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日暮盼归人(1 / 1)

不能因为年纪到了而结婚,应该要嫁给爱情。

自那次争吵过后,北海回到家,不是直接进里屋给静娴写信,就是躲在房间的另一角看书,有时候心烦意乱起来,干脆连饭也不吃了,倒头就睡。

而高慧芳也没服过软。

有几次两人迎面碰上了,高慧芳侧身就继续往前走,对北海视而不见,仿佛不存在这么一个人似的。

再后来高慧芳见北海始终都是这个态度,一点儿都没有要服软的意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北海越是避着她,她就越是要在北海面前晃悠,每天掐着北海下班的点,眼见着北海走进院子,就直直地坐在客厅,从北海进门,到拿了碗筷坐下吃饭,就直勾勾地瞪着北海,也不说话,直到北海不堪其扰匆匆回到房间才算完,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有时候北川撞见了这种场面,就算有心缓和哥哥和母亲的关系,也没什么办法。一来,母亲不会听自己的劝;二来,虽说北海不至于对自己的弟弟板着个脸,但是杨北川同北海也说不上话。

这么多时日过去,北海心里也是有些愧疚的。

父亲走后,高慧芳常年独自照顾着自己和弟弟,里里外外吃了不少苦,但她呢,从没跟兄弟俩吐露过什么难处。

想到这儿,桌前的北海深吸了口气,摸了把脸,还是收回了思绪,从内兜里掏出了静娴的信。

自那次和高慧芳争吵过后,北海跟静娴的信件统统都交付给了静雯中转。一来,稳妥;二来,也是为了避免母子二人的矛盾升级。

拆开信的北海看着那熟悉的笔迹,心里一阵温暖。

如往常一样,信的开头是静娴的自述,告诉北海自己的近况,多是“一切都好”“无须挂念”之类的话,另外也说了一两件军营里发生的有关静娴的小事儿,看到这里,北海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像是静娴就在自己身边慢慢说着话一样。

信至中段,静娴聊起了北海的事,措辞明显比之前要严厉许多,首先责怪了北海不应该冲动地与母亲对质,应该坐下来好好谈,毕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果好好沟通还是无法解决,再做其他打算。随后也让北海放宽心,自己相信北海不会动摇,自己和北海的感情也不会被其他人左右,让北海要有信心。

信的末尾,静娴对北海现在两难的处境也表示了理解,同时告诉北海,既然他顾忌母亲的感受,不如好好工作,评上厂里的先进和积极分子,涨涨工资。这样一来,可以改善家里的生活,就算高慧芳再有私心,也不能对北海的付出熟视无睹,等事业顺利了,什么事都水到渠成了。

看完静娴的信,北海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表情逐渐轻松。

其实很多地方,静娴和自己都不谋而合,比如好好工作、争取涨工资、为家里多付出,这些正是北海打算做的,只是静娴最后提到跟高慧芳好好谈谈,北海还是没选择这么做,北海了解自己的母亲,要改变她的想法,不是一两次谈话就可以的,与其徒增争吵,不如顺其自然,想到这里,北海提起笔就开始写给静娴的回信。

从这以后,北海和高慧芳的冷战算是结束了,两人谁也没开口道歉,有时候亲人之间也不需要说对不起。

说到关系改善的原因,一方面北海的改变有目共睹,另一方面高慧芳也没有原来那么咄咄逼人了。

只是,高慧芳的改变建立在不知道北海和静娴还有联系的基础上,自从信件交给静雯中转以来,高慧芳以为北海和静娴彻底断了联系。

不知不觉,时间从指缝中溜走,两年的时光匆匆而过。

那天的厂区会议堂里人头攒动,热闹得很。

厂职工们都穿上了工作服,三三两两地往里面走。

门口摆放着花篮,厂保卫科的组员统统戴着红袖章,站在大门两侧维持着职工进场的秩序。

在挨着门口的那面墙壁上,还张贴着一张告示—

车辆厂年度工作总结大会。

走进会议堂,已经有人按照提前划分好的区域入了座,人实在太多了,打闹的、带孩子来的、拿着瓜子边嗑边唠的。

座位两侧有两条供职工走动的过道,几位保卫科的同志拼命维持着秩序,但于事无补。

厂领导看到这个情况,紧急抽调了厂革委会的几个组员来会议堂帮忙,这其中就有大宝。

凑巧的是,大宝负责的恰好就是北海和徐杰工作的车间。

“北海,快来!”站在过道上的徐杰一眼就看到了北海,伸手招呼着。

北海挤过人群,好不容易坐到了徐杰身边。

“没来晚吧?什么时候开始啊?”北海坐定,对着徐杰问道。

“没,厂领导都还没来呢。”

