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的事件——从挫折中发展(1 / 1)

——从挫折中发展

佛光山经过了四十年的努力,

山下兴田村大部分的村民才愿意和佛光山表示友好。

过去围山的情况,

才终成历史事件,如过往云烟。

开山四十余年来所发生的特殊事件,

可说是不胜枚举,还有许多灵感的事迹等;

然而,站在宗教的立场上,

提倡人间佛教的我们,

也不便去过度地宣扬。

我们相信:

多少的烦恼事,最后都成为菩提;

任何不净的污泥,

只要我们真心,也会生长出清净的莲花。

我出生于一九二七年,八十六年来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如今回首往事,无喜无忧,但有一些特殊事件,总也让我体会到人生各种酸甜苦辣的味道,在此就记忆所及约略一谈。

我出生的时候,正逢蒋介石北伐和五省联军总司令孙传芳在江苏会战。那一天,在扬州的一个小镇上,我母亲说:“门外正在杀人,你就呱呱坠地了。”少年的时候,听母亲这样说,我还幽默地对她讲:“我是不是那个被杀的人来转世的?”被杀的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总之,世界上今天少了一个人,明天又多了一个人,还是不增不减。

六岁以前的事情,大概都已不记得了;七八岁的时候,知道自己很喜欢小动物,性格也很勤劳,欢喜帮忙做家务;再大点的时候,甚至于想做童工,帮忙父母赚点钱。横竖也没有钱读书,也不知道读书的重要,只觉得在家中很受父母疼爱,更应该力争上游,做一个好孩子。

十岁那一年(一九三七年),卢沟桥事变发生,抗日战争开始,日军很快地就攻打到南京城。我在扬州的家乡,都可以看到南京大屠杀的火光冲天,熊熊烈火烧红了半边天。我随着家人跟在难民潮里开始逃亡,家里都是孤儿寡母,即使逃难,也逃不到很远的地方,于是就在附近的兴化暂时住下来。外婆、母亲舍不得家中的家当,逃亡的途中,经常和家人争执着要回到沦陷区看看。

大概这一年的年底,日军把江苏全部占领了,在外婆的坚持下,我跟她花了两天的时间,偷偷返回江都老家,途中虽不是尸骨如山,但说尸骸遍野一点也不夸张。因为久没有生人活动,加上大地覆盖一层白雪,整个空气显得清爽,却又一片死寂。偶尔,为了躲避日本兵的追赶,就睡在死人堆里,几次日军从旁走过,幸好没有被发现。但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因此有了怕死的心理。尤其经过这些生死现场的感受,深刻体悟到生命的无常与恐惧,有好长一段时期,我躲藏在乡间不敢到镇上。

在那样动**的社会中,十岁的童年,我已经深谙世故,感觉人生没有前途,曾经想去当游击队员,但年龄太小;也想着将来要做警察,除暴安良,又没有读书不认识字。这时心里闪过一个画面,记得小时候跟随外婆到佛教道场走动时,我见识过许多大和尚,他们穿着大袍,法相庄严、飘然洒脱的身影,曾经让我生起仰慕之心。就这样一直到十二岁的那一年,父亲外出经商,生死未卜,母亲为了要找寻失散已久的父亲,带着我动身到南京,虽然自始至终完全不知他的行踪,但在找寻父亲的路途中,经过南京栖霞山寺,因缘成熟,我就在栖霞山出家了。

在出家前的十二年人生岁月,也多次在死门关前徘徊。尤其约在八岁那一年,正值严寒的冬天,我独自在结冰的河面上行走游玩,突然“轰隆”一声,整片冰块应声碎裂,我整个人也随之掉进冰冷的河里。按照常情来讲,必死无疑。接下来的什么情况,我已不复记忆,只记得我回到家门口敲门,哥哥出来一看,大吃一惊,他说:“你是怎么搞的?”我自己也不知怎么搞的。总之,命不该绝吧。这次意外,算是我人生中几件特殊事件的开头。

出家后,历经寺里断炊、劳动、苦工、贫穷、疾病等艰困的岁月,甚至于飞机不定时的轰炸,往往因为震动过大,人就从床的上铺掉到地面,门窗则像天崩地裂一般,应声倒塌、碎裂。

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那一年我十八岁,大家盼望着国军胜利还乡。当时,我正在焦山佛学院参学,忽然来了数百名国军说要搜查寺院。把我们集中在丹墀里,后来又把我们押至江边。这时有人传报,我们所有的毛巾、肥皂、牙刷、手表、日用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全寺大众日用的东西也都不见了!

