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说“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刘秀统一天下之后,就面临天下治理的难题。
刘秀自二十八岁开始起兵反莽,到四十三岁实现天下统一,可以说一生戎马十余年。因为长时间的鞍马劳顿,这样就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厌战情绪。
所以当统一天下以后,刘秀的厌武可以说也达到了极致。“帝在兵间久,厌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乐息肩,自陇、蜀平后,非儆急,未尝复言军旅。”皇太子尝问攻战之事,帝曰:“昔卫灵公问陈(阵),孔子不对,此非尔所及。”“戢弓矢而散牛马,虽道未方古,斯亦止戈之武焉。”刘秀的这种厌武心理,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刘秀治国的政策。他所谓的柔道治国,与此不无关系。当然,厌武只是主观上的一种愿望,而客观上能不能真正实现偃武,还是得看外部的环境允不允许这样做。
自东汉统一后,其在国内镇压反叛的“武事”,就不曾中断过。不过总体上看,这时的“武事”毕竟和统一前有很大的不同。特别是作为皇帝的刘秀,他本人由“厌武”而向“偃武”的努力,不失为明智务实之举,具有积极意义。
建武二十七年(公元51),朗陵侯臧宫与扬虚侯马武联名上书,建议刘秀趁匈奴“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乏力”之机,从左右两路出兵,彻底消灭“北虏”。特别要值得注意的是,书中写有这样的话:“福不再来,时或易失,岂宜固守文德而堕武事乎……臣恐陛下仁思不忍,谋臣狐疑,令万世刻石之功不立于圣世。”在此,上书者谏劝刘秀不可“固守文德而堕武事”,不可一味“仁思不忍”,而这也正好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刘秀柔道治国的主旨。
对于两位大臣的上书,刘秀诏告道:
《黄石公记》曰:“柔能制刚,弱能制强。”柔者德也,刚者贼也,弱者仁之助也,强者怨之归也。故日有德之君,以所乐乐人;无德之君,以所乐乐身。乐人者其乐长,乐身者不久而亡。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逸政多忠臣,劳政多乱人。故日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且北狄尚强,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人。
显而易见,诏告从理论和现实两个层面论述了之所以必须“守文德而堕武事”的依据。就理论而言,刘秀引《黄石公记》之言,通过对“柔”“刚”“弱”“强”意义的分析,指出要想治理好国家必须行“逸政”而不可行“劳政”,必须“舍远谋近”而不可“舍近谋远”,必须“广德”而不可“广土”,必须“安”而不可“残”。在这个诏报中,他把儒家思想与黄老思想融为一体,对所实行的偃武国策作出了理论上的阐释。
在当时的实际情况上说,刘秀总结是“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建武十三年(公元37)统一之后,东汉境内的所发生的“武事”实例来看,这个总结还是以事实为依据的。他还指出,如果用国家二分之一的力量能灭掉匈奴,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可是当时匈奴力量还很强大,而许多传闻之事和事实差距很远并不可靠,在这种情况下“欲远事边外”,从时机上看实在不是时候,还不如让人民休养生息为好。这个诏报,实际等于刘秀决心“守文德而堕武事”的宣言书,“自是诸将莫敢复言兵事者”。
对于这件事,古代史学家范晔曾作评论道:“臧宫、马武之徒,抚鸣剑而抵掌,志驰于伊吾之北矣。光武审《黄石》,存包桑,闭玉门以谢西域之质,卑词币以礼匈奴之使,其意防盖已弘深。岂其颠沛平城之围,忍伤黥王之陈(阵)乎?”其大意说,臧宫、马武这些人,摩拳擦掌,利剑鸣于手中,志在消灭伊吾以北的匈奴;光武皇帝遵循《黄石》之论,一心巩固国家的根本,闭玉门关谢绝西域各国派来入侍的质子,以谦卑的词语和丰厚的礼物回报匈奴的使臣,他防范的用意已经非常弘深,岂不正是要避免重蹈汉高祖平城受困、与黥布对阵受伤的覆辙吗?应该说,范氏的看法,从一定的意义上讲还是揭示了刘秀偃武的本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