就在这时,北海注意到会议堂的舞台上早就摆好了一张长台,用红布覆盖着,当中放着一个麦克风,同样被红布包裹着。

“这次咱厂的十大年度最佳职工中肯定有你。”身旁的徐杰拍了拍北海的肩膀。

“不知道,这说不好,咱厂优秀的职工那么多。”北海挠挠头回答道。

“你就别谦虚了,你都评上几次月十佳了,去年年十佳不也有你吗?”徐杰又说道。

“聊什么呢,保持安静!”正当北海准备回答徐杰时,过道上传来一个声音,北海一看,是大宝正瞪着自己,北海转过头,不准备搭理他,倒是身旁的徐杰有些愤愤不平:“厂领导都没到场,大会也没正式开始,说几句话怎么了?”

大宝刚准备揪住徐杰,舞台上的灯突然亮了起来,厂领导们一个个迈着步子上了台,无奈之下,大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杰冲他吐吐舌头,他用手狠狠地指了指,赶紧回了座位。

舞台上的厂领导环视了一圈,清了清嗓子:“车辆厂年度总结大会正式开始!”

大会一开始,照旧是几位领导按照职位顺序发表讲话,而讲话的大体内容也离不开“咱们厂这一年来的进步和取得的成就”与“来年咱们厂的展望”这两点,听多了难免让人感到无聊。

徐杰不停地打着哈欠,看这模样,马上就要合上眼。

北海推了一把徐杰,朝他使了个眼色,徐杰才注意到过道另一边的大宝,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徐杰挑了挑眉毛,撇了下嘴,转过头,把身子坐直。

“下面公布咱们厂十大年度最佳职工……”恰好这个时候,厂领导说到了会议重点,听到这儿,北海也顾不得身边的徐杰,坐直了身子,集中精力听了起来。

实际上,自两年前北海决意撑起自己的家,也为了配得上静娴,他几乎一门心思全扑在了工作上,而努力的成果也是有目共睹的。

虽说职位变动不大,但他每次都能被评选为厂先进、厂优秀职工,还被车间主任和厂领导单独表扬过,北海的工资比起两年前也涨了不少。

去年的厂年度十佳中,就有北海的名字。

“他们是—李荣光、宋明辉、姜前进、杨北海……”

不多时,领导念完了名字,并通知念到名字的职工上台领奖,接受表彰,北海此时也起身走向舞台,只是在路过过道时,发现大宝看着自己的脸色着实不好看。

随着一位位职工走上舞台,台下掌声雷动,职工们在台上并排站好,领导拿着一枚小小的徽章、一朵红花和一个印着“车辆厂十大年度最佳员工”几个红字的搪瓷茶杯,一一颁发给每一位获奖员工。

拿到徽章的北海,手心浸满了汗,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脑海里都是静娴的笑容。

领到属于自己的奖品,他给厂领导鞠了一躬,看着台下拼命挥手的徐杰,北海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努力没白费,他终于得到了那份认可。

大会持续了一下午的时间,结束后,也到了厂里的下班时间。

北海跟徐杰道别后,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厂区。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骑着车来到了静娴家,今天是静娴回信的日子,他早就跟静雯约好了时间。

叩了几下门,就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是你啊,你等会儿,我去拿信。”静雯开了门瞧见北海,打了声招呼就往里屋走,没过几秒就拿着信出来了。

“又在厂里拿奖了?”

