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真,这是个日语词,对应的汉语意思有两个,分别是摄影和照片。初到日本得知这个词时,我就很喜欢。比之摄影,“写真”这个词更多一些艺术气息。那时我还没有习惯性地举起相机,也不能预知自己后来的生活会与这门技术或艺术产生什么关联。
命运的安排周折、机巧,几年的时光过去,我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镜头后面的人。如今再度检视“写真”一词,检视我心爱的摄影,有了新的感受。
摄影,是photography在现代汉语中最正式的对应词语。将影像摄入镜头,是的,这是大多数手持相机的人所做的事情。但是,相比于摄入“影”,我更愿意摄入“光”。光,是世上最自由的存在;所有的影,都是光经过时被阻挡留下的痕迹。我愿镜头能够追寻和记录光的通路,而不是印刻下它们的障碍。每当携带相机出发时,我都在心中默默祈祷可以遇到完美的光线,转瞬即逝的光线如同神的恩赐,是每一个摄影师的追求。
“写真”的意义则不同。真实存在的一切,是拍摄的客体,也是拍摄的终极意义。如同不愿看到光线被阻碍,我一样不愿看到真实被扭曲。很多人问我做不做后期,我总是坦诚相告:是的,我的照片都会经过处理,但我关于后期的底线是,任何拍摄后的技术都不可以扭曲拍摄时的事实。混淆黑白和颠倒是非,违背我的摄影理念。
作为一个喜欢做形而上思考的人,拍摄时我对摄影的哲学诘问从不停歇:如果不能用摄影独特的表现形式记录下真实发生的一切,如果不能精确、细致、忠实地反映世间万象与人们的生活,摄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仅仅是为了完美的构图和漂亮的色彩,完全可以凭借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来写作或创作形象,但是在拥有文学和绘画很久之后,人类还是发明了摄影术。第一张精确刻录下光影的照片呈现在人们面前时,曾给观影者的内心带来巨大的震撼。震撼来自照片中传递的真实,一切如同时光被冰封后停驻,随时可以纤毫毕露。
这样的伟力,曾经只能神有。
作为作者,我热爱虚构写作,那是人类创造力的至高境界。可是作为拍摄者,我认定摄影的灵魂在于真。
写真,是我这样的摄影师的信仰。
有些光线,能划破别的光线。
有些日子,注定和别的日子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