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灯光在拼命地闪烁。
我记忆中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我的头快爆炸了。
它现在还是一抽一抽地疼。我想动一动,看看自己在哪里,但我的脖子没有力气,抬不起头。我伸手摸了摸头皮,摸到了一手干结的黏糊糊的东西。我的口中充满了铁锈的味道,鼻孔里有血腥味。我躺在一间黑屋子里,身上盖着一条毯子。
我躺在一个凹凸不平的床垫上,鼻间充斥着床垫上的霉味。寒气穿过地板和墙壁渗透进来。外面的空气生冷而潮湿,一道微弱的光从窗叶间漏泄进来。
我不愿回想奥拉浑身浴血的场景,但他就在我的眼前倒下。他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恐惧。不管汉娜摁得多用力,鲜血还是从他的喉咙里喷涌而出。我衬衫的前衣沾染上他的血液,干了之后,衣服已经发硬了。
我想到了弗雷德里克。他现在在做什么?他和汉娜谈过了吗?她说了什么?他报警了吗?他们在找我吗?
我掀开毯子坐了起来,舒展着四肢。我的关节又僵硬又疼。我全身都痛,尤其是臀部。我光着脚,我的袜子不见了。我饿了。尽管穿着一件羽绒服,我依然冷得瑟瑟发抖。
墙角传来沙沙的声音。是老鼠吗?大老鼠?我把脚从地板上缩起来,在黑暗中环顾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有一张桌子、几张椅子、一个旧五斗柜,还有一个靠墙的书架。
角落里有一个铁桶和一卷卫生纸。我从床垫上站起来,脱下牛仔裤,蹲在桶上。我尿完后走到门口,静静地站着,尽量压低呼吸声,侧耳倾听着,什么也没有。我拉下把手。
锁上了。
我回到床垫上,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我弯腰捡起来。
一本小册子。
欢迎来到斯特兰德庄园
这颗波罗的海岸的明珠
这里有艳阳、煦风和海水
是绝佳的家庭度假胜地
文字下面附了一幅图片,阳光普照的海滩上,快乐的一家子在水边嬉戏玩耍。书页受潮了,沾在一起,我想要掀开下一页,这本小册子就这么被撕烂了。
不一会儿,我听到了脚步声。黄色的灯光从门缝下漏出。钥匙插进了锁孔里,嘎嘎作响。门开了。
妈妈提着一盏煤油灯,灯光映照着她的下半张脸,我几乎认不出她来。她面带笑容地哼着歌,她的眼睛像大理石一样清澈透明。我不敢问她要做什么。
她一句话也没说,牵着我的胳膊,把我从房间里拉出来。我们穿过走廊,走进厨房。这里的光线比上锁的房间好多了,窗户上没有挂百叶窗。在煤油灯下,我发现这里也很脏。看来很多年都没人来过这里了,但是屋里很暖和。柴炉的热量充盈了整个房间,我的脚感受到了温度,不时刺痛着。
我环顾四周。厨房是开放式的,很宽敞,窗户面向花园和大海。墙边放着长椅和浅绿色的橱柜。房间中央有一张宽木板餐桌,周围摆着六把椅子。
窗外的大海一望无垠,海上的天空绚烂多彩,橙色、粉色和红色相互交织。孩子们看了都会喜欢的。夜幕很快降临了。
妈妈不停地哼着歌。她清理着我额头上的血迹,说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怜的孩子,你真倒霉。但你太粗心了,除了自己,你还能责怪谁?
我认得出她眼中闪烁的光芒。每次我伤到自己,她都会照顾我。她喜欢照顾我,关心我,对我关怀备至,装模作样地向大家展示她充沛的母爱。
我第一次意识到这是她惯用的伎俩。
这一醒悟逐渐驱散了我头上的疼痛。我身体深处的恐惧消退了。我仿佛从一个窒息冗长的噩梦中醒来。我不再害怕了。
我很生气。
“每次我伤到自己,所有的伤口,都是因为你。一直都是你。”我说。
妈妈停下手中的动作,歪着头看着我。
“亲爱的,”她说,“你要懂事点。我以为你明白了。”她掐起一个柔软的棉球,又清洗一遍伤口。我感觉到阵阵刺痛,我扭过头,看着她。
“我要和班级的同学一起去绿林游乐园之前,你连续很多次把我的手臂甩在车门上。我尖叫着求你停下来,但你根本不在乎。为什么?伤害我,你能得到什么?”
