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拉斯堡战役:大捷!伤亡1比30,却显露帝国败象(1 / 1)

一个大帝国的衰落绝不是发生在一夕之间,覆亡的种子其实早已种下,衰败也早有征兆,并且往往显示在一系列屈辱和败仗中。对于罗马帝国来说,这个征兆便是刚度过3世纪危机后于4世纪进行的一系列改革。在多灾多难的4世纪“中兴”改革里,就连一场久违的大胜都处处显现出形势的危机。

01

自从亚历山大·塞维鲁皇帝被弑身亡,罗马便踏入了著名的“3世纪危机”。短短50年,一位皇帝遭到波斯人俘虏,一位皇帝被哥特人阵斩于沼泽,超过60位僭主叛乱称帝,无数城镇毁于兵灾,一度天下三分,整个帝国一片混乱。虽然伊利里亚诸帝通过多次军事胜利总算压住危机,但这些军人皇帝能够解决外患,却无法阻止自己遭遇政变与谋杀。

公元284年,戴克里先执掌帝国大权。面对眼前的乱象,他决心锐意改革,开启全新的时代。此后,作为古典威权帝国的罗马已经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崛起的专制帝国。

戴克里先的改革内容有很多,大致如下:

政治上,他在3世纪军政分离改革和拆分行省的基础上继续深化,将原先不足千人的官吏规模扩充到3万~3.5万人,并把行省切分,数量扩充至原来的约4倍,多达近百个。他还创造了一种“四帝共治”体制,将统治大权分给2位皇帝和1位副帝,希冀以4位皇帝分治帝国的方式来改善皇帝事必躬亲、独木难支的困境,并通过早早提拔贤良下属担任副帝,来避免继承人争夺战。同时,为保障皇帝的人身安全,他借鉴东方统治者的风格,一面强调君权神授,一面保持宫廷的神秘,疏远民众。

军事上,他扩充军力,将2世纪时30余万的陆军扩充到约60万。另外,他大刀阔斧地更改以往积极的边境防御战略,把原先驻守在边境基地的精兵抽出来,改组成野战军,调入后方行省和皇帝直辖的军队,仅留下适合防御的次级部队组成边防军,驻扎在边境行省的小型要塞里。这么做,是为了在保障帝国统治的前提下,遏制地方军政长官犯上作乱的野心。

经济上,他颁布价格法案,强行规定商品价格,发行足额的货币,希望以此法扭转严重的恶性通货膨胀。同时,他重新在意大利地区征收已被免除了400余年的直接税。为细化土地税,他又安排大量人员重新丈量土地,细分土地肥力,试图以此为帝国注入庞大的财源,好维持臃肿帝国的正常运转。

戴克里先的理想很美好,但他的改革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政治上,“四帝共治”体制没能考虑到皇帝想立自己儿子为接班人的隐情,结果仅仅13年后就彻底崩坏了。军事上,强干弱枝的军事改革导致军队反应变慢,行省的安全形势几乎没有得到改善,而延续了整个4世纪的内战,篡位次数甚至等同1、2世纪之和。经济上,物价法案无法控制物价,商人们根据市场行情完全无视行政法规,在黑市上依旧赚得盆满钵满;新的足额货币又遭到劣币打击,丝毫没能改变市面上流通劣质货币的局面;新增的税项和细化的税制需要新增大量官吏征收与管理,大大增加了财政负担。

帝国在新的改革中迅速失去活力。之后即位的君士坦丁虽然摧毁了四帝共治,却基本沿用了戴克里先的改革内容,甚至部分措施在他治下得到进一步加强:为了继续稳固皇权、减少军费成本,他抽调边防部队到野战军中,并将其分散安置在城市民居里,还把野战军团的规模从数千人削到仅千人;为了保障税收稳定,他限制人员流动,无论是行会成员还是市民乃至农村的居民,都不得随意离开自己所属的行会或出生地……这些做法加剧了帝国的衰落,经济因管制和重税而凋敝,帝国财政因冗员而不堪重负,进而导致国家不得不降低征兵的体格标准和军队的供给水平,并把军队分散于城市来抵消建造、维持军营的成本,这又使军人缺乏充足的集训场地和训练时间,沉迷于城镇生活,失去军人素质。

