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达14个世纪的古罗马历史中,公元3世纪被认为是罗马帝国最丧权辱国的时候,为此甚至有个专门的词——“3世纪危机”。
当时,罗马帝国内有诸多军阀为争夺帝位或割据自立进行血腥争斗,外有强势大敌进占边疆烧杀掳掠,就连昔日高高在上的至尊皇帝,也无法逃避旦夕身死的悲剧结局,可谓名副其实的动**乱世。不过,也是这个时候,一场战役掀开了重振帝国声威的序幕,这就是奈苏斯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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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苏斯,即今日塞尔维亚的尼什,自公元前1世纪末公元1世纪初被奥古斯都兼并之后,就一直是罗马帝国在多瑙河中下游地区的战略重镇,也是主要的军团驻地之一。奥古斯都时代的希腊罗马地理学家斯特拉波称,奈苏斯城所在地区大致隶属古代伊利里亚人和潘诺尼人的聚居范围,可见,此地在被罗马人征服前是被伊利里亚各支族裔占据的。奈苏斯对罗马来讲意义非凡,号称“皇帝之城”,盖因著名的君士坦丁大帝在公元272年出生于此。在后人看来,君士坦丁出生前4年爆发的奈苏斯大战,就带上了天降圣人的传奇色彩。
罗马人在奈苏斯遭遇的最可怕的敌人是称霸南俄草原的哥特人,他们是罗马帝国步入3世纪后,遇到的所有日耳曼蛮族中最强大的对手,与东部的萨珊波斯一起并称威胁帝国安全的两大劲敌。
哥特人首次入侵帝国领土在公元238年,随后便时常劫掠富庶的罗马领土。在此过程中,哥特人曾数次与威名赫赫的罗马军团交战,几乎都能大败罗马——在公元251年阿布里图斯一战中,这些蛮族武士甚至击杀了罗马皇帝德西乌斯,这是首个死于外敌之手的罗马皇帝,帝国因此蒙受了前所未见的巨大羞辱。毫无疑问,由于罗马军团在3世纪危机中的疲软表现,哥特人已不将其战力放在眼中,以至于他们把帝国领土视为可以任意进出的羊圈,只要上一次掳获的战利品消耗完,就会随时再向多瑙河南岸发动新一轮的抢劫式入侵。
公元267年年末,距上次侵袭过去十几年,哥特人纠集赫卢利人等多支日耳曼部族组成一支规模庞大的蛮族大军,再度向灾难深重的罗马帝国发难。相关记载表明,入侵者是从南俄草原或喀尔巴阡山脉以北处出发,乘坐船只横渡黑海的。其中,赫卢利人等沿海路进入地中海,洗劫了小亚细亚沿岸,甚至塞浦路斯岛;哥特人自己则带着本部主力人马出征巴尔干半岛,兵锋直抵希腊腹地。
由于此次入侵的规模过于庞大,许多史书甚至夸张地宣称,哥特人的格鲁森尼部、特文吉部、佩乌西尼部等几乎所有族群都参与其中,《奥古斯塔史》更是说入侵蛮族人数高达32万众,搭乘船只2000艘;约活动于公元6世纪的史学家佐西姆斯则提到,他们搭乘的船只为6000艘。这些数据显然属于极端夸张。
此次入侵正赶上帝国深陷内部叛乱无暇他顾的时候,是以蛮族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迅速攻到了很远的地方。比如,哥特人一路经麦西亚和色雷斯来到雅典城下,色雷斯城依靠本城公民克里奥德姆斯和德克西普斯率军坚决抵抗,才逃过被洗劫一空的命运。此后,蛮族又向北折回马其顿境内,沿途继续攻城拔寨,带给当地居民巨大灾难。
时任罗马皇帝伽利埃努斯自然不能坐视入侵者在自己的辖境内肆意妄为。尽管帝国西部正面临着一系列内部反叛和外部敌袭的威胁,一听闻巴尔干告急的消息,这位年富力强的元首还是立刻调集了亚平宁半岛和多瑙河中游的驻军部队,坚决予以回击。
伽利埃努斯首先命麾下达尔马提亚骑兵利用其机动性迅速赶到奈苏斯附近,在划分马其顿和色雷斯两大行省界线的希碧河击败了3000名蛮族散兵游勇。随后,罗马军团也迅速向南,于公元268年年初,在奈苏斯撞上了哥特人的主力人马,一场激烈的决战就此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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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者的实力非常可观,上述32万人的数据过于夸大,但他们至少拥有3万人马。与之相比,罗马军团在人数上很难占得上风,毕竟他们是仓促之间从千里之外奔赴战场的,短时间内无法凑齐边境上的所有驻军兵员。
战役的初始阶段,情况似乎也有向着对罗马不利的方向演化的趋势。佐西姆斯的简略记载表明,伽利埃努斯命令罗马骑兵首先向蛮族同行发起搦战,然后军团步兵跟进,向敌人施加压力。这一时期的帝国骑兵依然是过去高卢式或伊利里亚式的轻装兵种,虽然并未达到百年后那种人马俱甲全副武装的程度,但他们训练有素,斗志高昂,在执行除正面冲锋外的任务时十分契合统帅的临场指挥。当时的罗马步兵也没有后世那样颓废,仍然保持着祖辈的勇武作风和严格纪律,是以在统帅下达指令后,他们便向蛮族阵地发动进攻。