北海刚想问静雯怎么知道,低下头才发现,因为走得急,领导给自己的那朵红花还挂在胸口,没有拿下来。

北海脸一红,赶忙把红花取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拿着信跟静雯道了声谢。

静雯看着北海,摆了摆手:“别客气了,再过不久,我就不能当你们的信件中转站了。”

北海愣了一下,立马焦灼地问道:“怎么了?”

“过两天,我就要去卫校上学了,到时候,就没什么在家的时间了。”

看着北海眉头紧锁的模样,静雯扑哧一声笑了,还是没忍住:“其实你和我姐不用写信联系了,我姐写给我的信里说了,她退伍了,这几天就会回青了,她应该也在信里和你说了,只是你还没看。”

“什么?静娴要回来了?”听了静雯的话,北海心里一紧,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静娴怎么就毫无预兆地退伍了?难道是她在济南那边出了什么大事儿?北海满腹疑惑和焦急地展开了信件。

静娴在信中的语气还算平静,交代了这几个月来她内心的煎熬,以及最终下定的决心。

这两年来,她多方辗转打听,始终没有得知那位老战友的下落。长距离的恋爱让静娴心生疲惫,文艺仕途又见不到光明的未来,不如放下一切回到青岛,她相信她能创造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北海看到此处,赞同地点点头,这是他熟悉的那个静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崇拜静娴的人,北海相信,静娴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信的结尾,静娴绘声绘色地为北海描述了一场抓“贼”的戏码,场面之热闹绝对赶得上《铁道游击队》。原来不仅是北海这边有母亲的阻碍,在静娴下乡的那几个月里,老大哥金劲在济南利用职务之便也私自扣了北海写给静娴的信。

原来北海担心得确实有道理,这位老大哥不知何时对静娴一往情深,就想暗地里破坏静娴和北海的感情。要不是母亲那封冒充北海的绝交信,他和静娴恐怕会就此结束。这样一想,北海甚至还要感谢母亲的“辣手摧花”。

终于,他可以见到静娴了。已经按捺不住喜悦的他,在胸前用力握了一下拳头,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把信揣在怀里跟静雯道了别,跨上自行车就往家赶。

刚到家,北海本想往房间里跑,却在门口远远地瞧见高慧芳正对着里屋喊,身旁还围着一堆院里的邻居。

“大家看看怎么样,这可是熊猫牌的。”

北海有点不明就里,走进家门,才发现客厅里摆放着一台崭新的收音机,不用说,又是高慧芳置办的。

看见北海一脸不解地进了屋,高慧芳赶忙拉着北海凑到跟前:“北海,你看看,这收音机怎么样?”

在那个年代,谁家有一台崭新的收音机,都十分令人羡慕,特别是“上海”和“熊猫”这两个牌子,备受大家的追捧,所以这会儿有一堆邻居在旁围观也不奇怪。

实际上,这两年由于北海在厂里努力工作,工资上涨了不少,家里的条件算是改善了许多,家里也添置了许多新物件,可真要买台这样的收音机,还是会“伤筋动骨”的。

这次高慧芳置办收音机是因为她之前在若云的父亲—厂革委会主任周建华的帮助下,借着北海工资上涨,让高慧芳重新领上了工资。现在北海家不说多有钱,可也算得上是真正的富裕人家了,所以才能置办这些那个年代里了不得的“大件”。

可是此时的北海,一门心思惦记着静娴的那封信,虽说看见家里有了收音机挺高兴的,但他更想知道静娴在信里说了什么,于是跟高慧芳打了招呼之后,就匆忙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北海坐在**从口袋里拿出信,迫不及待地打开,开始小心翼翼地读了起来,好像生怕漏掉某一个字一样。

又回味了一遍信的内容后,北海向后仰倒躺在**,把信盖在脸上,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北海的书柜里已经摆放了好些奖品、徽章、奖状之类的,这也是北海这两年努力工作的结果,每隔一段时间北海都会小心擦拭、摆放,为的就是等静娴回来后,一件一件地拿给她看,自己这两年没有虚度光阴,自己终于配得上她了。

经过这两年的分别,北海发觉静娴对于他而言,就是生活里的饴糖。倘若以后会离开静娴,他光是想想心中都会一阵绞痛。他鲤鱼打挺一般从**起身,将信仔细地折好放在了离自己胸口最近的口袋里。

他有件事一定要去跟四舅舅商量。

到了四舅舅家,还没进门,北海就迫不及待地喊:“四舅舅,四舅舅……”

只听院子里传来一个声音:“是北海吧?”