最终,所有恶因均在罗马帝国的继任者身上结下恶果,让罗马帝国在一场大捷中显露败象。

02

君士坦丁是多疑且残暴的,他的这一统治风格也传承给了膝下三子。在他驾崩后不久,他的三个儿子就展开内战。经过13年的争斗,君士坦提乌斯二世成为帝国唯一的皇帝,可是笑到最后的他并没有感到安心,反而疑心日甚,乃至几乎将皇室宗亲屠戮殆尽,仅剩堂弟尤里安一人。

后来,高卢地区不断爆发叛乱,边境又有外敌入侵,桩桩件件将他扰得心烦意乱。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放下疑虑,坚信血缘的羁绊要比陌生人的忠诚更可信,将副帝之位授予尤里安,令其即刻出发逆转高卢诸省的乱象。

平乱无疑是一件颇有难度的事情,一是因为尤里安身边仅有360名卫兵可供驱使,二是因为莱茵河对岸的日耳曼部族常年大规模渡河入侵,此时的高卢已是一片破败,而这一次,在尤里安到达高卢前,日耳曼人已经毁灭了45座城镇。出现这种情况,是前文所述改革的缘故。帝国西部庞大的军力分散各处,这些军队中的任何将领都无权调动大军,只能等待副帝亲自过来,并在接到集合命令后再开始集结。可日耳曼人不会等帝国的战争机器缓慢启动,当尤里安在现今法国中西部的维埃纳组织兵力的时候,他们围攻了东边的欧坦城。

幸运的是,虽然城内的驻防部队无力抵御敌人,但是一些老兵组织起来,凭借过人的军事素质和经验成功击退了敌人。接获欧坦被围的消息后,尤里安知道时间紧迫,力排众议带领一队具装骑兵和一队操作手持扭力弩炮的士兵出发,总数不超千人。一行人沿着一条森林中的捷径赶往集合地兰斯,途中受到蛮族的攻击,幸好具装骑兵轻易地击溃了敌人。碍于紧迫的时间与笨重的装备,他们没有追击,而是转向先去托伊斯城休整。那里的守军不知是因为害怕外面游**的日耳曼人,还是不信任来访者的身份,总之是让副帝吃了闭门羹,他们费了好一番口舌才终于进城。

耽搁了一段时间,尤里安最终抵达兰斯。一路上的不易没有吓倒这位年轻的副帝,他召开军事会议,决定全军出击,将战火烧到日耳曼人中的一支——阿勒曼尼人的部落,但可悲的是,从各地拼凑而来的罗马军队对帝国境内的地形还不如敌人熟悉。

一个阴雨天,阿勒曼尼人找准时机对罗马军队的后卫实施了偷袭,而前边的军队对此还浑然不知,若不是巨大的战斗声引起罗马将领警觉,派来了援军,两个后卫军团就要面临覆灭的命运。

成功击退敌人后,尤里安警觉地向已被敌人占领的布吕马行军。那里的日耳曼人不愿坐以待毙,主动出击,罗马军队摆出新月阵形,通过对两翼的压迫击溃了他们。初战告捷不能令尤里安满意,他又马不停蹄前往同样遭到毁灭的科隆,在那里扎下军营,通过展现军力迫使法兰克国王签署了和平协议。当局面初步稳定后,他便回到现在法国的桑斯过冬休整。碍于后勤压力和士兵的思乡之情,他仅留下了少数军队,其余士兵都暂时遣散。

