指可数,连十个人的小队都无法组成,更不用说组成什么扈从军了。
第四种办法是结为“安答”、“父子”或结为“忽答”(姻亲),实行政治联盟。“安答”《史集》解释为:“义兄弟这种安答已不是血缘亲属的结合,而是不同氏族的人在利害关系一致时的相互利用。结交安答的目的在于联合盟友,扩充势力,以便进行掠夺和自卫。”铁木真为了壮大自己,暂时不能得到本氏族的支持,只好考虑通过结交安答,结为父子或结为婚姻等办法到其他氏族和部落去寻求盟友。弘吉剌部的孛儿帖与铁木真结婚,这本身也是一种政治的联盟,在以后的斗争中也确实发挥了不少作用。但当时可能因为距离太远,勃儿帖的父亲没有及时做出反应。做出反应的却是另外两人,他们是铁木真父子两人的安答克烈部的脱斡邻勒罕和札答兰部的札木合。
早在也速该执掌蒙古部大权时,脱斡邻勒继承了克烈部的汗位。他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对有可能威胁汗权的叔叔和弟弟们大加杀伐。其中有一个叔叔被迫起兵反抗,自称“古儿罕”。结果脱斡邻勒罕被古儿罕打败,只带了一百多人逃入合剌温山隘。为了摆脱困境,他曾向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求援,也速该起兵与古儿罕作战,将古儿罕赶到西夏。然后又召集克烈部流散的百姓,帮助脱斡邻勒罕恢复了统治。脱斡邻勒感激也速该的大力援助,与也速该结为安答。他就是蒙古史上著名的王罕,统帅部在土兀剌河的黑林一带。
铁木真与孛儿帖结婚时,孛儿帖的母亲搠擅夫人曾带来一件珍贵的礼物——黑貂端罩,即用黑貂皮做的短大衣。蒙古族传说这样记述了黑貂端罩的来历:英雄的忽图剌汗去世三周年时,蒙古人立了一座九尺高的纪念金碑。当时蒙古部没有文字,请弘吉拉的德薛禅刻写祭文。德薛禅用了九天九夜,刻下了九十九个契丹字的祭文。为了酬谢德薛禅,忽图剌汗的妃子们将忽图剌汗遗物——九张黑貂皮缝制的红面战袍,赠予了德薛禅。孛儿帖结婚时,德薛禅夫妇又把这件貂皮端罩送给了铁木真,大概是希望铁木真继承忽图刺汗的遗志,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吧。
根据当时的风俗习惯,这件结婚的礼物应该送给女婿的父亲,铁木真说:“客列亦惕百姓之王罕,昔日与也速该父罕为安答者,父子安答即如父也。他如今在土兀剌河边黑林里住着,我将这袄子送他。”于是铁木真、合撒儿、别勒古台三人,带着那件珍贵的礼物,一起赶到土兀剌河的黑林,铁木真对脱斡邻勒罕说:“在以前日子,你与我父亲契合,便是父亲一般。今将我妻子上见公姑的礼物,将来送给父亲。”脱斡邻勒罕得到这件贵重的礼物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对铁木真兄弟说:“你离了百姓,我与你收拾。漫散了的百姓,我与你完聚。我心里好生记着。”因此,孛儿帖被抢走以后,铁木真第一个就想到了克烈部的脱斡邻勒罕,马上与合撒儿、别勒古台去黑林搬救兵。早在脱斡邻勒罕7岁时,蔑儿乞人就曾把他和母亲抢走,让他在薛凉格河边舂米。因此脱斡邻勒罕早就对蔑儿乞人怀恨在心,于是满口答应了铁木真兄弟的请求,说:“去年你与我将貂鼠袄子来时,我曾说离散了的百姓,我与你收聚。我心常记着这事。如今我依着那言语,将蔑儿乞人灭掉。”建议铁木真去联合札木合,“有我这里起二万军马做右手,教札木合起二万军马做左手,相约会的日子,教札木合定夺来聚”。
