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英布(1 / 1)

刘邦连诛韩信、鼓越,引起了朝臣的不安,诸王尤其是异姓王的警觉。俗话说,官逼民反。那么帝迫臣变,又何尝不是这个道理?所以,彭越被杀不久,又发生了淮南王英布的兵叛。

刘邦杀了彭越后,天下一时出现从未有过的安宁。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刘邦突然得了病。为使心静,他吩咐守门官员,无论亲戚旧臣,一概拒绝入内。

一连十余日,天子不朝,众臣不安,先后往宫中请安,又都被门吏挡回。群臣不知刘邦病情如何,欲问又不能,急得团团转。

一日,众臣又会于朝内,正议论刘邦病情之事,忽见樊哙从外走入,大家都知樊哙与刘邦,除君臣关系外,还有一层亲戚关系,于是围上来,请他想法面谒刘邦。

灌婴道:“皇上已多日不朝,不知病情如何?应设法入宫探视才是?”樊哙已知众人之意,却也愤愤地说:“我已入宫多次,都被门吏挡回,我也正想法入谒。"

众臣看他也如此说,不免泄气。樊哙见此,忽将双目一瞪,对大家道:“我就不信入宫探病能犯何等大罪,诸位有胆,请随我强行入宫面谒。”说完,转身就走。

众臣见有樊哙领头,谅无大碍,都随其后,直往宫中而来。行至门前,门吏见来了这么多人,忙上前阻住,说道:“陛下有谕,任何人不得入宫。”

樊哙忙上前解释。但不管怎样说,门吏就是不放入内。一时惹得樊哙性起,吼道:“冒死也得拜见主上!”

说着,一把推开门吏,带领众臣,强行进入宫中。进刘邦寝宫,只见刘邦以一小太监做枕,躺在**,双眉紧皱,似寐非寐,听到众人走进,方微睁双目。

樊哙见此,不由落下眼泪,上前施礼后,说道:“臣等从陛下起兵丰、沛,大小百余战,从未见陛下气沮,是多么的雄壮!今天下已定,陛下却不愿视朝,累日病卧,又为何困惫至此?况且,陛下病患,群臣震恐,都欲入宫亲视安否?可陛下拒绝不纳,独与阉人同处,难道不闻赵高故事吗?”

刘邦闻言,不禁哑然失笑。他本无大病,只是在为废立太子之事发愁,遂闭门不出。现经樊哙说破,精神为之一振,当即起身下床,出宫理政。

汉高帝十一年(前196)七月,刘邦方临朝数日,忽有淮南中大夫贲赫来报,说淮南王英布谋反,请速发兵证讨。

刘邦闻报大吃一惊,但仔细一想,又觉平日待英布不薄,他怎会无端谋叛?别是贲赫挟嫌诬告?于是,暂将贲赫系于狱中,一面派使前往淮南,观看英布动静。

俗话说,兔死狐悲,在韩信被杀后,淮南王就已心恐。梁王彭越被诛,且醯肉为酱,分赐王侯。使者送酱至淮南,恰逢英布打猎方归,见酱,心中暗惊,遂想:主要封王,已杀韩信、彭越,陛下如此多疑,再加吕后身边多事,说不定何时,灾祸就会降到我的头上。于是,私下调兵遣将,加紧戍边。又加强了宫中守卫,以防不测。

英布有一宠姬,有病就医,医家对门,恰是中大夫贲赫宅第。贲赫常从英布左右,曾于王宫见过王姬。此时,王姬临近就医,恰是奉承良机。于是贲赫买了许多珍奇异宝,赠送王姬。在姬病渐愈时,又在医家设了一席盛宴,请王姬上座,自在下首相陪。王姬盛情难却,只得入席畅饮,直至略有醉意,方席散人归。贲赫此举,本是好意,没想到由此引起了大的风波。

英布见爱姬病愈,心中欢喜,便问起就医情况。王姬得人好处,便想乘机为贲赫美言几句,于是,倚在英布身上说道:“中大夫贲赫倒是个忠义之士。”

话未说完,就见英布脸色突变,一把推开王姬,问道:“你怎知他是个忠信之人?”

自古男女之间就是个敏感的区域。王姬见英布态度忽变,才知自己出言冒昧,追悔不及,只得将贲赫如何馈赠、如何设宴之事和盘托出。英布不听犹可,听她说完,不由疑心顿起,两眼直视王姬,站起身,用手指着叱道:“你与贲赫何亲,对你如此优待,难道你与他另有别情?”

