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皇帝拿破仑之所以能横扫欧陆,领先世界的法国炮兵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助力,而炮兵出身的拿破仑更是在炮兵运用上有自己独到的地方。
弗里德兰会战中,法军“大炮冲锋”的壮举展现的就是炮兵的辉煌。
01
1807年6月,法军与俄普联军在东普鲁士的对峙已经进入最终阶段,尽管拿破仑占尽上风,但俄军依然在海尔斯贝格等会战中与法军打成平手,双方仍旧维持着脆弱的僵局。
6月10日夜间,由于诸多迹象表明法军可能会利用兵力多、机动性强的优势直插俄普联军后方的柯尼希斯贝格(又译为柯尼斯堡),俄军指挥官本尼希森不得已之下命令部队撤出海尔斯贝格的野战工事,行经阿勒河畔的弗里德兰前方,同样朝着东普鲁士的心脏行进。
6月14日,俄军大部队已经抵达阿勒河右岸,留在左岸的后卫部队突然发觉自己身处十分糟糕的阵地上:一条既宽又深的河谷将俄军正面的弧形阵地切割成两段,阵地两端则一直延伸到阿勒河畔,这让俄军很难将部队从其中某一地段转移到另一段去,也就是说,俄军两翼很难互相协助。
俄军左翼有一片面积很大的索特拉克树林,能够掩蔽法军机动,使得法军可以迅速集结并迫近俄军。阵地后方则是弗里德兰镇和阿勒河,而阿勒河上只有几座桥梁。意识到战机来临,拿破仑当即决心打响大会战。
拿破仑对此战信心充足,他甚至有心情和一位元帅副官开玩笑。
“你记性如何?”
“挺好的,陛下。”
“噢,那今天6月14日是个什么纪念日?”
“马伦戈。”
“对,就是马伦戈。就跟当年打败奥地利人一样,今天我会干掉俄国人。”
6月14日上午,兵力上处于劣势的拉纳军(第5军)抵达弗里德兰,可是它依旧在前哨战中缠住了俄军后卫,以娴熟的机动阻止了俄军大部队继续向柯尼希斯贝格行进的计划,为法军其余部队抵达战场争取了时间。不得已卷入会战的本尼希森只得调兵遣将,将包括禁卫军在内的若干俄军部队投入左岸,并在阿勒河右岸设立多个炮群,希望在火力上压制法军。
指挥法军右翼的是奈伊元帅,他得到如下指示:率领第6军将俄军左翼逐回弗里德兰,夺取该镇后令右翼继续推进,与拉纳、莫尔捷部先头部队会合。法军忠实地执行了这一命令,但或许是使用了过期地图的缘故,法军在转向过程中竟将侧翼暴露在位于河流对岸的多个俄军炮群的射程范围之内。
俄军炮群对法军展开攻击,阿勒河湾环绕的某座小丘上的炮群更是给法军造成了恐怖的杀伤效果:由于河水将俄军炮手和法军隔开,法军步兵匆忙之间根本无法过河攻击,俄军炮兵可以安心地瞄准开火。混乱、犹豫的迹象出现了,面对如此致命的炮火,士兵的勇气开始动摇。拿破仑派出第1军的杜邦师协助奈伊的第6军,不过,由于奈伊的战线已经陷入混乱,这个安排还是来得太晚了。很快,俄国禁卫军迅速从藏身的河谷里冲出来布阵,加入了战斗,法军步兵的混乱达到了极点。
02
在这一片灾难般的景象中,时年38岁的法军第1军炮兵主任塞纳蒙和他麾下的炮兵站了出来。
亚历山大-安托万·德·塞纳蒙,1769年4月21日生于法国的边境重镇斯特拉斯堡的军人世家,1780年入读军校,毕业后于1785年获得炮兵少尉军衔。革命战争期间,他坚守岗位,积功升为上校,最终在皇帝拿破仑赏识下于1806年晋升为旅级将军,一时间出尽风头。传说拿破仑和他曾有如下对话:“你可真年轻!”“陛下,我和您一般大。”
塞纳蒙麾下的里奇上尉此时正在指挥杜邦师的师属炮兵,他命令6磅炮和3磅炮朝着俄军步骑兵开火,总算为杜邦师的几个团争取到足够展开战斗队形、接应第6军溃兵重整旗鼓的时间。面对如此战绩,塞纳蒙不禁赞叹道:“漂亮啊,就像是在靶场上一样!”里奇欣慰之余也感到担忧:“可是,看看俄国人有多少炮对着我们啊!”塞纳蒙说:“坚持一会儿,援军立刻就来。”
俄军骑兵很快就朝着里奇的火炮杀来,所幸6磅炮的霰弹不是吃素的,杜邦师中号称“无比”的第9轻步兵团也有一个营在炮群旁列阵保护,法军龙骑兵也及时赶到增援,总算是解除了威胁。此时,回到后方搬援军的塞纳蒙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在第1军军长维克托的放权指挥下,匆忙集中了第1军麾下包括师属火炮在内的多数火炮,开赴前线后与里奇所部会合,形成了左右两个炮群:左炮群包括9门6磅炮、2门3磅炮、3门榴弹炮;右炮群包括10门6磅炮、2门3磅炮、3门榴弹炮。后来,可能还有友军的6门6磅炮前来支援。
