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来,何必承诺?
初遇时,褚言以此相要挟,换他带她逃婚。
而后字字承诺,仍在耳边。
轻响在每一段回忆中,在初遇夜里的医馆门前,在不夜侯楼中谈笑间,在往后的每一声“阿言”中,亦在每一目动情神色的交汇中。
所以,都是假的么?
褚言开始疑。
她疑这人莫不是真如卫千澜所说,心思复杂,性情并非纯良之辈。
自己被他蒙骗了?
但她何德何能,能让他花心思专门欺骗呢。
无数道想法与猜测在褚言心里撕扯、纠缠。
一想那人清俊面容,温和言语,以及他们的一拥一抱,褚言心里便一酸。
罢了。
如今这个时辰,只能等拜完堂,再想个办法自杀吧。
本来是心灰意冷,自杀后本应该直接结束“异次元之旅”,但褚言心中总觉得不甘。
亦觉得不舍。
她得再见他一面。
所以还是期盼着命运重启。
只不过,新的一世,她得小心为紧,最好不再依附他人。
还有,要识人清些,也不至于让自己无路可退。
褚言心中轻轻一叹,跨了足下的火盆,随着搀扶,往厅里走去。
刚踏入正厅时,她仍是屏息敛声,心里还藏匿着一缕希望,只求耳畔能传来一丝一毫的响动。
不论结果,好歹来一趟。
而一直到那声“一拜天地”响起,四下也只有喜笑连连,恭贺之词。
褚言手中牵着喜绸的一端,随着刘成才转身,微微垂了垂脑袋。
一边的刘成才还好心提醒,“娘子小心些。”
然后是“二拜高堂”。
一切都按着规矩进行,没有半分差错。
主持的知宾嗓门洪亮,喜气洋洋地喊了第三声:
“夫妻对拜——”
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符,在将褚言往绝路逼。
可事实也确实如此,知宾每喊完一声,她就离自杀更近一刻。
心中却是平静如水,有些从容赴死的坦然。
结果这声喊完,褚言下巴还没低,就听见“铮”的一声。
随后是宾客慌乱的声音。
“有刺客!”
“护卫何在?!”
“小心!”
“快走啊——”
刘成才更是惊慌得跳脚,“何人造次!”
原本他正乐呵呵地要弯腰,结果眼神刚落,只见一道银光突然闪过,从他与褚言相执的喜绸上划过。
喜绸应声而断,那道银光也扎进了高堂的桌上。
金属声铮铮回响,寒气凌然。
众人抬眸看去,竟是一柄长剑!
褚言心中更是又惊又喜,正欲掀开盖头,只感到一阵凉风袭来,一抹白色衣角出现在有限的视线中。
来者一袭白衣,头戴斗笠,踏空而来。
先是击了刘成才一掌,然后抽回长剑,侧身抓住了褚言的胳膊。
众宾客见剑飞来,自然是作鸟兽散,四下逃了,在府中侍从未及之时,男子已经带着褚言一跃而起,踩着斗角飞檐走了。
来者周身带着清香,似是竹香,若有似无,清雅至极。
但是,不是时凇昱的气息。
时凇昱身上淡淡的檀香与药香,褚言再熟悉不过。
由是在空中飞跃,她不便乱动,于是直到那人带她落至平地,然后坐进接应的马车中时,褚言才一把掀了盖头。
问道:“你是谁?”
男子坐在她对面,没有说话。
二人相对片刻,只见他抬手将斗笠掀了下来。
但见他面容俊雅,带着些文气。
凤眸清亮,内含满满意气。
嘴角微挑笑意,说不出的奇怪。
褚言怔了片刻,然后才想起了对面是谁。
客栈包间。
“你的意思是,你是时凇昱派来的?”褚言手指轻扣了下桌子,掀眸看着虞生平。
“是请,不是派。”
虞生平嗓音清凉,倒是有些好听。
方才跟客栈掌柜定房间时,褚言便听到了他的说话声。
看来平日的哑,都是佯装。
“素闻虞先生无法言语,今日一接触,看来还是悠悠众口难辨真假啊。”褚言轻叹一声。
虞生平闻此失笑一声,道:“众口所言也不假,在下确实哑过几年。”
褚言点了点头,算作回应,然后便没说话了。
只见对面这人,慢条斯理地倒了两杯茶。
然后朝褚言那边推了一杯。
褚言低眸看了眼茶杯,“谢谢。”
“客气。”
“那时凇昱呢?”褚言问道:“他为何自己不来?”
“大概是有事罢,”虞生平随口答道,然后敛袖饮了一口茶,然后才继续道:“想必褚姑娘也知晓,时公子向来麻烦事不少,想来应是圣女又将他带走了罢。”
“圣女?”
虞生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他的母亲,天渡圣女。”
褚言依然是一团乱麻,“什么意思?为何带走他?”
但见他略微一挑眉,眸光深深地瞧了褚言一眼。
顿了片刻才开口:“不知。”
褚言看出此人并非“不知”,只是“不说。”
人家不愿开口,她也没办法再问,于是转了话锋。
“我记得你是不夜侯的管事,你既是折余公子手下,为何要来帮时凇昱?”
虞生平原本一手晃着杯盏,闻言手中动作一滞,玩味地看了她一眼。
世人只知时凇昱是皇子,却不知他是天渡后人。
正如只知折余公子是不夜侯的楼主,却不知他就是皇子时瑾,亦是清心堂堂主。
而清心堂与天渡更是势不两立,全心要诛杀之。
有此可见,褚言什么都知道。
“本以为姑娘只是时公子爱慕的小娇娘,却不晓你知道的这么多。”他仍然是含笑,但笑意却假的很,内有寒光泠泠,“真是深藏不露、聪慧伶俐,难怪时公子对姑娘倾心。”
虞生平这人,面容虽也清雅,与时凇昱瞧着,感觉上有几分相像。
但其实,二者又有很大的不同。
时凇昱的清俊,带着纯粹的冷与倦怠。
而虞生平,白衣之下可见戾气滔天,神情从容温和,但仔细一看,却满是虚情假意。
妥妥的假斯文,真败类。
“公子谬赞。”褚言回以假笑,拉回方才的话题,“所以,公子只是单纯的热心助人么?”
“在下何时说过,我为清心堂效力?”
这句倒是把褚言问住了。
她只好微微一挑眉,继续推断道:“那日不夜侯,能看出公子与沈容辞姑娘相识,”褚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你是闻雪阁的人吗?”
虞生平但笑不语,没有作答。
半晌后才算从褚言面上移开了目光,“此处是城西,客栈住客稀少,你先在此处避会儿风头,等今夜过了,你再换身衣服出行。”
他指了指榻边,上面整整齐齐叠放着新的衣裙,还有一个钱袋,然后补了一句,“最好把面蒙着,免得生事。”
褚言略微不解,为何今夜过了便能出去?既是能出去,为何又要蒙面?
“那你可知时凇昱何时回来?”在虞生平正欲推门离开时,褚言忙追问道。
只见他脑袋微微一侧,淡淡地道:
“此行多苦难,不知他还有没有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