不多时,门就打开了,四舅舅望着一脸兴奋的北海,倒是乐和了起来,把北海一路迎进屋,倒上了茶水:“什么事儿让你高兴成这样?”

来到里屋坐定,还是四舅舅先开了口:“是静娴回来了?”

“就知道瞒不过四舅舅,是,估摸着就这一个星期了。”

“好事儿,两年了,你们也算熬出头了。”四舅舅笑着说。

“四舅舅,我想……”北海俯身上前,在四舅舅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说罢,自己反而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好小子,不愧是我们杨家的人!”四舅舅听完,赞赏地拍了拍北海的肩膀,“你放心,这事儿,四舅舅会好好帮你筹划的!”

“但是,四舅舅,你这方面的经历也不大够吧……”

“臭小子!还担心起我来了?四舅舅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听到四舅舅这么说,北海也定了心,向四舅舅敬了个礼:“明白,一切全听司令指挥!”

在四舅舅家吃过晚饭,又聊了一会儿,北海就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这天在厂里上工的时候,志强告诉北海档案室有找他的电话。北海放下了手里的活儿,疑惑地一溜小跑去了档案室。原来是静娴从部队里打来电话问好,顺道告知北海,三天之后她就回来了。

这天北海起了个大早,先对着镜子好好梳理了一下,随后把自己这两年来在厂里获得的奖品用一个袋子装好,穿上一件崭新的衣服,戴上一块手表,这块手表,还是上回四舅舅出门跑运输回来之后给自己带的礼物,自己平时也舍不得戴,都是收在书柜里,这次静娴回来,就顾不得这么多了,必须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北海一阵小跑下了楼,来到胡同口,那儿停着一辆吉普车,这是北海托四舅舅给自己借的。四舅舅千叮咛万嘱咐,接了静娴就回四舅舅家,接着把车还回去。

北海也是刚刚跟四舅舅学会开车,他觉得此次静娴回青,一定要给她呈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北海紧张又兴奋、机械又规范地系了安全带,拉了手刹,轻轻地松开离合,踩了一脚油门,车子慢慢地动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青岛,大伙儿大多还是以自行车代步。一路上北海的车越开越快,仿佛只要他开得快些,就能早点见到静娴一样。

不一会儿,北海就到了长途汽车站,倒车入库了好一会儿,终于停好了车。北海拎着装着自己“军功章”的袋子走向出站口,站在出站口往里张望着。

部队退伍返乡的日子,车站的人络绎不绝,像北海这样翘首以盼看着出站口的人不在少数,人人脸上都挂着兴奋的表情,随着一辆辆汽车到站,人群里时不时传来一阵喧闹,车上走下来一位位返乡的军人,男女都有,都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领子、纽扣都一丝不乱,胸口也统一佩着一朵红花。

北海此时伸长了脖子紧紧地盯着出站口,盯着一辆辆汽车到站后走下来的返乡军人,偶尔看到有些身形与静娴相似的姑娘,北海总是迫不及待地招手,可当姑娘转过头,北海发现不是静娴后,又悻悻然收回手,接着又紧盯着出站口。

此时,一辆汽车到站,车上返乡的军人井然有序地走下车,静娴就在其中,她刚站在车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就听到了自己两年来一直在思念的那个声音。

“静娴,静娴!”

听到呼喊,静娴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一米八几在人群中稍显突兀的身影正大声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手也不停地摆动,声音越来越大,丝毫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向着自己的方向快步走来。

两人在出站口相会,静娴看着北海,稍稍挺直了身子,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北海同志,赵静娴归队!”

