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我几乎天天画小画,偶尔斗胆把画发到朋友圈,总能得到很多朋友的鼓励。我的朋友中有很多人是真正的画家,在他们面前我全无班门弄斧之意,更知道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在于文字和影像,而不是画作。
可是我真的喜欢画画。原因我也知道:这是疗愈自己紧张的最佳方式。
作为一个语言功能优先的人,我深知自己可以轻易实现快速深刻的阅读,可以不太费力地去掌握一门新的语言,我记得住漂亮的遣词造句,写得出内心的真实、精微。这些是我的天赋,却也是我的工作。面对书写与阅读,我有着最为严肃诚恳的职业精神,如同医生面对手术刀,匠人面对自己的手艺。
我对写作有多郑重,内心的自我质疑和苛责就有多深刻。每一次面对打开的空白文档,都有如临大考一般的紧张。
在雅典写作时,日子晨昏颠倒。每天只吃两顿饭,分别是在早晨写作饿到快昏厥时和傍晚写作饿到快昏厥时。我把清醒时分的全部精力都投注到了写作中,笔下的人物和他们的命运,那是比自己饱暖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说职人精神,我想这就是一种。
可是职人也有生活。在语言和文字全面攻陷我的生活后,我需要给自己找到小憩之所。
尝试过摄影和修图。也许因为摄影已经融入我的基因,外拍及后期处理,于我而言并非精神层面的转换,反而是另一种更为牵扯精力与时间的工作。身为一个不断追求完美的人,为获得一张接近完美的照片,我会再次陷入职业化的纠结之中。
所以依然紧张。
直到我重新捡拾起绘画。我从未有机会去科班学习任何一种绘画技法,现在的自己和幼年时的自己一样,全是凭借仔细观察、精心模仿来开启绘画模式。我不知道如何下笔,就先下笔试试看;我不知道如何着色,就先着色试试看。试着试着,也就会画了。
会画了以后,我的世界如同被重新打开。想象力,原来只是存在于脑海和文字中,如今却可以变成栩栩的形象。我想画一个腼腆的姑娘,就精心平涂了淡紫色的背景,将女孩的眼睛隐去,只是描画了微微下撇的嘴角。我想画一个孤独的女生,就用深深浅浅的绿色画了她的头发和连衣裙,调子太哀伤,那就加上一双橙色的鞋子吧。反正我是这个想象世界的主人,被赋予了任意挥洒的权力。
这样自由的感觉,在我所有从事过的职业领域里,都不曾存在。
跳脱了法律的循规蹈矩,背叛了经济学的严谨务实,甚至远离了摄影与写作的细致井然,任性是绘画给我的疗愈,是对我不断追求自由的加持。
职人之外,可见性情。职人之外,是生活。
晨跑看见巨大的龙舌兰和辽阔的海,
如同跑到海角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