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藏不住的地下恋(1 / 1)

做好了共度余生的准备,也肯接受你明天离开的事实。

自那一架之后,静娴就再没有主动找过北海。

有几次,两个人在厂里迎面遇上,她只装作没看到,径直走过。

北海知道她生了气,但自己也不好意思主动吭声,只能从行动上表示。

每天趁着静娴还没到档案室,自己先偷摸进去,往她抽屉里塞些瓜子、点心,再故意留个缝。

静娴每次来了,瞥一眼抽屉,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憋着的那股子劲儿实在难消,瞧也不瞧,掏出来扭头就递给了王姐:“王姐,送你了,今天开开荤。”

北海接连吃了闭门羹,知道她心里还别扭着,不施压,也不气馁,第二天照旧有什么好吃的偷偷摸摸搞来,变着花样地往她抽屉里塞。

就这样一来二去,静娴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两个人私下里又恢复了书信往来。

静娴脚踹革委会大门的事儿,让若云对北海也生了疑,厂子里的一些闲言碎语,被传得邪乎又厉害,直叨扰她心神。

但转念一想,赵静娴性子那么烈,北海又是温吞吞的性子,两人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去,怎么可能处对象?

但她还是放心不下,思虑再三,决定亲自去厂里刺探“军情”。

若云到厂里的时候,北海正在车间忙着检修,瞧见她来了,就放下手里的活儿,倒了杯水,刚递过去,还没等若云开口,就听见志强在那边扯着嗓子喊:“师傅,你快过来瞧瞧这个,怕是零件出了什么问题!”

若云懂事,看他手里还有活儿没忙完,赶紧催他去忙。

北海还以为她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正好自己也想向若云解释静娴的事儿,看了一眼时间,索性招呼她先在原地坐着,等自己下工了再聊。

若云偷偷瞄了一眼正忙的北海,眼角带着笑,端起杯子,在手心暖了好久,刚喝下一口,还没来得及咽,笑容就凝固了—

北海的桌子上有玻璃夹层,底下除了图纸,竟然还压着一个手绘小人,旁边还写了一行字:上工顺利。

那字虽看起来有棱有角,带着几分刚毅,但细瞧能看出是女性的笔迹。

可是北海身边除了自己,几乎没什么女性好友,难道传言是真的?

若云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握紧杯把的手也颤了颤,但她强忍着定了定神,冲北海喊:“北海哥,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事儿要办,我回头再来找你。”

北海远远地听见若云的招呼,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去。

出了车间的若云心神不宁,在脑海里不停地盘算着静娴跟北海的关系,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跺了跺脚,在心里当即拿了一个主意,朝档案室奔了去。

那段时间,厂里赶巧审核旧档,若云赶到档案室的时候,王姐正站在凳子上取三层的文件,听到门口有响动,就从凳子上下来了,一出屋瞧见是若云,拉着她的手,热情得很。

“王姐,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啊?”

王姐笑盈盈地端着杯子,倒了水:“你说静娴啊,今天整理时发现有个材料不齐全,她问去了,还没回来呢。”说着,把水递了过来,“你怎么来档案室了?”

若云从包里掏出钢笔:“刚好路过这边,要填个东西,这不是,昨天忘了注入墨水,直接没墨了。”

王姐瞧了瞧钢笔,回身从屋里拿了瓶墨:“要我说,咱们就是有缘分,我敢打包票,你这钢笔墨,厂里其他地儿还真没有。”

若云笑了笑,又探着头往屋子里瞅了瞅:“王姐,我听说档案室最近忙得很?”

王姐摆弄着手里的钢笔,挤着墨肚,刚想接话茬儿:“可不是……”又想到若云她爸是主任,赶紧把话咽了下去,“忙归忙,厂里还是很体恤的。”

若云笑着接过钢笔,看了王姐的模样,就领会了意思,主动岔开了话题:“王姐,我也没什么事,不然就留这儿帮帮你吧,等静娴姐回来。”

王姐连连摆手,她哪敢用主任的女儿,但拗不过若云,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若云早就藏了小心思,有一搭没一搭地试探王姐,了解北海跟静娴的来往。

王姐本就是个八卦的性子,忙着手里的活儿就开了腔:“你说小杨啊,常来,有时候翻资料一翻就是一整天,我是没见过那么专注的人,静娴倒也能跟他说上话,就是两个人一讨论起来哟,吓死个人了,好几次静娴扔了批注就直接跟小杨理论……”

