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关门打狗
1
鲍尔温对这幅“大清国煤矿资源分布图”产生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他觉得这张挂图的本身就像是一个藏着无数宝藏的富矿，而自己就像一个探宝者，每一次在这幅挂图上跋涉总能得到意外的收获。在这个上午，鲍尔温又用放大镜在一个山峦的缝隙里发现了一条矿脉，这条矿脉刚好在开平煤矿与腰窝煤矿的中间，就如同一条分水岭。这就很有意思了，无论开平矿还是腰窝矿，谁先挖到这条矿脉，也就可以占据主动。鲍尔温有了这个意外的发现立刻感到一阵狂喜。这时金达慌慌张张地走进来。鲍尔温看看他问，克劳德，又出什么事了？
金达说，鲍尔温先生，我……要求得到开平公司的保护。
鲍尔温不慌不忙地说，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
金达说，我怀疑，孟凡浩已经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了，据说他很愤怒，而且已经放出话来，要找我算账，他这个人的性格我是领教过的，一旦发起怒来，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鲍尔温笑着摇摇头，走过去倒了两杯酒，递给金达一杯，然后说，你放心吧，孟凡浩不会知道的，这件事的底细，只有我们清楚，哦……对了，如果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只有一种可能。说着朝门外叫了一声。一个下人走进来。鲍尔温说，你去把约翰给我叫来。
一会儿约翰走进来。约翰的两只耳朵虽然只剩了一半，但伤口已经痊愈了，只是形状看上去很奇怪，像两只动物的耳朵直直地立着。
约翰说，鲍尔温先生，您找我？
鲍尔温说，你现在如实告诉我，上一次你跟着那条货船去天津，我曾让你给墨林公司总部带去一封密信，后来你被凤凰山的黑彪劫到山上去了，这封信呢，是不是也落到了黑彪的手里？约翰连忙说，没有，绝对没有，当时一出事，我就把这封信扔到煤河里了……
鲍尔温点点头说，好，你去吧。然后对金达说，克劳德，你听见了？如果这封信没有落到黑彪的手里，那我们两人当初商定的事，也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不必担心。
金达说，可是……鲍尔温先生……
鲍尔温笑笑说，好了，我亲爱的克劳德，我现在郑重告诉你，我们大英帝国的女王，会保护每一个为她工作的人不受侵害，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我还有事，你先去吧。
金达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看了一眼鲍尔温，就转身出去了。
……
燕向楠果然已从烟台回来了。听说腰窝煤矿出了这样的事，立刻赶过来。向楠毕竟是学机械制造出身，对机器方面的事很内行，只和凡浩一起到井下检查了一个下午，很快就查出了问题。向楠告诉凡浩，从目前情况看，机械的问题并不严重，那个叫金达的美国人所说的纯属无稽之谈。向楠说，德国生产的这批机器无论设计还是性能，都很先进，不要说连续工作二十四小时，就是再长的时间也不可能因为过热而发生损坏。现在可以断定的是，金达在当初安装这些机器时就已经做了手脚。不过，向楠说，这个金达也确实是一个专家，做得很隐蔽，所以机器一开始运转并不会出现问题，但时间一长，故障就暴露出来了。
凡浩问，你看，现在怎么办？
向楠说，我有个德国朋友，他是一个很出色的技师，现在为德国的西门子公司工作，一直在天津，我把他请过来吧，帮你把问题解决一下，不过他很忙，你要稍等几天。
凡浩立刻说，这太好了！
向楠说，我这就写信给这位朋友，让他尽快动身。
凡浩喃喃地说，现在，我该找这个金达算账了……
2
