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有甜香，阳光通透明亮，这是只有深秋向初冬转换的季节才有的景象。

不知不觉，一年就要走到尾声。并不是很喜欢这一年。太多的迷茫，太多的变动。身后有力量一直在推动我，不停地奔波。

其实也并不止这一年。走上这样一条变动不居的道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我自己都无法回答的问题。年幼时听到远方、流浪，满心都是向往。待到命运把漫长的旅途展开在我脚下，我来不及犹豫和思忖就迈开了步伐。时间过去，旅行成为习惯，变动成了生活。

经常有人对我说，羡慕我的生活。这样的时候我总是困惑，该如何回答才妥当。如同有明必有暗，每一种生活都有美好和不足；也如同硬币有正反面，任何人都不能同时看到两面。我该如何向你说出，如此长久的旅行，既是幸运，也是痛脚与软肋？

这样的答复，并不适合向陌生人说出。获得他人的认同和羡慕，从来不在我的人生待办事项里。这样的时刻，我只是微笑感谢：如果你愿意看到旅途长远，那就感谢你的向往；如你期待安居静好，那么我也一样渴望安定。

人，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他人的视角是虚幻、无可理喻的事物。

人，只听到自己想听到的。能够共振的，必是同样的频率。

每个人都一样。

小区的行道树，叶子变黄掉落，枯枝上悬着几片孤零细长的黄叶，背景是湛蓝的天空。这样的情形，我曾在东京见到，也曾在雅典见到。走过世间广大，阅历人事纷繁，再次面对同样的景致，心中纵有千般波澜，也只是微微叹上一口气，然后拿出相机，拍下一张照片而已。

如果旅途漫长确有值得艳羡之处，应当就是这样的时分，没有惊诧，也无愧悔。曾经的美好还在心里，如同暗夜盛放的兰花，悠远恬淡的香气就在那里。曾经的苦痛还在心里，如同山峦上渐渐升起的圆月，光晕清冷，那也是美好的存在。

阅历和时间，令一切发酵，老酒固醇，陈醋也香。

性情已经恬淡圆融了许多，但还是存有很多长期独自旅行带来的印记。

随身和托运的行李，始终保持在自己能够掌控的重量，这样不会给他人带来负担。现代化、整洁的国际机场，有时并不比偏僻、穷苦的山村更能带给独行者善意。这是一条宝贵的经验，也是我旅行很久以后才明白的道理。

时间观念很强，无须任何人的提醒，总会在约定的时间前醒来或赶到。手机闹铃只是象征性的设置，大多数时候都会依靠生物钟调节。长久的孤独治愈了懈怠。

对人际的依赖不得不降到最低。小时候经常做“找朋友”的游戏，孩子们一起唱：“敬个礼，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歌谣描述友谊的发端，但接下来的一句就是“再见”。年幼时不懂得为何游戏如此简短，长大后终于明白，聚合离散就是如此短促，旅途中的相识告别更是如电光石火，转瞬即逝。很多缘分来不及开启，很多缘分，走着走着就散了。

慢慢也就习惯，慢慢也就释然。

每个转身，

都是又一次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