看着静娴狡黠的眼神,北海一步向前,两只手拉起静娴,两年来的思念、盼望、期待,那些写过信却仍旧说不完的话一瞬间积攒在心,可此时的北海仿佛得了失语症,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紧紧地握住静娴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静娴就这样被北海拉着,其实,静娴此时的心情也同样如此,甚至可以说更加如此。她背井离乡了两年,走进部队,去到陌生的地方,身边也全是陌生的人,她对北海的思念只多不少,可此时却无语凝噎。

两人就这么待了一会儿,最终,相视而笑。

其实,哪里需要刻意说些什么,这两年的酸甜苦辣也好,思念期望也好,到了面对面牵着对方的手的时候,仅仅只要一个眼神,对方就能够明白自己心里想的一切,别说两年,哪怕更久一点,也不会改变,这就是两人之间的默契。

北海拉着静娴的手往车站外走,总觉得虽然是一样的军装,但穿在静娴身上就特别好看。

不一会儿,静娴注意到了北海手里提着的袋子,有些好奇,于是看着北海开口问道:“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北海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于是笑着打开袋子:“这是我的‘军功章’。”

静娴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一两件奖品,看着上面印着的红字,也明白了一切,她心里一暖,看来北海在自己不在的这两年,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她回过头看向北海的脸,觉得他成熟、稳重了不少,两年的时间,北海成长了不少。

静娴小心擦拭着手里的一枚徽章,把它放回袋子里,看向北海笑着说:“辛苦你了。”

北海挠了挠头,说:“不辛苦,以前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只能加倍努力,希望能跟上你的脚步,现在总算是做到了。”

静娴听完,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握着北海的手握得更紧了。

此时北海接着说:“对了,四舅舅让我领你回家吃饭。”

“四舅舅?他在家啊?”静娴问道。

“是啊,他这段时间没有运输任务,就在家待着,他也一直惦记着你呢。”

“明天去吧,一会儿我还想……”

北海急忙打断静娴说的话:“不行!呃,我的意思是四舅舅做好饭了,不去不大好。”

“行,那你陪我回去把行李放下。”

“那肯定的,肯定的……”二人来到车站门口,北海把静娴带到了吉普车前,拿钥匙开了车门,对着震惊的静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哪儿弄来的?”

北海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你别管哪儿弄来的了,上车!”

北海把静娴的行李都放在后座上,静娴也就不客气了。虽说之前在部队里跟着老大哥坐过好几次吉普了,可这次毕竟是坐着自己最喜欢的男人开的车,心里的滋味肯定是不一样的。

静娴熟稔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看着北海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操作着吉普车,他认真又有些慌乱的表情把静娴逗乐了。

接上了静娴以后,北海自然不想那么快地回四舅舅家还车了。他载着静娴先去了她家,把行李放下后直接开车带静娴去了海边。

北海把车停在海边,阳光正好,车窗外就是大海,车窗像一个画框,将这一幅美景深深镌刻在了北海的心中。

傍晚时分,北海和静娴才到了四舅舅家,而此时四舅舅也正好忙活完,算是大功告成,看着门口的四舅舅,静娴笑着打了声招呼:“四舅舅!”

四舅舅看向静娴:“静娴同志,快进来,饭刚好熟了,咱们边吃边聊。”

不多时,三个人就坐到了餐桌上。

四舅舅起身去厨房拿了一瓶酒,四舅舅和北海平时很少喝酒,但是四舅舅说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喝一点没事儿,所以准备好了一瓶酒。

四舅舅拿着酒就座,给北海倒了小半杯,再给自己倒了一些,看着静娴就打开了话匣子。

“在部队这两年,还好吗?”

听到四舅舅的询问,静娴回答:“都挺好的,文工团比起其他部队,日常训练要轻松些。”

“听北海说,你去部队是想得知一些关于你父亲的事情?”四舅舅接着问道。

“是,我想找到父亲当年的战友,完成父亲的梦想,只是没想到无功而返。”说到这里,静娴脸色一暗,难掩失落。

其实这些事情北海已经告诉过四舅舅,北海怕自己笨嘴笨舌,不知道怎么安慰静娴,想让四舅舅开导一下静娴,所以四舅舅才会提到这些事情。

看着难过的静娴,北海心情也有些低落,他看向四舅舅,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此时四舅舅说:“静娴,其实你不用这么难过,人这一生,不管是失望,还是遗憾,都无法避免,而恰恰是因为有这些不完整,人生才真正完整。”看着静娴不说话,四舅舅接着说,“你父亲的遗憾也好,你的遗憾也好,你们不都很努力地去尝试了吗?虽然结果不让人满意,可这个为了梦想努力的过程不也充满了价值吗?”

