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春夏之交,雅典的气候起起伏伏。我因为扭伤了脚,全部生活收缩回原点,只剩下最核心的工作。常常是黎明前就起身,打开落地窗,听窗外的鸟鸣,烧开水,泡一杯锡兰红茶。
然后就是几个小时的写作。房间里安静得能够听见电流的声音,香薰蜡烛烧得一点点短下去,最后烛心扑倒,升腾起白烟。
写作是最孤独的工作。我常想,自己如同一个手工匠人,屏住呼吸雕琢一件还未显现迹象的作品;又像是一只经常清洁自身的猫,太多的毛絮被吞入肠胃,最后不得不独自躲在角落里,艰难地呕吐出坚硬的毛团。
没有人看见的过程,激烈而痛苦。但最终呈现的,是轻描淡写般说尽万语千言。
写作完成后很久我都茫然,脑海里有各种画面飞舞,那是我的人物、他们的命运以及我自己的经历。
像是镜子,又如同梦境,这一切是否真实发生过?我自己都觉恍惚。写作如同构建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真实的平行时空。
我在晨跑的时候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人生出现了平行时空?答案也许藏在十年前,也许就在几个月前。
二月是希腊最寒冷的时节,我被脚伤困在山间别墅的**。手里有的只是一个Kindle和一本手账,什么也做不了,我就阅读。西方戏剧理论、辛波斯卡的诗歌、东野圭吾的悬疑小说和《红楼梦》,一本接一本地读。读累了就睡觉,或者在手账上做些笔记。冬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我的小说也终于在脑海中浮现。
更远的线索隐藏在十年前中规中矩的办公室。开会的间歇我在笔记本上写作,无所事事的下午我打开一个空白的Word文档,还是写作。写作像是一条隐秘的金线,贯穿了我所有或灰暗或灿烂的日子。
我的人物不会想到,他们其实来自中规中矩的公文和绵延难愈的脚伤。但命运就是这样开启了一条超越现实的通路,通向平行时空与不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