若云听到王姐说静娴做批注,忽然眼前一亮:“王姐,静娴姐还做批注啊?那我可真想学习学习。”

王姐蹭了蹭书上的灰,往右边努了努嘴:“喏,那边,你别说,静娴在这方面真仔细,几百页的东西,愣是不见出错的,那歌也唱得好……”

若云搭着话,起身走到桌前,翻起了静娴写的批注,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工”字,她满脸的难以置信,接着又往后翻了几页,又翻到了“开”字,手指夹在两页之间,来回翻看了数十遍,真的是她,没错,这字……

若云僵在了原地,王姐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

事已至此,她哪里还坐得住,找了个由头就脱了身,一路上面色凝重,想到北海桌前的画,就一阵焦心,又忍不住安慰自己:说不准两人只是送了幅画,北海随意一夹,朋友之间,这有什么的?但这并没有让她感觉舒服。

此时的周建华,正在为名额的事儿焦头烂额,自己本想为孩子谋划,并且还欠了不少人情,结果静娴那么一闹,彻底撕开了群众口子,厂子里刚开了商讨会,决议再三,不得不公开进行这次征兵选拔。

“爸……”就在这时,若云进了门,眼眶红极了,一看就是哭过。

周建华见状连忙询问,发现又是北海的事,心里阵阵不痛快,看着女儿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他急得团团转:“不是我说你,你真该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儿了,我跟你妈都不可能陪你一辈子。”说着说着,他叹了口气,把新出的征兵公告扔在了若云面前,“儿女情长的事,先放放,自身素质硬了,什么条件的对象找不到?”

父亲背着手走来走去,跟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可面前的若云早已无暇顾及,直盯着面前的征兵公告。

她心想:如果赵静娴能够离开,那我不就能和北海哥顺利发展了?

想到这儿,她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不如借这个机会顺水推舟,把这个机会让给静娴,她匆匆安抚了周建华,又趁他不注意,抽了一张报名表夹进包里,出了门就往档案室赶。

恰好静娴回来,两个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静娴一看是若云,愣了一下,脸色有点凝重,但一想到之前北海说的,周家的确对杨家有恩,就冲她淡淡地打了个招呼,继续往档案室里走,却没想到,若云开口喊住了她。

“静娴姐,我有话跟你说……”

静娴回头望了望她,眉毛一挑,不明白她的来意,但看看若云的表情,又似乎是有什么急事,迟疑了几秒还是停住了。

若云带着静娴到了档案室侧边的那条小路,张望了张望,然后从包里掏出了申请表:“静娴姐,我得谢谢你,你也知道,本来我就犹豫,不想去当兵,这马上就要公开招兵了,我倒也轻松了……”

静娴听到那句“公开招兵”,眼睛里闪了光,接过若云递来的申请表,确认了好几次。

若云瞧出了静娴眼睛里的惊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看来自己所料没错,这是个机会:“静娴姐,我看你的性格很像我之前当兵的那个表姐,窝在这个厂子里太委屈了,我听王姐说你能唱会跳,不如借这个机会早点摆脱这个鬼地方……”

若云的一番话,正戳中静娴的痛处。

在档案室,她虽然有大把的时间拿来阅读,充实自己,但绝没可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拿着手里的申请表,她又想起了父亲去世前说的话。

但转念间,她又揣度起了自己跟若云两个人的关系:不熟、不近。顿时有点疑惑,她为什么要特意跑一趟,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若云咽了口唾沫,低着头闷声解释:“其实,我本就不支持我爸这么做……”

静娴握着手里的表,望了若云一眼,这句话虽然很单薄,却让她对她生了一分好感。

既然消息准确,就不必深究。

送走若云,王姐也下了班,档案室里只剩下了静娴一个人。

申请表上的截止日期是后天,那她仅剩下两天准备时间,想到这儿,她兴奋地跺了跺脚,搬了两个凳子,拼了一个站台,就跳上凳子开起了嗓,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

来找静娴的北海,在屋外听到她的歌声,进门就捧场,连连夸赞她唱得好。

“你来了。”静娴从凳子上跳下来,倒了杯水,仰头就干了,“我今天可得到了一个惊天的好消息!”说着,她就把申请表递给了北海,接着转身去侍弄桌子上的花,“想想真兴奋,我觉得一点儿也不真实!”