王姬又气又恼,边哭边解释。但这种事往往越解释越生疑。英布也是如此。到后来,他见王姬死不承认,于是令人往召贲赫,使之前来与王姬对质。

贲赫见王使来召,还道是王姬说情,为自己带来好事,心中非常高兴。及见来使语言有异,忙设宴待使,委婉探问真情。来使感贲赫盛情相待,才附耳说明真相。贲赫这才知弄巧成拙,遂佯称病重在床,不敢应召。待来使走后,贲赫越想越不对头,恐英布派兵来拿,忙收拾了一些钱财,乘车出门,往西北飞奔而去。

英布闻贲赫称病不至,更疑其有事,当即派出人马,围住贲赫宅,但贲赫已不知所往,只得回报英布。英布知贲赫必往洛阳,因怕他无事生非,又马上派出人马,往西北追赶,行了二百余里,仍不见贲赫踪影,人马只好返回。

贲赫逃离淮南,星夜赶至长安,上书告英布欲兴兵谋反。

不久,数名皇使持节而来,说是奉命巡视地方。英布心知是贲赫从中挑唆所致,基于前车之鉴,他暗中派人盯住来使,想弄清他们前来淮南的真正意图。数日后,属吏来报,说皇使门前,整日有人出入,主要了解淮南人马部署情况,及所谓不轨证据。

英布闻报,寝食难安,自己虽无反意,但陛下猜疑心颇重,一有人举报,他往往宁信其有,不思其无。量刑又格外严酷,轻则由王降为侯,重则斩首示众,有时还株连三族,想到此,令英布不寒而栗。

翌日,皇使来到王宫,说是欲视察军营。英布闻后,面显怒意。皇使见状,不敢过分放肆,忙托词退出。英布心说:“事到如今,不反也得反了。我宁死战场,也不亡于狱中。”

决心已下,立即召来属将,说道:“我从主上守成皋,定淮南,又会

战垓下。现天下已定,主上全不念旧功,疑诸王、诛功臣:楚王韩信、梁王彭越,先后被杀,今听贲赫一面之词,又来疑我?反正是死,如起兵叛汉,还可能杀出条出路,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将大多跟随英布多年,闻言,都愿从英布起兵。

英布恨透了贲赫,于是一边调集人马,一边派人将赫氏家属全部拿获,推至市曹,尽行屠戮。唯数名皇使,早得消息,预先逃脱,奔回长安报知刘邦。

刘邦闻报,从狱中将贲赫放出,拜为将军。并召诸将,问道:“今英布反,为之奈何?”

众将齐道:“英布有何能为?发兵征讨,必能擒之。”

汝阴侯夏侯婴若有所思,回宅后召来门客故楚令尹薛公,问道:“今淮南王英布起兵叛汉,可信吗?"

薛公向来有才智,料事如神,见问,遂道:“英布谋反,我确信无疑。”夏侯婴又问:“主上已裂土封英布,举爵授英布,英布得南面称王,他为何还要反呢?”

薛公道:“反为必然!往年杀彭越,前年杀韩信,英布与韩信、彭越,同功一体,两人被诛,布恐祸及己身,因惧思反,有何奇怪?”

夏侯婴闻后,心觉有理,索性再问:“英布起兵,结果又会如何?”

薛公说道:“难以预料,这要看主上是如何用兵了。”夏侯婴深服薛公所论,知其腹有良策,于是往见刘邦,力荐薛公。

刘邦闻知,当即令人传入,向他问计。薛公道:“英布谋反,不足为怪。假使英布出上策,山东恐非汉有;出中策,双方胜负很难料定;如出下策,陛下便可安枕无忧了。”

刘邦,便问:“上策如何解释?"

薛公道:“东取吴,英布西取楚,再并齐、鲁,北收燕赵,然后坚壁固守。如此,山东之地将尽归英布。”

“那么中策呢?”

“东取吴,西取楚,并韩,取魏,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口,如此,胜败将难以预料。”

“又何谓下策?”

“东取吴,西取下蔡,聚粮越地,身归长沙。如此,英布必败无疑。”刘邦闻后,暗中佩服,又问:“依你所料,英布将用何策?”

薛公道:“英布乃故骊山刑徒,恰逢乱世,得封万乘之王。其实没什么远识,只顾一身,不虑日后,我料他必出下策,尽可无忧!”

刘邦大喜,当即封薛公为关内侯,食邑千户,并立赵姬所生子刘长为淮南王,待平定英布后,再往就国。

这时,刘邦病愈不久,尚未复原,有意让太子统兵,东征英布,但因吕后所阻,只得作罢。

于是,颁下诏令,准备亲征,择日起程。

征期来临,时值秋季,天高气爽。刘邦披甲执锐,兵发长安。太子与留守诸臣送行出都,直至霸上,留侯张良素来多病,闻刘邦东征,乃强起出送,临别时对刘邦道:“臣本应从行,无奈病体加重,不便就道,只好暂违陛下。但陛下此去,定要谨慎,楚人本性剽悍,切勿与其争锋。”

刘邦握张良手道:“君当安心养病,朕当谨记君言,”

张良又道:“太子留守京都,应命太子为将军,统率关中人马,如此方可慑服人心。”

刘邦点头称善,且嘱张良说:“子房与朕故交,今虽抱病,还请为朕卧辅太子,免朕悬念!"

张良闻言道:“叔孙通已为太子太傅,才足胜任,陛下尽可放心。”

刘邦道:“叔孙通原是贤臣,才高德重,但此时多一人相辅,朕更放心,愿子房屈居少傅,还望勿辞。”

张良只得受职。

刘邦又发上郡、北地、陇西车骑,及巴蜀步卒,并中尉兵三万人,为太子卫军,屯于霸上。部署既定,然后挥军东进,征讨英布。

其时,英布已发兵略地,行前对众将说:“陛下已老,必不亲来。从前诸将中能战者,唯韩信、彭越,今二人已死,余不足虑,愿诸君奋勇向前,取天下必矣!"