札木合同王罕一样,也是蒙古史上著名的人物,开始是铁木真的盟友,后来又成为铁木真的劲敌。他是蒙古札答兰氏的首领。他的始祖就是孛端察儿抢来的孕妇生的那个男孩,因为他们是异族血统的人,所以被称为札答兰氏。铁木真11岁时,曾与札木合在斡难河的冰上玩游戏,札木合赠送铁木真一个公子髀石,铁木真回赠一个铜灌髀石,于是二人结为安答。第二年春天,两人又一起射箭,扎木合赠送铁木真一个鸡镝,铁木真回赠一个柏木顶璞头,于是二人再一次结为安答。根据蒙古族的传统,结为安答后,要同生死,不相弃,要相依为命,“天地与我添气力,男子的冤仇得报”。因此,札木合也有义务帮助铁木真解决危难。铁木真兄弟从黑林回来后,合撒儿、别勒古台又向札木合去求援,并向他转告了脱斡邻勒的意见。
札木合也满口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说:“我也听说铁木真安答的妻子被人抢了,居处为空,衾中为半,我好生心痛。此仇不得不报,我们要尽灭蔑儿乞部,救还孛儿帖。”两代人的安答,强大的克烈部和札答兰部成为铁木真的救星,这对铁木真来说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其实,无论结为安答也好,认为父子也罢,都是以利害关系为转移的。双方利益一致时,可以互相支援;一旦发生了冲突,也会反目成仇。
脱斡邻勒罕和札木合之所以乐于帮助铁木真,不仅因为他们有结盟关系,还因为他们都曾做过蔑儿乞部的俘虏。这样,蔑儿乞部就成为铁木真、脱斡邻勒罕、札木合三人的共同敌人。札木合自己出兵一万,当时乞颜部原来的百姓有一部分与札木合一起游牧,由他帮助铁木真聚集原来的百姓一万人,合为二万。脱斡邻勒罕与其弟札合敢不分别率领一万骑兵,于是组成了一支四万骑兵的大军,首先在与蔑儿乞的兵力对比上占了压倒优势。
脱斡邻勒罕推举札木合为这次战争的总指挥,札木合也当仁不让,并与之约定了会师的时间与地点。脱斡邻勒罕及其弟札合敢不先是率军与铁木真会合,然后才一起前往三河源头,等到达约定的会师地点时已经迟了三天。札木合集合好自己的队伍,热烈欢迎战友们的到来,同时又毫不客气地指出他们迟到三天的错误,强调了作战纪律:凡是约好的日期,虽遇风雪亦应践其约,虽遇天雨也应赴其会。咱们蒙古人说的话便如同誓言。答应了的事又不能做到,即使是同族也是不能允许的。脱斡邻勒罕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虚心地接受了札木合的批评,说:“我们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三天,札木合兄弟,是教训,是处罚,都由您决定。”
札木合没有再深究战友们迟到的错误,而是抓紧时间详细说明了自己制定的作战方案,他指出三姓蔑儿乞居住不兀剌、斡儿洹、薛凉格河一带(今蒙古国的布拉河、鄂尔浑河和色楞格河流域);从斡难河源头出发,向脱黑脱阿的营地不兀剌川进攻,直指不兀剌川;另一条是绕道东北,渡过勤勒豁(今俄罗斯希洛克)河,突袭不兀刺川。第一条路较近,也不用渡河,但容易被蔑儿乞人发现;第二条路较远,还要过一条河,但蔑儿乞人不会想到南部的敌人忽然从东北方向发动进攻,这就会打他个措手不及,一举消灭他们。
铁木真与脱斡邻勒认为札木合的作战方略是个出奇制胜的好主意,于是各路人马一起向东北方杀去。
脱黑脱阿也是个警惕性很高的人,自从抢了孛儿帖夫人之后,他就派出了许多渔者、貂者、猎者作为侦察人员,及时了解蒙古部的动向,包括东北方向的勤勒豁河流域他也没有放过。札木合等人本来企图乘脱黑脱阿熟睡时袭击不兀剌川,结果当他们的骑兵结筏偷渡勤勒豁河时就被脱黑脱阿的侦察人员发现了。这些侦察人员日夜兼程向脱黑脱阿报告了敌人偷袭的消息,脱黑脱阿立即通知了兀洼思氏的首领歹亦儿兀孙,二人率部顺薛凉格河而下,迎着敌人开来的方向,逃入了巴和忽真之地。敌人从东北来,他也向东北跑,狡猾的脱黑脱阿终于脱身了。
