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秘的南美洲,再说到早期有“黑暗大陆”之称的非洲。
一九九一年初,佛光山依来、觉仲等到了南非布隆方丹、新堡、开普敦考察。那时候,正逢南非政局变化最大的时候,所有在南非的白人纷纷地撤退回国,把非洲让还给原住民,由曼德拉总统治理。当时,曼德拉总统由于政治因素被囚禁了二十多年,释放后,以民族斗士之名,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一时之间,非洲到处都是原住民当权执政。
不过,我也经常听到他们的报告说,非洲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非洲大陆虽然有的国家很贫穷,但是有的地方还是非常进步的。例如:南非的高速公路又直又长,方向盘不必转动,就可以一开几百公里。尤其,路的两旁都是旷野平原,辽阔茫无边际。在二十年前,可以说,除了美国、德国之外,南非高速公路的发达程度是世界排名第三的。
甚至他们还告诉我,非洲的房地产好便宜。那时候,南非的社会,一栋占地两公顷的花园洋房,只要十万美金就可以买得到。因此,台湾、大陆不少华人,都纷纷前往非洲投资,找寻他们未来美丽的家园。特别是,南非的大自然风光很美丽,野生动物园更让外国游客非常地好奇,大家都希望到那里一探非洲真正的主人——野生动物。
直到有一天,听说佛光山来了一位客人,是南华寺所在城镇布朗赫斯特市(Bronkhorstspruit)议长汉尼·幸尼柯尔博士(Dr. Hennie Senekal)来访。此行,他的目的是要向我说明,南非有一个地区要开发,每一个住宅区有三百坪,只需台币一万五千元就可以买得到。
二〇〇一年国际佛光会世界总会第三届第一次理事会于南非召开,主持开幕典礼(慧延法师摄,二〇〇一年四月十九日)
一万五千元,在台湾,要买到一坪地都不容易,到南非,却能买一块建地,当然是很具说服力了。旁边参与听讲的出家、在家弟子,听了市议长的介绍以后,都纷纷动了念头,大家也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我买三块、他买五块。一下子,就有了五六百个人要购地。也因为这样子,就定下了南非建寺的因缘。
原先,在佛光山询问有谁愿意到非洲时,男众部的慧礼说他愿意。明知慧礼不按牌理出牌,不过我心里想,南非是一个初开发的地方,需要有人发心,慧礼既有埋骨非洲的雄心壮志,让他去试试也好。因此,他就继依来法师之后到了非洲。哪知道,两三年后,土地是买了几千公顷,可是与他人签约建寺,竟得要花上几亿元,并且规定于三年之内全部完工,如果不建,就要赔偿。
这可是很吓人的事情,不得已,只有在二〇〇一年,于南非召开国际佛光会理事会时,动员全世界的徒众救苦救难,同心协力帮助南非建设。好在佛光山于全世界有这许多别分院,大家动员起来,力量还是很相当的。
我们初到南非弘法时,虽然办了非洲佛学院,也有几十个黑人发心出家;在当地妇女劳工一个月薪水只有台币三五百元的情况下,也可以找到很多的妇女管家。却由于非洲人过惯了与大自然共生的生活,没有“你的”、“我的”的概念,认为世界都是他们的。所以,那许多在寺里服务的人员,就连华人的祖宗牌位,也都拿回家里祭拜,希望求得发财。
甚至不只在寺院,在华人家庭里工作的当地妇女劳工,也总是随手就把东西带走。在他们想,你的就是我的,并没有偷窃的意思。或许是因为空中的飞鸟,他们随时可以打猎;水中的游鱼,他们随时可以垂钓;山上的果实,他们随手可以攀折,没有什么你的、我的。所以,在初去南非的那一段时间,我们与当地的文化,也就有一番的磨合了。
后来,国际佛光会在非洲很多的国家、城市陆续成立,有一些早期移民的华人,例如:众议员黄士豪、参议员陈阡蕙等,也都成了佛光会的会员,对佛教在当地的发展,多所协助。
只是,由于慧礼好大喜功,不计后果地想要在非洲建立佛教的王国,佛光山大众嫌其超越理性的开发,加上他出了车祸,骨头折断,只有换在美国出家,中英文俱佳的满亚法师前去接任。继她之后,又有依淳前往,现在由慧昉在那里主持寺务。大致上,南华寺已经在稳定中发展了。
现在的南华寺,土地面积有四千公顷,汽车绕一圈,至少也要十五到二十分钟。但是,尽管拥有这么一大片土地,建筑也用不到那么多地方,只有拿来种玉蜀黍,还有个收成。实在说,当初是不应该那么快地发展的。
二〇〇一年于南非弘法,为了佛教本土化,希望南华寺能成为非洲的佛教中心(慧延法师摄,二〇〇一年四月二十一日)
不晓得是在哪一本书上看到的,一个宗教传播到一个地方,要想在那里落地生根,至少也要经过三百年的时间。好比秦始皇的时代,佛教就传到了中国,但是一直到了东汉明帝,佛教才成为一个公家承认的宗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经过了两百年的时间。
我到非洲去弘法,由于时间匆促,大多只是定点停留,但也有因缘看看非洲的美景。
在我的见闻之中,开普敦可能是地球上最美的地方了。开普敦是南非的立法首都,也是南非的第二大港,以美丽的自然景观闻名,依山面海的景致,实在美不胜收。唯一的不完美,大概就是开普敦整年刮风。只不过,风一吹,市容也会变得出奇地干净清洁,可谓是有一得,就有一失;有一失,也必有一得啊!
