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训练结束之后,我和刘启贵正好分到了一个连队。新兵到了老连,分配工作一般都是采取点名的方式,连长在那里喊一声张三,一班!你从队伍里站出来,一班的班长自会将你领走。我们一行十来个新兵,抽签似地一个个陆续都给领走了,最后就剩了我们俩。被最后点名分配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你孤零零地站在操场上什么想法都有,甚至还担心让人家给退回去。我俩正在那里忐忑不安的时候,连长开言了,刘启贵,勤杂班!刘玉堂,连部!随即分配了工作,我在连部当文书,刘启贵在勤杂班当饲养员。
当天傍晚,刘启贵将我约到海边去谈心。他第一句话就是让你挖着了(沂蒙山方言,赚了便宜)哩,还是多上几年学好哇!我的意识里也是觉得文书要比饲养员好些,遂有点过意不去,好像他当饲养员还有咱的什么事儿似的。他说着说着即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操它的,一个海军,又是技术部队,还养马,养×呀!我想起上午指导员向我交待工作、移交档案时我是看过那两匹马的档案的,我告诉他,那两匹马是沈阳军区移交过来的战马,分别立过二等功和三等功;你一入伍就当饲养员,一些老兵都挺羡慕呢!他说,当个熊饲养员羡慕个×呀!我说,当饲养员进步快呀,咱连里的干部就统统都喂过马,你寻思寻思吧!他的神情才好了些。往回走的时候,他就嘱咐我,你往家写信的时候,不要提我在这里当饲养员的事好吗?我说,我提这个干嘛呀!
刘启贵当饲养员,优越性很快显示出来了,当年他就评上了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他在连里的总结表彰大会上讲用的时候,说是数九寒天下大雪,小北风在忽忽地刮;你这里被窝刚暖热,却还要起来去喂马。要是不起来把马喂,马也不会把话说;要是起来把马喂,回去就不容易再睡着。这时候他想起某一条毛主席语录,通过斗私批修,还是起来喂了。哎,挺实在。他还作进一步说明呢,说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精神不步。他肯定是想说人无精神不能进步,可为了顺口或更像格言,就故意说成了“不步”,下边就一阵笑。
刘启贵在笑声中成长,转年他就入了党。他又一次约我去海边谈心,他怕我心理失衡,遂用一件隐私来安慰我,他说临来的时候他跟他对象已经去公社登记了,也将结婚之后才能办的事办了,但他的入伍登记表上填的还是未婚。哎,在县城集结的时候,你见过她吧?就是老跟在我屁股后边的那个。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印象,当时以为是他妹妹来着就没往心里去。他问我,长得一般化是吧?像我这种粗粗拉拉的人,也就找个这样儿的,你将来起码也得找个公家人儿。我听着就笑了,这家伙还真是粗中有细,特别能让人心理平衡。之后他又嘱咐我替他保密,无论如何不要说出去。我说这是你对我的信任,我怎么会说出去!噢,还就是那次他向我指出我那个表情总给人一个清高的感觉的来,你以后注意,咹?嗯。
不久,我就调到机关搞报道去了,他还经常去看我,要我严格要求自己,争取把那党来入。此后他如愿以偿,终于实现了当公家人儿的理想,尽管我比他大一岁,可他永远比我进步快,我入党,他提干;我提干,他结婚;等我结婚的时候,人家的孩子已经两岁了。
那次我俩的家属一起去部队探亲,他和他爱人抱着孩子去我那里玩儿,我接过孩子说,此乃革命干部的后代也!他就说,你这个同志缺乏个严肃性呢!之后即跟我大谈连里的伙食问题。——他一直干司务长。待八十年代初我们一起转业的时候,他就在一个厂里做了食堂管理员。再过几年,他那个厂子倒闭了,他也就下了岗,怪不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