阿勒曼尼人才遭到不小的打击,正怒火中烧,又从罗马逃兵那里得知副帝手上士兵稀少,正困在冬营,便组织军队包围了桑斯。尤里安得知消息,内心焦躁不安却仍强装镇定,亲自上阵组织守卫。阿勒曼尼人缺乏攻坚用的机械与技术,在围城一个月无果后,只能悻悻撤退。尤里安兵力不足,只能目送他们离开。让尤里安气愤的事还不止于此:驻扎在附近的骑兵主将马塞拉斯其实拥有充足的兵力,但不知是因为不敢违反谨慎等待调兵命令的规定,还是因为畏惧敌人的声势不敢独自出击,又或者兼而有之,总之他并未及时出手救援。这一行径在事后受到尤里安的激烈指责,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只得将其免职召回。

阿勒曼尼人遭到挫折并不气馁,他们在不宜战斗的冬天过去后,再度聚集于莱茵河边。对于这一情况,尤里安有点兴奋,因为前骑兵主将马塞拉斯的继任者是一位乐于听从于他的优秀将领,得到支援的他手下终于凑到了1.3万人。

与此同时,来自意大利的2.5万援军在巴巴提奥的率领下赶赴奥古斯特,他与尤里安一东一西,形成了致命的钳形攻势,只要双方密切配合,阿勒曼尼人的进攻必然遭受痛击。然而,迟钝的指挥体系和将领之间的猜忌让“配合”二字只能停留在理论上,双方并没有形成任何良**流,巴巴提奥反而还拖了后腿。

当阿尔卑斯山西侧的雷蒂部落突袭并劫掠位于现在法国东南部的里昂时,尤里安立刻派遣3支骑兵部队在其必经之路上埋伏。有2路都成功击溃敌人,夺回了被掠夺的财物,但靠近巴巴提奥的敌人却被轻易放跑。原来,巴巴提奥竟派部下制止了尤里安的骑兵去侦察道路、准备伏击,可他自己又不出击拦截,最终导致敌人堂而皇之穿越防区回到故土。

后来,尤里安派遣轻装辅助部队渡过莱茵河,成功驱逐了岛上留守的日耳曼人,重建了被破坏的堡垒,并在里面储存了可用一年的粮食,以备后续进攻所用。巴巴提奥领着大军拿走了要塞内的部分储存,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用这些物资发动一场成功的进攻时,他却在阿勒曼尼人的突袭下溃不成军,丢下所有辎重一路撤回了意大利。钳形攻势因他被打破,聚集的物资也因他资了敌,巴巴提奥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猪队友。

03

回到宫廷的巴巴提奥没有反省,反而不忘在皇帝面前中伤尤里安,尤里安此刻却没工夫理会这等小人。

阿勒曼尼人通过前一次的胜利更加紧密地团结起来,他们的7位国王由逃兵处得知副帝身旁只有区区1.3万人,便组织了3.5万大军向尤里安所部扑来。此时的尤里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毫无经验的战场新人,而是久经考验的老将了,他扣留了劝降的使节,继续加固工事,等待敌人来犯。

蛮族大军花了3天3夜渡过莱茵河,来到距离罗马营地21英里(约33.8千米)的斯特拉斯堡扎营。尤里安考虑到敌人的成分复杂,决定主动出击,在敌人完成部署前击垮他们。

罗马军队经过一个白天的艰苦行军,终于在黄昏时分发现了阿勒曼尼人。尤里安想让士兵充分休息明日再战,但士兵与将领们都表示反对,迫使副帝下令出击。

罗马人以步兵在左,全部骑兵在右的布置向前推进。3个阿勒曼尼斥候探知,随即将罗马人的动向报告统率全军的两位国王。得知敌情后,国王们迅速组织军队。塞拉皮奥国王带领步兵在右翼,他将主力排列成密集的楔形阵,准备在罗马人的步兵靠近时发动反冲击,另外还埋伏了一些步兵在堑壕内,企图在罗马人靠近时突然杀出制造混乱。克诺多玛里奥斯国王则率领全部骑兵位于左翼,直接面对罗马骑兵。由于罗马人的具装骑兵被盔甲保护得很好,蛮族骑兵仅凭单手矛的攻击难以伤害到对方,因此他还安排了部分步兵跟随,希望在两方骑兵短兵相接无暇他顾时爬行前进发动突袭,从下而上攻击马匹,打落骑兵。

