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嗣风波(1 / 1)

虽然慈禧如愿以偿,达到了目的,但是,围绕载活承嗣问题所引起的一场风波并没有就此止息。

光绪元年(1875)正月十五日,内阁学士广安上疏,认为“对于立嗣这样的重大问题,臣下不应当缄默不语”。虽然皇太后的懿旨中讲了等嗣皇帝生了孩子继承同治的话,他依然难以相信,奏折中借古喻今,讲了宋代赵普不遵宋太祖遗诏、擅立太宗的教训,然后说“立嗣大计,虽然决定于片刻之间,但尤其应重视百代之后”,为防止赵普那样的人擅自废立,请求皇太后立下“丹书铁券”,以保证嗣皇帝生了皇子后继承同治帝。

这个书呆子可能只是想为同治帝争个正统,但也流露出对策立载活的不满,甚至表示了对皇太后懿旨的不信任。慈禧看了奏折,不禁大发雷霆,并下令,让一个太监,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被“申饬”的人,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顿,竟至骂几个小时。这对于一个官员来说,实在是人身侮辱!

处分了广安之后,载活于正月二十日在太和殿正式即位,成了清王朝的第九代皇帝,改元光绪。这一天,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在一些封建官僚眼里,似乎又成了载活即位“上应天命”的证据。

在策立载活的忙乱中,宫廷深处的同治皇后阿鲁特氏几乎被人们遗忘了。她丈夫的堂兄弟当了皇帝,将置她于何处呢?这自然也是慈禧的一块心病。

阿鲁特氏虽然很年轻,但在慈禧的**威面前却敢于抗争。据说,同治帝患病期间,她有一次去养心殿探望,事先没有请示皇太后,慈禧知道后竟破口大骂。阿鲁特氏也不甘示弱,回答说: “我坐着凤辇,进入大清门,堂堂正正,天下谁人不知?我去探望皇上病情,有什么奇怪?何用得着太后如此发怒呢?”这几句话在西太后听起来无异于在骂她地位低贱,只不过是咸丰皇帝的妃子,不曾有资格坐凤辇,入大清门。于是,慈禧对这位皇后非常痛恨。当然,婆媳之间的这种钩心斗角并不是本质,最根本的还是同权力有关。据说,就在同治帝死前不久,一次阿鲁特氏去看望同治,哭诉了慈禧虐待她的情况,同治帝安慰她说: “你忍耐着吧,总有出头的日子!”谁知阿鲁特氏进养心殿时,慈禧就悄悄地跟了进来,躲在东暖阁帘子外偷听,当听到他们居然想“出头”时,不禁勃然大怒,便怒气冲冲地闯进去,一把揪住阿鲁特氏的头发痛打一顿,还连声喝令太监把阿鲁特氏拉出去“杖责”。为此,同治帝受了惊吓,病情加重,不久死亡。

同治死后,慈禧把罪名加到阿鲁特氏头上,以“不能防护”的罪名“掌责之”,并把她软禁起来,节制饮食。策立载活后,阿鲁特氏处于尴尬地位,也等于被逼上死路。心里又气又恨,常常痛哭。慈禧得知后就把她召去,一边打她嘴巴,一边骂道:“你害死了我儿子,还想当皇太后不成?!”她不堪忍受慈禧的迫害,于光绪元年(1875)二月二十日,也就是载活即位后一个月,服毒自杀,年仅二十一岁。当天,慈禧就以两宫皇太后名义发出懿旨,颂扬皇后“天性孝敬,温柔恭顺”,不幸“突然崩逝”,“哀痛之深,无法表达”。同时以光绪帝的名义下诏,说皇后因同治帝之死, “过分伤心,遂染重病”,以致死亡,并责成几个大臣为她办理丧事。这种堂而皇之的诏书和懿旨同事实之间的差距竟如此之大,足可让人窥见宫廷中的奥秘。

慈禧巧妙地安排了阿鲁特氏的“去向”,这场立嗣风波本可平息了。然而,有一位叫潘敦俨的御史大人上了一折,说,对于皇后的死,外间传闻很多。有人说她是为了给同治殉葬而绝食身亡,有说她悲痛过度得病而死,还有人说是服毒吞金而自杀。总之,死得很壮烈,请求皇太后、皇上赐给她谥号。这位御史大人可能不知其中玄妙,只是凭人之常情推测,阿鲁特氏既是慈禧的亲儿媳,吹捧一下这位已死的皇后于慈禧脸上不无光彩。哪里知道这正触到了慈禧的痛处,她立即传旨: “潘敦俨身为言官,凭道听途说,妄加臆断,不胜御史之任,着立即革职!"

策立光绪既然是慈禧的需要,那么,她就要用一切手段镇压那些同她作对的人。“申饬” “革职”都是为了表明:谁也不能触动她最敏感的“权力神经”。但是,即使在那个绝对专制的社会里,高压手段也无法阻止人们去思考。光绪五年(1879)闰三月,户部主事吴可读竟用自己的生命向慈禧提出了抗议。

吴可读虽然官场受挫,但不改其刚直秉性,对慈禧强立载活,他十分不满。但自从广安、潘敦俨获罪后,满朝文武竞相缄默。他想抗争,但自度一个六品主事,人微言轻。筹划许久,他决心拼自己的老命向慈禧做最后抗议,也许能唤起人们的良知。

光绪五年三月二十六日,同治帝归葬惠陵,吴可读要求参加护送同治帝灵柩的工作。同年闰三月初五返回北京,路经蓟州,吴可读怀藏遗疏和一首绝命诗,在马神桥三义庙饮药自杀。

他认为让载活承嗣咸丰当皇帝,是皇太后“一误再误”,有悖于清廷父子相传的家法,应当为同治立嗣。那样,皇太后不但有儿子,而且有孙子,有什么不好呢?

户部大臣把吴可读的遗疏呈上之后,高贵的慈安皇太后不觉大动恻隐之心,说: “关陇之间,出了这样的忠臣烈士,实在难能可贵。”慈禧唯恐慈安说离了谱,连忙阴阳怪气地问: “就是那个坚持杀成禄的吴可读吗?你们对他的遗折先议论一下!"

大臣们是懂得慈禧心思的,更何况她话中旧事重提,已经流露出不满呢!于是,几天之后,礼亲王世铎等商议了一番,上了一道驳斥吴可读的奏折,认为不必再议论,斥责吴可读“神智瞀乱”“言不尽意”。接着,恭亲王奕诉、大臣张之洞、宝廷、徐桐等也纷纷上奏,指责吴可读“多此一举”。慈禧一见心中暗喜,大臣毕竟是支持她的。于是,她立即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降下旨意:

“吴可读以死进谏,忠直之心,令人哀怜。着户部照五品官的规格,抚恤他的子孙!"

还有什么举动能让西太后这样的独裁者回心转意呢?六十八岁的吴可读白白赔了一条性命。当然,他为同治帝争正统的“愚忠”是不值称道的,但在那种情铜胎画珐琅三阳开泰纹手炉况下敢于同西太后抗争,同那些“好好先生”相比依然不失刚正。

光绪帝登基已经五年了,到此,这场围绕他的皇冠所发出的风波才算平息下来。在这场斗争中,慈禧胜利了,但载活这个无知的孺子,除了毫无知觉地当了慈禧的工具之外,还得到了什么呢,是至高无上的皇位,还是难以摆脱的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