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文化的桥梁(1 / 1)

花未眠 川端康成 1003 字 2个月前

我国今日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实质,是过去一个世纪欧美以及亚洲两种文明融合的产物。日本,在某种意义上,可以作为东西的桥梁。——这是日本获准加入联合国时,重光(19)外相在联合国大会上发表演说中的一句话。

虽说是“演说的语言”,但确实如此。我认为,这话大体上是正确的。

即使单从文化方面来说,东西文化是如何在日本融合的,这种日本文化到底是怎样的文化,目前的我并不清楚。还有,日本文化在何种意义上可以成为“东西的桥梁”,这些我也不清楚。平素,我也没怎么想要搞清楚。但思考是必要的,人们需要思考这个问题,而且是应该思考的时候了。

为之思考的人们,不仅国内需要,国外也需要。不仅是西方,在亚洲各国中,也很有必要。为了请人家思考日本文化,首先就需要让人看看,有所感觉,从而喜欢,乐于了解。这种众所周知的道理,过去很少,现在也很少,不过还是明显增多起来。文化的交流,亦即作品的交流、人物的交流,近年增多了,新的一年里更加兴旺。这里所说的交流,同过去相反,有日本发出作品,再将人物迎进日本。例如文学,日本的作品,如今在美国、欧洲翻译出版盛况空前。还有,今年九月,因为国际笔会大会在日本举行,届时东京将迎来数十个国家的文学家。

关于日本文学的翻译出版,仅就我所知道的,这里是述说不尽的。出版《回乡》《食蓼虫》《潮骚》《雪国》的纽约克诺普夫出版社,对这一事业斯特劳斯先生尤其热心。他们近来还要出版谷崎氏的《细雪》、吉川氏的《新平家物语》等。接着,还在继续搜求可意的作品。太宰氏的《斜阳》由金氏(20)翻译,一旦在新方向出版社出版,欧洲便有四五个国家的出版社争先恐后给我发航空信,询问购买著作权问题。这让我进一步想到了日语版和英语版的不同。我的《千羽鹤》经八代佐地子氏译成德语,由慕尼黑汉莎社出版,不久就被邻国的维也纳电台作为广播书评采用,又应约在巴黎出版。日本的文学作品,一旦被翻译成西方某种语言,就会立即在各国之间“交流”起来。

即便如此,较之欧美各国间的文化交流,回顾一下日本和西方的文化交流,极为稀少而又困难。日本和东方各国的文化交流,比起西方更少。中国邀请的日本人数量很多,不久前,日本和印度签订了文化协定,但关于文学,只有被介绍到日本的中国作品,所以亚洲各国并不像欧美那样十分了解现代日本的文学(能读懂日本语的朝鲜和中国台湾另当别论)。我们将在国际笔会东京大会上共同迎接亚洲各国文学家和欧美各国文学家,我考虑以此作为可喜的开端,这次大会可以为亚洲各国间的交流开辟道路。只限于亚洲文学家集会固然好,但世界文学家集中在一国开会期间,同时也是亚洲各国文学家相聚的最初机会。

国际笔会大会已经召开了二十九届,今年是首次在欧洲之外的国家日本举行。一向偏重于欧洲的文学会议,第一次转移到遥远的日本来,仍然是有推动力的,也是转移的好时机。因为是最初在东方召开的大会,大会的议题也是关于东西文化交流的事。东西文化交流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一项重大任务之一。同外国的文化交流,自动产生对于本国文化的自觉和反省,接着就必须加上创造。在建筑、美术、工艺和戏剧等方面,如今依然鲜明地体现了日本古典或东方古典的特色,也对西方文学做出了贡献。今天的日本文学被译为西方语言会怎么样呢?我以为,比起对外国人准确理解的肯定,还是一时弄不明白他们的意外批评,更有利于我们对现在日本文学的自觉、反省与创造。这不仅限于文学,对于目前日本的各个方面也是如此。

对于出席笔会大会的众多远方来客来说,陌生的日本恐怕对他们是出于意表。文化交流近来虽说比较频繁,但日本的文化外交、文化宣传还颇为微弱。国家对于介绍日本文化的外国人不太重视。根据黑田秀俊氏来自布拉格的信笺,波兰的华沙大学也有日本文学科,有九名学生。春阳堂出版的《明治大正文学全集》是他们的唯一财产,由此可以促使那里的教授和学生想象当年高野长英(21)学习兰学的那番苦心。捷克的布拉格大学,也设立了日本文学科,据说也有以芥川文学为课题写作毕业论文的女学生。国际笔会以东京大会为契机,也正在考虑向各国大学的日本文学专业寄送资料。

去年出版的金氏主编的《日本文学选集》二卷等,是使用英语的绝好资料。教科文组织也计划出版一套二三十册英译和法译日本文学系列。法译本《雨月物语》也出来了。照目前情况,日本优秀的长篇小说大体上都会被译成欧美语言。同时也将出版几本短篇小说选集的译本。不久前,中河(22)氏的《天的夕颜》以及最近芹泽氏的《死于巴黎》,成功地翻译成法语,芥川、太宰等人也获得好评。在这样的时候,日本迎来数十个国家的文学家,这将给日本一个路径,不仅文学,就连日本的一切方面,都将置于世界范围内重新审视。宾客们对于日本那些日本以及东方风格的东西一定感到惊讶,也会对西方的风格感到惊讶。但这并不妨碍寻找出东西“融合”或作为桥梁的共同立场。

昭和三十二年(一九五七)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