来到开普敦,不能不看闻名世界的好望角。好望角是一四八八年,由葡萄牙航海家迪亚士所发现的。由于这里经年不断的滔天巨浪,因此初名“风暴角”。后来,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为了鼓舞航海士气,以求更快打通前往东方的航道,便将它改名为“好望角”。过不了几年,航道也果然就打通了。看起来,世间一切成败得失,与我们的“一念之间”,是有密切关系的。
南非是世界上唯一拥有三个首都的国家,除了立法首都开普敦、司法首都布隆方丹,行政首都就是比勒陀利亚了。南华寺距离比勒陀利亚约摸五十公里,车行在这个城市的路上,听闻此地是世界最大的“紫楹花都”,每年到了春天,主要街道两旁,到处都盛开着紫楹花,成了这座城市的标志,不禁也要沉醉在一片紫色花海的想象里。
在南非,我也游过两个野生动物园。一是南非最大、占地近两万平方公里的野生动物园——古鲁格国家公园,一是占地约八千公顷的马布拉野生动物园。
据马布拉野生物园的解说员告诉我们,园区里,至少有五十种以上的野生动物和两百五十种以上的鸟类栖息。只是,车行了两个多小时,我们也才绕了园区的一小部分,而且只看到了温驯的素食动物。
初时,大家怀抱着“舍身饲虎”的雄心壮志前往园区,尽管最后没有看到狮虎猛兽,不过倒是听说狮子最怕的是牙签树,只要一根牙签树枝刺进它的皮肤里,渐渐地,皮肤就会腐烂、发炎,最后也就死亡了。所以,这个世间,真是一物克一物,即使是狮子这么凶猛的动物,也还要害怕小小的牙签树。
说到动物,我也有短暂的因缘驻足在好望角海边,观看企鹅的行动。白天,成群结队的企鹅下海吃鱼,到了晚上上岸,当中必然会有几只成为鲨鱼的食物。只见它的伴侣在岸边喊叫,不断地徘徊,看了真觉得可怜,不由地让人感叹世间的悲欢离合,不只存在于人类的生活里,所有的生命也都是如此。
在南非,有一句话叫人听了很伤感:“动物界是靠残杀才能生存的。”狮子不吃羚羊、不吃斑马,怎么生存?又有一个论调,“在非洲生产羚羊的地区,一年至少要生产二十万头以上的羚羊,如果不吃它,这个地方岂不是容纳不下了吗?”
以台湾来说,屏东地区,每到了伯劳鸟过境的季节,许多人都设计了陷阱要来捕捉伯劳。在一般人看来,这是很残忍的事情,候鸟经过,它只是过客,怎能对它如此残暴,还用不正当、欺骗的手段捕捉它,要它的命呢?在舆论一片哗然之下,政府只有下令不准捕捉伯劳。
但是,反观高雄的渔民,到了乌鱼盛产的季节,撒网捕捉,政府却是以“为国生产”的理由,颁赠奖状。当然,也就有人要提出抗议:“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他们靠海能吃海,我们靠山为什么不能吃山呢?”
这种既不公平,又让人觉得矛盾的情况,就如同我过去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则新闻。在美国,有一只鸟被一个小孩子的小箭射中了,它带着这支箭,在美国的上空到处飞翔,引起了全美国电视台、报纸的报道,民众们纷纷发动要抢救这只鸟。可是,反观感恩节一到,火鸡大肆地被人捕杀,这又是怎么个说法呢?
世间上纵有这许多令人费解的事情,但是在我的理论里,世间是一半一半的,好的一半还是可以去影响坏的一半。当然,影响力能有多大,也不必抱持太大希望,只要有人愿意接受好的一半,坏的一半自然就会减少了。
话再说来,这一趟行程,让我对非洲土地有了实地的了解。实在说,非洲这个地方,气候好,土地又大,可惜就是原住民的生活,多半是树上的水果采下来就尝,河中的鱼抓上来就食,动物野兽抓来了就吃,谈不上要聚积、要勤劳。即使有耕种,在他们来说也只是一个副业。
于柬埔寨吴哥窟(二〇〇二年)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非洲人民乐天知足,一切够用就好,此等天真善良的性情,真是比南非出产的黄金、钻石,还要宝贵。所以,对于南非,我觉得还是要有另一番客观的看法。
今年我已八十六岁,回忆起数十年来,当我在世界各地考察、讲演、开光,或主持皈依、巡视道场、为佛光会授证时,经常都会受到当地信众、人士的热心安排,而有增广见闻的机会。但受限于篇幅,文中未能提及的,例如:我也到过泰国的金三角、热水塘弘法救济;到过柬埔寨的吴哥窟,看到了古代和现代无常兴亡的见证;到过印尼的婆罗浮屠,对于印尼穆斯林能让古迹保存的心胸,觉得比较起阿富汗塔利班毁坏巴米扬大佛的举动,真是要开阔得多了。另外,我也去韩国参访了有“三宝寺”之称的海印寺、通度寺、松广寺;到缅甸那加来古寺主持过轮椅捐赠仪式,甚至在缅甸的世界最大卧佛,我也都有机会去参礼。
话再说来,在我口述平生的旅行经验时,也有这么一段小插曲。有弟子问我,我怎么说着说着,就偏离主题,谈到建寺弘法去了。当时,我还一度为他们的“问难”,挫折了讲说的兴致,只有努力地把重心移回到主题“旅行”上。不过,事后想想,我这一生做任何事,不都是为了弘扬佛法吗?
事实上,对于游览,我的兴趣并不高,总觉得法界就在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将佛陀的法音弘扬至各地。尤其,历经了七八次的访问之后,我凭借着各地旅行的见闻,在世界五大洲建设了佛光山的别分院,在意义上,应该已经超越旅行的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