北海笑盈盈地望着她,接过了表,可刚看了一眼,却脸色铁青:“这是……”

“我上次那么一闹,厂里决定公开征兵了,这次小赵同事可以凭实力争取!”静娴冲他眨了眨眼。

北海瞧着神采飞扬的静娴,缓缓地放下了表,迟疑着问:“你要去当兵?”

“当然啊,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着,还过来冲北海敬了个礼,“你好,杨同志!”

看着面前乐成一团的静娴,北海牵强地勾了勾嘴角,他害怕流露出失望。

他本以为静娴是因为看不惯暗箱操作,才踹了革委会的大门去理论,却没料想她是真要去当兵。

得知真相的他,心揪了起来,他强忍着慌张,不想被静娴瞧出来端倪,可那一夜,自己躺在**却辗转难眠。

在一起没多久,万一她去当兵,那就好几年没法儿见了……

想到这儿,北海一阵焦躁,掀开被子,起了身。他睡不着,就索性把两个人自恋爱到现在所有来往的信件都翻了出来,蹑手蹑脚地躲进了厨房看了起来。

可信读到一半儿,他就读不下去了。

他有点怕了。

自己对静娴的感情完全超出了预期,甚至比预想的还要深,这种恐惧反复涌上心头,怂恿着他想尽一切办法,把静娴留下。

放下了手里的信,北海望向挂满星星的夜空,他眯起眼睛,伸出了手,可惜星星太远了,他无法触及。

他突然想起若云对自己的那些哭诉,如果若云得到了这个名额,静娴不就能留下了?

想到这儿,北海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匆匆收拾起了所有的信,进了屋子,从抽屉里掏出了纸笔,就伏在案前:若云同志,经过我再三思量……

刚写了一句,却又停了笔,北海心想: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笔头在纸上留下了三两点。

他又想:若云去了部队,一定会有好的发展吧?

放下笔,又提起笔,他就这样反反复复了无数次,最终硬着头皮写了下去:我觉得报效国家是人生大事,我们都应该为此尽一份力,而且,周伯父也是为了你的将来思量,我认为……

一封几百字的信,北海重写了五次,又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读了十几遍,生怕哪一个字、哪一句话,让若云瞧出来他藏着的私心。

最后,他又酝酿了半天,加了一句:这是机密,望我们能来信沟通!

写完,他把信叠了叠,塞进了信封。

第二天,北海早早就等在了若云家楼下,见了若云,他匆匆打了个招呼,话都没好意思说,递了信,骑上车就走了。

若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捏着信,看着北海慌慌张张的背影,扑哧一声笑了:“北海哥,瞧你急的,慢点儿!”

看着北海走远了,若云一溜烟上了楼,锁上房门,蹑手蹑脚地展开了那封信。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收到这样一封信,字字句句都在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她感到有些意外,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激动,原来北海一直都把自己放在心上记挂着。

跨上车仓皇而逃的北海,骑过了几个路口,猛地刹住了车,揩了揩额头的汗,心脏跳得厉害,又扭头看了好几眼,有点儿后悔。

但若云肯定已经看过信了。

他的心里生出一股内疚和歉意之情。

但转念想想静娴,只好咬着牙,蹬上车继续向前。

北海的这封信对若云而言,像极了一道希望的曙光。

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恨不得立刻就出现在北海面前,跟他说清楚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到北海家的时候,开门的是高慧芳。

“你这孩子,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芳姨好准备点儿吃食。”

若云乖巧地笑笑:“姨,你别忙活啦,我在家里都吃过了。”说着,又四处瞧了瞧。

高慧芳眼尖,立刻会了意:“是不是又来找你北海哥?”

若云一听,羞红了脸,轻轻点了两下头。

高慧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若云的肩膀,眨眨眼睛:“我啊,可就盼着你俩呢……”

喜欢的人的母亲,对他们有如此高的期待,若云心里一阵窃喜,嘴角尽是掩饰不住的笑容,低下了头:“我们两个……”

话没说完,又红了脸,紧紧捂了捂包里揣的那封亲笔信。

高慧芳笑盈盈地招呼她喝水,识趣地不再多问,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唠起了家常。

过了没一会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原来是隔壁宋婶儿的小孙子,想叨扰高慧芳辅导课业。