听到四舅舅这么说,静娴好受了一些,说道:“四舅舅,我懂,可我心里还是不好受。”

四舅舅接着说:“不如意者常常十之八九,那些遗憾过去就好了,等以后回头看,这些遗憾也特别值得回忆,静娴,别想太多。”四舅舅冲着北海使了个眼色,接着说,“北海,我要出去给人摇个电话,毕竟喝了酒不好去还车了……”

听到这句话,北海先是一愣,然后立马明白了过来,连忙起身和静娴一起送四舅舅出门。

静娴刚坐回餐桌旁吃着、喝着,突然家里的灯光全暗了。她好奇地看了看窗外,发现别人家都灯火通明,难道是四舅舅家跳闸了?静娴记着茶几底下放着四舅舅的工具箱,她便立即过去拿工具。

此时北海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粗蜡烛。

“你干吗去?”北海看到静娴拿着扳手摩拳擦掌的样子,像是要去打架似的。

“修电啊。”

北海把蜡烛放在餐桌上,赶紧将静娴手里的扳手夺过来,将她摁回餐桌前:“就你能干!还修电……这叫烛光晚餐懂不?闭上眼!”静娴仍然瞪着不解的双眼看着杨北海,北海拿手强行蒙住了静娴的眼睛,说道:“不叫你睁开,千万别睁眼,配合一下。”

说完这句,北海起身走到厨房,不多时,他端着一个盘子,上面还扣着一个碗,走了出来。

把盘子放下,北海宠溺地摸了摸静娴的脑袋,说:“睁眼吧。”

北海笑着打开了扣着的碗,只见盘子上面摆放着一个糕点,单从卖相上来看,绝对算不上好看。

原来,之前在北海和静娴的通信里,静娴提到自己吃到了一个特别好吃的糕点,但是不知道名字,在信里也只提到了外观、形状和味道。

静娴没想到北海居然这么上心,单凭这些就把它做了出来,虽然外观不大好看,但是已经与静娴上次吃到的相差不远,单凭一两次的练习、实验,一定做不到的,可见北海是下了苦功的。

想到这里,静娴心里一暖,看向北海,北海看见静娴有些微微湿润的眼眶,反而害羞了起来,小声说:“尝尝。”

静娴看着北海期待的眼神,小心地掰了一块糕点放入嘴中,舌尖尝到的味道与之前吃的一模一样。

她有些哽咽地说:“北海……”

“嘘—”北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坐在了静娴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赵静娴同志,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你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你能不能别瞎猜,不要破坏气氛!”北海有些嗔怪地拿手指点了一下静娴的脑袋。

北海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他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个钥匙扣,钥匙扣上刻着静娴的名字。这一看,就知道是北海亲手做的。

“分开两年,不知道你是胖了还是瘦了,也不敢去买……”北海把钥匙扣放在静娴的手里,又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把摩挲得光滑的木梳,上面也刻着静娴的名字,“我最喜欢你的一头长发,我希望,以后的日子里都能帮你梳头。”

“北海……”静娴颇为惊喜,没想到北海竟然给她准备了这么多亲手做的礼物。

“我等候你。/我望着户外的昏黄/如同望着将来,/我的心震盲了我的听。/你怎么还不来?希望/在每一秒钟上允许开花。”

北海单膝跪地,握住静娴的手,深情地向最爱的人朗诵着徐志摩的情诗。

“我守候着你的步履,/你的笑语,你的脸,/你的柔软的发丝,/守候着你的一切;/希望在每一秒钟上/枯死—你在哪里?”

“我要你,要得我心里生痛,/我要你火焰似的笑,/要你灵活的腰身,/你的发上眼角的飞星……”

一个吻,轻轻地落在北海的唇上。在这一刻,爱和着泪水,两个互补的灵魂终于找到了慰藉和归宿。

“静娴,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