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女子张爱玲对于色彩、音符、字眼极为敏感,十岁出头写文章,就会用色彩浓厚、音韵铿锵的字眼,比如“珠灰”“婉妙”,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会削苹果,在一间房住了两年,问她电铃在哪儿还是茫然。她用两年的时间学习行路的姿势,看人的眼色,点灯后记得拉上窗帘。
可是没有用,她说自己在现实社会里,“等于一个废物”。
但就是这个“废物”,写出了中国现代文学最有特色的作品。在她细密的文字里,我们看见了《红玫瑰与白玫瑰》中怯懦的振保这样的男子,一次次碎了我们的心;也在《倾城之恋》的白流苏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是孤高气傲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影子。
张爱玲哪里是废物,她只是缺少现实生活的运气罢了。
自幼目睹母亲离家,父亲再婚、抽鸦片,家族的盛名一天天衰败,张爱玲有生在世家的运气和出众的才华,可是在她命定的一切里,唯独没有人人都有的生活运气。不但如此,她还缺少回避缺点的运气。张爱玲最不善理财,却每每不得不卖字抚养依赖她的人;张爱玲最不善家事,却不得不为瘫痪的丈夫赖雅养老送终;张爱玲洁癖颇深,晚年无人照料,不得不一再搬家以逃离她憎恶的虫蚤。
她岂止是缺乏运气,简直如同被诅咒。
世间的悲剧之一,在于穷尽一生都无法摆脱命运的诅咒。经典的古希腊悲剧中,多少人的命运从出生起即被注定。张爱玲让人慨叹之处在于:她有看穿世间一切的犀利双眼,却唯独看不透自己的缺陷,摆不脱弱点的追随。
才女的陨落如同琉璃的破碎,让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