罗马军队的长官依靠经验察觉了敌人的埋伏,下令让步兵立刻停下脚步,加固密集阵列以应对敌人的突击。尤里安见状,带着200名卫兵策马奔驰,鼓励迟疑的士兵们。与此同时,阿勒曼尼人也发出了怒吼,只不过是向着指挥骑兵的克诺多玛里奥斯国王。士兵们要求他下马作战,以示破釜沉舟的决心,国王与他身边的士兵们只能纷纷下马,战斗便在这样奇怪的情况下开始了。

当进攻的号角吹响,阿勒曼尼人顶着罗马人发射的箭矢急速狂奔,挥舞着武器径直向罗马军队冲去,罗马步兵们将盾牌举过头顶摆出盾墙,与他们猛烈地撞在一起。阿勒曼尼人中的老兵企图用全身的力量压迫对方后退,但罗马军人凭借决心与耐力最终占据上风。就在罗马左翼的步兵乘势推进,胜利的天平似乎要向罗马这边倾斜的时候,右翼的罗马骑兵竟被阿勒曼尼人的狂暴冲锋击溃,一路逃到步兵的身旁,若不是步兵面对友军的践踏仍旧坚守阵线,尤里安也迅速赶来重组溃败的骑兵,胜利的果实就会落到阿勒曼尼人的手中了。

在罗马骑兵溃散重组之际,阿勒曼尼人立刻掉头攻击罗马步兵,在标枪乱飞、刀光剑影的沙场上,久经训练的罗马步兵还是压制了体格更优的蛮族士兵。这时,一支由阿勒曼尼贵族和国王们组成的突击队杀了出来,以蛮勇的力量冲破了本来坚不可摧的罗马阵线,直达禁卫军的营地。驻扎在那里充作预备队的初创军团坚守阵地,无情地将企图突破阵线的阿勒曼尼一一放倒。伤亡陡然增加,阿勒曼尼人被迫全军溃退,大获全胜的罗马步兵顾不得战斗的疲惫,以矫健的步伐追杀残敌,直到被河流挡住了去路。

阿勒曼尼人顾不得湍急的河流有多危险,纷纷投入其中,只求逃离罗马人的追杀。罗马的士兵们杀红了眼,也想跳进去,但被尤里安和其他将领们制止了,稍稍恢复理智后,他们开始用各类投射武器射杀河中泅渡的敌军。

当归营的号角响起,战场上已经留下6000具阿勒曼尼人的尸体,河流中还有数不清的溺毙的阿勒曼尼人,克诺多玛里奥斯国王及其200名随从被俘。罗马人终于取得了一场决定性的胜利,且只付出4名军官、243名士兵阵亡的代价。

这次胜利无疑是光辉的,但暴露出的问题也十分严重。迟钝而矛盾的军事制度在会战前就已经充分展现出来了,战斗打响后,还能看到许多令人迷惑的景象:精锐的具装骑兵竟然在对方徒步骑兵的攻击下可耻地逃跑;骑兵和步兵之间几乎完全分开行动,没有看到双方有效的配合;步兵虽表现出令人敬佩的纪律和体力,在坚守阵地时也成功击溃敌人,却缺乏祖先主动出击的勇猛风格。而此战的战斗之外,则显露出更大的隐患。比如,即便是战功赫赫的老兵们,仍旧无法足额领取军饷,以至于在渡过莱茵河打击日耳曼人的战役发起前,还引发了一次哗变。

战斗结束后,尤里安带着1000多职业士兵围攻躲在两座废弃堡垒中的600法兰克人,竟然花了足足54天还无法攻破。原先那些强大的机械此时仿佛消失不见了——它们有出现,但只出现在守城的时候,若是以前,它们会出现在攻坚战甚至野战中。

帝国正在滑向深渊。当尤里安在波斯战场上不幸殒命后,帝国的情势急转直下,打出了丢人现眼的阿德里安堡战役,从此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