若云懂事,率先开口让她去忙,自己借口去北海的房间里,找本书打发时间。

若云打开了北海的房门,打眼望去,既干净又整洁,就连桌子上垫的老照片、收的折纸都摆放得恰到好处。

若云想:自己应该是第一个进北海哥屋子的姑娘吧。她心里欢喜极了。

她随手翻起了书架上的书,刚翻了没几本,就发现了一张折起来的信纸。

若云将信将疑地抽了出来,缓缓展开,发现竟然是一封信。

信的落款居然是“娴”。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信上的内容:

杨北海同志,今天是我想你的第28天,你今天有没有……

若云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松了手,信纸跌落在地。

她太确定了,这就是赵静娴的字。

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对若云而言犹如五雷轰顶,她不敢相信。

她扭头再看看那书架,突然发了疯似的,把书架上的书一股脑儿都翻了下来。

感谢北海同志带静娴同志夜游……

那天在鬼楼,头一次发现你是条汉子……

三张……四张……五张……

字字句句,犹如针扎一般,直戳心脏。

若云瘫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信,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原来,她所有的预感都是真的。

北海跟静娴早就像传闻里说的那样在一起了。

什么为了自己好,为了家庭好,为了报效国家,他根本就是为了让赵静娴留下。

自始至终,原来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这个打击来得太突然,完全超出了若云的预期。

她靠在椅背上,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喉咙干得很,又眨眨眼睛,好像已经哭不出来了,身体像被什么东西一遍一遍地撞击着,疼得厉害。

“若云?”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高慧芳的喊声。

若云慌了神,先是看向了门口,又猛地扭头看了看眼前的信,忽然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把所有信一股脑儿地夹进了书里,通通扔回了书架。

高慧芳在屋外喊了半天,看屋里没动静,就好奇地走了过来,结果刚到门口,若云就一阵风似的从北海屋子里冲了出来,还没等她说什么,若云就拎起了包:“芳姨,我先走了。”接着,人就夺门而出,跑下了楼。

北川也觉得奇怪,凑了过来:“妈,若云姐怎么说走就走了?”

高慧芳没理睬北川,跟着出了门,趴在楼梯上看着若云失魂落魄的背影,皱了皱眉头,忽然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冲进了北海的房间。

书架上的书都被挪了位置,还有几本甚至直接放反了方向。

高慧芳抽了一本,翻开了。

这时候北川也跟了过来,扒在门边望着她,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母亲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妈?”北川小声地试探了一句。

“你过来,把书架上的所有书都拿下来!”母亲的语气里夹带着满满的怒气,北川不敢耽搁,立刻搬了起来。

高慧芳接过北川搬下来的书,一本本、一页页地翻着。

北川偷偷瞥了几眼,母亲从书里掏出来的每封信上,落款都是同一个字“娴”,这难道是……

看到北川侧眼盯着信,高慧芳猛地把信扣在了桌子上:“你出去。”

北川咽了口唾沫,点点头,出了门又蹑手蹑脚地留了个缝,偷偷观察着母亲。

他一走,母亲就把桌子上所有的信纸通通理了出来,一张张看了起来,才看了两页,就看不下去了,坐在凳子上的屁股扭了扭,一巴掌砸在了桌子上:“荒唐!简直……”她拿起手里的信,看了一眼,“简直是伤风败俗!”

此时此刻的北海,全然不知家里发生的一切。

他正跟静娴在马路上散步,两个人一左一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要不要上去看看?”静娴眉眼间忽然闪过一丝狡黠,指了指自己家。

北海眼神里闪过一丝波澜,强装淡定:“这么晚了,不好吧……”

静娴瞧着他那模样,猛地一跳,当即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想什么呢,我是想让你看看我藏的书,再说了,静雯还在家呢!”

北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想什么,我是怕……”

“打住打住,我最近心情好,可不想听你那些大道理,反正就给你这一次莅临寒舍的机会,把握不把握得住,看你自己。”

说完了这句话,静娴就径自蹦蹦跳跳上了楼。

北海探头瞧了瞧静娴家楼下的派出所,三五个穿制服的警察正在里面嗑瓜子唠嗑,他咽了口唾沫,锁了车,一溜烟就往楼上跑,仿佛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静娴正开着门锁,瞧见他这副模样,乐开了花:“德行!”