塞纳蒙一声令下,两大炮群进至距离左岸俄军战线大约400米处,而后脱驾(解下前车)、放列(列成战斗队形),将部分挽马送回第1军后方,摆出一副破釜沉舟、绝不后退的架势。俄军对塞纳蒙的大胆机动备感惊诧。
正如西弗斯少将战后检讨的那样,俄军通常会把炮兵部署在阵地里的每一座小丘上,所以法军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清点出了几乎所有的俄军火炮。俄军的列阵方式也导致火炮分散在整条战线上,匆忙之间他们无法将火力倾泻于一点,因而难以杀伤塞纳蒙手下的法国炮兵。与此相反,集中成两个炮群的塞纳蒙部火力却能够逐个点名,由近及远一一压制俄军炮群。
当时盛行的炮兵教条是严厉禁止反炮兵射击的,要将火力保留到敌方步骑兵的头上。比如英国炮兵专家埃迪就在他的《炮手袖珍手册》中坚定表示:“炮兵永远不应当射击炮兵。”可理论家们随后便添上了附加限定条件:“要是敌军步骑兵得到掩蔽,而炮兵又暴露在外,又或是我方步骑兵因敌方炮火蒙受的损失超过我方炮火对敌方步骑兵的杀伤,那就属于例外。”毫无疑问,塞纳蒙此时便要动用这个例外,去压制俄军炮兵,拯救己方步骑兵了。鉴于第1军炮兵和右岸俄军起码相隔500米,3磅炮和榴弹炮很难杀伤到对手,塞纳蒙主要能够仰仗的自然就是6磅炮的实心弹——500~1100米正是这个弹种发挥作用的绝佳距离。法军的19~25门6磅炮在此战中消耗的实心弹竟有1662发之多,其中绝大部分恐怕正是用于轰击俄方炮兵的。
此前在河湾小丘上大肆杀戮法军的俄军炮群首当其冲,军中的挽马几乎悉数死伤——由此可见,塞纳蒙此前将部分挽马送回后方的决策颇为英明。他们的火炮也被迅速打哑——当然,法军炮群自然也不会毫无损失,6门榴弹炮中同样有2门被俄军毁伤。
随后的几个小时,这里成了炮兵交锋的舞台。俄军企图坚守战线,进而组织炮火反击,但炮兵往往在行进途中就会蒙受惨重的损失。本尼希森失望之余,又担心重演奥斯特利茨大战里丢弃大批火炮的惨剧,居然下令预先将重炮撤出战场,这个举措进一步削弱了俄军的炮兵实力。
03
将突出在外的俄军右岸炮群彻底压制住后,塞纳蒙率部继续推进,他以最为灵活机动的3磅炮为先导,用钩索拖拽着它们在6磅炮和榴弹炮的实心弹、榴弹火力掩护下前行,进至距离俄军左岸步骑兵不足200米处迅速放列射击,然后各类火炮交替掩护前行,逐步将火力转向俄军步骑兵,并将适用于中远程的实心弹渐渐切换成适用于近程的霰弹,继续给俄军造成巨大的损失。塞纳蒙麾下的4门3磅炮在整场战斗中耗弹共计160发,其中竟有1/3以上是霰弹,这个占比已经相当高了,因为6磅炮只占18.9%,而榴弹炮则只有不到5%。
拿破仑得知法军迫近俄军、怒射霰弹,为塞纳蒙的大胆感到震惊,派了自己的副官穆东将军前去一探究竟。面对问询,塞纳蒙答道:“让我带着炮兵自己解决问题,我负责到底!”穆东折带回消息,拿破仑听闻此语放声大笑:“(咱们)炮兵真是难缠,随他去。”他不仅让这位爱将自行其是,还令步骑兵全力配合。
塞纳蒙有恃无恐,再接再厉。在意识到此时的战场关键已转化为能不能及时击溃俄军的步骑兵后,他转而下令禁止反击俄军炮兵,然后把左右两个炮群合兵一处,先后推进到距离俄军战线120米乃至60米处。他对俄军的剩余炮火不管不顾,专心轰击步骑兵,制造大量杀伤,为己方的突破创造战机。
俄军骑兵企图再度突向法军炮兵,可高强度的炮击让他们只能看到面前的火焰和烟雾,最终在法军多兵种的联合反击下蒙受了恐怖的损失。俄军近卫步兵也渴望展开反击,可拥有步骑兵配合的法军炮兵一样给予了他们迎头痛击。对此,塞纳蒙在家书中吹嘘:“平生仅见的恐怖霰弹火力持续了25分钟……敌军仅在此一地便阵亡4000人。”这个数据也许太过夸张,但就连俄军战史也得承认,伊斯梅洛沃近卫团1营的520名士兵几乎在顷刻之间便折损了400人之多。
趁此战机,维克托的第1军与奈伊的第6军终于杀入弗里德兰,整场会战的胜负由此决定,俄罗斯与普鲁士也终于下定决心签署屈辱的和约。
就这样,与拿破仑同龄的塞纳蒙以大胆的炮兵战术打出了天崩地坼的效果,帮助他的皇帝陛下登上权力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