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向南,又绕向北(1 / 1)

生活的隐喻 安孜 586 字 2个月前

距离我独自踏上旅途,已经过去了六年。

2010年8月22日,我坐在北京飞往东京的飞机上,遭遇了不出所料的延误。舷窗外有浅淡的烟霾,空调开得不太足,我的额头胸口默默冒起了汗,手脚却冰凉。那时的我尚不确知,这是源于对未知的恐惧还是对过往的留恋。

和大多数留学生不一样,离开北京的我,并非一无所有。那时我有着国内稳定富足的职业,工作并不劳苦,是他人口中艳羡的“别人家的孩子”的样板。如果说我是风,这风已是虎虎作响。

但风的宿命就是奔腾流转。虎虎也罢,潺潺也罢,不会停留。

在日本的一年,我像是风,一路不停奔走。每一个休息日,我都在路上。居住最久的东京、心爱的京都、奈良、日光、镰仓、热海、伊豆,甚至偏居一隅的冲绳、北海道,我都如同一阵风般掠过。

我的日本朋友笑说:“你啊,日本的小地方去得比我都多。”我坐在她对面喝一口三得利乌龙茶,有点困惑:如此风一般地来去,是要告诉我什么?

离开日本很长时间后,这个问题一直在我脑海里兜转。

北京的生活一如既往,四平八稳,带着些过于熟稔的无聊与无趣。我的心里起了风,却不知风向何方。

困惑的两年里,生活再次因为旅途而打开新的面向。也许是因为太过焦虑,我的旅途显得有点疯狂。8月雪顿节前,我在拉萨和日喀则;一周后是吐鲁番和天山;9月底,飞越喜马拉雅,独自前往尼泊尔;12月,是香格里拉和泸沽湖;次年2月,再赴尼泊尔;7月,是南疆的喀什;下一年1月,我在越南西贡。

旅途有多疯狂,我就有多绝望,内心如同滚滚而来的飓风,找不到出口。

但风的宿命就是前行。一年后命运忽然在面前让出一个豁口,希腊来到我的生活。

到达雅典的那天,风雨交加。花园里的棕榈树枝整夜摇曳,在我的窗上投下不断变换的暗影。疲劳和时差,让我断断续续入睡又醒来,听见外面的风雨声,如同听见自己的心跳。

生活于我,就是呼啸的风,会有片刻的和缓,也会在某个山坳回转,可是最终,还是会奔向开阔的未知。

周日早晨,社区的东正教堂会做大礼拜。我穿戴整齐,跟在邻家奶奶身后,投一枚五毛硬币到奉献箱,点一支祈福蜡烛,然后找个角落的空位,坐下听修士用希腊语吟诵《圣经》。

希腊语是诗意的语言,《圣经》如同长诗,韵律优美,如歌如诉。我起了好奇心,礼拜结束后请教领班修士,得知刚才吟诵的是《传道书》。回家打开中文译本,眼前的句子一如概括我生活的箴言:“风吹向南,又绕向北,转来转去,绕行不息;风又回到绕过的地方。”

也许风会回到原处,但心已然不同。

那一刻,因缘像一面镜子,照见自己和内心。那一刻超越神秘,像一道闪电击穿黑暗。那一刻,无边无际的风忽然止息。

抬头看见将满的月亮,觉得它好像真的是比家乡更圆。

羡慕远远的蔚蓝山脊线,它可以离圆满这么近。

但离得近不依然不是圆满?思之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