“我不能让你到处跑。她就在附近。”
“谁?谁在附近?”我想让她说出来,我想知道真相。
“我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你,伊莎贝尔。从来都没有。我保护你,我养大你。”她拿出一个创可贴,贴在我的额头上,“我想让你变得坚强。这是妈妈的责任。妈妈要关心你,保护你。”
“我们现在在哪里?”我说。
“这是我们自己的世外桃源。对外人来说可能不太像,但对我们来说就是。我们会在这里度过美好的时光。”
“斯特兰德庄园?这在哪里?”
“在天堂里。”
她转过身,从厨房柜台下拿出一个平底锅,打开一罐豌豆汤:“我想我们应该先吃饭。你一定饿坏了。”
妈妈微笑着,摸了摸我的脸颊。她的触碰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你疯了,”我说,“你真的疯了。”
她笑了,笑得很大声,仿佛我刚才说了什么蠢话。我挤出一个笑容,告诉她我不再害怕她了。
“我想我们该回家了。”我平静地说,“我们可以在家过新生活,就像以前一样。日子会更好的。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已经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了。”
为了说服她,我可以说任何话。说出她想听的话,兴许会奏效。假如我假装她的所作所为没什么大不了,一切如常的话。
“我真的必须打电话给乔安娜了,”我说,“我错过了好几场必修研讨会。她可能开始怀疑了。”
妈妈叹了口气:“她会带坏你的,伊莎贝尔。”
“如果你愿意,我会搬回家。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她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慢慢地搅拌着平底锅。窗户上倒映出她的脸庞,那是一个眼神空洞、面容扭曲的怪物。她在听吗?
妈妈停下了搅拌:“不久前你才试图逃离我,”她说,“你打算去见她。”她语气厌恶。
“我退出团体治疗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的孩子被撞是你的错,我别无选择。那把可怕的伞误导了我,我以为是她。她现在应该和他在一起,没空打听你的下落,让她多管闲事。但她也不关心她的另一个孩子。她就是这么自私,总是想着自己。”
一阵反胃涌上心头。她做了什么?她到底杀了多少人?
“你在说什么?”我喃喃道。
妈妈看着我,她又笑了。她拿出一条面包和一把刀:“对不起,亲爱的。我们不能回家。她永远都不会放弃的。她在那里找到了我们。她迟早也会来这里找我们的。”
“她为什么要找我们?告诉我。”
“都是因为她,我们才要逃走。都是她的错。想想看,伊莎贝尔,自从遇到她后,你有什么感觉?你都不是你自己了。你觉得我看到自己的女儿这么糟糕又是什么感觉?你变化如此之大,而我却无能为力。我说话你还不听。”
她准备切面包。但她举起刀子,呆呆地看着。这不是面包刀。它非常锋利,是一把用来切肉的剔骨刀。
她的表情五味杂陈。
愤怒,悲哀,苦涩。
“她的生活应有尽有,但她不值得拥有。她从来都不关心你。相信我,我救了你。我们一起过日子好吗,我和你?”
“我不是你的女儿。”我说,“我的血型和你的不对应。你不是我妈妈。”
“这些都不重要了。你现在是我的孩子,我是你的妈妈。”
“你藏起来的照片里的孩子是谁?”
妈妈猛地转过身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举起胳膊,手中的刀脱手而出。刀尖擦过我的手臂,撞到我身后的墙上,哐当掉落在地。
屋里弥漫着震耳欲聋的死寂。妈妈闭上眼睛,双手抵头,定定地站着。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我看向前门,不知道它有没有锁上。但即使门大敞着,我也逃不远。
“亲爱的姑娘,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妈妈又恢复了友好的姿态。她的声音很柔和。
她走过来,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你一直都是我的。我第一时间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别担心,伊莎贝尔,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汉斯试图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我阻止了他。”
我不想听下去了,但是妈妈仍在继续。
“你必须明白,我别无选择,我不得不让他走。但别难过,亲爱的。他不会痛的,他没有感觉。”
她掐住我的下巴,强迫我对上她的视线。我看向一边。
“你还不明白,伊莎贝尔。但是为了保护孩子,一个母亲必须做好无所不为的准备。”