北海悻悻地捏了捏怀里的包,红着脸就跟她进了门。

“嘘,”静娴开了灯,“这个点,静雯应该早就睡着了。”

北海缩了缩头,站在门口,细细打量着屋子,屋内陈设简单、干净,跟自己想象中差不多,但好像又有些不太一样,可是哪儿不一样,具体的他也说不出来。

静娴放轻脚步,带上了静雯的房门,又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北海身边:“进来啊,愣着做什么?”

北海挪着步子进了门,静娴扯了扯他的衣角,带他进了另一间屋子。

开灯的瞬间,北海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这个小小的房间,简直就是由书堆砌而成的,桌子上、床旁边,就连窗台上,都放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他摩挲着书桌上包了边角的书,一本本、一页页都用钢笔画了线条,有的还做了批注。

“怎么样?”静娴靠在门框上得意地问他。

“这些都是你的?”北海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在那个年代,能藏下这么多本书,还能挨本挨册耐着性子读完,这得有多强的毅力和耐心啊。

一旁的静娴顺势坐在了椅子上,点点头。

“怎么样?是不是现在更觉得我秀外慧中、不可多得了?”

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切断了北海所有的思考,他抚摸着那些书籍的封面,心头涌上了一丝苦涩。

过去的这些日子里,充满了惊喜、矛盾、理解、包容,赵静娴已然成了他心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可马上,这个他心心念念、不可割舍的人就要离开了,就要去追求自己的愿景了。

“你能不能别去当兵了?”北海低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静娴突然起了身。

“你能不能别去当兵了?”北海扭过了头,迎上了她的目光,“赵静娴,我怕你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面前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恳求,他紧紧地扯着她的衣角,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她,北海脸上挂着的,是静娴从未瞧过的悲伤。

“杨北海,我……”

“赵静娴,我不想失去你,我很珍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面前的北海,耳朵都红了,突然沮丧地垂下了头,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孩子,“我害怕。”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枚重石,从高空坠落,砸中了静娴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她的脸上是少有的温柔和疼惜,她抬起了手,拂了拂北海紧皱的眉头:“其实,我也有话想跟你讲,我知道,我看起来不像个姑娘……”

北海使劲儿摇了摇头,突然着急地牵起了静娴的手:“没有,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的姑娘。”

十指相扣的瞬间,掌心有温度传来,静娴的眼眶红了。

北海的坦诚和着急,使她备受感动,她紧紧回握住那双手,摇了摇头:“其实那天在档案室,我就看出来你情绪不对劲了,后来我回来,躺在**翻来覆去睡不着,但就是不敢跟你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我怕自己又跟那天送梨子似的,把事情搞砸……”豆大的泪珠砸了下来,静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杨北海,我……”

话音刚落,她就被北海扯进了怀里。

他搂着她的腰,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里,身体的温热交织在一起,如触电般酥麻,她像是萌生了什么勇气般,搂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口。

“杨北海,你知道吗,从小我就喜欢搞文艺,我觉得自己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我也矛盾过,可是如果这辈子不能追求自己所爱的,那学到的这些知识就像这间屋子里的书,只能放着、扔着,又有什么用呢?”

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北海从静娴的语气里,听出了失意、不甘和委屈。

她性子倔、嘴硬,很多事儿都是她一个人咬咬牙说扛就扛了,如今,却为了自己陷入了矛盾、纠结中,而自己不但没有给她应有的支持、鼓励,做她的护盾,居然还自私地想要把她留在身边。

“静娴,对不起……”

怀里的她肩膀一耸一耸的,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北海知道她在偷哭,心里内疚又自责,心疼得厉害。

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叮咛道:“再大的难题,只要两个人肩并肩站在一起,不就无所畏惧了吗?”

可静娴却哭得更凶了。

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溃不成军。她坚硬的外壳被他温柔地剥下,放在心尖上暖着。

她把那个会脆弱、会柔软的自己,彻底交付给了面前这个男人。

皎洁的月光洒在窗框上,北海的内心五味杂陈。

静娴刚刚哭的那一幕,反复在他的眼前萦绕,始终挥之不去。

个子不高,还瘦瘦的,是怎么撑起一个家的?

一股浓浓的爱意在他心底升起,他只觉得心疼又怜惜。

他甚至暗暗许下了誓言,决不再让她遭受任何苦难跟委屈。

看着不远处的静娴,她正低着头,用手心搓拭着每颗扣子,时不时还用袖口偷蹭两下眼睛,北海知道,她又掉眼泪了。

可他没动,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望着她,陪着她。

爱究竟是什么?这个他问了自己无数个日夜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