教务主任芝峰法师一听,义愤填膺,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毫无畏惧地就向军队的长官反映。不意,芝峰法师竟被部队长打了几个耳光,甚至部队长发出一声我也听不懂的口令,所有部队的枪杆子都对着我们,作出要射击的样子。

就在那千钧一发,我们的青年教师介如法师非常勇敢,大喊:“谁敢?国家胜利了就没有法令吗?”那一声叫喊,空气霎时凝结,数百名军人、百余名僧侣,都忽然静下来,不知道怎么办。部队长这才又呼喝一声:“让这些和尚回去!”

感谢介如法师勇敢地大声一呼,不然,若被一枪打死,人就在江边,正好喂了鱼虾。

不过,那个时候我看到这种情况,实在感觉到叫人寒心。所谓箪食壶浆,正盼望王师归来,竟是如此行为,让人失望之余,也感到生命的脆弱,真是应了佛经所说“人命在呼吸间”。其时,我在枪林弹雨中已经躲过八年,当然这样的阵仗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吓倒我的,只是对于在动乱中人命尊严的微薄感到唏嘘不已。

二十岁时,我在祖庭宜兴大觉寺边上一所国民小学担任校长,当时国共内战又起,白天是国军进出,晚上则是共军出没,总令人胆战心惊,不知道谁是谁非。只要听到“砰”一声枪响,知道附近又枪杀人了。每天都处在忧虑里,终于有一天半夜,我被逮捕了。

关在牢里期间,天天有人被带出去枪毙。这时想到,所谓“眼看他人死,我心急如火;不是伤他人,看看轮到我”,关了十多天,好像就只是在那里等待一颗子弹。有一天,忽然叫到我的名字,心想,应该是要被枪决了。

但侥幸的,不知什么原因,我竟然被释放出来。回寺途中,感觉到所经过的道路好像凹凸不平似的,一路上像跳舞一样,连平时最简单的走路都不会了。我并不是因为害怕而颤抖,而是被关了十多天之后,我的双脚已不听使唤了。其实,也不过是被释放后一时的感触而已,试想,人生路不就是这样的崎岖难行吗?

二十四岁,是我来到台湾的第二年,为了感谢中坜圆光寺妙果老和尚收留我,每天清晨四点半,我就到镇上备办油盐米菜等一寺生活所需,来回总要花费五六小时。为了争取采购的时间,我也学会骑脚踏车。有一天,正当我骑车准备上街,路经羊肠小径,忽然看到远方迎面来了两位幼童,一时闪避不及,我连人带车腾空弹起来,从高空俯冲而下,人车一起栽撞到二三丈的沟渠里。

沟里全都是石块,我掉下去之后,头直接朝地撞上了石头,顿时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只觉天旋地转,昏过去的刹那,我想:应该是头破血流,必死无疑了。

但是,很奇妙的,不知过了多久,我清醒过来,看见脚踏车摔碎一地,我人却毫发未伤。我摸摸头,拍拍手脚,确认自己还活着,又一次感觉到命不该死。因为舍不得摔得粉碎的脚踏车,于是把它叠成一叠,绑成一捆,扛上肩膀带了回去。我想,把它作废铁卖,也许还能卖得一二块钱。途中一时之间,还真让我有种错觉,是人骑车?还是车骑人?其实,世间一切都是有相互的因缘关系!

一九六七年我四十岁,当时我在佛光山开山建寺。这期间又是我另一波苦难的开始。现在约略记述经过如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