遂引兵攻荆,荆王刘贾闻布军临境,慌忙引兵出战,被英布军击败,逃到高陵,被乱兵杀死。

英布见刘贾兵败身死,尽得荆地,收荆兵,经数日整顿,复挥军渡淮,西往攻楚。

楚王刘交忙遣将迎敌,领军楚将兵分三路,以相互救援。有人对楚将说:“英布善用兵,为众所惮,且兵法云:诸侯自战其地,兵易溃散。今分兵三路,力量分散,彼若破我一军,余军皆败,楚地就难保了。”

然而,楚将不从,遂三路人马并进,与英布军战于徐县(今江苏泗洪南)、潼县间。果然,前军为英布所破,左右二军不战自溃,楚将逃匿,刘交也只得弃城逃往薛地(今山东滕县东南)。

英布连下荆、楚,正如薛公所料,不攻齐鲁,而引兵溯江西进。汉高帝十二年(前195)十月,英布军抵蕲县(今安徽宿县南)会甄乡,恰与刘邦大队人马相遇。英布望去,汉军兵多将广,旌旗蔽日,一黄屋左纛隐于其间。英布对刘邦亲自来征,颇感吃惊,但既然已起兵,也只好摆开阵势,决一雌雄。

刘邦在蕲西庸城扎下大营,登高窥敌,见英布军甚为精锐,所列阵势,极与项羽相似,心中不觉感到厌恶,遂令出城迎战。

英布全身披挂,跃马持刀立于阵前。汉军一字摆开,与其相对。

刘邦阵前喝问英布:“朕封你为淮南王,为何还兴兵为乱?”英布道:“称王算什么?我还要做皇帝!”

刘邦大怒,一声令下,诸将一起杀出。英布见敌兵如蝗,蜂拥而至,立即退入阵中。一声锣响,箭如雨下,射向汉军。汉军被箭所阻,纷纷后退。刘邦见状,亲临阵前,冒箭督战。突然一矢飞来,躲闪不及,正中前胸,亏有铁甲护身。箭镞入肉数分。刘邦怕影响士气,忍痛拔出,任血外涌,全然不顾,仍擂鼓呐喊,催军勇进。汉军将士见刘邦舍身督战,顿时士气大振,发一声喊,又返身杀回,不顾生死,闯入英布阵中,横冲直撞。英布军善战,但面对如狼似虎,只进不退、已杀红了眼的汉兵,也禁不住胆战心惊。士气垮了,一垮皆垮。英布兵开始后退,既而四处逃窜。英布被败兵所拥,欲禁不能,退到了淮河岸边,刚要收集散兵,欲回身再战,不料汉军已经追至,无数散兵跳水逃命,但水深流急,多被淹死河中。英布渡到对岸,随兵已不过千人,哪里还敢还都,遂向江南逃去。

刘邦见英布败逃,料他已势穷力尽,派一支人马追杀英布,自往故土,省视父老。

英布奔到洮水,又被汉军追上,经一场厮杀,身边所随不过百余人。正走投无路间,忽接到长沙王吴臣送来的一封信,说已知败亡之事,令他随送信人来长沙避难。

吴臣,即吴芮之子,吴芮病故后,由吴臣嗣位。因英布娶芮女,所以英布、臣乃为郎舅亲。臣先闻英布反,后又闻其败,因怕英布罪祸及自己,遂起杀英布立功之意。他设下埋伏,令人前往召英布。

英布信以为真,遂改路前往,行至番阳(今江西波阳县东)兹乡地界,天色已晚,寻一民舍住下。

吴臣知英布必过此地,早已在民舍周围设下伏兵。夜半,伏兵突起,英布猝不及防,被杀身死。吴臣闻英布已死,令人割下首级,往献刘邦。

英布已死,子刘长已可就国镇守。唯荆王刘贾死后,无子嗣位,特改荆地为吴国,立兄仲子刘濞为吴王。

刘濞本为沛侯,年方二十,膂力过人。英布反,刘濞从刘邦征讨,杀敌甚众,屡立战功。刘邦因吴地轻悍,须用壮王方能震慑,故立濞为吴王。刘濞被封,已拜领印绶。刘邦细观其相,见面隐犷悍,暗浮杀气,不由后悔起来,但诏令已下,不好收回,便怅然道:“朕观你有反叛之相。”

刘濞闻言,吓得忙伏首在地。刘邦用手抚其背说:“汉后五十年,朕料东西有乱,莫非就应在你的身上?你当念天下同姓一家,慎勿反,切记!”刘濞连连叩首,口说不敢。

史书为后人所撰,已知刘濞日后谋反,故有刘邦预言之语,为此,刘邦所说,皆史家附会之词。

十一月,刘邦车驾过鲁,遣官备具太牢,亲往祭祀孔子。尔后,因箭伤复发,车驾直接驶往关中。

至此,主要异姓王皆已铲除,手法虽欠磊落,但确对汉初社会稳定起到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