井下机器的问题终于彻底搞清楚了。接下来，只要等着向楠所说的那个叫汉斯的德国朋友从天津过来，就可以着手解决问题了。这时，凡浩这些天来积蓄在心里的怒气也终于一下爆发出来。凡浩在这个下午与向楠分手之后，就直奔河头花园。凡浩知道，金达平时最喜欢在河头花园的西餐厅喝咖啡。这时他来到西餐厅，叫过一个侍者问，那个叫金达的美
国人来过这里没有。侍者说了一句，您稍等，就到里面去了。一会儿回来说，金达先生已经几天没有来过了。凡浩又叮问了一句，你确定？侍者看一看凡浩的脸色，连忙点点头说，是的。
凡浩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这时凡浩意识到，金达很可能知道，自己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所以他也就不会再轻易露面。不过有一个地方是肯定可以找到金达的。凡浩想到了胡华。凡浩想，无论胡华是否知道这件事的底细，但至少他应该知道怎样可以找到金达。凡浩想到这里，就来找胡华。
胡华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写着什么。门被砰地推开了，凡浩走进来。胡华抬头看看凡浩的脸色，慢慢站起来说，孟先生，你有……什么事？
凡浩问，金达在哪儿？
胡华说，金达，又出了什么事？
凡浩说，胡华先生，我现在希望你不知道这件事，我也只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只要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金达，后面的事情我跟他说就是了。
胡华说，你能告诉我，你找金达，究竟要干什么吗？
凡浩说，我如果告诉你，这里边可就有你的事了！
胡华想想说，好吧孟先生，我可以不问，我现在确实不知道金达在哪儿，不过我要提醒你，金达是美国人，按有关条约，外国人在大清国是享有特权的，所以……凡浩眯起一只眼说，特权？在大清国随便坑蒙拐骗，也是特权？我告诉你，这回在我这里，我就要把这个特权收回来！你告诉这个金达，我孟凡浩正到处找他呢，躲着是没用的，让他自己来见我！
凡浩说罢就转身走了。
这时，金达从办公室的另一个侧门走出来。
胡华皱皱眉问，你究竟对腰窝矿做了什么？
金达惊魂未定地说，你……不要问了。
胡华说，你如果不说，我也帮不了你，这个孟凡浩的厉害，你应该是知道的。
金达想想说，我不能再待在滦州了，你给我想办法，我要……尽快离开这里。
胡华说，好吧。
3
金达终于拿到了胡华为他预订的回美国的船票。胡华在将船票交给金达的同时，还给了他一份请柬，请柬是滦州商会送来的。胡华说，滦州商会的人让他转交给金达。金达看了请柬有些疑惑。自己与滦州商会的人并无交往，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送来这封请柬干什么？
金达想了想，还是按请柬上的时间来到滦州商会。
金达在这个上午来到滦州商会的院子里。蔡宣霖和梅梓灵、钱守义等人从里边走出来。蔡宣霖一见金达就不动声色地说，哦，金达先生到了，来来，里边请。
金达并没有贸然往里走，只是问，你们商会请我来……有什么事？
蔡宣霖笑一笑说，没事，就不能请你金达先生过来喝喝茶吗？
金达说，可是……我跟你们商会并不认识，平时也没有来往。
这时凡浩突然从里面走出来说，你跟我孟凡浩，也没来往吗？
金达一见凡浩，顿时变了脸色，转身就走。
凡浩立刻喝道，把大门给我关上！
商会的人立刻把院门关上了。金达回头看看关上的大门，索性态度强硬起来，瞪着院子里的人问，你们……想干什么？又回过头对凡浩说，孟先生，我可是美国人，提醒你不要乱来！凡浩哼一声说，我今天要找的就是你这个美国人！我拿你当技师，这样相信你，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坑骗我！今天，你如果不跟我说清楚，就甭想走出这个院子！
金达说，好吧，前面的事就不用再说了，现在你说我骗你，有什么证据？
凡浩冷笑一声说，我就等着你问这句话呢！