不过,作为帝国在多瑙河方向的强敌,哥特人也并非易与之辈。由于诸多史料语焉不详,现已无从得知哥特人具体的战前布阵,不过参考百年后亚德里亚堡战役的案例,我们认为,此战中的哥特人极有可能按照他们的传统,将步兵布置于一个以行李辎重马车组成的环形车阵中,而把骑兵安排到车阵最前和两翼的位置,如此既可发挥骑兵的机动能力,又可最大限度地发挥己方恃险而守的长处。在注意到对手的动静后,哥特人立即收缩兵力,把骑兵退入到车阵两翼和后方,而步兵则依仗坚固的车辆和有利的阵位进行防守。如此一来,主动进攻的罗马人便落于劣势了。
战斗的演变经过也没有超出蛮族的预料。由于哥特武士原本就人高马大、力大无穷,又占据了有利阵形,更不用说他们还拥有早期日耳曼人所缺乏的骑兵和弓箭手力量,组织程度也远比过去强大。最为重要的是,他们的人数因伽利埃努斯抽调了部分罗马兵力而稳占上风,这就使得蛮族能更游刃有余地面对帝国军团的出击。所以在这种类似攻坚的野外作战中,即使罗马军团再如何纪律顽强战力卓著,依然不足以扭转战局。
哥特人不仅能够借助辎重的位置防御,还能有效利用车辆间隙向对手突施冷箭,攻入蛮族阵中的罗马将士不是在冲锋过程中被弓箭、标枪刺中脖颈要害,就是在肉搏时被斜刺里的偷袭砍断胳膊腿脚。虽然军团步兵依托严格纪律和有素训练可以拖延一时,然而随着战斗的延长,他们终究力不从心,不得不开始向后撤退,蛮族则趁机冲出堡垒式的阵地,发起全面进攻。
尽管因为父亲是罗马历史上唯一被外敌俘虏的皇帝,伽里埃努斯被许多古典史学家出于个人情感描述成不谙世事、耽于享乐的花花公子,但实际上,他绝非庸才。这是个曾击灭数名僭位对手,几乎将高卢帝国开创者波斯图姆斯置于死地的皇帝,不仅个人勇武在当时颇具声名,还精通指挥谋略。在奈苏斯决战中,他早就预料到了以上不利态势,并提前做了相应布局。
伽里埃努斯知道蛮族素有凭借车阵据守的传统,想要获得胜利,就必须把他们从有利位置吸引出来。为此,他早就在战场附近一处只能容纳单人通行的道口布下伏兵,又以剩下的军团步骑兵为饵,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用苦肉计来诱骗对手离开自己阵位。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哥特武士完全没有想到这是对方的策略,当即毫无顾虑地追踪而来,并最终踏入罗马人布置的陷阱中。转瞬之间,原本追踪猎物的猎人反过来成了被追猎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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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人切断了对手逃出谷口的通道,然后从峡谷上方投掷石块,发射弓矢和燃烧物,哥特人受限于只能容纳单人进出的道路,不仅无法做出有效反击,甚至连转身都十分困难,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即使偶有擅长攀援的蛮族武士攀登至峡谷顶端,也在人数绝对劣势的情况下被罗马人轻松击杀。
原本就意志不坚、只为抢掠而来的哥特人在如此绝望的战局下,不出意料地彻底崩溃了。为了能逃出生天,他们不惜相互践踏、自相残杀,而这一切更加剧了指挥的困难。最终,在极度混乱中,蛮族入侵者被伽利埃努斯的兵士们悉数歼灭。佐西姆斯宣称,哥特将士此役被杀5万之众,数千人成为俘虏,创下了自与罗马帝国开战以来的最大惨败。这个数据也属于夸张,大概估测,此战他们的损失当在2万~3万人。
对罗马人而言,尽管伤亡惨重,但在奈苏斯的胜利依然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它不仅打破了哥特人不可战胜的神话,还证明了罗马人仍然拥有祖先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豪情壮志。就算哥特等蛮族武装并未因奈苏斯的战败彻底失势,罗马人却逐渐恢复了危机前的军事能力,赢得了此后一次次与敌军激烈对决的机会,最终迫使蛮族再度臣服于帝国的军威之下。可以这么说,此次大胜的意义不啻帝国的浴火重生。
遗憾的是,主导这一切的皇帝伽利埃努斯未能看到帝国真正复兴的那一天,奈苏斯战后不久,他就被克劳狄和奥勒利安等伊利里亚将领阴谋刺杀。由于他在位时的改革触犯了元老院等一干高层的利益,在他死后,掌握笔杆子的御用文人们不仅极力抹黑,还抹杀了他的一切功绩,指挥军队获取奈苏斯大战胜利的功劳也一度被移花接木到接替其位的克劳狄二世身上,直到现代才被重新纠正。他的经历如此坎坷,不得不让后人为之感慨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