四万蒙古、克烈骑兵的到来,好像一场大祸从天而降。蔑儿乞人失去了首领,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只好扶老携幼、拖儿带女顺着薛凉格河连夜逃走。札木合、脱斡邻勒则率领联军跟踪追击,一边追赶、一边掳掠蔑儿乞百姓。铁木真当时还顾不上掳掠人口、抢掠财物,一心一意寻找孛儿帖的下落。他一边打马奔跑,一边面向奔逃的百姓连声高呼“孛儿帖”的名字。
孛儿帖果然混杂在逃难的百姓群中,她坐在一辆马车上,听到了铁木真熟悉而焦急呼喊声。孛儿帖喜出望外,立即跳下车来,与老仆妇豁阿黑臣一起,向铁木真呼喊的方向猛跑。
那天夜里月朗星稀,月光照得如同白昼,孛儿帖很快就认出了骑在银合马上的铁木真。她像见了救星一样,边哭边喊,猛扑过去,紧紧拉住银合马的马缰。铁木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迅速跳下马来,伸开双臂扶住了孛儿帖颤抖的身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久别的夫妻终于在万马军中重逢了,孛儿帖悲喜交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铁木真一边安慰她,一边派人通知札木合和脱斡邻勒罕:“我寻的人,已找得了。咱们夜里且休行,可就这里下营。”四万联军很快停止了追杀,在河边、路旁扎下了营帐;蔑儿乞的百姓也相继停止了奔逃,与敌人犬牙交错,下营过夜。疲惫不堪的将士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铁木真的营帐中却久久不能平静。铁木真兄弟、博尔术、者勒蔑等聚集在一起,听孛儿帖夫人和老仆妇叙述了她们几个月来的不幸遭遇。
由脱黑脱阿为首的三百蔑儿乞人捉住孛儿帖等人之后,将他们驮在马上,运回了不兀剌的营地。为了对也速该进行报复,脱黑脱阿强迫孛儿帖与赤列都弟弟赤勒格儿结婚。赤勒格儿是蔑儿乞部的一个大力士,为人倒也诚实憨厚,他从来没有想到会用这种方式解决自己的婚姻问题,对孛儿帖倒也十分敬重。孛儿帖无力反抗,也只好暂且听天由命,等待铁木真前来搭救。当铁木真的四万联军突然冲进蔑儿乞的营地时,赤勒格儿预感到大祸即将临头,他乘着混乱和黑暗钻到峡谷去了。
脱黑脱阿逃走时,没来得及通知蔑儿乞部的另一个首领合阿台答儿马刺。于是合阿台做了铁木真的俘虏,被带上板枷,押往不儿罕山蒙古营地。别勒古台了解,他母亲就在合阿台营中,于是赶快去寻找母亲的下落。但别勒古台还没有从西门进入营帐,他母亲已换了一件褴褛的羊皮衣,从东门走了出去,对遇见她的人说:“听说我的孩子们已成为可汗了,我在这里配给了歹人,有何面目见我的儿子呢?”说完,就头也不回钻入森林中去了。别勒古台带人到林中去寻找,一直没有发现母亲的踪影。失去母亲的悲痛和仇恨使别勒古台难以忍受,一遇见蔑儿乞人,他就大喊大叫:“还我母亲!”
别勒古台、铁木真兄弟对蔑儿乞人进行了报复性的屠杀和抢掠。然后才收兵回营,铁木真与札木合二人同行,脱斡邻勒罕则向黑林退去。
正是在这次战争中,铁木真兄弟在兀都亦惕蔑儿乞的营地中捡到一个小男孩,这个男孩年方5岁,戴一顶貂皮帽,穿一双鹿蹄皮靴,披一件鞣鹿羔皮接貂皮,名字叫曲出。小孩两眼闪闪发光,活泼可爱,一眼就能看出是一个贵族的骄子。铁木真将他带回家中,送给了诃额仑将他收为养子,这就是以后蒙古著名的将领曲出。
也正是在这次战争中,在铁木真退军的路上,孛儿帖夫人生下了一个儿子,起名为术赤。“术赤”在蒙语中是“客人”的意思,于是有人认为他是别人家的人,不是铁木真的亲生儿子。尽管铁木真夫妇竭力庇护他,他的兄弟和亲属还是对他另眼相看,由此引起了一系列矛盾和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