凡浩说着朝商会院门口的旗杆指了指。金达顺着凡浩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旗杆上已经吊起几根绳索。凡浩说，你看见没有，我孟凡浩今天如果拿不出真凭实据，就让人把我吊在这根旗杆上示众！让滦州府的人都看清楚，我孟凡浩没有任何信誉，以后不要再跟我做生意！
金达立刻说，好，可以。
凡浩说，等一等，如果我拿出证据了呢，我能证明，是你坑了腰窝煤矿，怎么办？
金达支吾了一下，没有回答。
凡浩对在场的所有人说，刚才我跟这个金达说的话，大家都听见了，现在就请各位做个见证，我孟凡浩要是拿不出证据，我情愿把自己吊在这根旗杆上示众，可我如果拿出了证据，确实是这个叫金达的美国人坑骗了我的腰窝矿，就把这个金达吊上去！
蔡宣霖点点头说，可以，滦州商会的人都来做这个见证！
凡浩转过脸眯起一只眼看着金达说，你都听清楚了？
金达这时已经无语，只是看着凡浩。
凡浩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当初从约翰身上搜出的密信，拿起金达的一只手，拍在他的掌心。金达一看到这封信，脸色立刻变了。凡浩微笑着说，你以为这大清国的人都不懂洋文吗？我可是从你们那里留学回来的，你们美国人拉什么颜色的屎我都清楚！
金达的额头已经冒出汗来。
凡浩又抬手一指说，金达先生，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请吧！
这时就见旗杆底下，已经有人在绳索上拴了一只箩筐。这只箩筐看上去有些像矿井上用的吊笼，硬硬的很结实。凡浩上前一把揪住金达说，来吧金达先生，你曾经跟我说过，你们美国人一向是最讲信用的，既然如此，现在就别再让我费事了。说着将金达揪到吊筐跟前，两手一用力将他塞进去，然后朝旁边挥了下手。旁边的人立刻拽动绳索。吊筐就一下一下地升起来，渐渐升到旗杆顶上。凡浩又冲上面的金达说，现在就让滦州人都开开眼吧。
街上顿时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金达被吊在半空，惊恐地朝下望着。
凡浩对旗杆底下的人说，你们别渴死他，每两个时辰放下来，给他喂点水，真渴死我犯不着为他去打人命官司！然后又对商会的人说，各位，咱里边喝茶，今晚庆丰楼，我做东！
凡浩说罢，就和众人一起到商会里喝茶去了……
4
滦州商会的门外渐渐已经人山人海。
胡华闻讯赶来，挤在人群里看到，那只旗杆上的吊笼放下来，两个商会的年轻人正在让已经晒得半死的金达用瓦罐喝水。喝过水之后，吊笼就又一下一下地升起来。
街上围观的人们一片哄笑。
胡华立刻走进商会。
凡浩正在和商会的人一起喝茶。商会的吴管事过来说，孟少爷，开平公司的胡华先生来了。凡浩听了点点头，对众人说，金达的老乡来了。然后又告诉吴管事，请他进来吧。
胡华走进来。
凡浩看看胡华说，哦，胡华先生，你是为金达的事来的吧？
胡华说，孟先生，你赶快把金达放下来。
凡浩眯起一只眼说，我如果不放呢？
胡华说，金达……是美国人……
凡浩啪地一拍桌案说，我管他是哪国人呢！他现在是在大清国！他惹了大清国的人！
胡华深深地喘出一口气说，好吧……孟先生，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把他放下来，可以吗？凡浩冷笑一声说，看你的面子？你以为，你的面子很值钱吗？胡华先生，我告诉你，今天我没把你也一块吊上去，就已经是给你面子了！这个金达，当初是你给我介绍的！我的机器被扣在津海关，也是你帮他一块儿糊弄我！我上次已经看在你的面子上，给过他机会了！我让他替我安装机器，可他还坑我！我今天非把他吊在这旗杆上，晒成一块腊肉不可！
胡华的脸色已经黄了。
胡华又想了一下说，这样吧，孟先生，你先把他放下来，我让他按你们滦州的礼仪，在小山街的庆丰楼摆下酒席，把滦州商界的人都请来，当众赔礼，这……总可以了吧？
这时蔡宣霖走过来，对凡浩说，好吧，凡浩，就按胡华先生说的办吧，今晚在小山街的庆丰楼，让这个金达摆酒赔罪就是了。说着冲院里喊了一声，把金达放下来吧。
金达下来时，已经面如土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